最近正好要写的几个剧本,心里纠葛了很多问题。
今天看了第二次。
看这个电影如直面自己,每看一次都是去解决一个心里的问题。
可电影本身,依然庞大得无法评价。
无法评价就不评价。
尽管有着评价焦虑。
第一次看时,旁边坐着一对情侣。
是的,你一定也遇到过这样的情侣,女的在吃爆米花,男的整场时不时点评一句逗女的笑。
而他的注意只在于这个派怎么活下去、有没有吃的、吃的够不够鲜、每个回合占了老虎多大的便宜、这回死不死得了上头。
就在这个层面上。
然后,演职员表上来的时候,这个男的起身说,李安牛比。
李安的确了不起,可以让这么浅的寻求得到满意。
网上也看到些高人的拆解,听起来很有道理,因为,那样的拆解,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简直是把电影的皮相都扒下来了,他们也评论得特别自我满足。
李安的确了不起,可以让这样的寻求得到满意。
但是,我想说,寻找那些屡试不爽的、又好象很深奥的解释,其实是舍弃了对自我的那个丛林之心的观照。
这样的拆解,是把深意用浅了,把丰富用单一了,可能还不如前一种呢。
起码第一种是“口渴”/thirsty 的状态。
中国的山川,有庄子之前的山川,和庄子之后的山川。
庄子之后,山川就附丽了一层人生哲学的意味。
意味丰富了,可山川失去了。
就好象开头的动物镜头,我们看到美妙的动物。
动物本身的美自成伟大的小奇观。
可一些设施告诉我们,这是在动物园。
是已经被人框范后的自然之美。
你是要继续在框范中寻求美呢,还是舍弃一切,到那个没有任何基础的大海上呢?
李安好象在担忧这个事,又好象没有担忧。
他不着痕迹地把观众往空无所有又变化万端的海上引,经由我们自己的动物园。
汤谐评《史记·信陵君列传》:其神理处处酣畅,精采处处焕发,体势处处密栗,态味处处浓郁,机致处处飞舞,节奏处处铿锵。
初读之爱其诸美毕兼,领取无尽;读之既久,便如江心皓月,一片空明。
我终不能测其文境之所至矣。
信陵君列传中就埋伏着虎的关节,处处有虎意。
司马迁做得这样的文章,这不多见;而更少有电影可以做到。
这是这个电影的珍贵的地方,惹得我一看再看、还要去看的地方。
每个心灵都是参差百态的。
每个心灵也应当辽阔动荡复温柔,如云下的太平洋。
暂时关闭评论音轨。
去影院,寻找你的派。
走出影院的时候,听到走在前面的人在讨论,一位女士说,这种类型片其实挺多的,类似《荒岛余生》。
旁边的男士赶紧回应道:这是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
我在他们身后无声的笑了笑,心里想着,李安导演达到了他的目的,这或许就是这部电影的意义所在,正如影片中少年派所说的,为什么要赋予一切以意义,而事实上,电影想表达的,并不是一切都毫无意义可言,而是不同的人,对于同一件事,都有他自己所独有的意义。
影片通过讲故事的形式进行叙述,在无意之中,我们取代了影片中的作家,成为了一个个真正听故事的人,我们随着这个少年漂洋过海,经历一切。
影片的奇妙之处在于,当看到影片末尾之后,再重新回头思索影片一开始导演就进行的铺垫,这种呼应让人心中感觉到莫名的欣喜。
影片在一开始就描述了少年派的信仰,他是一个同时信仰印度教、伊斯兰教以及基督教的孩子,并且无比虔诚。
这个看似不合理的安排,在影片开始的时候带着一种戏谑,但当影片最后的结局展示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信仰,只有你相信的那个,才有意义,只要你相信,就有意义。
事实上,一个人在同时面对自己的信仰与残酷的现实时,非常挣扎,非常痛苦,正如少年派在大海中面对暴风雨中的闪电时候的呐喊:我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你还要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还有什么好夺走的呢?
而在这呐喊之前,他还在兴奋的叫喊着:快出来看吧!
这是奇迹。
一个人,在前一秒刚刚赞美了自己生命中出现的那些无法言说的壮阔,而在下一秒,就想起了自己的绝境。
我相信人人或许都有过这样的感受。
我曾经也像片中的少年派一样,对于上帝造物十分不解,他为什么要创造恶,为什么要不断地夺走,为什么要让我一直经受苦难,却还要让我始终相信爱?
于是,与少年派一样,我一边赞叹着那些看似虚幻的神迹,一边在现实中让自己的信仰在质疑中崩塌。
当影片结尾处少年派讲述出另一个故事时,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李安导演制造了一个绮丽的梦,用来讲一个幽暗的故事。
我才明白,原来鬣狗咬死斑马,咬死猩猩妈妈,然后被老虎咬死,这一切,并不只是动物天性中的杀戮本能,也正深埋在人性的深处。
在这个时刻,那个绮丽的梦像一个脆弱的气泡,一下子破碎了。
而在下一个瞬间,已经中年的少年派说道:无论是哪个故事中,船都沉了,我都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你更愿意相信哪个故事?
片中的作家相信了那个绮丽的梦,那你我呢?
我想导演更愿意让我们相信这个绮丽的梦,这并不是欺骗自己,而恰恰是面对自己。
就像少年派面对那只猛虎一样,我们也无时无刻不面对着自己内心的恶。
而我们人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我们可以面对它,驯服它,可以一直带着它,并最终告别它。
而在告别它的时候,我们也会像告别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会感觉到痛苦,因为它曾是我们的一部分,它离开的时候虽然没有回头,却不知道在何时就会回来,也许在下一秒,也许在下一生。
你会发现,曾经的这只猛虎,会让你难以割舍,会让你为了它放弃自己的信仰,正如少年派,他杀死了无辜的鱼,养活了这只猛虎。
而在面对生死存亡时,违背内心的信仰,或许并不是意味着放弃信仰,而更多的,是给予信仰一种新的诠释,给予信仰现实的意义,让信仰不只是一场梦,并不是一座美好的空中楼阁,而是我们面对自己所不想面对的一切,而又不得不面对时,所应做出的选择。
我开始有些明白上帝为什么要创造恶的原因了。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孩子,如果不去面对,我们永远也不会长大。
其实,关于人性以及信仰,或许无需那么多的讨论,只需要讲这样一个故事。
我们终究会长大,我们不断的告别,然后不断的痛苦,却不断的成长。
就像那个少年派,他动情地说着他总是没能好好的告别,这是永远的遗憾。
然而,细想一下,导演想要告诉我们的或许正是,没有遗憾的人生,或许并不是真正的人生。
或许会流泪,或许会感觉到绝望,或许与此同时,又会感觉到生命的狂喜,在只要在内心中坚持善,我们终将得救。
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尽管永远不得不告别,却永远都不是为了告别。
所以,我们不能沉湎于那孤独的世外桃源,逃开一切,因为正如影片中的小岛一样,这世外桃源,也有代价。
它在给予美的同时,也带走一些东西。
我们活着,不是为了忘却,而是为了记住,记住自己,记住别人,记住过去,记住现在,也记住未来。
为什么影片给了我们那个幽暗又真实的故事,我们却还能笑着离开剧场。
可能是这仅仅只是一部电影,而我更愿意相信,导演引导出了我们内心中对于善意的向往。
而本片的张力所在,就在于这是带着残酷回忆以及现实的大团圆结局。
或许人生就像这片海洋,夜空中有璀璨的繁星,有成群出现的海豚,有点亮海面的灿烂的水母,有巨大的鲸鲨,也有暴风雨,惊涛骇浪,咆哮的闪电,沉没的船。
与你相伴的,有内心的恶意与兽性,还有不屈的抗争以及本心的善意。
你我随时可能死去,无论是死于那只猛虎的撕咬,还是死于遮天的海啸,但是,我们终将到达彼岸,我们终将得救。
上帝在有意无意中造就了恶,在有意无意中夺走一些,假如我们不去抗争,这些被夺走的,就永远的走了。
而在失去的同时,我们会看到拥有时所不会看到的奇迹,我想,这或许就是人生的意义。
而无论是看过这部影片正走出电影院的人们,还是没有看过影片的人们,我们都是一样,早已开始了我们自己的奇幻漂流,在这场漂流里,我们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面临绝境,但我们始终仍可以找寻到生存的方法,以及生命的意义。
到达彼岸的时候,你我一定会回忆,想起那些历险,想起那些曾经经历的美好,也想起离别。
其实,我不知道是否一定会到达彼岸,我只是清楚一点,若永远不扬起风帆,若不去面对,彼岸,永远都只在远方。
请你一定相信,你我的人生,注定充斥着残酷与无情,但同时,它又注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梦幻之旅。
后记:文末,我又回想起影片中那个关于毗湿奴的故事,在毗湿奴的口中,我们看到了宇宙,这或许也意味着,我们正经历着有限的人生,却可以看到无限的可能。
而其实我们或许跟毗湿奴一样,既可以创造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
我们要抱持着敬畏之心,对待世界,对待自己。
另:影片的画面非常梦幻,虽然带给我们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奇幻故事,但这样的画面,已足以称得上是奇幻了。
全文完巴斯特德,写于2012年11月23日夜
分几天看完最近下载的一个podcast。
当李安本人,穿着有点洗白了的蓝色牛仔裤还有和牛仔裤差不多颜色的蓝色衬衫,从纽约某苹果零售店临时搭建的舞台后走出来的时候,你可以从他眼神中读出一点点的怯;不是胆怯:这个导演的任何一部作品都足以证明他不是胆小的人;那种怯类似三岁的小孩子刚进幼儿园时眼神里流露出的纯;是不了解周边环境不敢走动的怯怯的眼神。
鼓掌声中他拿起话筒说了两声“谢谢”,眼神中的怯直接从声音里传达了出来。
我刚看到这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替他无来由地担心。
进度条显示采访还有四十分钟,我仿佛生怕大导演在其中的某一秒时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看少年派之前对无论这部电影还是之前的小说没有任何了解。
说不了解其实还是抬高自己,准确的说法是虽然事后听说这本红极一时的小说曾被很多名人推荐,但之前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故事。
第一次在微博上看到李安新片的消息,没有海报没有名称没有故事梗概就打定主意要看,无非是图导演的大名。
这名字人人应该都会觉得如雷贯耳。
我也觉得,但好像又觉得特别陌生。
虽然没有打听比较过,但我总自认为是在同龄人当中至少多看过李安几部片子的人:除却最近几部人尽皆知的商业片,也完整看过较早些的饮食男女和不大容易找到的色戒。
很多导演拍很多电影,可惜看一部就抵上看所有了。
李安好像不太一样:饮食男女和断背山故事背景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色戒和卧虎藏龙好像也很难归为一类。
李安是什么样的人,从他的作品当中仿佛不太容易显露。
也虽听说过他之前的艰辛岁月,但自我记事时起,他就是今天这个家喻户晓的李安了。
家喻户晓有家喻户晓的理由。
看家喻户晓的导演拍的电影,即便糟糕至少也能走出去说自己看过了。
不了解李安的另一个表现是我之前从未看过他的受访视频,这个podcast算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安本人从电影银幕后站到银幕前。
没有了银幕的遮挡我仔仔细细地想把他每一个表情动作都观察清晰,生怕错过什么细节以致我自己勾勒出的形象和他本人的真实形象差距太远。
台上的他两声“谢谢”过后小心翼翼坐进主办方准备的导演椅里。
没错,常在片场出现的那种有靠背有扶手可折叠的椅子,英文就叫“director's chair”,要我猜这应该是他的屁股不少待的地方,却见他仿佛误占了别人的位置,背挺得直直的都不敢往后靠。
虽然早就听说李安本人随和甚至羞涩,只是一位执导了这部大气电影的导演,在我心目中总不应该是这副说不上来的样子。
采访一开始谈李安和少年派的初相识。
主持人是我心中典型的纽约客模样,有一点书生气语速很快埋头干自己事情似的专注。
要命的是他一开始真的是埋头并不跟李安做眼神交流,就见大导演眨着眼瞟前瞟后瞟主持人瞟观众仿佛连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搁。
李安说他与小说的初相识是在十年前;说这本小说是那种自己读过后一定会向朋友推荐的类型。
我同意。
我与小说的初相识是在看过电影后。
对此我很是挣扎过一阵。
电影在感恩节前一晚上映,我虽是在在感恩节假期前提交的借书申请,本想假期前两天好好读书当天去看首映,结果首映是去看了,但书一拖拖到圣诞节前才拿到手。
没想到书不大,却读了很久,前后三个星期不断反复阅读才感觉自己开始琢磨出了其中的一些隐意。
我写过一篇关于文学作品改编电影的文章,作研究时我曾形成一种观点,认为若在读书前先看改编的电影就等同于在白纸上信手胡画,是使电影变相亵渎原著的恶劣行为。
但这一次我先看电影再读原著却将自己之前的理论推翻:是李安让我重新发现电影还是有辅助原著理解,甚至加深对原著理解的可能性的。
如果让我一句话评价电影少年派,我会说:“看过电影后再读小说我没有在读的时候感到过任何吃惊”。
马特尔的描写极度细致。
我记得之前柴静曾评价这本书说“它永远无法被拍成电影”,我不敢苟同,因为马特尔是以写分镜头脚本的心态用画面感极强的语言来写就本书的(当然柴静所言很可能是指当年电影科技的限制,但现如今谁都知道科技是以破土的竹子的速度发展的,没有不可能,只有不想做)。
全书每一个用词都很考究,尤其是动词和形容词,像我这种外国人是当捧着教科书来学习的,遣词造句仿佛是英语专业研究生的毕业论文。
最令我吃惊的是作者对1动物学2海上求生技能和3宗教的了解之广见解之独到。
自己开始写些小文章以后我萌生出这么一种感触:假设作者对某事的研究有百分之百,能呈现在纸上的最多不过其中的四成。
对此我无法想象在我眼中精彩地呈现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小说,作者到底是下了多少功夫。
为此我曾数度怀疑小说的虚构性,在我看来马特尔若不是完整亲历过少年派的奇遇是绝非能够那样微观地刻画出孟加拉虎的一个眼神,印度教和基督教的交融,还有盐水蒸馏的全过程。
而李安的成功在于:他将这百分之一百二的小说中最精彩的百分之百呈现出来,让我读小说时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从而没有感到过丝毫吃惊,而那些先前读过小说再进电影院的观众(比如和我同去看此片的朋友),还能够时不时惊叹几声。
之前我没有有意去找原著作者扬·马特尔对电影的评价。
我知道网上会充斥着相似的溢美之词,但我相信原作者打心眼里对电影至少是基本满意的。
仅从小说读者和电影观者的角度而言,我都能在电影的每一桢画面中读出李安本人对文字的诚意。
导演对原著内容基本没有进行任何改动;将那些马特尔精心描写出的场面投在银幕上,刻在观众心里。
我这里说“刻”绝不是草草的评价;电影我只在一个多月前看过一遍,可是电影开头有些欧洲格调但明显充满印度风情的明艳鲜丽的动物园场面我现在闭上眼睛时还能够回忆起来:长颈鹿啃食嫩叶,树懒倒挂树枝时一张一合呼吸的鼻孔,还有一群红鹤趟水过河那抬起后腿优雅得如同芭蕾舞演员的姿势。
正是这些,正是长臂猿拨动一片树叶,班马震动一块胸肌,疣猪奔跑时掀动的一片飞尘和群鸟歇息时晃动的一根树杈让人能闻到那种生机,让人坐在影院看着这样的画面只要五分钟就忘掉了自己的生活,任电影将自己带进那个世界。
少年派的摄影执导是好莱坞鼎鼎大名的智利人克劳迪奥·米兰达。
写这篇文章时我才知道本杰明巴顿奇事当中完全另一种风格的画面也出自他手。
作为他的新晋粉丝在膜拜偶像的同时还不算惊奇的发现原来纽约时报特邀影评人,因挑剔而出了名的a.o.史考特,对米兰达的画面也从来说不出一个“不”字。
其实故事到这里时就说李安拍出了一部好片子一点都不为过。
不过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那个电影主角其实还没出现。
采访不断深入主持人自然要问导演制作孟加拉虎影像的前前后后。
此时采访时间已经过半,无论是采访人还是受访人似乎都终于放松了一点。
李安也一点一点抛掉眼神中最初的那种“怯”;在谈到CG和3D制作时他终于仿佛适应了众人的关注,回答时不再结巴,语速也开始加快,偶尔说句笑话,好像终于肯褪去外衣开始展现自己散发着导演魅力的那个真正的李安。
采访还有15分钟左右时观众开始提问,第一个问题就猜中我所想:问问题的观众明显看过多部李安的作品,如数家珍的同时也疑惑作为一个拍出众多各具特色电影的制作人,李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电影人?
李安的回答很长很缓。
又长又缓到我好像想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他从初涉电影界时拍饮食男女类似的家庭故事片讲起,到最近的少年派,讲述自己一路走来每一次或心向往之或受人之托下尝试新事物的激动,打击和成就。
期间他常用一个词,就是learn。
李安是一个学习型的影人,他眼神里的“怯”实际上是如同新生儿眼神里的光:你去看小孩子的眼睛总是比大人的亮,因为他们好奇,他们想摸想咬想了解这个世界,等到他们一点点长大一点点了解世界以后眼神里的光就逐渐消失了,因为不再好奇了。
而采访当中的这个李安,这个头发灰白的六十岁长者,眼神里的光和新生儿一样的亮,因为他仍旧好奇好学。
他说自己拍牛仔的故事,一个和自己成长的背景差得远得不能不能再远的故事,他可以去问去学;他为了少年派,观察水,考潜水执照;接触3D,拍片时如同摸着石头过河,但言谈之间你还是能感到他很激动。
他说试过一次觉得有意思,还想再拍。
他拍的电影,总是关于一拨仿佛凑不到一起的人却学着凑在一起做事的故事:从貌合神离的父女最终相互理解,到女学生对冷酷的叛徒头子产生爱,到作为雄性代表的两位西部牛仔互相依赖,直至如今,一人一虎也能共患难。
其实李安自己的人生最适合被他拍成电影吧:他和老家打交道,拍台湾的一转角一校园;他合作过的演员,是好莱坞里人人艳羡的帅哥;他讲完美国大西部的故事突然又跑回南亚,像一个印度人一样带着一帮印度人,一个智利摄影和一堆世界各地的伙计,花了四年,讲了一个关于信仰和大海的故事。
李安是这样一个电影人:他双眼里闪着新生儿般的光芒,学着做好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podcast地址:https://itunes.apple.com/us/podcast/ang-lee-life-pi-meet-filmmaker/id587024089?mt=2 值得一看)
【警告:本影评从第三段开始严重剧透,未观影者建议只读首两段,看完电影再通读全文一同探讨;不建议将本片看成一个美好童话的人看这篇影评,真的很残酷,本人是支持两种观点都成行的,你希望这部影片是什么样子的,它便可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不支持童话派来此寻求幻灭,这篇文章只能说是其中一个视角。
】《少年PI的奇幻漂流》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在表象下都蕴含着大量的哲学和神学隐喻。
这与作者和导演本身息息相关,原著作者扬·马特尔毕业于加拿大彼得堡的特伦特大学哲学系,并且在印度灵修过一年多时间。
我曾在给另一位作家Paulo Coelho的书评中提到:给作家要写出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很容易,但是要写一些保持原有想法和理念却为大多数读者理解和接受的文字却并不简单。
这便是《少年PI的奇幻漂流》小说颇为出彩的一点:这部作品借用了“小说”或“童书”这种普通人最能接受的文学体裁,把作者的哲学和神学心理建筑巧妙传达给了读者。
每段童话背后都有一个血淋淋的可怕真相。
童话的作用只是给蛀空了的现实披上一层糖霜,用人人都能懂的语言去阐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觉得在看完书和电影后,观众都可以选择自己的阵营——去做一个快乐的小孩,或是一个忧伤的成年人。
换句话来说就是:无论是电影和书,它是一个镜子,你在哲学和神学方面走得有多远,它在你看来就有多远;对孩子来说这是一本奇幻冒险笔记,对有禅修意识的成年人说,这是一本残酷且忧伤的回忆录。
即便是影评,也是可以从两种不同的角度出发。
但从前者出发,这部作品其实可圈可点的部分远远比后者要少得多。
出于从哲学或灵修的角度去剖析这部电影,也顺便说出我的一些观点,下边我会说出我自己发现的一些隐喻,不一定正确,观众也不一定全要站在我“忧伤的成年人”角度去分析,权当发现同一件事物的不同视角吧:一:老虎并不是具象的存在,他是PI的一层隐形人格。
这一点,在电影中有非常多的暗示。
最早,理查德帕克出现时,父亲对PI说:“你在老虎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你自己的倒影。
”这是一句绝妙的双关语言,代表着人如果用不同的视角去看世界,所呈现出的东西就是截然不同的;“老虎跟人是不同的,他们没有人性,只有兽性,这便是区别。
”这是父亲对于理查德帕克的定义。
海难过后,理查德帕克顺着船桨爬入救生舱,这便是PI兽性一面最开始的显现——他拒绝去面对突然出现的“心中的老虎”,然而为了生存老虎依旧留了下来。
所有看过电影的观众应该都记得,老虎突然从船舱出蹦出咬死了鬣狗这一幕,这一幕吓得所有观众不轻,但正是李安在影片中最有力的隐喻,它彻底表明:心中的兽性已经再也无法藏住,它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了,它的原始和残忍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当然,在之后影片依旧有许多隐喻。
派和老虎在漂流时遇到狂风,派狂妄对天大喊,而老虎却躲在船舱出不敢出来——这并不是因为老虎想要存活,而是派觉得这层人格是无法见人的,是可耻的,无法面对诸神的;随着派揭开帆布,让老虎公诸于众,也表明派最后决意让自身的黑暗面曝光,接受神的一切责罚。
派明明有机会让老虎落水,最终却又拯救它,这其实是派面对海难时自身的心理挣扎——到底是要直面死亡,还是挣扎着活下去?
派得救后,老虎型人格再未现身,派所哀伤的是再也无法遇见的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救了他一命,却不为世人和诸神所接受。
他在旅行时候对老虎说抱歉,最后诉出思念之情,都表明他的矛盾心态——过往的那个自己异常强大,却凶残得可怕,令自身都爱恨交加。
二:猩猩代表着母亲,海底幻象背后是残酷的真相。
事实上猩猩是母亲这一点我早就意识到了,但我没想到在电影中所谓的奇幻场景事实上也是支撑这个想法的隐喻。
这个现实非常残酷,最初是豆瓣网友鱼丸子注意到的(以下引用其原文):“电影中,派问老虎:你在看什么?
然后他看向海中产生了幻觉,一个章鱼缠住了一个大鱼,接着电灯鱼吃了别的鱼,整个就是海洋的生物链。
最后很多鱼或浮萍拼成了他妈妈的摸样。
当时看着,我就在想,派还是最爱妈妈的,但后面怎么不出现爸爸,和哥哥的拼盘呢?
最后十分钟,听派很有感情的说了第二个故事,他妈妈被厨师杀了后,他只能看着妈妈的尸体被鲨鱼追啃。
所以海洋中无数的鱼拼成他妈妈,因为鱼肚子里面都是他妈妈。
”是的,这个故事中的幻想不只有老虎,美轮美奂的3D深海奇遇和人形岛都是幻象的表明。
这个幻象开始变成残酷现实,将这个故事中碎片化的影像也都逻辑化。
慈悲之心的猩猩其实就是派的妈妈,它的去世我看电影的时候也很揪心。
三:人形岛是神或拯救物的化身,也是影片的升华。
很多网友也在提出这样一个疑问:“沉船事故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实际上我也比较倾向于是派的错误,细心的观众会发现:派开门去看暴风雨时,似乎忘记关上了那道门,这或许就是造成船舱进水导致全船沉没的主要原因,这样来看,无论是奇幻漂流还是之后编造的第一个故事,都是派忏悔并企图活下去的表现(为什么会说是忏悔?
后边会解析)。
人形岛是在派和老虎都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出现的,除了莲花牙齿这些小细节,还有一个很大的东西表现了“这是PI的幻想”这一点。
那就是一群一群的猫鼬,也叫狐獴或蒙哥,这是一种生活在非洲平原的草原或少数在沙漠等环境下的生物,所以呢,这种萌物不可能以如此大的种群密度生活在这样一个浮岛上的。
关于浮岛,有个很尴尬的地方,那就是目前有两种说法都似乎存在漏洞。
一种是它代表着印度教中的神毗湿奴,另一种说法极其残酷,说这代表着派母亲的尸体。
但两种说法都有漏洞,因为从“忧伤的成年人”角度去分析前者的话,这只能代表着一个神迹,还是无法从理性角度得出派到底是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怎么活下来的(或者说是吃了什么活下来的);后者可以从理性角度分析派是怎么活下来的(来自网友比盐还闲:因为在海上,细菌会很少,海水的盐度足以保持尸体很久才腐烂。
所以最后帮助派度过难关的是他母亲的尸体),但是这样的话就会和前面的海底幻象冲突(因为海底幻象表明母亲是被丢进大海葬身鱼嘴,从感性上我也更愿意支持这个观点,吃掉妈妈这种事情真是太残酷了)。
但这些疑问都不能掩盖,浮岛对于派来说是一个心理和生理上的彻底升华,也是这个时候开始,派似乎更加接受老虎跟自身是一体的(说不定真的是吃了自己的妈妈,所以觉得自己的兽性和罪恶已经无法被救赎QAQ)。
原著小说中有这样一句话(也是这篇影评的标题):“我跪下时是个凡人,站起来时却已不朽。
”这个小岛便是协助派站起的最大因素,他似乎已经明白现实甩给你的每一个耳光,都是上天在教你懂得低头。
同时之后的他也变得更加无畏,最终顺利上岸得救。
他原本以为这种无畏会伴随他一生,然而他惊讶地发现上岸后他依旧变成了一个凡人(老虎型人格头也不回离他而去),他娶妻生子按照凡人一样去生活,却永世难忘这次奇幻漂流。
从这一点来说,这个奇幻漂流不尽然是不存在的。
四:第一个故事是存在的,在派的心中。
之所以说奇幻漂流不尽然是不存在的,是因为他确实是存在于派心中的。
这个旅程不仅仅是残酷真相的掩盖体,从哲学和神学意义上来说,这是派的心灵和信仰在这段旅途中所遭受的一切——它是存在的,只不过和神一样,它的存在是无形的;老虎是存在的,只不过它不是具象的,它是一种人格,一种类似于信仰的无形力量。
对于派来说,这不是选择哪个故事相信哪个故事的问题,而是同一条平行线内从心理和生理里程来看,所遭受的不同的奇幻之旅。
网友糊糊玛奇朵说:“少年派在讲述第一个故事时没哭,成年派哭了,少年派在讲述第二个故事时哭了,成年派却没哭,这也是一个细节,表现派的成长吧?
”确实如此,少年派的哭是无法面对残酷现实,而成年派的哭是对于这段心灵成长的疼痛和残酷所作出的具象表现。
没有办法分析派的人格到底是好是坏,他可能真的有点“贪生怕死”,但在这样一种历险中活下来便是一次神迹,他对于哲学和神学的感悟变得更高一层,到达普通凡人不可触的境地。
这或许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这篇影评还要感谢网友大喜糖和上文中所有提到的网友帖子,触发我的很多想法,最终将此整理成这篇影评。
能够分析的东西或许还有很多,但我只能碎片化并且按照一些网友们的疑问去分析和整理,如果再有后续会添加上来。
也欢迎大家来探讨。
其实在论坛中,还有一篇09年发表的不满导演换成李安的帖子。
但我个人觉得,李安或许是这部片的最佳人选,他之前的作品中无不体现对于儒家和哲学的探讨,如果FOX真要把它拍成一部商业片,那也估计只有李安能在这样一部电影中放入这么多隐喻,最终还原故事的哲学和神学涵寓了。
最后,放上题外话两则:1.扣掉的一星确实是因为FOX,如果是李安长久以往的合作方Focus(天啊这两个公司连发音都这么相似),故事估计会更加文艺和内涵,FOX想把这部片往商业片发展的意图从宣传策略中就一览无余,什么“下一个《阿凡达》”啊“画面美轮美奂”啊,我明白电影公司最终还是希望赚钱,但我真的很反感这种宣传策略,会让很多人的观影视角彻底改变,或者吸引到本就不是这个故事的受众——问题在于,跟这些人在一个电影院看这部片时,你真的是感到彻底分裂,她们简直在把这部片当成“印度阿三的阿凡达海上喜剧漂流”,观片过程中的质素令人愤慨。
所以,这一星是给FOX和原本可能会呈现的更好故事扣掉的。
2.有生之年有慧根的人一定要去一趟印度,这估计是宗教、哲学和神学领域来说最奇妙的国家,原著作者在印度酝酿出这部小说,乔布斯在创立苹果时也曾在印度灵修过一年。
相信只要参悟这些真谛,对你的人生无论从物质和精神层面都有莫大帮助。
相信我,物质和精神是相辅相成的。
最后,谢谢你的耐心,期待你的观点。
--11月26日更新--【来自豆瓣网友atreebywater】5.海底幻象和人形岛都是妈妈身体的一部分我看过小说,小说里讲厨子砍下了派妈妈的头,然后头被鲨鱼刁走了,但并没有说身体也被鲨鱼吃了。
电影里海里的幻影也是派妈妈的头像。
这么说的话,派妈妈的头和身体是两种归宿也是很有可能的。
关于这个奇幻的岛,小说里虽然没有人形这个描述,但在电影里我觉得导演/编剧还是暗示了是派妈妈的身体。
一是形状似人,二是派在这个岛上吃到的是素食。
在电影一开始厨师就曾对派妈妈说牛(或者还有猪?
我看北美版的,单词没完全记住)吃的是素食,所以吃牛肉(肝脏)就相当于吃素。
而派妈妈是素食者,派吃妈妈的尸体就被他演化成吃素了。
而那成千上万秘密麻麻的獴我个人理解也许是尸体上的蛆或者其他生物。
我知道这样理解非常残忍,但我觉得这是最符合电影的猜测。
我相信派首先吃掉的是厨子,这个在小说里描绘更多,是确定无疑的。
但派漂流了227天,一副尸体是否够吃?
也许派当初是万万不想吃掉自己妈妈的,他飘到人形岛的时候是极度饥饿的时候,也许在这样的时候,活下去胜过了一切,况且他的妈妈已经死了。
亲爱的少年:你即将启程。
离开家乡,你出生长大的地方离开那个叫做童年的熟悉而安全的世界离开父母兄弟的温暖的保护,独自踏上你的旅程你将在颠簸苦涩,风雨无定的大海上漂流直到找到那属于你自己的能够安身立命的大陆。
那载着你来到青春海洋上的渡轮已经沉没除了向前你已经没有退路。
不要问为什么,这就叫做长大。
现在你的世界,就是这艘小小救生船。
然而这艘小船上,你并不是唯一的乘客可能你会遇到几位不速之客他们与你同船,日夜与你相处可能你会看到,残酷的现实逼的他们像畜生一样彼此厮杀为了活下来,哪怕是蝇头小利也会拼的你死我活这时你不要软弱,你一定要强大你必须比你的处境更强大。
要懂得保护你爱的人,保护你自己。
但是,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那些人是你心中的恐惧和欲望。
它是一头猛虎,它名叫“渴”它在你心中躁动双爪扑住船沿,向你跃跃欲扑它令你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它令你焦躁不安,精疲力竭但请你一定不要试图杀死他因为它是属于你的力量,它就是你自己。
要耐心的学习与它沟通,学习驯养它不要与它为敌,而是心存慈悲,去接受它的存在与它相依为命,和平共处。
还有一些事,是我必须要提醒你的。
那就是必须要警惕在途中遇到的一些,似乎能够拯救你的东西。
比如,一艘大船,别人的船不要把你的孤独和无助到处秀给别人看以为可以就此搭上他们的船,依赖他们的水源和食物登上陆地你错了,别人并不会真的理会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要过你倾诉,流泪,像放烟花一样把弱点暴露给他人看最终得到的只是厌弃,只是别人的转身离去。
到那时,你只会陷入更深的痛苦与绝望。
也许,途中你会看到一些美丽的小岛绿树成荫,有洁净清甜的淡水,连树根都美味无比你会兴奋的癫狂,不顾一切奔向其中,享受久违的宁静。
那或许是一卷大麻,一克海洛因,一个网络游戏,一场放纵的性爱是的,它会让你得到暂时的休息,得到无比美妙的幻觉但你若深陷其中,你就会烂掉,与世隔绝,会被它美丽的幻觉腐蚀殆尽。
你得拿出勇气,离开它,尽管那旅途好疲倦可是你一定得继续前进。
你再一次踏上旅途看着远方的云,看着茫茫的海每一天都在机械的重复,好像卡入死循环你始终在怀疑明天到底会不会变的更好。
有时你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
亲爱的孩子,我真的明白那种感觉那么的孤独却又无处倾诉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一切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我们的命运看似毫无章法,冥冥中却有神的旨意。
我不能告诉你神到底是什么可他是存在的,他一直看着你,注视着你的每一步他会为你送来成群发光的水母,把宇宙群星放在你的脚下他会送来意外惊喜,让成群飞鱼像雨点一样从天而降他也会带来暴风雨,让你痛哭,眼睁睁看着最后仅有的都被剥夺殆尽。
对,这就是神。
你在他手中就像未成型的瓷胎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被搓扁揉圆,甚至经历烈火。
但当你最后成为美丽的艺术品时你会觉得这一切都值得感激,而且妙不可言。
好了,现在你已通过考验,终于抵达了属于你的大地。
那曾与你相伴的青春的躁动,那些痛苦,那些力量你心中的猛虎,也将随之安顿它找到自己的归属,永远离你而去。
你曾经那么恨它怕它,但当你意识到终于失去它的时候你痛哭失声,像个孩子。
你知道你逝去是青春,换来的是成熟。
但你不知道这是否值得?
或许不需要再发问了,就像你曾经注定被推入海洋中一路漂流如今你也注定在大地成家立业,安静的生活下去。
这就叫做成长。
所以,这个故事写的真好,不是吗?
但这是属于派的故事,不是属于你的故事。
听完这个故事,就忘掉它,去书写属于你自己的故事吧。
你的名字是少年。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
也许是一个巧合,又或者是一种缘分,我在同一天看了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和冯小刚的《一九四二》。
两部电影有一些相似的地方,都是人逢绝境,饥饿、恐惧、看不到苦难的尽头。
少年派在茫茫大海漂流不知几时能够登岸,张国立、冯远征、徐帆们演的难民在贫瘠的土地上奔走,不知何时才能脱离饥荒。
两部电影都没有让我哭,冯小刚这一次收敛起《唐山大地震》的催泪煽情,试图客观,但只是客观。
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令人感动,这种感动是电影结束后再回忆起每一个镜头你都有落泪的震撼。
因为电影中有李安的悲悯。
这种悲悯不是说他刻意扩大和描绘了派与老虎之间的感情,相反,他清醒意识到也许所谓的情感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在他们好不容易上岸之后,派以为老虎在进入丛林之前会回头看他一眼,至少与他道个别,但老虎没有,李安没有这样拍。
但这样的客观又并不是无情的。
在派叙述第二个故事时,李安曾表示这个结局是他选择这部电影的重要原因。
但,这一残酷的故事,他并没有用演员拍出来,镜头中只有派的讲述。
这种取舍,正显示了导演的情怀。
这种取舍,在拍摄中一定常常需要做。
比如,假使李安只想拍一部好莱坞大片,应该赶紧让电影迫不及待进入3D视觉效果绝佳的海上旅程,但他不,他在前面冒着可能观众会提前退场的危险、花了至少三十多分钟的时间不厌其烦讲述少年派的成长,他对名字的执着,他对爱情的向往,他先后信仰了三个宗教……其实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卧虎藏龙》绝不是一部单纯的打打杀杀秀秀服装飘飘落叶的武侠片,《断背山》也不是一部简单的同志爱情电影……而李安往里面加入的,就是自己的情怀。
说到宗教,《一九四二》中也表现了,但用的是近乎戏谑的方式,张涵予演的神父与整个逃荒人群格格不入,整日里信口开河。
说地主家之所以遭难是“因为他不信教!
”有人死去不能闭眼也是“因为他生前不信教!
”……有哪一个教的教义是如此说的,如此去理解的?
记得以前看过台湾作家简嫃说过这样一段话:“在大风浪里飘着的小舟,我们的祈祷并非是风浪的止息,而是希望自己有更大的勇气,能抵抗这大风浪。
”(大意)用在此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真是再合适不过。
就像电影中派的母亲对他说的:“科学用来解决外面的世界,信仰用来解决我们内心的问题。
”所以这也不是一部简单歌颂宗教力量的宝莱坞电影,电影中的父亲代表着现实而科学的一面,以近乎残忍的方式告诉派老虎只是畜生,他永不可能和你产生所谓的感情。
事实上,李安在拍摄大海那一段的时候也是如此,上一个镜头还是派为了不让老虎吃掉自己主动钓鱼给它吃,老虎也跳进海中捕鱼,派看到它的笨拙和憨态忍不住笑,一切看似和谐,然而下一秒,老虎就向它游了过来,吓得他屁滚尿流往救生艇上爬……最终,派用信仰强大了自己的内心,又用科学的方法和工具强大了自己的外在,与老虎周旋。
正是老虎凶残的本性,随时随地吃掉自己的可能让派时刻提高警惕,在苍茫海上保持着难得的清醒。
这是一种对峙,但又何尝不是一种陪伴。
所以,离开海岛那一刻,他并没有把老虎丢在岛上,心中长舒一口气,而是继续带着它漂流。
所以,饶是老虎那般凶残,依然有朋友看了电影之后对它充满了爱。
而这种爱的产生,说到底就是源自李安的情怀。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一部有情怀的电影。
情怀是什么?
它无法被具体描述,但可以被感知。
它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一个态度,对万事万物的一种大爱。
它可能源自本能,又要再加上后天的修炼。
它是我们对美丽风景的热爱,对广袤自然的恐惧,对兽性的猜测,体察,感知……对人性某一部分的赞美,某一部分的未知,某一部分的生生厌恶……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是一种情怀。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是一种情怀。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是情怀。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也是情怀。
情怀不是简单的怜悯,也不是主观的选择性无视,或者拔高性赞美。
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偷情,善妒,但老列仍对她充满了情怀。
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尖酸刻薄小家子气,但我们也能读出老曹对她深深的情怀。
……然后也许李安们看了这些书,可能最终情节会遗忘,描述会记得不那么清楚,优美字句也不是点滴都能背诵出来,但这份情怀却通过阅读注入他们心中。
之后他们再创作属于他们自己的电影,将这份情怀再在新的作品中传承下去。
煽情是无聊的,所谓客观又何尝不是无趣,我们在电影中要看到的最终是一个导演的情怀。
好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派与老虎上岸之后,派以为老虎会回头看他最后一眼。
这时候如果导演处理成老虎回头,这是煽情;如果处理成一往无前义无反顾走进丛林,那是客观;而李安的处理是:老虎突然停了下来,观众和派都看不见它的表情,然后它并没有回头,短暂停顿后又向前走去没入丛林,留给所有人巨大的想象空间……这就是情怀。
多年之后,别人也许同样会忘记电影奇谲的故事、3D的色彩和精巧的细节,但会记得这份情怀。
而这,也许就是我们要看好的书籍,好的电影,好的艺术作品的原因。
觉得上期柴静的这个专访对这个电影的理解帮助很大,想要和朋友分享,可在网上找寻半天,也没找到文本格式的对话,只好自己一字一句的手打了。
《看见》柴静专访李安——《心中的卧虎》开场预告:小孩儿、动物、水、3D,他踏上冒险的电影之旅。
(柴静)不去做你很熟悉很安全的事情吗?
(李安)越没有做过越刺激。
(柴静) 什么样的感觉?
(李安) 找点罪受吧!
(旁白) 李安,惟一一位华人奥斯卡最佳导演,他拍摄的《卧虎藏龙》《断背山》《喜宴》等作品在全球影响广泛,但五年之前他选择了一部电影界公认最难拍的题材,重新出发。
(柴静) 那是很挣扎的过程吗?
(李安) 对,非常焦虑。
(柴静) 你不怕失败吗?
(李安) 怕,怕才有劲儿。
(旁白) 这是一个少年和一头猛虎的奇幻故事,也是李安和自己内心的对话。
(柴静) 反而是他在率领着所有的人往前走。
(李安) 这是那种纯真的力量。
(柴静) 一个冒险的故事不就够了吗?
(李安) 对,可是那就是不够好。
(柴静) 这个电影让你发现自己的什么呢?
(李安) 心里面还是有那头老虎,还是搞不定。
(柴静) 那种咆哮的欲望吗?
(李安) 像野兽一样,有种野性。
《心中的卧虎》 柴静专访导演李安,马上播出[01:10](柴静)大概在2007年,我看过一本书,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本书很有趣,它写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印度少年和一头三岁的孟加拉虎在遇到海难之后,共同在太平洋上漂流的故事。
我还记得看完这本书之后跟朋友说:“这就是书和电影的区别,像这样的故事,只能写成书,不能拍成电影。
”但是五年后,这部电影要在下周公映了,而拍摄这部电影的人是华人中惟一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李安。
(旁白) 船难,这是好莱坞电影常有的题材;幸存,这也是西方大片惯常的情节。
但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和一只四百五十磅的孟加拉虎共同在救生艇上,在漫无边际的太平洋上,漂流二百二十七天,在互相威胁中共同求生,这不是科幻或者神话,这是一个从未被大银幕表现过的纪实题材,也是奥斯卡金奖导演李安的新作——《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这部电影的同名小说,曾经被评价为“绝不可能拍成电影”。
从头到尾,人与虎之间,几乎连互动的对白都没有,所有的海上巨浪和老虎都需要电脑动画虚拟。
曾经有多位导演试图尝试,先后知难而退,而李安之前的大部分影片,不管是讲述父子关系的《推手》、《喜宴》、《饮食男女》,还是他的《断背山》、古装武打题材的《卧虎藏龙》,他一直被认为最擅长讲述社会关系,人与他人的相处。
但这部电影中,一场海难,把所有的人类都与少年派隔绝,只剩下让人恐惧和敬畏的大自然、动物和自我。
[03:24](柴静) 你为什么不去做你已经很熟悉,很有安全的事情?
比如说,你以前很多题材都是社会的关系,你在当中把握的很游刃有余,里面有你的人生经验,为什么要去做一个,只有一个男孩儿和一个老虎,基本上连对白都没有的电影?
(李安) 没有做过的才有意思。
(呵呵)我打一个比较俏皮的比方,比如说在婚姻关系,你要很忠诚,拍电影不需要,越新鲜的越好,越没有做过越刺激的(越好)。
(柴静) 跟您的年龄,您的处境……(李安)有关,有关,跟我的心态有很大的关系。
做电影, 职业来做有二十年,入行二十年,所以我现在做的成绩来讲,我就是再拍烂片,再十年,还有人找我拍。
可是我会担心说,拍东西没有意思了,没有挑战,我的那个斗志没了。
(旁白) 老虎的每一只爪子都像刀一样锋利,它意味着威胁和死亡。
为了和老虎保持安全的距离,少年派用船桨,救生衣和救生圈造了一只迷你的小筏子,用绳子把自己系在救生艇上。
一开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老虎置于死地,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生路只有一条,就是保证这只孟加拉虎的食物和饮水,只要它不饿,自己就没有危险。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驯养这只老虎。
而李安,这次也面临着自称有生以来最冒险的电影之旅。
小孩、动物、水,这三样已经是电影界公认最难拍的题材,这还不够,他还挑战着尝试3D拍摄。
(柴静) 你不怕失败吗?
(李安) 怕,怕才有劲儿。
拍,人才会提高警觉。
就像那个小孩跟那个老虎漂洋过海,他后来发现说,没有那个老虎,他活不了。
没有那种恐惧,没有让他一个惊醒的感觉,他对老虎的恐惧是提了他的神,增加了他的精气神。
所以那种提高警觉的那种心态,心理状况,其实是生存跟求知,跟学习最好的状况,所以有时候我也需要一点刺激。
我就很怕这样的话,自己惰怠了,很容易陈腐的,很容易被淘汰,那我当然不希望这样。
(柴静)以你在现在电影界的这个地位,和大家对你的敬重,你还有这种担心吗?
被淘汰的恐惧……(李安) 会,对于观众,对于期待你的人,也要有个交代,也要很诚恳,一直在不知道的状态,一种很新鲜很兴奋的状态,给你最好的一个发挥。
这是你,作为一个有天分的人,欠观众的一个人情。
[06:17](旁白) 李安曾经在自传中写道:恐惧鞭策我不断地求改进,因为没有比恐惧更强烈的感受了。
海洋中的少年,在恐惧中学习,如何制造钓竿,寻找淡水,在暴风雨的夜晚与鲨鱼缠斗,而李安,在恐惧中也开始他这一趟未知的漂流。
他说,我喜欢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
(柴静) 以往你曾经说过,你说你摸着你的肠胃说,除非我这里有感觉,否则我不会去拍一部电影。
拍这部的时候,你有吗?
(李安) 有,当然有。
(柴静) 什么样的感觉?
(李安) 很奇怪,有一种很,对信仰有一种好奇,还有一种渴望。
有一种想要去受苦受难的感觉,想要找点罪受吧,希望精神能够提升。
[07:11](旁白) 在大海中,少年派根据从小在动物园长大积累的经验,开始了驯虎的过程,他甚至通过把玩老虎的粪便来打击老虎的士气。
慢慢地老虎终于明白了,在救生艇中,派是老大,而自己是老二。
这个少年在很多原来读者的想象中,是很勇敢的面目,但李安说,他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在印度面试了三千多个少年,他寻找的是一张有点傻里傻气的脸。
(柴静) 你曾经说过,说这个男孩刚来试戏的时候,带个眼镜,驴驴的,就有点傻的样子。
(李安) 人是有缘分啊,真的是缘分。
(柴静) 对,你在传记里提到自己的时候,也很多次用傻里傻气这样的词。
(李安) 事情做成的话,大家觉得你很有先见,很有想象力,做不成的话,真的就是傻里傻气。
那我们把幻想当真,是有一些天真 ,有一些单纯,感觉上是傻里傻气的。
那你看做电影,后来做出来都有一股傻劲儿。
太精明的话,可能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柴静) 我看到你在选择派这个少年的时候,你说过一个标准,你说你想找一张纯真的脸。
为什么是纯真的脸?
而不是坚强的,或者聪明的,貌似这两个词好像更能帮人渡过难关啊?
(李安) 所谓的天才不是说能演能逗趣,而是一种他愿意投入在一个把自己相信一个状况,能够非常专注。
(柴静) 相信这个词这么重要吗?
(李安) 当然,电影就是相信。
他不相信,你看怎么会相信。
他就是属于这种,一试就试出来了。
[08:55](旁白) 电影中一切皆为幻觉,太平洋并不存在,只是台湾旧机场里搭出来的大水槽,所有这一切,壮观的飞鱼群在空中画出的虹弧,闪闪发亮的海洋,跃出海面的座头鲸,包括孟加拉虎,都不存在。
它从上百万根毛发到运动的肌肉,都是后期技术所为,这意味着扮演派的少年,必须幻想出这一切。
十六岁的印度孩子苏拉是一个学生,从来没有演过戏,试戏的时候,李安针对一份两页长的独白给孩子们很简单指示,而苏拉的专注力完全没有中断,念白念到最后,他哭了。
苏拉身上浑然不觉的真挚打动了李安,那一刻起李安说,就是这孩子了,我赌他。
(柴静) 但是在他演这个戏的时候,因为老虎也是3D做出来的,他等于要面对一个前面一无所有的一个世界,你让他怎么去相信。
(李安) 所以我觉得纯真很重要,所以他故事的小孩是一个十六岁的,不是十二岁,也不是二十六岁。
一般开始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开始动脑筋了,那你把他透过这样的年纪的角色,去试炼,接受自然环境,还有神的试验,他的气质纯真是很重要的,然后他对我的纯真也很重要,因为这个本身他的相信,这个念力,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就有一种说服力,所以我也不晓得,我想我自己本身的专注会影响了他。
(柴静) 这个专注是指什么?
(李安) 对电影的热诚啦。
我也不晓得,反正一个东西,我好像被占据,整个身体被占据一下。
所以我在那个状况,其他不止他,其他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进入这种状况。
[11:10](旁白) 在片场,为了调动派的情绪,李安曾经亲自扮演过那只老虎,来跟这个少年搭戏。
两个人沉默对视,在船舷上伏地游走。
在这个大水池搭起来的太平洋里,一个完全靠形象力建构的世界,只依据两个人共同的相信。
苏拉是一个从来不会游泳也没有见过大海的男孩儿,他必须学会承受一切,在身上绑上重物,在水下憋气五分钟来学习水中的生存,三个月里,他每天生活在水槽的巨浪里,每一次重拍,只能够依靠自己来重置一切道具,这让剧务都掉了眼泪。
拍摄结束,苏拉瘦了十四公斤。
(柴静) 这个演员本身还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为什么你后来说,在拍的工程中,反而是他在率领着所有的人往前走。
(李安) 也就是那种纯真的力量。
(柴静) 纯真会有这个力量吗?
(李安) 嗯,他不愿意让我们失望。
所以在他,所以一般十几岁小孩,有时候你不能那么靠着他。
他会调皮,他会脆弱,他不习惯,他们还在受人照顾的年代,他不习惯扛那么重的责任。
所以他能够每天出来扛这个责任,他本身精神很可贵,他对我们这些人是会有感染的。
我么都拍了很多电影,有些甚至都拍疲了,你看到他,你就不会疲,然后你就跟着他,你就拍着他,其实你心里面的派都会出来。
每个人心里面都会有派的,那你就都寄托在它身上,这是一种共生的状态。
所以他的状态就影响到你拍片的状态,所以其实大家都在做他,教他,可是相反的,相辅相成,他变成一种精神领袖。
(柴静) 不是你吗?
(李安) 是我(笑),我跟他后来等于是感觉上是一体的,我是给指令,可是他是被看的人。
就他的,每天进场,他的精神状况怎么样,对大家是有影响的。
拍片,我觉得最可贵的是一种赤子之心[13:27](旁白)少年派慢慢学会驯服猛虎,但是不知道何时靠岸的漂流,折磨着人与虎。
而李安此时,也陷入了无解的境地,这次,他选择用3D来拍摄这个题材,想探索另一种可能。
但这样一来,电影成本高达五千万美金,投资方认为,这个题材不属于商业大片,没有收视的元素。
经过一年半的挣扎,李安才拿到预算,拍完之后,又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做后期,整个过程很煎熬。
(柴静) 我看到你上午说,你说你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精神上曾经受到过一个很大的折磨,感觉就像你是派,在大西洋当中漂流,而没有尽头一样,那是因为什么?
(李安) 拍片嘛,很困难,看不到底,琢磨不到东西,不晓得未来会怎么样,当然有压力。
你没有解决之道,或者看不到什么出路的时候,就像派一样,感觉在漂流。
(柴静) 那你说过你曾经颓废的想要放弃,这个,我看以前,你拍所有电影的访问当中,没有出现过颓废这样的状态,这次是怎么了?
(李安) 通常,你说一年,你就硬挺一下,挺过去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有的时候真的是不太好受。
(柴静) 你担心过自己可能会到不了那个头吗?
(李安) 会,常常会有软弱的时候,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好汉一条,再往下拼嘛。
(柴静) 那会不会有人劝你说,你看你做艺术片一直很成功,但是商业片,比如说《绿巨人》,好像也没有赚钱。
(李安) 绿巨人我是真做烈士了,跟他拼了。
(笑) 不管,而且我现在也不年轻了,比《绿巨人》也年长十几岁了,(其实)年长也该聪明一点,放聪明一点。
[15:25](旁白) 好莱坞希望这个电影故事,能够更多的倾向于大众口味,就做单纯的冒险故事,讲一个男孩怎么征服老虎,怎么历险成长的故事。
但是,真实的世界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正是李安最大的挣扎。
在2010年,我在一场采访中,曾经见过一位,独自驾驶无动力帆船,环游世界的人。
这个叫翟墨的人,曾经向我描述他所见过的海洋,那种像墨一样黑的晚上,像镜子一样平的海洋,孤独让人快要疯掉。
从印度洋进入大西洋之后,有一条鲨鱼一直跟踪他的船,一直距离十米左右,他最初很害怕,用方便面试图喂它,担心鲨鱼吃掉自己。
但是后来,他却觉得跟这个物种之间,产生了某种依恋。
(翟墨) 我驾着船,它老浮在那儿,总有一种东西,就是一个动物在跟你一起,实际上就是说,人和动物可能从语言上无法去交流,但是从感觉上,可能是一种感应,我在看它,它可能也在琢磨我,这是一种假想了。
[16:59](旁白) 但这条鲨鱼,跟踪翟墨的帆船一天一夜之后,突然掉头而去。
(柴静) 那它最后掉头而去的时候,那一瞬间你的感觉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
(翟墨) 有点空的慌,因为没人给你做伴了。
(柴静) 所以你说这个让我想起一本书,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正在把它拍成一个电影。
这里面讲的一个故事,就是说在海上一个大的马戏团的船,突然被风暴打翻了,这时候只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孟加拉虎逃了出来,在这个小船上,在海上不断地漂流。
经过了很多天,这个小孩子要不断地给老虎喂食物,要跟它斗争,要驯服它,最后他们成功的逃到了一个荒岛上。
很多年之后,记者去采访这个已经成为老人的小孩,那个老人跟他说,其实那只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那是我幻想出来的,因为比老虎更可怕的,是海上的绝望。
[18:00](旁白) 少年派的挣扎,也是李安内心的挣扎,绝望曾经是他最熟悉的情绪。
李安年轻时从台湾去往美国,唯一的愿望是想当演员,而这在当时的亚洲文化中,是不被社会鼓励的事情。
他学电影,自传中说,自己毕业快六年,一事无成,在家带孩子做饭。
刚开始还能谈点理想,三四年后,人往四十岁走,依旧如此,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理想,于是开始有些自闭。
这期间,我偶尔帮别人拍片子,看看器材,帮剪接师做点事,当剧务等等,但都不灵光。
后来我只好去做一些出苦力的事情,拿沙袋,扛东西,其他机灵的事,又别人去做,他说那时的自己,唯一能和绝望对抗的,就是对电影的幻想。
而即使想在已经功成名就,电影之外,他说自己仍然是一个无用的人。
(柴静) 你觉得你在现实中是一个无用的人,为什么用无用这个词?
(李安) 就没什么用了。
我电脑也不会用,就一般,信用看什么的,一般生活上的事情,我都不太灵光的。
不是我现在做大导演了,我才不管这些琐事的,我在年轻的时候就这样的,迷迷糊糊的,不太灵光那么一个人,所以我想我可能是活在比较,在另外一个空间的人吧。
跟这个世界好像若即若离,有那个感觉,不太容易专注了,人不是很笨的人,就是不太容易专注,所以,嗯..不太灵光。
(柴静) 那你在电影里的时候,你是什么状态?
(李安) 好像换一个人,魂回来了。
(笑)[20:29](旁白) 李安说,他和电影里的少年派,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曾面临挣扎。
在少年派小的时候,他曾经想要喂养笼中的老虎,跟他建立感情,但父亲给他上了一课,让他亲眼看到,被关在笼子里,饿了三天的老虎,是如何吃掉山羊的。
父亲用这种血淋淋的方式让他知道,绝不能对现实心存幻想,否则就会死掉,这只是幻觉。
而李安从小也被父亲教育,电影是一个依靠幻觉为生的职业,当他以《喜宴》拿下金熊奖时,父亲仍然希望他改行。
(李安) 这个父亲,他是教他很多生存的守则,你不能幻觉,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无神论者,所以你不要去相信那些东西,也不要去相信,动物有灵魂这些(东西),你不要相信,你想的话会被咬死。
所以他后来是靠父亲的这些教训,在海上能够存活,所以这个东西,我跟我父亲是有。
父子因为都是男性,阳刚的对抗,本身有一种张力在里面,这个是比较戏剧性的。
[21:40](旁白) 所以电影里的故事,该如何收尾?
老虎的存在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少年派在海上漂流中,为了对抗绝望,为了活下去,而讲给自己听的故事?
这是李安必须回答的问题。
(柴静) 当年我看小说的时候就想过,如果它拍成电影的话,它到底是哪个结局,人们是更接受绝望,还是更接受恐惧,哪样更可怕?
你在拍的时候,你会更倾向于相信什么?
(李安) 所以那是那个片子最难做的地方,我重拍了好几次,试不同的剪法,我主要挣扎就在那个地方。
(柴静) 也许制片方会劝你说,你不要管它了,你就给一个通俗故事,一个冒险的故事,不就够了吗?
(李安) 对,可是那就是不够好,做电影,职业来做二十年,入行二十年,我从小没有停过,就是脑子喜欢编东西,很喜欢幻想,一个人。
就是做梦,白日梦也分不清楚。
我很重视精神力量。
(柴静) 在这个片子里面的时候,你的态度是什么?
(李安) 就是一个男孩子的成长,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他需要面对的东西。
当然他跟老虎的戏很好看,可是他的张力,跟他的雄性的生存跟成长,有很大的关系。
(柴静) 你想传达的是什么?
(李安) 一种情怀吧,我这个人比较多愁善感,所以说我觉得成长,本身有痛苦在里面,也就是纯真的丧失,小时候觉得很纯洁,受到保护,向他的家里,动物园一样,可是他一出来到海上以后,不是动物园,是那种野性的东西,是一种抽象的一个世界,在精神上面是抽象的,在物质上面是一种野性的东西。
(柴静) 好像你的大部分电影都在讲纯真的丧失。
(李安) 对,纯真不光是丧失,你对纯真的怀念,本身是一种情怀,我觉得那种怀念不能够丧失。
我觉得纯真,在心里面的内心深处,还有你最珍惜的这种友情啊,跟人的关系,我觉得要保留住,那是种精神状态,那是种处子之心。
我希望不管你生存环境怎么样,那个纯洁的心一定要有一份,我觉得是挺宝贵的。
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纯真对我来讲很重要。
我希望在那个方面,我永远不要长大。
[24:30](旁白) 这部电影,是今年纽约电影节的开幕片,但李安一直到开幕之前的三天,才脱手。
(柴静) 那是很挣扎的过程吗?
(李安) 对,非常焦虑。
前三天,我后来就是释放了一下,看到后来我就哭了,我觉得好像会变成,好像可以。
[25:10](柴静) 你原来说过一句说,电影不是去拍已知的,在拍电影的过程当中,你是发觉自己的位置,这个电影让你发现自己的什么呢?
(李安) 很难讲,真的很难讲,我发觉,就想派一样,我觉得我对信仰,还是有一种向往,可是心里面还是有那头老虎,还是搞不定。
(柴静) 这个老虎对你来说是什么?
(李安) 这个不能讲。
(柴静) 是你在电影梦里面写到的,不断重复出现的那个元素。
(李安) 你看我这个人,很平和,很温和的一个人,那为什么我拍电影那么冒险,我想跟那个老虎有关系。
(柴静) 那种咆哮的欲望吗?
(李安) 也不是,说不出来,像野兽一样,不是咆哮,有一种野性。
我常常会拍一些,跟我完全没有关系的,拍女人,拍《绿巨人》,拍这个东西,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有在拍电影,这种精神状态里面,我会有一些体验。
我很想这个真的层面,这种情怀能够传达给观众,希望也能够引发他们心里面的,就是说卧虎藏龙吧。
(笑)[26:54](旁白) 传记中他说过,我可以处理电影,但我无法掌握现实,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一辈子都是外人。
在东方文化里长大,我习惯了协调,但接触了西方艺术后,又产生了对冲突,抗争和梦境的渴望。
李安说,在生活中,他是隐忍的余秀莲,但在内心里,他是率性的玉娇龙。
在电影的结尾,他让玉娇龙一跃而下,引入不知处的云深。
李安说,他是我梦中,那份让人心惊的浪漫情怀。
(柴静) 就像你的传记作者说的那样,表面看上去,大家都觉得你是一个好好先生,你甚至不愿意说得罪人的话,你觉得锐气是会带来麻烦的。
但是你的电影当中,充满了不安,挣扎,甚至是愤怒,或者是...那你觉不觉得你会有点矛盾?
(李安) 我想每个人都有,只是说我比较有天分,我能够具体化,我能够拍成电影,我想每个人都有,他不见得有能力表达出来。
(柴静) 那你觉得拍完这个电影,你心里面这个孟加拉虎离开了吗?
(李安) 就像佛家讲的因果关系吧,你要离开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越想越深。
(结语) 李安说,每个人心中都卧虎藏龙,这头卧虎是我们的欲望,也是我们的恐惧,有时候我们说不出它,我们搞不定它,它让我们威胁,它给我们不安,但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我们保持精神上的警觉,才激发你全部的生命力,与之共存。
少年派因之得到生存,李安因之得到电影的梦境,而我们,按李安的说法,我们因之在这场纯真的幻觉中得知自己并不那么孤单。
The End附专访视频观看地址:http://cctv.cntv.cn/lm/kanjian/index.shtml
【2013年8月补充版】因为家里新买的电视机有3D播放功能,所以借机重温了一下3D版的Life of Pi(科技真是造福人类啊哈哈哈!
),不由得想起在网上跟人的论战。
去年,看完Life of Pi,管不住好辩的心性,跟人赌气,写了一篇长长的观后感,致力于阐释我为:什么相信第一个故事。
说得准确一些,应该是:在两个故事都可为真的情况下,我为什么相信第一个故事。
其实看完电影的时候,我并没想过一定要在这两个故事中做出一个选择来。
只是我特别不喜欢有的观众那副“你相信第一个故事?
哈哈哈,你没看懂吧!
”的神情,所以主动投靠第一个故事的阵营。
就算是这样,下笔时也还是留了些余地,并没有否决第二个故事为真的可能性。
这个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却愈发觉得,当我们为了哪个故事为真而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李安就站在我们的身后,得意地笑着。
哼,与其作为一个观众被导演洗涮,不如跳出观众这个身份的局限,想一想,如果我是导演,我会怎样把观众吸引到我的电影里来。
这样说也许会给人带来一种错觉,即观众不会去思考导演怎么想。
尽管文本脱离创作者之后被受众阐释了个五花八门,似乎跟作者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然而谁又能保证,那些执着地相信于某一种具体的阐释的受众,内心没有为自己领悟到故事的主题、导演的意图而感到颇有成就呢?
我并不执着于某一种具体的阐释,但我却也执着于窥探导演的意图。
因为曾经选修过电影语言课程,也曾亲自参与过戏剧导演创作的过程,所以忍不住会从视听语言的运用、人物及人物间关系的设定、故事情节的推动这三个具体的方面来揣测导演的意图。
而作为改编自小说的电影,将电影跟原著进行对照又有了另一番乐趣。
所以在电影上映后的那个寒假,我将英文原版小说拿来读了一遍。
有人不以为然,认为不应该根据小说去评判电影优劣,应该将二者当作独立的文本来评价。
只不过对我来说,我将二者做对比并不是为了分出孰优孰劣,而是要从两者在故事情节、人物关系的差异上,寻找出电影导演为这个故事赋予了什么新的生命。
电影导演最大的野心,也许就通过这种地层错位般的方式,在某些新鲜暴露的截面上显露出来。
所以小说跟电影到底有哪些不同呢?
主要有以下这些:1、被带去看老虎吃羊,不是因为Pi拿肉去喂羊,而是父亲想给儿子们上一课。
而且这件事情发生在Pi皈依各种宗教之前。
吃羊的老虎也不是Richard Parker。
这件事情也并不像电影中的那样,给Pi的生活笼罩了一层阴影。
(将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进行一定的调整,使Pi的心理变化更明显一些,并参与到人物心理线连贯性的构建中来。
我们暂且将理性与信仰进行简单的二分,如果父亲代表理性,Pi代表信仰,老虎吃羊一事发生在Pi信教之后而不是之前,那么理想与信仰的冲突、父子之间的人物关系都会得到加强。
)2、原文中没有You must be thirsty这句台词。
(这是一句极具暗示性的台词,让观众产生联想:Pi跟老虎是一体的。
这个一体,可以是象征意义上的同质性,也可以是指,船上没有真的老虎,故事里的老虎其实就是Pi。
如果我是导演,为了让我的观众浮想联翩,积极参与到故事的阐释中来,我一定不会放弃这么有诱惑力的一句台词。
)3、原文中没有初恋女友这个角色。
顺带的,也就没有Pi询问“莲花为什么藏在森林里”这样的台词。
(我不确定初恋女友这个角色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也许是让电影里的Pi对家乡更加恋恋不舍,对于搬家这件事跟家人的冲突才更加明显。
当然也可以从象征意义上进行想象。
“莲花藏在森林里”这句台词,无疑能跟岛上的森林和莲花状的果实形成互文的效果。
)4、电影中没有三大宗教的神职人员当着Pi一家争执的桥段。
5、原文中没有父亲在印度教庆典上教育儿子“社会很复杂”的情节。
(父子关系在电影中是被强化了。
)6、原文中Pi的生物老师(无神论者)与引导Pi走向伊斯兰教的人同名,叫Mr. Kumar。
Pi表示也正是在这两个人的影响下,他在加拿大念大学的时候同时修了动物学和宗教学。
这两个角色在电影中没有出现。
在Pi离开印度去加拿大的前一天,这两人在动物园中相遇。
(一般来说,电影都会比小说更加“节省”人物,戏份少、相对不那么重要的人物要么被删掉,要么被合并成一体。
也许李安删掉这两个角色只是为了“节省”人物。
但不妨这么考虑一下:如果电影的真正主题也是理性与信仰之间的关系,那么删掉这样一个戏剧性的场景是不是有点可惜?
)7、原文中没有父亲和船员在船上的争执,以及与佛教徒的对话。
没有法国厨子。
(法国厨子跟佛教徒提前出场,才能与第二个故事形成更加强烈的共振。
不然之前只字不提,后面讲第二个故事突然说道船上幸存了个厨子什么的,感觉力道不够,戳不透观众心中那个决定相信与否的穴道。
但我觉得,这个桥段也使得父亲的形象更加立体。
这个父亲被人蔑视的桥段连同着后面父亲亲自给动物喂药——这种事情以前都不需要他亲自做的——使得父亲过去那绝对的权威在Pi的眼中有些动摇,但这种动摇实际上却拉进了父子之间的距离。
就像在船上遭遇暴风雨的时候,老虎那渺小的身影将自己的权威完全摧毁,Pi才能以一种带有怜悯的心怀去接纳表面可怕的老虎。
)8、小说中,老虎与鬣狗共存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把它杀死的。
(电影中老虎在关键时刻才冲出来的!
无论老虎是象征意义的Pi还是真实的Pi,电影把老虎的出现安排在Pi的人物心理线一个转折的节点上。
)9、小说中,Pi在漂流的途中偶尔还幻想家人还活着并且已经获救了。
电影里面,Pi在亲眼看到船沉入海底的时候就确定家人遇难,比起小说里的Pi而言少了一种精神支柱。
(这个我也不确定……是为了使他显得更苦难么Pi对着沉船痛哭大喊“I’m sorry”,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诅咒了自己的家人——别忘了他在甲板上大喊“More rain!
”。
在某些人眼中唤醒心灵麻木的自然神迹,也许正残酷地夺走了另一些人的生命。
这是不是在说,信仰的触发机制跟理性的需求是矛盾的呢。
)10、小说里pi在船上记的日记没有丢失。
(李安导演太坏了,这样使得第一个故事缺少了一样关键的物证啊,使人们更有理由去怀疑其真实性了。
)11、小说中,Pi在海上遇到了另一艘救生艇和另一个人,那个人试图吃掉Pi,结果被Richard Parker吃掉了。
(偷个懒,忽略掉。
)12、小说中,Pi在岛上住了很久。
他在果实里发现了32颗牙齿,刚好是人的一副牙齿。
酸性物质是海藻分泌出来的,Pi用身体触碰之后得出了结论。
小说中的树和遍布岛屿的海藻是连为一体的,所以听上去比电影里看到的更不符合自然规律。
(虽然李安导演抹掉了一些有利于第一个故事的证据,但他也不会让太不可思议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电影里,这样会破坏两个故事在真实的可能性上的平衡。
如果其中一个故事显得太假,那就完成达不到引起广泛讨论的效果嘛,又如何引人回味呢。
)13、小说中亲自做了香蕉实验。
(腹黑的李安导演会让这个证明出现在电影中么?
呵呵……)P.S. 电影中Pi手中的书也很有意思:小时候看的有关生物的书,长大后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一个荒唐人的梦》、《地下室手记》,再到加缪的《局外人》。
导演是在暗示什么呢?
小说跟电影的差异是巨大的。
总的来说,个人认为小说里要讨论的重点是如何处理协调理性与信仰,如何面对自然和世界,特别是那些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奇迹”。
电影并没有抛弃这个主题,但是对其有削弱。
导演在电影中有意加强的父子关系、人虎关系,却在既有的故事框架之下打开了主题阐释的另一个维度。
它体现出在环境的外压下,一个人如何从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磨练出一副强硬的姿态与不那么光明的世界对抗,而那副强硬的外表,先是让你心生畏惧产生距离感(Pi同父亲,Pi同老虎),接着你自己也不得不披上那副外表(老虎从帆布下冲出来,也从Pi的心里冲撞出来),而只有当你自己亲自看到,那副强硬的外表下仍有畏惧和无奈(船上受气的父亲,暴风雨中的老虎),你才能与它达成真正的和解。
英雄有泪,这才是真正令人唏嘘的地方。
就这样,电影从小说中稍显杂乱的漂流碎片中理出了一条更加清晰的故事线和心理线,强调了Pi和Richard漂流过程中主导地位的替换、力量强弱的更替,并传达出了小说中没有的悲悯情怀。
在我看来,这是这部电影最棒的一个构思。
其实“审父”本身就是李安的电影中一贯的主题。
“父亲三部曲”——《推手》、《饮食男女》、《喜宴》以父亲为主要人物,在父辈与子辈之间的代际差异中重新审视与父亲为代表的传统与权威。
《卧虎藏龙》之中,玉娇龙的个体经验已经冲破了玉面狐狸所代表的父辈的经验范围(这个问题具象化为武功境界上的超越),叛逆不羁,而痛斥李慕白等江湖权威为虚伪之流(想一想新文化运动如何痛斥传统文化的虚伪吧!
),则是对传统和权威的反叛。
《断背山》当中,欧尼斯的父亲带着两个儿子去看被残杀的同性恋者的尸体,父亲的教育始终作为一个阴影凌驾在欧尼斯自己的同性恋体验之上。
《色•戒》里面父亲更是一个缺失的存在,王佳芝的父亲拒绝将自己的女儿接到英国一起生活,二人唯一的联系(书信)最后也是被无情地斩断了。
过去这些作品,强调得更多的似乎是父辈与子辈、权威与受支配者的对立。
终于,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之中,子辈终于自己体验了什么是冰冷而让人生畏的、父辈的权威,完成了一次身份的转换。
回到两个故事之争,有不少人以“人性本来就有阴暗处”、“社会本应该是黑暗的”而选择相信残酷的第二个故事,将第二个故事导入了“人性”这个阐释维度。
我倒是觉得,如果以第一个故事为基准,那么第二个故事更像是以“理性”为准则,对第一个故事进行的归化。
日本调查员正是以“理性”为准则,而不是以“人性”为准则,来质疑第一个故事的真实性。
在网上那场热烈的讨论之后,冷静下来的我再也说不出有什么必要以理性的方式在两个故事中分出个真假,毕竟人家问你的是你更喜欢哪个故事啊。
也许这部小说,或者这部电影的某些部分,本身就是对于理性的嘲讽。
然而如果没有大家这么热烈的讨论孰真孰假,恐怕李安导演也会因为自己邪恶的小心思落空了而感到寂寞吧。
2013.08.27——————————————分割线—————————————“You decide. This story is yours.”——《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看完第一遍,走在从电影院回学校的路上,朋友说,这个电影的牛逼之处在于第二个故事才是真实的,跟老虎一起漂流的故事是假的。
Pi依靠着幻想出来的这只老虎,也就是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顽强地活了下来。
这个解释当时使我感到了一丝震撼,因为观影时我并不相信第二个故事是真的,朋友的这种解释让我觉得很惊奇。
回宿舍浏览了一下豆瓣网上的影评,发现点击量较高的影评都不约而同地将第二个故事视为真实的,原因不尽相同,却也是大同小异。
面对相信第二个故事的观众们的各种阐释,我觉得相当精彩,因为它们与我自己的阐释相异,却又是显得那么合理。
这不是说我的阐释就不合理,何况宿舍里对面床的同学也相信第一个故事是真的,我不觉得自己有多理亏。
虽然朋友试图说服我,我却执拗地相信着第一个故事。
我不相信第二个故事,但我相信,相信第二个故事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已经有那么多人阐释了第二个故事为真的原因,我也该说说为什么我相信第一个故事了。
在Pi讲述的第一个故事中,他是船上唯一幸存的人类。
在救生艇上出现过的斑马、鬣狗、猩猩相继死去,只剩老虎和他一起漂流,最终回到大陆。
而在第二个故事中,这些动物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爬上救生艇的是厨子、水手、母亲和Pi,厨子杀了水手和母亲,Pi杀了厨子并吃掉了他,最终一个人回到大陆。
当Pi问作家喜欢哪一个故事的时候,观众心中其实已经预先设定了两个故事只有一个是真实存在过的。
观众随同作家一道,必须做出自己唯一的判断。
当观众争论哪个故事是唯一真相的时候,无意间排除了第三种可能,即两个故事都为假——就算在电影本身这个虚拟的主观世界之中,Pi的两个故事都找不到任何证据。
在我看来,两个故事都可能是真实的,甚至都可能是假的。
观众选择相信其中某一个故事,在影片当中寻找各种细枝末节的证据,为文本建构起内在的一致性、连贯性、合理性,并建立起一套属于自己的阐释。
然而,谁说文本就一定是完全连贯的、一致的呢?
就如同我们现实的经验世界,看似充满规律和秩序,却也总是充满了各种矛盾之处和超验的疑问。
无论是电影文本还是经验世界这个广义的文本,人类的认知方式需要我们建构出文本的内在一致性,建立起具有说服力的阐释。
自20世纪60年代的那场“文化大战”以来,不少学者,米歇尔•福柯到罗兰•巴特,雷蒙•威廉斯到爱德华•萨义德、苏珊•桑塔格,不断向从文化权力垄断者发起挑战。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多元化的阐释取代了单一的权威的阐释,成为常态。
尽管之后有学者提出阐释应该是有边界的,比如安贝托•艾柯(Umberto Eco)认为存在“过度解读”,并且文本的作者有权力指出哪些阐释是荒谬的;但乔纳森•卡勒(Jonathan Culler)则认为艾柯所谓的“过度阐释”实际上是“不足阐释”,产生的原因不在于过度,而在于没有对文本进行足够的分析,乔纳森认为所谓的“过度阐释”也自有其存在的意义,它对于我们思考文本、符号的运行机制会有所帮助。
私以为,所谓的“过度阐释”或者“不足阐释”,实际上是在解读的过程中没有成功地建立起文本连贯性、内在一致性,使得阐释不具有说服力。
我不太喜欢“过度阐释”这个术语,因为我固执地认为“过度”二字具有剥夺他人阐释权力的专制色彩。
我更喜欢“不足阐释”这个说法,相对于“过度”二字为阐释设立的排他性边界,“不足”二字则体现出在追求具有说服性的阐释的过程中仍有开放空间,就像乔纳森•卡勒认为的那样,我们总是可以就文本所“未曾”说出来的东西提出许多有趣的问题。
豆瓣上那些相信第二个故事的观众们,基于对电影细致入微的考量,在相互交流相互补充的过程中,已经进行了一番非常精彩的阐释,并且非常具有说服力。
然而我相信这并不是唯一的阐释,因为还有许许多多的观众跟我一样,相信第一个故事。
下面我要对电影进行自己的阐释,说明我为什么相信第一个故事。
我的理由也许并不与其他相信第一个故事的观众相同,而且并不像许多相信第二个故事的观众所以为的那样,是因为相信上帝,或是因为没“看懂”电影。
【老虎的隐喻】有观众阐释了影片中老虎的隐喻,我很能理解这种解读带来的愉悦感和成就感,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证明第二个故事为真的时候会把这种隐喻当成证据。
从他们的言辞中我揣测到的是,他们过于草率地认为要是老虎真的存在,就无法再作为文本的隐喻了。
在我看来,第一个故事是真是假,并不影响老虎的隐喻意义。
所以,电影中都有哪些蛛丝马迹呢?
1、You must be thirsty. 因为一个失误,在动物园的文件上,老虎的名字与猎人被对换了,其实老虎原本的名字是“口渴”(Thirsty),猎人的名字才是“理查德•帕克”。
童年时期的Pi和哥哥打赌,去教堂里偷水喝。
神职人员发现了他,为他倒了一杯水,并说:“You must be thirsty. ”这个句子的常规理解是“你一定很口渴”,当然也可以从隐喻的角度去理解它,那么Pi就是Thirsty,就是那只老虎。
我翻阅了英语原著,发现书里并没有偷水的情节和这一句话,看来是李安自己精心安排的了。
2、望向深海的主观镜头繁星当空的夜里,疲惫的Pi看着望向大海的老虎,问它看见了什么。
紧接着,镜头给了老虎一个正面特写,接着便是一个老虎视角的主观镜头:鱼类、沉入深海的动物、宗教符号、母亲的形象、沉船,这分明就是Pi自己的视角。
主观镜头之后的反打镜头,正是Pi的正脸。
说Pi就是老虎其实也并不完全准确,老虎反映的只是Pi的一个侧面,对应比较流行的表达方式,则可以说老虎是Pi心中的另一个自己。
Pi与老虎的漂流,精彩之处不仅仅在于Pi如何与老虎斗智斗勇、盘桓周旋;整个漂流过程中,Pi与老虎的力量对比、关系地位的变化,体现的是Pi认识自己、认同自己的过程。
在印度教的仪式上,父亲告诉Pi,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社会是很复杂的。
后来,父亲用一头山羊的牺牲来教育儿子,老虎是残忍的、野性的、可怕的,象征原始的欲望与恐惧。
社会由人组成,人性的复杂助推社会的复杂,老虎象征的是人性残酷的那一面,这让单纯的Pi难以接受并感到害怕。
这时的Pi并没有意识到,纯洁的人性与残酷的人性是一体两面的。
在Pi的童年经历中,教堂偷水这个情节体现的是“欲望”,这时,“老虎”出现了,神职人员看到了“Thirsty”。
人性残忍的一面并不总是出现。
虽然老虎仅次于斑马第二个登船,却长时间隐匿于帆布之下。
直到鬣狗咬死了斑马又咬死了猩猩,老虎一个箭步冲出来,干掉了鬣狗。
正如Pi回忆时所说,是鬣狗激发了他内心的邪恶。
(这让我不禁想起大众舆论在药家鑫判刑过程中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难道我们比药家鑫更纯洁,更正义吗?
)当然,老虎也会在Pi拿着削尖了的木棍利诱与恐吓它时躲进帆布下面,人的理性正要努力占据主导地位;当有轮船从海面上经过,Pi激动地发射了信号弹,老虎呢?
则窜进了帆布下面。
生还的希望意味着,Pi将要重回人间,生活将恢复到常态;非常态状态下激发出来的残酷人性,又将暂时地隐匿。
Pi对于老虎,对于另一个自己,对于欲望与恐惧、残酷的人性,态度并不是一以贯之的。
刚开始,Pi心中始终存着被老虎吞噬掉的恐惧,在与老虎相处的过程中显得十分被动。
渐渐的,Pi开始掌握一些主动权,试着面对它,驯服它,但态度仍是敌对的,一有机会就是想驱除它,消灭它;当老虎泡在海里抓着船舷时,Pi甚至差点取了它的性命。
漂流的高潮在于第二次暴风雨之时,Pi和老虎的地位发生完全的逆转。
当Pi面对神迹,信仰压倒恐惧,沉浸在对主的赞美之时,老虎的求生本能却让它抱头鼠窜。
瘦骨嶙峋的Pi显示出如此强大的精神世界,在一个仰视的正面镜头中,他俯视老虎的神情显得那么悲悯;凶残的老虎在那一刻显得如此弱小。
这种悲悯和超脱化解了Pi对老虎的敌意,他才能如此坦然又毫不畏惧地面对它,接受它。
二者和平共处,直到漂流结束。
不知道这时的Pi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问的那个关于耶稣的问题:“为什么无辜的神之子要代凡人受罪呢?
”我们也可以问问,性灵纯洁的Pi(Pi的一部分)为什么要跟老虎一起受罪呢?
我恐怕我得出了一个在宗教信仰者看来也许会渎神的答案:因为完美的神之子,是残缺的人在精神世界上的建构,纯洁与罪恶其实是一体的;神爱我们,并让神之子分担我们的罪恶,正是让我们看到了完整的自己。
看完影片,我想起我父母总是对我说的那句话:“社会比你想的要复杂。
”Pi的父亲不正是这样教育Pi的吗?
然而跟我的父母一样,Pi的父亲并不因为社会复杂就让Pi学得更有心机,恰恰相反,他希望Pi仍能够保持内心的纯净,这就是为什么他给Pi取名叫“便辛”,跟干叔叔(妈妈纪)口中所说那个世界上最干净的法国游泳池同名。
Pi在回忆的时候说,父亲的教育是正确的,因为Pi已经认识到了人性的复杂。
然而Pi相信通过老虎的眼睛,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人自己的倒影。
父亲没有看到而Pi看到的是,面对人性的复杂之时,人类还可以选择的一种包容的、超脱的胸怀,“拿起”之后,我们还可以选择“放下”。
因为“放不下”,Pi记得跟初恋女友最后一天相处的所有情形,唯独不记得告别的样子。
因为学会了“放下”,Pi才会 从容地说:“最遗憾的是,我们来不及好好告别。
”【故事的真假】当Pi讲出第二个故事的时候,不少观众都动摇了,在他们心中,第一个故事被导演无情地推翻了。
为了说明第二个故事为真,观众们也找到了不少“证据”。
比如:1、影片中曾有交代,印度教中的毗湿奴,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漂浮,世界万物存在于它的梦境之中。
而Pi在海上遇到的孤岛,其轮廓看上去就像是躺着的毗湿奴。
这意味着第一个故事其实是Pi的梦境,或者说是幻想出来的,因而是假的。
2、日本人认为第一个故事中存在着两个漏洞:香蕉无法在水中浮起来;孤岛上不可能存在大量猫鼬(狐獴)。
另外,正如Pi自己所说的那样,岛上的植物在知识类书籍上查找不到。
3、我的朋友认为,从Pi讲述第二个故事时的精神状态来看,第二个故事是真的。
4、有个网友发现“You must be Thirsty”的暗喻,认为Pi就是老虎,所以老虎不存在,第一个故事是假的。
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一个理由,原因在上文已经说明。
在我看来,这些细节并不是“铁证如山”。
1、其实当我看到孤岛轮廓这个镜头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定是个卧佛。
我曾经去过乐山,在江中船上远眺大佛所在的那一条山脉,看上去就像一个躺在水上的佛。
为了建构文本的连贯性和一致性,看作毗湿奴也许更合适。
所以孤岛跟躺着的毗湿奴相似,看作巧合也是合理的。
我相信,就算是巧合,也是被李安精心赋予了互文性的巧合。
2、在我看来,“香蕉不会浮”只是故事固有的不确定性的一部分;如果说这条铁律足以推翻第一个故事,以同样的思路来看,第二个故事也会被推翻,因为母亲也是乘着香蕉来到救生艇上的。
虽然日本人说香蕉不会浮,我却在想,日本人有没有考虑到淡水跟海水密度不一样的情况,有没有考虑过水的静止与搅动状态其实是一组变量,以及香蕉的种类、形态等因素。
当然,《潇湘晨报》的记者抢在大家前面,做了实验,证明最常见的那种香蕉可以在水中浮起来,而且还可以放点东西。
(http://news.rednet.cn/c/2012/11/26/2826634.htm)就算不做香蕉实验,香蕉的问题,以及孤岛上可不可能出现大量猫鼬(狐獴)的问题,并不能理所当然地证明第二个故事为真(我需要重申的是我认为两个故事都无法证实,只能选择相信与否):这两个问题过不了哲学家休谟的“温和怀疑论”这一关。
我们认为香蕉不会浮,认为孤岛上不可能出现大量猫鼬,因为我们自己有一套自然科学的因果观念,因果关系观念是从经验中得来的,而经验不过是一个归纳推理。
但是关于事实的知识是建立在经验之上的,经验归根到底是或然的,例如“太阳明天将不出来”与“太阳明天将要出来”都是可能的。
另外,当我们经常性地经验到事件A之后总有事件B相随时,这就使我们对事件A的经验与事件B 的经验之间产生了某种习惯性的联想,这就是所谓“必然联系”的来源,“习惯”是因果观念的基础。
然而,我们有什么理由说,“每一个有开始的存在的东西也都有一个原因”这件事是必然的呢?
我们为什么断言,那样一些特定原因必然要有那样一些的特定结果呢?
休谟得出的结论是:“根据经验来的一切推论都是习惯的结果而不是理性的结果。
”香蕉问题和猫鼬问题背后看似是一种理性,然而这个结论我们却无法下得如此绝对。
(我需要重申的是我认为两个故事都无法证实,只能选择相信与否)3、为什么讲述第二个故事的时候是那样的一个精神状态?
朋友认为因为第二个故事是真实的,我自己却有另外一种解释。
我一直以为,Pi要讲第二个故事,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再固执地坚持下去,日本人也不会认为第一个故事是真的。
在漂流的过程中Pi学会了放下、包容,或者说是一种妥协;讲第二个故事,可能就是一种妥协。
第二个故事中把动物替换成人,也可以看作是把兽性投射到人性上来。
就算Pi早已从第一个故事的经历中悟出了道理,但把这个关于人性的隐喻真正以人为主角来表达的时候,我相信悲悯的情怀仍会让他为人性的问题感到难过,甚至可能流下眼泪;抑或者他对日本人讲述第二个故事的时候,才真正从第一个故事中悟出道理来,这样一来,他的神情里包含的就不仅仅是悲悯和难过,甚至是刚发现隐喻意义的一种新鲜的惊讶。
如果非要说一个故事为真,一个故事为假,那么哪个故事为真的可能性更大呢?
通过上面的分析,看上去其实是半斤八两。
但问题并没有结束:我想问的是,先讲真话再讲假话,与先讲假话再讲真话,哪个更容易呢?
在我看来,当我精心编织了一个谎言的时候,我已经背负起了别人寻求真相时对我造成的精神压力,当我自己都特别相信自己的这个假话时,我不太可能再去讲真话;而当我讲了真话却没人相信时,讲假话所承受的精神负担比起编织假话隐瞒真相要小得多。
我还想要说明的是,选择相信哪个故事,其实并不跟信仰必然挂钩。
这里头并不仅仅是世界观、价值观的问题,也是审美习惯、愉悦感(Pleasure)、发现隐秘事物和隐含意义的成就感的问题。
有观众认为,选择相信第一个故事的人内心单纯、有信仰,甚至可能把世界想得太简单;他们认为社会是复杂的,所以自己就该选择相信第二个故事。
对我而言,我也相信社会是复杂的,我也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但我仍然选择相信第一个故事,因为社会再复杂,现实再黑暗,并不会妨碍个体看到神迹、看到光明的可能。
另外,有观众认为如果第一个故事是真的,那么电影就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漂流故事,毫无新意,无法获取那种推翻既有认知、发现隐藏事实的愉悦感。
我并不如此认为,因为在我的阐释之中,借助大家对第二个故事的证实,我反推出了第一个故事真实的可能性,这也是一种推翻既有认知、发现隐藏事实的文本解读的愉悦感。
看完电影之后我翻看了小说原著,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在小说或者电影当中,对于日本调查员来说,质疑第一个故事,重点在于第一个故事看上去没有科学道理;而对于中国的电影观众来说,选择相信第二个故事,重点在于相信社会黑暗面。
前者是一个否定式的推断,后者是一个肯定式的推断。
于是,哪个故事为真的问题,成功地由一个自然命题转换为了社会命题。
小说中双方争论的重点,在于如何看待自然、看待宇宙,是否相信不可能为真的“奇迹”,似乎是一个典型的西方论题;而电影削弱了这一层争论,为中国观众的社会观大讨论腾出空间,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论题。
有文化研究学者说李安成功地用外国的元素讲了一个中国的故事,我想也许就是从这些方面体现出来的。
【其他的阐释】有观众指出pi问女孩,为何她的舞蹈中,莲花长在树林里。
这一点跟食人岛上包裹牙齿的那朵叶子形成了互文关系。
莲花在印度的宗教中代表什么?
大概至少包含纯洁,智慧。
一朵有着莲花外形的叶子却吞噬生命,有何寓意?
虽然是提问,但很明显者这位观众已经提出了一种阐释的可能。
不过为什么女孩儿笑而不语呢?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森林和莲花共同象征女性的私处?
对于性文化繁盛的印度来说,在舞蹈中表达性似乎并不是不可能的。
此外,有观众搜索资料,发现了另外一个故事。
1884夏海难,4名英国船员救生艇逃生,包括17岁的孤儿理查德帕克。
最初三天,遵照人类文明社会规则平均分配食物,第4天打海龟,此后8天无进食,帕克病。
第19天,船长建议抓阄定生死,一船员反对。
次日,船长做祈祷,与另一船员合谋以袖珍小刀割帕克喉,三人分享,又支撑4天。
据船长日记:第24天正当我们吃早饭时(这句话多优雅),一艘船出现。
回英格兰,三人被逮捕审判。
反对船员转为污点证人,船长及合谋水手被指控谋杀。
他们辩护称,在必须杀死一人挽救三人生命的极端情况下,病人、孤儿帕克的牺牲是最合乎逻辑的决定。
这一案例在哈佛的公开课讨论,帕克之死成为功利主义最大化幸福原则的注脚。
一种行为道德与否,是否仅仅取决于其导致的后果?
一种行为公证与否,是否仅仅取决于关于其代价和受益的计算?
道德是否就是以人类的名义,对个体生命和权利利益的计算?
【导演的意图】在关于两个故事的讨论之中,渐渐形成了对立的看法。
比较明显的一种对立是,相信第一个故事的部分观众认为相信第二个故事的观众对电影进行了过度解读,而后者却认为前者没有“看懂”电影。
双方在态度上的共同点,在于都是自认为掌握了导演意图的自信;不同点在于前者认为后者将自己的意图强加于导演,而后者认为前者根本没有领会到导演的意图。
西方的文化批评在20世纪经历了三次重大的理论转折,从以作者的创作为理解作品根本依据的作者中心论,到以文本自身的语言结构为理解文学意义的根本依据的文本中心论,再到以读者的阅读、反应、创造性理解为文学意义生成的主要根源的读者中心论。
然而,似乎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读者在享用文本的时候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于作者意图的揣测。
如果我的阐释跟导演李安的意图刚好契合,那是缘分;如果不契合,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罗兰•巴特看来,任何文本都只不过是一个铺天盖地巨大意义网络上的一个扭结;它与四周的牵连千丝万缕,无一定向。
当文本被作者创造出来以后,它就已经脱离了作者,成为作者自己也无法驾驭的弗兰肯斯坦。
不过我仍然忍不住会去看媒体对于李安的采访,从他的只言片语之后更多地了解他自己的意图,这不是为了修正我的阐释,或者是对其他任何人的阐释设定边界,而是为了了解更多的阐释的可能。
有一些言语,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从来就有信仰,不是说他后来没有信仰,而是说他后来被test(考验)了。
在考验的过程中,受这样的苦难,受这样的试验,他领悟到一件事情,信仰不是上教堂,不是有组织的宗教,信仰和宗教还有一个区分。
他碰到的是老天爷,是一个抽像的东西。
他从始到终都是有信仰的。
”我没想到,李安会用“老天爷”这样一个中国式的信仰概念,来阐释Pi的信仰问题。
而我们这个国家,在不少人的刻板印象中,是没有信仰的。
当我把这部电影同李安之前的电影联系起来,我看到的是,面对复杂的人性,这部电影所展现的“面对与放下”已经超越了李安在《卧虎藏龙》、《断背山》、《色戒》里一直以来所表现的“压抑与对抗”。
《卧虎藏龙》里头,李慕白死了,玉娇龙跳下悬崖;《断背山》里杰克死了,恩尼斯孤独终老,始终承受着世俗的压力;《色戒》里头,易先生下令枪毙了王佳芝。
而在《少年Pi》这部电影中,经历了大风大浪的Pi,回归了生活的常态。
无论Pi讲述的哪个故事为真,这种从容和淡定都体现出了李安当下的气度和智慧。
李安没有在采访中谈到两个故事的真实性问题,他的意图难以揣测。
在我看来,李安在电影中提供的线索,给人启发却又不过于绝对,以至于让观众有足够的自由去选择自己所相信的故事,李安并没有自私地把文本的阐释权死拽在自己的手中。
两个故事都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都是假的,这也可以说是李安的高明之处。
因为无法证实,所以我们有了阐释和信仰的自由。
正如电影中Pi对作者说的那句话:“You decide. This story is yours.”2012年11月27日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又开始回想少年派的剧情。
越想越睡不着,一阵阵的后怕,最后怕到我连脚都不敢伸直。
看了好几天,但直到现在才渐渐反应过来李安在诸多细节背后欲言又止的真相。
这实在是一个极其黑暗残酷的故事。
李安就像是建造了一个无比魔幻美丽的大花园让你在其中游玩,陶醉于各种人和动物的友谊啦,夜光大鲸鱼啊等等但在你心满意足打算离开电影院的时候他突然把你带到一扇小门前,告诉你,其实我想让你看的是这个然后把钥匙塞进你手里,转身走了。
如果你开进去,就会看到极其极其可怕,令你终生难忘的东西。
其实接下来的这个故事才是真相。
少年派和厨子、佛教徒、妈妈一起登上了救生艇厨子先是杀掉了佛教徒,然后杀掉了妈妈,把她的头割下来扔到海里派在目睹妈妈被杀死之后,他在愤怒中杀了厨子之后,他独自在大海上漂流了7个多月,直至获救他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当然是那些死去人的尸体。
最开始,他只是吃掉了厨子和佛教徒在那场暴风雨之后,他昏迷了,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于是他最后吃掉了妈妈。
那场暴风雨,其实就是他内心经历的激烈斗争。
暴风雨后他在昏迷中飘上一个岛,岛上有密密麻麻的狐獴到了夜里东西都会腐烂,还有人的牙齿其实那个岛就是妈妈的身体,所以在镜头中它时常显得很阴森他最后的补给,就是妈妈腐烂了甚至已经长满了蛆虫的身体。
因为事实实在太过残酷。
少年派无法接受这一切,所以他发生了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通常是因为发生了一些当事人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他为了保护自己不会精神崩溃,就想象成是别人身上发生的。
由于太过执迷相信想象中的人,所以常会不自觉的进入,扮演另一重人格。
比如有本书叫做《24重人格》,一个人格分裂者的自传他说自己在幼年时被外婆性侵犯,他无法接受这一记忆所以幻想出了另一个小男孩,把这个故事塞给他于是长大以后他就经常变成一个小男孩的样子。
老虎,就是少年派分裂出的那重人格。
并且他把所有可怕的事情都进行了重新包装他把死去的人都想象是各种动物把自己吃人这件事推到老虎身上,想象是老虎吃掉了一些动物妈妈的头喂鲨鱼这件事,被他想象成海底的鱼群变成妈妈的样子吃掉妈妈的身体,被想象成是在一个岛上找到了补给如此种种,才能支持他活下来。
到了夜里,关上灯,躺在床上想一想,少年在海上度过的那些时光。
200多个夜晚,独自在看不到尽头的海上漂着,饥寒交迫,孤立无援大海像一面黑色的镜子,冷酷无情船舱里还有几具人的残尸,无头的,被切成一块块的,血流满地其中还有妈妈的尸体,只是想想我就快要崩溃了他却还要依靠这些活下来。
于是他只好一直给自己编故事,一直对自己重复那个老虎的童话无数遍的重复直到自己也相信了,其实他那时已经是个深度精神病患者了。
想起《穆赫兰道》,和这部少年派非常相似。
那部电影说的是女演员杀死了自己的爱人然后在梦中,想象她们还在一起最后醒来她受不了梦的破灭,拔枪自杀了。
而少年派呢,则是做了200多天的白日梦啊。
而且到最后,他还顽强的生活下来了。
他让老虎离开自己,头也不回的走进丛林,把最黑暗的东西永远埋在心里。
所以这绝对是个比穆赫兰道更为残酷的故事。
因为活着,永远比死去更艰难。
想想李安的样子,永远带着和蔼的微笑说话那么文雅温柔,慢条斯理,对一切都很友善可是内心深处他一定是深深理解什么是残酷断背山门后的那件衬衣,王佳芝最后嘴角的那个微笑都是我看过的最最残酷的东西。
但是李安的可贵不在于他能够表现残酷他能够用残酷来表现纯真理查德帕克,是历史上一起真实海难的牺牲者,一个17岁的男孩。
他和其它三个人上了救生艇,最后被三个人合谋杀死吃掉。
而在李安的故事中,却让他吃掉了其它的三个人。
虽然他知道,在现实的世界里,最早死去的总是纯真。
但在他电影的世界里,他让纯真的孩子战胜一切,活到了最后。
他说,他所有的电影都是在讲对纯真的丧失,以及对它的怀念。
我想这部电影,他要告诉我们的是只有纯真而勇敢的人,才是最强大的这样的才能够穿越黑暗之海,抵达命中光明的彼岸。
P.S.补充一段,关于信仰这部电影叫做Life of PI就是说,它不仅是PI生命的一部分,而是它的整个生命PI赖以度过漂流的东西,也是他赖以渡过生命的东西。
那个东西,就是他的信仰。
信仰是什么,某种程度上,你可以说它是一种想象力。
想象有一个至善的上帝,可以给我们终极意义想象有一个天堂,可以收纳死去的亲人和我们自己就像少年PI相信曾有一只老虎陪伴自己相信自己遇到过奇幻如同神迹的岛屿你可以鄙弃他,说他是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
但是没有想象力,任何人都无法在这虚无的世界里活下来。
若你只相信你所看到的那么你只能看到,现实中的逐利与陷害,只看到吃人与被吃只看到人心的善变与冷酷只看到孤独、寒冷的大海,和为了生存的委屈求全只看到生命的尽头是一场空,没有结果也没有意义 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说服自己继续活下去。
我们需要想象力,需要信仰需要有什么能让这世界变的更美好更值得去爱不管这信仰是上帝,还是爱情,还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它并不可耻,它也不是虚伪。
因为,我们看见的,也未必就是真实如果宇宙其实只是XXXXX的一个梦境,那你来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真实?
三维空间的高等生物们啊,你们真的相信理性就是一切吗?
逼迫自己与他人赤裸裸的面对残酷现实,就真的是最大的美德吗?
如果这个世界,就真的只是一个无限不循环的无理数呢?
你打算用你的“理”去证明什么,征服什么呢?
所以在最后,日本人选择了相信第一个故事作家也选择了相信第一个故事,他说那个比较精彩其实,他们是选择了相信善良选择放下对理性的执迷,转向内心去寻找微光他们选择用这微光来彼此温暖,彼此照亮我相信,这也是李安的选择,他选择相信。
所以,他让经历过这一场残酷漂流的PI最后依然在饭前举起手来,平静而虔诚的祈祷。
PI就像圣经里的约伯,失去了一切约伯曾经历了狂风暴雨般苦难的洗礼,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他对神抱怨,与神争吵,不停质问,他甚至诅咒自己的生命。
可是最后他却说:“我的神,从前我风闻有你,现在我亲眼见到你。
” 耶稣曾经对他的门徒多马说:“你只相信你所看到的,但那没有看到就相信的,有福了。
”那你呢,你愿意相信你所不能理解,无法看见的东西吗?
答案在你内心深处的森林也许在那里,正有一朵莲花在悄悄绽放,它将与你心中的猛虎并存。
看到不少影评把这部影片说的很煽情,评价很高。
但是李安呈现出的pi和原著中的pi实在南辕北辙,作为原著党,吐槽两句。
李安对原著的改编是尺度是非常大的。
原著中的印度少年并不是像很多豆友理解的那样,由于巨大的痛苦内心出现了幻觉才描述了那样一个和老虎海上共存的故事。
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告诉大家一个美丽的故事,用以让大家对残酷的现实世界维持一点可怜的希望,维持对上帝的信仰(和蝙蝠侠2:黑暗骑士的结尾有共同之处)。
估计是不希望电影在北美审查时被归为限制级的缘故,编剧在结尾处删掉了很多血腥暴力的描写,让人根本感受不到”内心激发出的邪恶“是怎么彻底改变了pi,这种去掉了人吃人情节的故事与前一个故事对比也不是那么鲜明,大大削弱了剧本的震撼力。
此外,影片全篇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而不是像小说那样机智,假托作者查到的冰冷的录音稿件,用冷冰冰的第三人称口吻来呈现给读者残忍的现实。
本来少年在与日本船运公司的两个调查员的谈话中斗智斗勇,然而影片中却呈现出的是不痛不痒的平淡叙述。
原著中的印度少年只有14岁,性格狡猾乃至残忍,智商很高,心理素质极强,“很难搞定”。
而在影片中,pi完全变成了一个内心柔弱的美正太,他在近乎残忍的海上磨难后留下的强大气场在影片中荡然无存。
可以说,李安呈现出的是一个人战胜自然、战胜内心的、《老人与海》型的故事,而这与原著表达的主旨真是天壤之别。
顺便吐槽一下中文翻译。
这部电影本来不少关键情节都是原汁原味地保留原著对白的,是一大亮点。
但是影片的最后pi问:“which story do you prefer?”在得到回答后说:“the same opinion with god."这句话小说里翻为:”和上帝的意见一致“,极其精妙传神。
但是字幕居然打出”你将跟随上帝“,真是毁了半部电影啊。
真心不懂,这么高的评分是怎么来的,难道仅仅因为那几个华丽的3D画面么?真心觉得很一般。片子开始两个男人唠嗑将近20分钟简直令人蛋疼,剧本真的很普通,一只老虎和一个男孩穿越太平洋只是个噱头。没有看过的不要抱太高期望。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肤浅和矫情,电影哪里好看啊!!!!!!!全程昏昏欲睡。
不够深度看这么有深度的片子好费劲....
第一次IMAX体验给了这部电影,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李安越来越大气,技术直指巅峰,叙事不急不躁。前面如同画龙,每一笔都美得让人灵魂出窍,第二个故事一带而过,却是点睛之笔,原来真相如此残酷,好比撒旦附体。一个是美,而瑰丽梦幻。一个是真,却丑陋无比,你喜欢哪一个?你又会相信哪一个?
李安老师的内心真是温柔~~~~(>_<)~~~~
An emotional adventure into the big questions. 从叙事方式、影片节奏、到配乐,都体现了李安的婉约细腻,要是卡梅隆来拍肯定会叮咣叮咣上电子了。电影名称的中文翻译为了票房有点走偏了,其实一点都不奇幻,人家讲的是人生。
其实没那么好!
就那样吧
用东方思维和西方语言去讲一个关于信仰和认识的故事。用印度人和东亚人的面孔去保障亚太区域的票房,用西方面孔和人与动物间的交流去满足全球观众的熟识度和猎奇感。开始琐碎地为信仰点题,最终突然升华到信仰的主线。李安,以后不会为你走进电影院了。
李安这次拍了一部可以同时用“最美”、“最黑暗”和“最恐怖”来形容的电影……是的,这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可又名《食尸少年的恐怖漂流》……
整座岛上都是丁满!!!
前30分钟兴奋点不足,关键的海上漂流部分,几乎所有极精彩之处都在预告片里见过,即便是3D也无法带来太多新的震撼。“两版故事”的产生,算是李安一贯的对常态下美好的挑战,但这不该是大师的力道。两版故事的真假不重要,观者的取舍才关键。尊重这部作品。只是我想多了。
色彩明丽,有些视效令人印象深刻。情节人物简单,对于宗教信仰、人与自然及动物关系的探究仍表面化。仍是李安风格,细腻,不温不火,但中规中矩,甚至乏善可陈。此片考量到3D技术对于影像沿银幕与观众间轴线的内外延展,做了一些有价值的尝试。回来赶紧在读原作小说。
除了老虎和狐獴我喜欢 其他的本人真的无感
恕我直言,此电影前面半个小时完全没有必要留着。
动物世界和海洋天堂
hh
3D很棒,可惜我看得头晕;故事很棒,可惜我没完全感悟。个人问题,不怪电影。
当你明白,人生和自我都不是用来战胜而是用来相处的,你就会明白有些东西虽然并不合理,但你必须相信,它们很牢固,你必须依靠。
绝对李安最差作品,一开场的《动物世界》就让我对这片失去信心了,整部影片毫无节制的温情(完全就是台湾人最爱唠叨的“要加油噢”的调调)与卖萌(那个狐濛太崩溃了)使得李安本来最擅长操作的成长主题停留在最表层。我是感觉李安既然这么爱3D,为何不直接拍一部DISCOVERY式的3D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