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拍摄的场景,以及片中导演所提出的想要拍摄的场景和概念,在电影前半部分的真实生活部分已经发生,但这前半部分的所谓“真实生活”也可能是已经完成的成片的展示--为什么?
因为相同音乐的作用,以及与片中导演所描述的相同场景的呈现(海边的游客们,独自清理垃圾副产品的女人,导演独自下去采访女人)。
同时真实世界中洪尚秀导演的镜头也一直客观地存在着,时不时提醒观众这是戏。
因此完成一场戏中戏中戏的把玩。
另外电影中间吃生鱼片,以及男女同伴在海边散步的场景,也许是导演的梦--为什么?
因为如录音般的背景音乐的插入,以及从沙发上醒来的导演。
也许是他内心中的孤单和悲观,认为自己的这两位朋友更适合在一起。
此外,洪尚秀导演好像展示了自己如何从生活中汲取材料,创作自己电影,甚至写台词的过程。
习惯洪尚秀的电影的观众也已经或多或少在头脑中构建出了’洪氏宇宙“。
比如,提到以”女演员的想法“为主的电影故事,我不知道你们,反正我想起《独自在夜晚的海边》。
”像在抄袭其它电影,我不想这样。
“喜欢洪导风格的原因在于,一般导演在表达如此虚无梦幻的戏中戏题材时,总会加入很多夺彩炫目的光影技巧,而洪导的总是从乏味无彩的生活本身中缓缓道来。
片中录音般粗糙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窗外突然也响起爱尔兰夏天冰淇淋车的音乐。
这样,对于i人来说,真是美味的惊喜啊。
我可能忘不了看《在水中》的这个傍晚了。
它会让我会想起爱尔兰的夏天,和这个小而温馨的Ailbhe家的房间。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会回想起这时住在这里的,还在尝试着追梦,但是非常辛苦,每天想着要放弃,然后在别人的电影和音乐里寻找暂时的安慰的自己。
每天醒来发现生活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尽管自己已是头破血流。
打开网络,看到已成资本的某主播在骂观众”找找自己原因!
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
" 不禁感叹,看看这些受上帝宠爱的人儿多么了解生活啊!
看似稳如泰山实则一尘不变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是我们普通人的生活。
在这普通的生活中,我们压抑了多少欲望和激情,自我阉割了多少理想和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有时候梦和潜意识也会悄悄来告知我们,告知我们生活是多么残酷,我们是多么渺小和狼狈。
告知我们梦想是多么难以实现,也许不要实现了就这样臣服于生活会更轻松一些。
一如影片中花光自己所有积蓄拍电影的青年导演,这部电影拍完,最大的结局是一辈子躺在他自己的U盘或网盘里。
说来残酷,幸存者偏差,不是每个想要拍电影的人都会成为像洪尚秀这样幸运的人。
有多少类似的艺术电影死在创作者们的U盘里,只有天知道。
而洪尚秀竟一直没有变过--我是指他的电影一直是小众艺术片,并且一直根据他自己的生活经历而创作。
理解生活,接受生活,成为生活。
当然创作的风格和方式一直是有变化的。
也许是我潜意识觉得他为什么不拍一部声势浩大充满声色犬马的运镜和剪辑技巧的商业片?
凭什么他这样有才的人可以一直只随心拍自己想拍的,而且剧组还越来越简陋?
凭什么其它类似的导演和剧组就只能吃灰解散?
这些可能都是我潜意识的想法。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看洪尚秀如此随性又坦诚的创作该抱着怎样的心情了。
也许是我自己变脏了。
抱着怎样的心情看?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单纯的聆听、观看、欣赏、回味、思考,不就行了吗?
我喜欢洪尚秀电影中那样自然的生活场景。
坐在一起聊天,身后车辆飞驰而过--收音上是如此的粗糙!
但我喜欢!
就像吃了太多生猛海鲜奶茶火锅后,只想单纯的来一顿粗茶便饭,沁润一下身心。
侵润在如此平凡生活中的梦和潜意识,让他的电影有不同的解说空间,也让他电影中的片段轻巧地侵入了我们的生活。
我是指,也许,某天,我,或你,会在某个闷热的午后,像片中人物那样突然醒来,然后,平缓一下呼吸,默默对自己说:振作起来!
振作起来啊,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实现,生活还在继续,现在就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卷吧!
可是...好累...这样无助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也许我的梦想,永远只能像在海岸线边闪烁的光,触目可及,却永远无法抵达。
从《江边旅馆》那段时期开始,洪尚秀开始越来越多地提到“死亡”,以及将“死亡”作为电影主题之一(或没有之一)。
洪导近几年来,除了成片量狂涨之外,对于生活的哲学态度似乎愈发悲观虚无了。
我不认同《在水中》男导演的结局(或者他自己设想的结局),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打了四颗星星,减去了一星。
但我理解他。
并且,我知道,在某一天,当我又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感谢这部电影给到的这个结局--让我完成对自己si之欲望的Cathartic的宣泄。
还记得《北村方向》中在片尾处自己客串露脸的洪岛,那时他还挺年轻的,头发黑黑的,很精神地装偶遇,插科打诨。
现在已经瘦弱佝偻,白发满头了,变成一个和蔼的老人家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更好的形容了)。
云何吁矣!
唉,我又在感叹什么?
变老不是正常的吗?
在我看来,不管露不露骨,不管好与坏,他的电影一直在探索平凡的真实人生。
直到步入晚年,他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这个初心。
我曾一度厌恶他的电影,因为它有时会让我想起年少时跟随大人出门时无意间感受到的人情世故,比如《江原道之力》中教授们聚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我那时不懂,生活就是这样不堪。
直到我自己跑遍了生活,才发现,自己求人办事时就像《江原道之力》的男主,和《猪堕井的那天》中的丈夫。
而男女的欲望,就像他的许多电影中的主角们一样下流又真实。
好吧,就写到这里吧。
这是一篇没有逻辑的感情向的私人影评。
写的时候房间里一直有一只爱尔兰巨型蚊子飞来飘去,想把我当夜宵来着。。
作为柏林电影节的常客,洪尚秀导演以一部《在水中》再次亮相了2023年柏林电影节并入围奇遇单元,影片时长61分钟,耗时六天拍摄。
与之前的作品不同的是,洪导在这次的影像创作中加入了全新的“虚化”效果,令这部典型的“洪氏电影”又透露出异于先前作品的全新创意。
本文就将从摄影技巧、文本框架以及叙事逻辑的角度对影片进行深度剖析,试图挖掘洪尚秀在此次全新创作实践中体现的特殊意义。
“失焦:一种可辨的错觉”罗兰巴特在《明室·摄影札记》中对于相片的证实功能中提到了照片作为现实捕捉的可靠性和失忆之间的矛盾,他一方面信任拍摄之物的绝对存在,一方面又质疑记忆对于存在之物的不可言说。
放大的相片不过呈现出相纸上的化学颗粒,并不能企及真相的彼岸。
由此画面与感官之间达成了某种奇特的错置:可视的影像成为真实的虚构,成为了记忆永远无法到达的一座荒岛。
洪尚秀在《在水中》的失焦设计明显扩大并强化了这种错位。
从明显清晰的早餐镜头后电影进入了彻底虚焦的氛围,景深消解在一片模糊的景象之中。
被切分后的单体段落虽然在语义上仍然符合洪尚秀一贯的极简主义,但在视觉层面上电影较于他之前的作品却更为抽象与指向不明,似乎试图剥离眼睛作为体验电影最重要感官的主体地位,要求观众进入一种纯粹的混沌叙事。
然而,在此我不认为模糊是视力退化抑的象征或者是一种解剖学意义上的病理症候,模糊并非摄影机作为导演之眼的换喻的不可企及,而是现实之于具象实体的一次大胆摈斥。
《在水中》的刻意虚化代表了颜色的融解、区块的坍缩以及棱角与边界的汇合。
非清晰的景象打开了梦境与现实的门锁,提供了一种泛叙事的表象,它从影像视觉的角度为电影创造了一个诗学空间,其中,不仅语言得到了完全的解放,理性和直觉间也进行着相互逾渗。
苏珊桑塔格对摄影做出评价,她认为“摄影是核实经验的一种方式,也是拒绝经验的一种方式。
”[1]洪尚秀对影片的虚化处理实际上也印证了桑塔格的理论。
作为一种“整体性”的表征,虚化陷入了某种解析无能的疲态:对于真相(或是对于故事的走向),虚化的画面进行着与可知论的无尽斗争,越是接近真相,越是制造出力量阻碍对真实的继续考察,这是一种可辨的错觉,同时也是洪尚秀刻意为之的一种“徒劳的抗争”。
“可见的、不可见的:绵延的流体-影像”巴特对于摄影影像意义的解读解读也颇为有趣,他认为相片中的人物并不存在直指的意向性,而是“在表象、符号和影像的岸间漂浮,却永远也靠不了其中的任何一岸。
”[2]巴特对于摄影影像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于印刻在相纸之上的画面是否能够构成现实所有物的具体能指,而是更关心某种“流动”的过程——也可以说是绵延的过程——从伯格森式的现象学入门以感知情绪、思维、认知以及冲动是如何发生在既定搬演的影像之中。
洪尚秀在《在水中》的表现也许是对巴特理论的一次恰到好处的操演。
影片注重“过程”而非结果“意指”,亦即流体运动的倾向性与影像经历流体侵蚀的出入口的建设以此扩大影片的能指区间,各种“中止”和“介入”都转变为分解影像的关卡,这些孔洞与罅隙为影像的流体创造了无数可供穿行的出入口。
其中,单画面中的出入口大致出现三次:(1)海边三人勘景,导演蹲着眺望远处,其余二人在旁边谈论着跆拳道;(2)导演和女演员在巷道里讨论景色,摄像师在一旁抽烟;(3)导演和摄像师在讨论关于导演职业的话题,此时女演员一言不发,时而看着二人,时而看向远方。
沉默创造了暂时的“神游”和“抽离”,从三人到二人,随意的对话中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其中一人的精神出逃,类似如此的肉身的“入画”和精神的“出画”在影片中轮番上演,戛然而止的对谈和停滞时间的凝视为单一画面的影像制造了众多允许想象的流体涌入的出入口。
影片整体影像中的另一个空隙则是作为影片最灵异的一个情节“振作起来!
”出现。
在影片的中段,聚餐的场景第三次出现,此时女演员讲述了一个诡谲而怪异的故事:她晚上起身上厕所,听到有人大叫了一声“振作起来!
”而事后问导演和摄像师,二人却都说没有听到。
由于故事因为缺乏语言的承载客体——与其说是言语自身无法找到将其表述出来的主体,不如说是主体本身在潜意识中拒绝接受言语的强制塞入——因而故事从一次莫名的奇遇转化为一个灵体的容器,某种对抗的角力在角色和角色的阴影之间竞逐,干扰着时空的流体。
如本雅明所言,所谓灵光(aura)即是时空的奇异纠缠,是遥远之物的独一显现,随远,犹如近在眼前。
[3]幽灵的“灵光”试图冲破实在界和想象界间的屏障,这是影片通灵的一个突破口。
有趣的是,洪尚秀在此使用了一个技巧:他让这个幽灵借第三者之口说出,并以故事的形式固定下来,成为了一个语言学意义上的“幽灵”,更具有虚构的特质。
洪尚秀在《塔楼上》以及《夜与日》中都运用某种“梦境再现”的方式将情景演绎出来,而《在水中》摒弃了可见/闻的再现转向了口述,这里的口述表达与《生活的发现》中“转世之门”如出一辙,更具有寓言和神话的效果。
在泰国新锐导演纳瓦彭·坦荣瓜塔纳利在其作品《死于明日》中也出现了相似的情节:妻子在得知丈夫即将乘坐飞机离开泰国后陷入了悲伤,而结局飞机失事以及丈夫的猝然离世则以一种呼应的指示连接了哭泣的段落,当然,这里的“情动-影像”抛却了语言的操控,完全由动作介质联结,但同样具备承接的作用:哭泣的动作抽身出被限制的视角,与《在水中》突发的语言一同进入了灵验的、通灵的全知叙事。
这不仅是流体-影像达到想象边缘的临界值,同时也是幽灵操纵叙事的一次胜利。
“现实的背后:欲望纠缠与幽灵叙事”洪尚秀近年来的作品中不断出现关于死亡命题的讨论。
不论是《草叶集》中多次被提及的死亡角色还是《在你面前》里对于《北村方向》去世的女演员的“回魂”,死亡都隐现于现实主义文本之中,以次命题的形式夹杂其间。
《在水中》的死亡意象,则是选择通过片中片的寓言抵达。
影片最后男主角终于阐释了他构思的完整短片故事:一名男子在海岸的高处看到了在礁石下方捡拾垃圾的女人,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去接近这位与人群格格不入的人。
而女人却在男子不断的跟踪中逐渐感到厌烦,最终她从礁石的底部走向了海岸的高处,而男子却没有重新上去而是走向了大海的深处(死亡的象征)。
这与葡萄牙导演曼努埃尔作品《安吉里卡奇遇》有着惊人的相似,只不过曼努埃尔需要借助一种现代科学的辅佐—摄像-拍照唤起沉睡在少女肉身中的灵体,试图建构一个科技-巫术的异构体并从中迸发超现实的灵光,而洪尚秀则直接再一次运用故事/语言结构进行传达——爱/欲望,一种内在的、原发的动能——在词句中历经分切、组合、固定关系而延宕,刺激了幽灵的形成,并尾解释了影片中段出现通灵场面的原因——作为呼应——是死亡的回声与欲望的绝叫。
汤显祖在《牡丹亭》里言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类比《在水中》的寓言,故事中从礁石下方回到上层的女人和为了追爱下至石底的男人在交错的爱欲中不断上浮和下沉,纠缠的关系一如被海浪托起或压制——角色与环境共同形成了包涵幽灵形态的欲望,爱欲力比多在纠缠中走向循环,而幽灵叙事正是换喻的力比多循环,由于执念冲破屏障重返现实。
因此,可以说是是欲望“唤醒”并“吸附”了幽灵,并扭转了二者的位置关系。
在此情况下,幽灵被赋予了瓦解之力,可以说,这是一个德里达式的幽灵。
《在水中》的幽灵作为一个典型的德里达式幽灵的化身,它没有德勒兹式幽灵的聚合和生成之力,也不存在拉康式的、被马里尼称为“把人类世界变成了一个傀儡剧院,而傀儡被能指的线程所操控(the threads of signifiers)”[4]幽灵的强依附性,它强调一种幽灵的绝对异质性(同时具有独立性),幽灵是否定的、断裂的象征,是漂流于现象之外的弃置物。
它是乍现的、是突兀的、是从影像晶体的裂缝中闯入的不速之客。
德里达式幽灵更像是“幽灵之回返”,是影像对幽灵本体的自动召唤。
德里达曾提出历史并非是线性延伸的观点,认为历史是循环的,它没有起源和结局,是各种力量不断博弈、徘徊、萦绕的场所。
[5]而电影也与历史一样,是一个“不可见的在场”,也是一个幽灵性的存在,二者皆成为幽灵出没的空间。
历史是对死亡的记录,历史自身也是由不断的死亡来完成,因此历史叙述必然包含着幽灵,充满通过幽灵写成的内容,电影亦是如此。
洪尚秀的电影以技术性—叙事性—空间性方式营建出一个幽灵性向度,通过重塑了这种“幽灵性的场域(spectral sphere)”,[6]克服了时间和空间对于身体和知觉的限制,拉近距离逐步减少人际交往的物质限定性,通过大量的断裂和拆解为幽灵的回溯构建出即时的、短暂的场域,解构了以符号学为主要支撑的电影语言系统。
如果将男主角创作短片的线性逻辑作为推动影片叙事的核心要义,那么幽灵的出现不仅打破了这个逻各斯(logos)中心的叙事,还同时瓦解了生命的稳态结构——幽灵真正做到了从内部生成,通过实在界的投影趋向外部,并从外部向内摧毁了处于权力中心的理性主义和生命主义。
又或者将幽灵置于镜面的另一端看——在第二次聚餐中导演对摄像所说的一番话中可以窥见一二——破除理性本质的幽灵甚至附身于栖居在影像间隙的导演对摄像师的赞扬(也可以视为其对自身的肯定)中,间接讽刺了当下高度系统化、完善化的电影商业趋势对艺术电影的搏杀。
结语洪尚秀作为时下韩国电影界最具实验精神的独立导演之一,他的作品总是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文本和丰富的解读空间,其电影中恒久不变的两性解构(如《逃走的女人》《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关乎导演的自我指涉(例如《玉熙的电影》《北村方向》)等等,都成为了他独具风格和作者电影特色的电影语言。
通过对《在水中》的影像略读,我们似乎也能窥见导演创作思路的一角,为深入探究多样化电影语言开启了新视角。
注释:[1] [法]罗兰·巴特. 明室 摄影札记[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1:25[2] [美]苏珊·桑塔格. 论摄影[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0:16[3] [德]瓦尔特·本雅明. 摄影小史[M]. 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8:34[4] Yuan Yuan, The Subject qua Other: A Hauntological Spell on Lacan[J]. 文艺理论研究,2018,38(04):154[5] 李洋. 雅克·德里达与幽灵电影哲学[J]. 电影艺术, 2020(03):8[6] 吴冠军. 作为幽灵性场域的电影——“后电影状态”下重思电影哲学[J]. 电影艺术,2020(02):87(作业被流产了,发到db保存一下)
2023戛纳补课圆桌系列第76届戛纳电影节已于2023年5月下旬举行。
该系列圆桌遴选了戛纳不同单元的部分导演前作,以每周1期、每期1部电影的频率进行补课和讨论。
第6期 洪常秀 홍상수洪常秀新作《我们的一天》(우리의 하루)入选第76届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
本次补课片目为其同年的前作《在水中》(물안에서,2023),该片入选第73届柏林电影节遇见单元。
参与人:柜子 出口 FF Sum emf Anni日期:2023/5/27全文约7200字 阅读需要18分钟 出口因为是头一次观看屏幕内充斥虚焦的作品,所以会首先好奇这种形式。
在前面的对话戏中觉得:电影不再有一个事先存在的焦点。
是一次声音-话语的出现才让视线锁定到画面中的某一处,三人之中的某一人。
否则在对话的间隙,眼神会不受(对话)任何控制而自由地晃移。
然后再结合开头三人平分披萨的那段戏。
会觉得电影是极其平等的对待每个人的,并在内部分成了三份。
当眼神在三人之间来回串移时,空间是从(镜头)内部被打开了的。
之后,电影的形态似乎完全改变了,转折处发生在这里:
물안에서,2023景别相比之前的镜头更远(每一场对话戏的设置都极为不同,是《在水中》非常有趣的地方),再加上只有二人对话,视线只在比较小的范围内移动,无论左边两人谈论的气氛多么热烈,影像也是缺失活力的。
也是左边两人与导演的某种分野。
逐渐的,电影从外部上被切开成两份(当然,不是被切成硬朗的线条,是混沌朦胧的)。
由此,能量不只是在一颗镜头,一次对话戏中的内部散发。
每一次在“两份”之间的切换中,电影变得无比开阔。
emf“不再有一个事先存在的焦点”,这看上去并不是虚焦才能做到的;而且,洪的电影里似乎本来就很少出现用浅焦来框定对象的镜头(《草叶集》中间大概是一个有意的例外)。
另一方面来看,洪的镜头中同一时间的人物和动作通常并不丰富,某些值得注意之处有时甚至会显式地通过变焦来强调,因此我们注意力的焦点其实应该是很清晰的。
不过这部电影确实抛弃了变焦这样“指认性”的操作,我能体会到出口所说的某种开阔或自由。
Sum同意emf。
在看以往的洪片时,比起焦点落在什么位置,似乎更容易被注意到的是那些意义不明的变焦推拉,我们的意向似乎并不为明显的焦点所引导。
至少就画面元素而言,我认为对洪片的把握惯常来说都是一种整体论的体现。
当然这不一定是对出口的观点的反驳,因为出口所提到的虚焦也可能是这种整体论的一次极端化,如果往这个方向想的话。
另外,出口所提到的三分到两分的转变,可以具体说一下吗?
我不是特别明白。
我所记得的是,海边跆拳道那场戏之前也有出现几次双人镜头:导演和男演员,以及男演员和女演员。
出口我是觉得一个空间内部被分成平等的三份,而不是电影。
某种变化是指电影从一颗镜头一场对话这种相对整块状的,绵延的时间状态里慢慢的散开、宽阔……某种哲思性得以注入进去…… Anni关于出口说的“取消焦点”,我认为确有这一效果,但这里所说的焦点并不是物理意义或电影摄影技术意义上的焦点,而是广义的、观众注意力意义上的“焦点”。
至少就我个人而言,模糊的视觉的确引向了一种涣散的、朦胧的心境,画面内运动所带来的视线引导被减弱,我对画面内任何一部分的注意力都变得平均甚至空洞,就像豆瓣友邻短评中提到的“出神”。
这与《在水中》放松对影像的控制(拒绝变焦、多用固定镜头和大景别)以及减弱单场景内部的戏剧性和丰富性是相符合的。
FF男导演第一次在海边的石砾上与白衣女子交谈时,那种尴尬而又愉悦的气氛似乎只有从语气和语句间的停顿中才能流露出来。
从我们的生活经验和看片的经验中,我们往往会专注于对方面部的细微表情,但在这里由于画面是模糊的,仿佛一切的体验也都是未知的,或者说正因为这种模糊性,洪反而精准地还原了人物不可被定义的本质,以及一种在很微小但很重要的幅度内可以自由收放的真实状态。
Sum我也认为脸的“消失”很关键。
尤其是在开头部分,注视鱼塘的pov镜头之后紧接着的,是导演和房子的女主人谈话,而在这一个罕见的浅焦镜头里,焦点指向的是建筑,而两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
隐隐感觉这是某种节点,在此之后电影所走向的是完全的失焦。
这部片极其激进的虚焦化的确很难不被注意,因为它不仅放在洪片序列里是激进的,甚至放在所有电影里可能都是如此。
在看这部片之前,豆瓣评论区用户更多将它理解为一种印象派的做法,但当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基于那种或多或少的自传性,我很难不将这种影像虚化和洪本人衰退的视力状况相联系。
不知道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Anni我比较反对为《在水中》的虚焦赋予一个“近视”、“视力衰退”之类的文本化意义。
虽然这可以为技术的选择找到一个解释,但只可能是一个方便主义的解释,不足以概括——甚至强烈一点地说,根本无关于——技术在知觉层面造成的意义。
而另一方面,这样的解释的文本化性质看起来从文本层面为理解电影打开了一个入口,但实际上也经不起细想,比如洪本人衰退的视力和“摄影机的视力”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以及电影是否有一个眼睛——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在问,电影是否存在一个高于其基础叙事层次的视角——以及如果有的话,又谁的眼睛?
是片中的导演的眼睛,还是片外的导演的眼睛?
这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被《小说家的电影》的正片与结尾所把玩,但是我并不认为《在水中》有着类似的层次或结构。
소설가의 영화,2022当然,虚化的意义也不是什么“印象派风格”,这同样是一种懒惰的分类。
即使是确实归属于印象派的画作,其所谓的“风格”也应该针对具体画作和具体的风景/对象来在知觉层面进行讨论,而不是以流派名一以概之,更不用说是明显与静态画作在影像机制上有着截然区分的电影——除非你认为洪常秀从一个懂得从塞尚的画作中汲取抽象和具象的平衡之道的作者,退化成了一个为了模仿画作而模仿画作的视觉美术流导演。
这两种误读恰好分别对应了两种注定徒劳的尝试:从纯粹的“文本”层面或纯粹的“影像”层面去理解一部电影所使用的技术和概念。
人们并没有意识到电影从来不是这两者中的一个,甚至也不是这两者的混合;相反,这两者是分析家们从电影的整体中使用生硬的二分法切分出来的,是后验思考的产物。
使电影真正成为电影的是某种整体性、某种不可解构性、某种模糊性、某种不可定义性,而洪常秀的电影实践在这方面具有重大的教育意义(正如Sum所说,要以整体论的方式把握他的电影)。
所以当我们需要理解一部电影——尤其是一部洪常秀电影——为什么要使用某一技术时,唯一恰当也唯一可能的方式是在具体的语境中用尽量精确的语句描述出我们对这一技术的知觉感受(并且要明白这种描述不可能完全精确),因为它在我们的知觉中产生的效果本就是其意义的证明;我们绝不应该做的是试图肢解它,降格它,把它纳入到某个既成的、自洽的体系之内,不管这个体系是叫做元电影,还是叫做印象派。
FF假如我们身处电影中摄影机的位置,由于这些恰当的距离我们所望之处是不太可能出现当下泛滥的“高清电影”中被大量使用、需要引人注意的焦点的,同时也不应该插入特写镜头。
而在《花样年华》中由于逼仄的空间特点,景别更小,楼道、街道、工作场所里出现了大量的遮挡物,构成一幅幅画框。
这种电影与我们的距离就比洪远的多。
《在水中》的这个影像特点不是为了更贴近“印象派”绘画的风格,正如布列松所言“电影不应该是一幅画”,它为什么不能看做是一个向真正的电影和观众在伸手的温和而又正确的处理呢?
从洪展示的这点来看,拍摄过程中需要被调整的焦点才是突兀和令人不适的,正如一个庞大的剧组、一部昂贵的摄影机所往往用到的那样。
柜子把虚焦理解为印象派似乎会落入某种唯美主义或者说装饰性的偏狭视角,我个人不侧重于这样理解,不过确实可以当成一种形容的修辞。
这让我想到Anni之前对莫莱蒂《我的母亲》中那种Zoom in用法的批评,并以洪作对比,虽然我感觉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位作者的作品,但这的确也是洪珍贵的地方,践行着“业余电影”,他真正实现了侯麦小规模拍摄的理想。
印象深刻的是,虚焦是出现在第一次聚餐之后的,像是某种喝醉了的状态,似乎“本真”随着焦点一起泯灭了。
以往的洪式自然主义往往是会配合演员松弛而精细的表演(比如《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呈现,但这一次的确走得更远,比起表情,他似乎开始更加相信话语和动作中所蕴含的本真性。
Sum听起来像是在做一种抽象的尝试:去掉了面部表情会如何?
我们对自然主义的知觉判断会因此而改变吗?
“自然主义”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出口我想到这样一个角度。
有一个镜头是一个大远景;由海洋、沙滩、山丘和远处的三个人组成。
如果没有添加虚焦的效果,这几个元素的存在只是作为一个整体中固定的组成部分;构成一副静态的风景画。
在添加了虚焦的效果后,海水起起伏伏的波纹造成的动态效果似乎蔓延到了整个画面上。
《在水中》的对话就和波纹一样弥漫在空间场中无意识地流动。
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主体说出怎样的话,把空间内“气流”的流向锁定住。
emf“波纹”那段说得真好,这部电影就像发生在一种流动的、不稳定的世界中。
Anni尤其是在出口最开始提到的那个节点之后,电影开始出现大量的室外场景,人物在这些场景中流连;这样的段落也许是近十年的洪常秀电影都很少出现。
正如出口(和豆瓣友邻短评)中所提到的那样,虚焦,在这里使得人物和环境之间的线条变得暧昧和柔软,二者完成了一种双向的融合:不仅发生在人物之间的情境突破了其本身的界限,而弥散到了整个天地之中并获得更为抽象甚至超现实的意义;而且济州岛的风景——蓝天、大海、沙滩——的某些美丽的性质也被附加到了人物的动作、对话以及整部电影的情绪之中。
相比于表面上的虚焦,人物-空间-自然环境的这种交融,才应该是《在水中》在洪作品序列中最为令人惊讶的一个变化;在这部之前的三十部洪中,这样的时刻都不一定能凑齐60分钟,能想到的只有《独自在夜晚的海边》《江边旅馆》《在你面前》中的某几个镜头有接近的性质,但无一拥有相同的强度。
如果说《在水中》的场面调度和情境的丰富性、以及以往作品中随二者而来的游戏趣味几乎消失了的话,那么其内容的实质上的主导者就变成了大量加入的自然空间和环境(其实在《塔楼上》已有预兆,只不过那部更关注建筑的空间,并且它的大结构设计吸引了更多注意力)。
而正是这一点,使得电影的知觉感受不仅变得比此前的作品远为开阔,而且也因此被洗涤,变得纯净。
《在水中》不一定是洪常秀近年来最完美的电影,但一定是他近年来最“单一”的电影——体现在前面所说的各种层面的丰富性的减弱,以及结构和时空清晰的单层次——但这里的单一对我来说却不是贬义词,而更像是纯净和澄澈的同义词,就像单质的结晶。
柜子其实我直到最后一个镜头才完全接受虚焦,我想那个赴死的结局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主角并不是作为一个笛卡尔透视主义中的消失点-死亡的符号结束。
从几组话语所窥探到的人物秘密中,男主的主体性危机也被暗藏在虚焦所掩盖的表情之下。
因此我感觉虚焦的使用是带有浓重的个人感情色彩的,联系到Sum说的自传性,这在我看来是完全坦诚的,也是这部电影——以及洪的其它电影——格外吸引并打动我的地方。
简单来说,我从虚焦中体会到的更多是主体切实的怯懦,而不是完全抽象/无意义的影像实验。
Sum同意男主(片中的导演)是处于某种危机中的,尽管我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可能也是因为这部片的时态相当复杂,过去与现在似乎是同时存在的,能感受到追及过去的情感(尤其是在最后一个段落),与此同时那些鲜活的、现时的东西又似乎没有因此而被取消。
也因此,即便我认为这部片有自传性质,但我却同时认为片中的导演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
两者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叠加态,而非决定与被决定。
Anni我没有把他走向大海和死亡联系起来。
如果忽略情节,那么这里的情绪是舒缓而温柔的,大海也不像一个象征着“彼岸”的处所。
我在这里体会到的淡淡的哀伤也许只是因为歌曲(情节上,电影此前告诉我们它是一首故人的歌曲;听觉上它的音质让人想到老式的录音设备)所勾连起来的逝去的往日。
FF无论是虚焦还是最后走向大海的镜头,我都不认为这是某种“激进”和“赴死”的态度,反而感受到的是一种温和和自洽的结果。
Sum如果是说体系内自洽(这部电影自身作为一个体系)的话,我完全同意。
柜子我可以理解这种温和的自洽,这部电影究极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激进的姿态,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或许也是用比以往更激进的姿态注视自己,而这是也和《在水中》的元电影属性相连的,关于一部电影的动机(这个音乐名词用在这里似乎很合适)如何展开成个体的叙事,洪在这里再度现身说法,或许对他而言,电影就是现实的延长线叠合私人经验的渐进线。
emf这部电影的影像虚化给我的感觉很像一种虚弱/虚幻的视角(但不是视力意义上的视角:只是笼罩整个表现形式的一种心境)——一种亡灵般的视角,甚至可以说。
让这种直觉更显得贴切的一点是,电影的情节和对话也散发出一种缥缈的感觉,其中的情感状态似乎完全不意图显得让人“信服”,而是充满了坦然的苍白。
也许柜子提到的怯懦是同一种意思。
Sum听起来像是一种广义上的心理主义,很喜欢这种看法,尽管我认为这和视力的观点不一定互斥,至少我更倾向于将它们看作是同一种坦诚。
emf说到“亡灵般的”视角,我觉得这其实是洪电影中反复出现的一个意象。
《夜与日》给我的感觉就是一部“亡灵电影”:逃亡到巴黎的主角就像是到达哈德斯的奥德修斯或埃涅亚斯,但他在经历了荒诞的羁绊之后是作为完全的反英雄返回地上世界。
밤과 낮,2008我当时思考了“地狱叙述”的概念:在地狱中,人们必然观看/经历自己暗地里熟识、但令自己不安的事件,然而这些事件绝不会按照原本的意图(比如享乐或自私)重复,而是作为怪异、荒诞的重写版本上演;与此同时,除观众之外一切都像在梦中那样缺乏自知,而观众的自知也是被动、无助的。
《在水中》几乎已经消除了一切尖锐或讥刺的成分,但我觉得它仍然是洪“地狱叙述”系列的一部分——虽然是某种已经变得完全平淡的终点部分。
Anni我觉得10年代的洪常秀电影必须逐渐脱离“讽刺”去理解,因为导演自己也在逐渐远离它。
至少从《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开始,这种面向就已经几乎消失;而《之后》中的喜剧性段落的设计,以及《草叶集》中荒诞的语气,这都已经更多是游戏而非讽刺,而即便后者有时存在,也仅仅是作为情境的某种附加效果,绝不是电影的主要目的,比如《在你面前》结尾对男导演失约的讽刺,它只是通向更神秘深邃的梦境和梦醒的一个转折点。
당신얼굴 앞에서,2021 Sum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同意emf所说的“地狱叙述”,但将片中出现的事件视为一种“死者”视角下的事件,似乎有些削弱了这些事件中的人物的主体性。
而我更倾向于认为片中的人物与“死者”是共在的,他们之间所产生的双重性是存在论意义上的,而非只是概念意义上的。
在地狱叙述下,似乎目光会使被注视者变得虚幻。
后者更像是一种派生物。
emf是的,我本来也不觉得主体性有所消退,异样的只是目光以及事件的呈现。
我也想把这部电影与《独自在夜晚的海边》相比。
两者都是某种情节上极简、几乎只依靠心境的萦绕而得以成立的电影,但与《海边》那样传统意义上真实动人的表演不同,《在水中》完全消解了这样的表现方式,其中最明显的宣言就是(大家提到的)人们甚至看不清女主角的脸庞。
밤의 해변에서 혼자,2017 柜子同意,我觉得这两部或许是洪的作品序列中情感强度最浓的两部(当然没看完洪,不好下定论)。
Sum这部的情感强度的确特别高,我当时联想到的是《小说家的电影》,出于后者同样带有某种自传性的原因。
但相较而言,后者更像是一种相当理性的自我剖析,也因此和前者相比完全是两部电影。
Anni虽然这无关今天的讨论,但还是想指出,《海边》并不是一部极简的电影。
在这部电影中,经典的洪常秀式情境在某种神秘的引力下裂解成了无数不同位面,具体的日常、游戏性的局部、鬼魅的象征符号、抽象的抒情主义被杂糅在一起,每一次位面的转换都构成了一次语气的变奏甚至体裁的变异,实际上它也许是洪常秀最广博和复杂的作品。
当然它最终的落脚点的确是“心境”,但即使是在这一意义上,它也毫不简单。
把《海边》仅仅描述成“爱情宣言”,和把《在水中》说成是“视力衰退”类似,都是对洪常秀的简单化误读,而很遗憾的是,似乎越是洪常秀的粉丝,越对这种误读乐此不疲。
밤의 해변에서 혼자,2017 柜子看的时候还有注意到两次导演不和另外两人在一起时的独处场景,一次是三人在海边吃完零食(一种拍摄经费拮据的写实)出门散步-水中鱼群的特写-和房东的闲聊,一次是睡醒后给旧情人打电话说要用那首歌,很难说这些具体有什么意义(可能后者对最终电影的生成有意义,但前者是完全日常的),让我联想到《绿光》里女主角对着风景流泪的那些场景,其实未必是因为多么孤独,这些就像是从不可见的自我中流溢出来的段落,日常也因此变得透明了起来,折射出某些能够闪烁到人心里的光斑,Sum刚刚问自然主义究竟需要的是什么,我想就是这些自觉又不自觉的东西。
Sum同意。
也许需要澄清一下,刚才我对自然主义的说法,提到的应该更偏向于于创作层面,尽管我也不太清楚在这方面我所设想的这种构成主义是否为真。
emf我很难用日常性或自然主义去看待这部电影……它完全抗拒传统的观看。
如果用任何任何传统眼光看待这部电影文本所“讨论”的“中心主题”(关于人生?
),都只能说那陈腐无聊,完全不令人满意。
柜子日常只是一个宽泛的描述,不同导演眼中的日常可以千差万别,另外我觉得自然主义本身是个开放的定义(我理解的是电影作为一种机械复制现实世界的媒介在生成过程中不断靠近其本体的自在属性),就像影片中人物的动因也不需要任何心理主义的解读一样,我认为电影也只能操持一种行为主义的立场去处理它的人物。
emf片中导演从一件小事突然得到人生叙述这一情节,似乎只能像用某种梦中或死后的思维那样理解,否则我就会觉得那很稚嫩、很空洞。
《海边》也有一种类似的“空洞”的情节,但那部电影对其进行了各种意义上的巧妙处理,让它变得可信、动人。
这些处理在此处完全缺席,只有以虚焦为代表的一种温柔姿态奇异地将缺席自身转换为了主体,得到了空灵、仿佛有风吹过(也可以说是出口提到的水波)的叙述。
柜子电影似乎有意在模糊从小事得出人生叙述的因果联系,可能它篇幅实在太短,而洪电影中人物的秘密向来只是象征性地展露一角,但与其说把去死看作电影收束的Cliche,不如说死是漫溢的现代性危机中人人都思考的事物,而它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出口:虚构的电影。
评分表
*四星制评分,最高★★★★,×代表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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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没有器官,没有组织,只是一个个细胞似的水分子组成,它受引力控制时成圆珠状,形似恒星,恒星内的粒子会相互反应产生能量,从而使恒星变得不稳定,但水珠并不会因为自身而产生任何能量,在水存在之前,氢分子和氧分子在相互反应耗尽了所有能量,而当水存在于这个世界时,它成了这个世界能量变化直观体现的一种方式,在水中能量的构成者的次序就是水的内部空间,所有这些在外部无法共存的实体可以在水中共存,在这种空间的同质性中,时间的先后次序消失了,那么实体在空间中的存在就不是连续性的,而是一种弦状的音乐性的,乐谱就是水珠外的空间,地球的乐谱演奏出了让淡水变成咸水的音乐:吞咽唾液时,会厌软骨向上的震动传递着向下坠落的回音,消化系统频繁的、有节奏的液体流动声回荡在全身的骨骼深处,如同贝斯声一样唤起三个年轻的灵魂,从远方传来的略带咸味的海风吹动着他们意识之外的家宅,海风的寒意遮挡了阳光,海鸥的叫声给他们留下了麦穗形状的金光,海水的流动声在消化他们胃里的食物,在返始咏叹调一般的浪花声中,原本有先后次序的事件在被唾液润滑的声音中变成了处于同一时刻的能指,不论过往的事件是否真实,但此刻的能指一定是真实的,这种真实性构成了三个灵魂的三角结构,这个三角形在他们还在安逸时就已经开始酝酿他们内脏深处的眼泪,当三个在现象世界里无法相融的灵魂在淡水空间的同质性中融为一体时,情事会产生,他们会陷落在情事中,把眼泪留给现象世界。
唾液通向着的另一个世界 在淡水在口腔里与唾液接触的那一刻,它的内部空间就从一个与世隔绝的自我王国变成了一个势利的同时又有自卑情结的人际世界,唾液的能量源头是与细胞共生的线粒体,受到这种具有共生倾向的能量的指挥,人的体液能够帮助各种器官与外界的实体共生,但是体液的外部空间会因为这种能量的有限而变得愚钝,因此,幻想中的贝斯声一旦落入现实,就会变成布满酸臭味泡沫的失语,与没有任何发音的沉默不同,失语有词汇的发音却没有词汇的能指,“荣誉”、“电影”在此时都是处在彼岸的,而在此地发生的,是过去的食欲传来的回响,和未来幻想生活的泡影,当未来和彼岸的香味传来时,三位青年的唾液腺开始活跃,随之而来的是对话频率的升高和饮食节奏的加快,而当此刻和此地的金钱霉味开始发散时,三位青年陷入了不语,但金钱、焦虑、拍摄等困难都给了这段不语一个充满苦味的语言能指,苦味打断了激烈的人际世界,让所有人回到那个与世隔绝的自我王国,大脑的冥想会唤起吞咽的意识,唾液在食道里的坠落声回应着大脑的冥想,给予人更多的能量去面对粘稠、阻挠遐想的现象世界,在关于吞咽唾液的意识不断褪去时,身体这个独属于自我意识的对象世界也在我们的意识里不断消失,从对象到现象,从咸水到淡水,从自然到强权,从人性到人为,逐渐地,我们开始走向工作。
工作从街道展开,在过去遐想过的未来在此时此地演绎,如同被编排过无数次的遐想,这个街道也有无数人走过,街道旁的绿茵也刺激过无数人的灵感,当灵感降临时,“导演”从旁观者变成了和女演员一样的演绎者,“摄影师”用他的眼睛在旁边“拍摄”了这一幕。
在这个过程中,街道、绿茵、无数人的步伐构成了一个独立于三位年轻人自我意识之外的精神系统,指导着他们器官的运动,年轻的身体受到艺术的精神的影响,唾液分泌速度加快,在无意识的吞咽中,口腔开始清洁,食物加快给线粒体提供营养,进而让身体充满更多能量,于是作为对象世界的身体开始在意识中苏醒,当导演意识、演员意识与摄影机意识三者的身体在街道复活时,戏剧的弦状运动在街道绽放,冲击着正在拍摄此片的、真正存在的摄影机以及背后真正看这部电影的观众,观众在此刻忘记了吞咽唾液。
海水与梦 你的质量造成了我的意识和行为的弯曲,当我和你拉近时,弯曲的幅度越来越大,血液就像潮汐一样涌动,而原本平滑如纸的我扭曲成黑洞一样的锥形结构时,另一个恒星就有足够的条件以你为圆心沿着我凹陷下去的黑洞圆框做圆周运动,成为你的卫星,你因为引力自转,他因为引力围着你公转,而我因为引力而弯曲,这个“我”就是导演,“他”就是摄影师,“你”就是演员,时间在我们三个当中有着不同的速度。
在演员那里,台词的速度就是时间的速度;在导演那里,剧作的速度就是时间的速度;在摄影师那里,开拍的速度就是时间的速度。
而在本片的摄影机里,三者都位于同一个速度之下,时间没有任何的弯曲,因此引力的作用也是被摄影机的引力抵消的,空间的弯曲也不复存在,所以这场戏中戏并没有任何戏剧冲击力,反而比现实要更加现实,而当戏中戏的导演、演员、摄影师都回归于本片的摄影机时,即“导演”踏进了海水,戏中戏的音乐、摄影机都消失时,观众才从现实的幻影中醒过来,重新感觉到本片摄影机的存在和意识,在潮汐的涌动声中,对于影片之前情节的记忆逐渐复苏,当它逐渐完整时,关于爱情的遐想让血液像潮汐一样涌动,两个男性在公转的卫星与扭曲的平面两种身份互相转换,他们的运动都受Nam-hee这个如恒星一般的女性角色的引力影响,他们并没有竞争的关系,但是作为平面存在的男性会在这个三角结构中被观众忽略,因此本片的男性角色并没有现实存在的说服力,相反女性是有的,她们的跆拳道、捡垃圾、做梦、观察绿茵等行为都在动作中表现出来了,她们的细胞就像恒星内部的粒子,随着她们的呼吸做弦状运动,而两个男性角色并没有任何建设性行为,但是这两位男性角色的精神会成为Nam-hee梦境中的幽灵,指导Nam-hee的行为,“你给我振作起来”并非来自两位男性的意识,而是来自摄影机的凝视和导演的节奏控制,在Nam-hee的梦境世界里,新的戏中戏上演,卫星的引力开始作用于恒星上的粒子,就像月球会制造潮汐,在潮汐的日夜翻滚中,海水吸收了地球的盐分,向沙滩上散播引力的咸腥味,如同人体体液的气味,催化着海滩边的男性和女性在各自的梦境中上演由对方的幽灵编排的戏剧,在戏剧的冲击力中感受对方的引力。
静态的眼泪里,他自恨 “导演”将所有生的本能投入到了剧作中,这个剧本的原型故事(他和捡垃圾女人的见面)、剧本的想法就是他的全部自我,这个剧本中对现实交流的感情延伸让他判断,某一个别人,在别处,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会爱上他的自我,“摄影师”的存在通过把“导演”和“男角色”分裂开来给了他的这个判断一个似是而非的保证,因为这本质上就是一个同语反复,比较典型的例子是“我思故我在”,这句话只给出了小前提“我思”,而在措辞上刻意隐藏了大前提“思想者我存在”,而作为结论的“我在”在“我思”被作为语言说出之前已经以现象的方式表象出来了,同样的,在本片的男主角在导演这幕戏之前,“一个向捡垃圾的女人表达好感的男角色”的形象就已经出现了,他的编排和想象都没有意义,“摄影师”的存在是唯一的意义——作为爱我者的她存在,但是,当女演员忘记台词时,“导演”和“男角色”又重新合为我,随着摄影机的关机,剧作中的能让我自爱的存在消失,而通过开机前后的对比发现,两次开机之间的时间间隔其实就是我的诸多经验性的自我之间的距离,而超验的我,一个完全受我的剧作精神指示的我,会在各段距离中找到一种生活的主体间性,不论是生活中一事无成的自我,还是在剧作中有欲望的自我,亦或者是在片场按照戏剧结构制造冲击力的自我,即使都是经验性的自我,那超验的我应该对它们给予平等的爱,所以我糟糕的生活、抽象的戏剧想法、拙劣的演技都是有意义的,这是唯一的自身之爱的方法,不能实践的自身之爱在模糊的、如充满泪水的眼睛的镜头中得到了审美上的宣称,这是本片剧作、摄影机的操纵者洪常秀的一次对无法在现实中实践的自身之爱的演绎,隔着眼眶里的泪水,每一个镜头都是洪常秀的自我主体,每一次剪辑都是一段距离,但在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戏中戏的“男角色”逐渐走向大海,观众首先看到摄影机的消失,随后察觉到音乐的消失,“男角色”走进大海却无安全保障宣告了“摄影师”和“音效师”的消失,戏中戏的结构崩塌,由戏剧张力引起的遐想消失,本片只剩下了大海和镜头前的一片泪眼般的模糊,透过静止的泪水,观众静观大海,看到了自身之爱的消融、流逝、死亡,电影结束,画面黑暗,只剩下了我和我充满泪水的眼眶,回望影片的每一个镜头,都是导演的一次刻意编排,看电影的我和没看电影的我本质上也是一种同语反复,我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颓废,我的人生还是无可避免地一事无成。
这是一部我不用戴眼镜也能看的电影,整部电影处在一种冷静但又热烈的情绪当中。
在我观看这部电影一个多月后,在一个笔意正酣的夜晚,飘飘然写下几句沉淀了一个月的观感。
在扼杀了电影最重要的媒介后,这部电影还剩下什么?
一场乖张的自杀| 失意导演挣扎的内心和迷失焦点的镜头一样,是不可测的。
就像那个自杀的念头只有在室内和朋友在一起时才能得到安抚,镜头才得以聚焦在主角三人身上。
“我已经拍不了能赚钱的电影了,还不如拍点赚取名声的。
”导演在没有剧本的时候说下这段话。
“请问您在做什么?
”导演在问出这句话后有获得了灵感和剧本。
“捡垃圾而已。
”重复的,没有目的的,唯一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保护社区和海岸的环境。
“拍电影而已,重复的,不赚钱的,没有目的,唯一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赚点名声。
”很容易就能够猜想到洪的精神状态,拍着玩而已,各位也别太较真。
62分钟的时长后,焦距渐短,图像模糊,一个失意导演走向破碎的梦和平静的大海。
能够看清的为数不多的场景之一一场无法复位的梦| 女主角在夜晚听到了一声异响,似乎是导演在大声说着“快醒醒!
”但导演矢口否认,笑嘻嘻的,这笑像是隐藏的真诚,也像是自救的信号。
电影是造梦的艺术,现实是艺术的梦破。
为数不多的存款叫来两位赏识自己的故人,已经是这场梦最大的开销了,但是曾经有梦的自己已经无法复位了。
一个很好猜测的想象,几乎能够概括洪近几年的创作状态:高产且私人,笑嘻嘻的冷幽默,没有大的开销,好像两个人,一台摄影机,就够了。
有谁又知道他曾经的野心呢?
一首幽幽的生日情歌| 导演打电话给前妻,征求一首歌的使用权,那首歌是他写给她的生日礼物。
“当然可以了,这首歌是你写的。
”前妻说,全然没有意识到歌曲的赠予属性。
导演也没有多言,一首歌而已,多言显得矫情。
镜头之外,时常传来不和谐的失真的钢琴声,这首已经被刻录进唱片的歌又是洪曾经写给谁的呢?
客观镜头变成主观镜头(指最后一个镜头)生活是一场平静的漩涡无言、失焦与沉默是漩涡中的人但是情绪能够传递到漩涡之外通感、嵌套或是互文,手法没人在意重要的是情绪与接收器漩涡之外,是另一群人的漩涡漩涡之内,是另一个漩涡的接收器祈祷信号永远不会丢失end
虚焦或许令声音成为主体。
音乐,一个旋律(想到普鲁斯特所说 la petite phrase),最初仅以配乐出现,直到最后与歌声一起,当男主走向大海,变成点消失不见。
人们进食的声音,海浪的声音,夜间背后突然传来「振作起来!
」的声音。
与歌声一样倏忽、轻盈的结尾(虽然有关生命与死亡):仅这一点就有许多魅力。
能不能打零分我说……完全不喜欢这部片子,而且美嘉影城的糟糕体验也值得扣一分(在第五排根本看不到中文字幕,甚至有时候被前排人挡住看不到英文字幕,我真的是服了)不喜欢:1.不连贯。
我不喜欢这种总是前半段音乐戛然而止然后引出第二个片段时非常安静。
2.人物及对话。
讨厌男女主角的性格,不喜欢他们一点儿都不熟但是硬找话而且尴尬至极的对话,(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韩语的发音)礼貌又冷漠。
每段对话末尾都是几句重复的敬语或者,没必要吧呃呃呃。
不知道是不是韩国文化的原因还是有意而为(对不起戾气很足)3.表达:平淡,太平淡,全都是日常的对话,却听得让人压抑,因为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日常啊。
完全不知道导演到底想表达什么。
而且结尾结束的也莫名其妙。
4.声音:每一个声音都有意地表达得很清楚,有点像《直到树枝弯曲》,但是这部片子的被一个背景音都很慢。
我不喜欢听吃饭的咀嚼音。
初中第二年,小洪同学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且随着对酒精的依赖日益加深,他开始思索起了人生的意义并一度陷入了迷茫。
高中毕业那年,他在汽车旅馆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准备自杀,好在被发现及时,给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
在芝加哥学习电影时,他第一次在博物馆看到了塞尚的《一篮苹果》,忍不住叫出了声,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最好的画作,因为画中抽象和具体的比例对自己刚好合适。
而对于其他艺术家,在看出他们的观点,意图,风格之后就会很快感到厌烦,只有塞尚可以一直看一直看——永远新鲜,永远深邃。
在拍出长片之前,他拍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短片。
他的毕业作品叫《牛肉》(Beef)。
最初的构思,是要拍一个裸女在阳光灿烂的公寓里吃牛排。
他向学校的艺术系雇佣了一名裸体模特,面试时模特说她是个素食主义者,于是吃牛排被改成了吃苹果。
短片内容就是模特裸体拿着红色的苹果,一边笑一边讲述自己是怎么成为素食主义者的故事。
片子拍成后还是叫《牛肉》,尽管很多人都不明白片名到底什么意思。
2012年,《在异国》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洪导接受专访时就自己电影里的母题——重复结构作了如下表达:“我喜欢在重复的结构里观察,在这种结构里重建出新的东西。
我希望有观众能在重复出现的场景和状况里有新的体会。
如果你跟得上我的步伐、观察得足够仔细,在每一次重复里都会看到不一样的细节,也许你没法解释,但每次的感受必定不同。
”《小说家的电影》里面,李慧英饰演的小说家,与金敏喜饰演的女演员一见如故,两人约定要一起合作一部电影,在朋友书店的餐桌上,“金敏喜”向“李慧英”问起这个电影故事是怎么样的,“李慧英”先是说故事并不重要,因为她还没有想好,但只要金同意拍,故事她马上就可以写。
“比如生日,我们可以写个关于生日的故事,这天是你的生日,但你老公忘记了,于是你们吵架,你变得很生气,然后你去了你妈妈家,你老公随后也来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带你们俩去了一家餐厅,然后去公园散步,想让你开心起来——这样的故事也是可以的。
”“金敏喜”表示“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喜欢这个故事,因为这件事在我们之间真的发生过。
”而餐桌上另一位朋友——老剧作家则提出疑问三连:“这是什么故事?
然后呢?
”“这是不是太随便了,你难道不需要一些引人入胜的东西吗?
”“不不不,一个故事需要有情节,这才是我们期望的。
”而“李慧英”最后的反应则是拿起桌上的酒瓶,向对方摇了摇,“再喝一杯?
”基于以上,个人猜测,《在水中》拍的是洪导年轻时的一段工作经历,或者说,是以年轻时的自己为原型,以类似经历为素材,蓄意取舍提炼而成的风格之作。
在百无聊赖的剧情,没头没脑的片断之外,它依然包含着印象派画作式巧思、“重复与差异”的淡进淡出和更加无迹可循的尬聊。
而失焦的画面和无聊的剧情,显然既可以理解为有意为之(创作意图),又应当视作自然而然(创作风格),一言以蔽之,在抽象和具体的比例搭配上(内容、画面、时长),它做得依然高级、隽永。
最后附上杨黎的一首诗:《现在的年轻人还在追求把一首诗写好》我已经忘了要把一首诗写好那是我二十一岁前。
后来我所做的是写出《怪客》和《冷风景》《高处》,它们莫名其妙又不知所云
文 / 唯唯全文约4500字 阅读需要11分钟 我们赞许那些真正忧伤的电影,是因为它们,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保持着最平稳的呼吸和欢笑。
—— 2022.8.18“我忘了台词”。
在洪常秀的新片《在水中》里,饰演片中女演员 Nam-hee 的金承允有这么一句台词,此时的她正与片中申锡镐所饰演的青年导演拍一部电影。
洪常秀似乎在提醒我们,在这部电影的内部,同样有一部电影正在被拍摄。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关乎元电影的偶对:“观众正在观看的电影-电影正在拍摄的电影”,而这样的偶对则自主的完成了与观众的场面调度——观众在观看这部影片的同时,影片内部的新影像也正在被制造出来,观众不仅是在观赏这部电影,也同时通过目光建构了一个全新的影像。
贾法·帕纳西的电影可能自主找到了这样的偶对,我们似乎只是看到了帕纳西的身体(他经常在电影里扮演自己)所遭遇的故事:他凭借自己的身体讲述某个故事,仿佛身体成为了与叙事交换的符码(就好像帕纳西的身体总是在受难不是吗?
),但其实更多地,我们仅是在观看一个政治的影像(帕纳西的角色充斥着困惑,充斥着同情,他渴望观众与他站在一起去分享所有的情感,但令人困惑的悖论是,我们无法真切的参与进来,帕纳西/身体的目光与摄影机/我们的目光存在真正的断裂),这是世界的图景代替了影像被摄影机抓取,并采用了一个较为简单的路径使之更加有效。
在水中 (2023)而洪常秀的电影改写了这一偶对。
《在水中》里申锡镐与金承允拍摄的这一段戏的原型,是申锡镐在海边出游时,在悬崖边上与金敏喜所饰演角色的一次谈话。
到了第二天,他回到原来的这个地点,与金承允重新扮演当时的情景,并将它们拍摄下来。
这是一个“被重复”的情景。
之所以这么强调是因为这个情景的再次出现是“被扮演”的,它不是通过摄影机去再次捕捉那个原先的情景达到强调的效果,而是通过人物的“扮演”去重新刻画,改造了这个情景。
值得警惕的是,洪常秀拒绝了《首演之夜》或者《野蛮人入侵》的那一类剧作结构意义上的写作,他并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成分和企图——扮演不正是一场最天真的游戏?
角色仿佛是一个等待被编织的材料,它破坏了原先情景中所有的材质,但看上去,这二者几乎没什么不同——甚至就连金承允和金敏喜的这两个角色都因为戴上口罩而极为相似。
想想看《在水中》最为激进的影像创作,在没有任何焦距的影像(这难道不正是目光的失效和迷离最好的佐证?
)内,所有的影像组织物,那些被我们称之为元件的,土地、风、晴天、人们的笑容或是蹒跚的步伐,它们有着真正的自由,因为它们失去了一切的面貌和身形,我们甚至无法定义它们——就好像我们也很难去定义小津电影的晴天,一个简单的明媚,它不需要更多的意义和痕迹——这不再是仅由观众的目光所参与的场面调度,因为新的影像的被制造是被角色的身体所“扮演”的,它几乎拒绝了目光的直接参与,因为它(影像)需要调动所能调动的一切,同时角色的“返回”令我们逃离了这个偶对,成为一个存有内在自我差异的场面调度:一个圆圈,或者说,一个螺旋。
在水中 (2023)事实上,在洪常秀的长片首作《猪堕井的那天》里已经存在了这么一个“返回”的雏形,但它似乎更适合被称作为一个“回环”。
金义城与赵银淑所饰演的角色由A到B,B到C,C到D,最终D重新回到A,两人陷入不可避免的悲剧从而达成一个平滑封闭的回环。
而我所想表明的是,回环意味着影像符号的内在封闭,因为电影并不需要对其有“在此之外”的理解,它仅是一个已经枯竭的文字内容,就好像一切的“罗生门”,我们无法看到电影参与了这些活动,而仅是文字的独裁。
德勒兹在1986年第四期的《框架外》(Hors-cader)告诫我们:“电影中,影像是符号。
符号是那些从影像构成和产生的角度上考虑的影像。
电影产生出它独特的并由它分类的符号,但是电影一旦产生了符号,这些符号便波及四方,整个世界都‘拍起电影来’。
”回环将所有的符号堆叠、积压在一处,从而阻止意义的新理解。
回环总是拒绝“敞开”,它只是完成一个单向的叙事隐喻和符号刻画,而无法从中思考,抑或是看到它。
猪堕井的那天 (1996)但是我们看到近六年以来,尤其在我们可以称之为“后金敏喜时期”的洪常秀电影里,一个“返回”的概念被洪常秀的影像生发。
“返回”不是闭环。
闭环由一个叙事的点折返到先前已然发生过的点,它没有在重复其自身的经历,而是“遇到了它”。
换句话说,闭环只是一个戏剧结构。
而“返回”,则是一个场面调度的问题。
我们发现了《草叶集》里的漫步:金敏喜所饰演的角色原先只是一个坐在咖啡店角落的看客,她观察着店里坐在不同位置的人群,倾听他们的对话并在心里评论他们。
而后一个演员打断了她,并和她攀谈。
到了影片的结尾,金敏喜在与申锡镐所饰演的弟弟一起吃过饭后返回到这家咖啡店,她又再次成为一个倾听者,甚至参与到谈话里。
这其中,角色的行动轨迹(由一个戏剧结构逃向另一个戏剧结构)与关系不断地变奏、横移,最终返回到原先的戏剧情境,却发现了差异:一切影像材料的变化和颤动(类似洪常秀在片中借由咖啡店门口种植的三叶草的生长暗示时间的面向,以及咖啡店一直存在的古典音乐,它们都在不断地协调自己)。
实际上,“返回”是一个角色重新发现差异的过程。
草叶集 (2018)《引见》里申锡镐在海边梦见自己的前女友,他们之间的对话揭示了申锡镐的愧疚和难堪,几乎已经是将第三幕的谜底和盘托出,从而“返回”到第一和第二幕中所有的情景和结构,令我们重新思考,重新进入到前两幕中的所有关系里。
这便是电影的魔法时刻。
这种魔法是属于电影,也仅可能在电影里发生的,因为这种异动令我们发觉目光的变化——那不正是场面调度的变化?
引见 (2021)甚至在《塔楼上》里,那栋带着阁楼的房子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螺旋的建筑:角色在其中穿梭,碰面,交谈,最终男主角“返回”到女儿去便利店的时空。
这看似是一个回环的结构,角色从这里回到了原点……但洪常秀将差异带进了影像,结尾男主角下车,望向了天空,一个突然的曝光覆盖在角色的面容之上(就像一辆正在隧道行驶的列车——一个卢米埃尔式的隐喻——在原先一切的黑暗中,我们被突然的阳光唤醒。
这甚至不是一个“抒情动作”,而是我们重新审视此前的影像所身处的“黑暗”)。
我们知道天气突然的晴朗,而晴天作为一种材质的加入使得回环“敞开”,它具备了新的含义,或者说,男主角并没有回到这个时空,而是假装看到了它——“假装看到它!
”一个多么美丽的誓言,它可能关乎电影真正的真相(我们同样可以在里维特电影里看到的):影像可能不存在真正的身形和对目光的“锚定”(一个对行为经济学术语的嫁接),因为它总是具备变化的方式和路径。
塔楼上 (2022)
《去了解》,巴利巴尔以一种俏皮的身姿来到了城市的“上空”,她进行着逃逸的游戏——玩乐的没有包袱的城市电影,比如《迷离劫》,比如《跟我走吧》——我们跟随她的身体第一次完整的看到了巴黎。
巴利巴尔的身形和巴黎进行着有趣的“叠画”,她调皮和生动的表演令巴黎成为童话发生的场所。
这是一场天真的游戏。
天窗——没有任何的象征意味,它甚至不是某个装置,而是里维特对于任何物件最真诚的描写:一切偶然的和行动的,人物皆由它们来到下一个关卡,就像安东尼·曼电影里的手枪,我们屏息凝神等待真正的随机时刻。
巴利巴尔由天窗返回到屋内。
她用玩笑和身形的解放报复了男人的困斗。
她以一个窃贼的形象与巴黎的建筑产生最动听的共振,她返回到这里,报复她的前夫——用微笑和游戏般的扮演!
巴利巴尔带来真正的幽默。
在男人最错愕的表情面前,巴利巴尔的身形永远在变化,她的形象可以由戏剧演员成为窃贼,由女友成为复仇者。
巴利巴尔甚至换了很多套衣服,那些衣服总是像阳光一样明媚。
洪常秀的人物总是被赋予某种自主性,去经历和看到这个世界的变化。
《在你面前》里,“返回”的概念经由李慧英饰演的姐姐对赵允熙饰演的妹妹说的那句台词:“你还在做梦吗?
”之中吐露。
她们重新回到了影片开头的住处,建筑、天气、光线都好似跟开头的情景一样,但就是这句台词令我们注意到李慧英来到了一个异样的时空,这种差异带领角色和观众一同逃离,而进入一个可以被简写为“梦境”的场域。
与我们更为熟悉的那些创作者们描述的梦境不同的是,它恰恰不是经由角色的亲历而开始建构的清晰的网络(林奇的《内陆帝国》与《穆赫兰道》),或者外表风格怪诞,隐喻意味明确的“弗洛伊德症候”,和空乏的表现主义创作(希区柯克和布努埃尔的早期电影),而是一个词语的献身和话语的呼唤令我们发觉了这一情境的异动。
也即,“返回”的概念被我们察觉的一个鲜明的条件就是差异。
是差异令我们产生对重复的怀疑而非信任,就如《塔楼上》里被赋予戏剧装置感的铃声,以及本身就成为一个迷宫的建筑,洪常秀利用它们搭建一个虚构的(“虚构-非虚构”本身就是一个偶对),含糊的场所,而“返回”经由这个场所敞开一切的符号。
在你面前 (2021)回到《在水中》,申锡镐所饰演的青年导演在镜头内走向了大海深处——表演并未停止!
而我们已经知道“扮演”的含义在这部影片中如此重要,洪常秀在结尾运用精妙的笔触将“扮演”的修辞持续了下去。
这是一个洪常秀电影里常见的处理手段:将修辞持续下去,然而《在水中》的非凡之处在于其“扮演”本身的修辞意味即可被理解为是一次“返回”。
“我将由所饰演的角色返回到自我的价值”;齐泽克借由卡斯帕尔世俗的颠倒逻辑所阐明扮演的含义/欲望:“不是面具赋予了我快感,而是我的快感使自己成为了面具。
”就像我们无法表明结尾申锡镐是在表演“死亡”这场活动抑或是死亡早已悄无声息地笼罩在那里(或许可以说,《在水中》是洪常秀最为哀伤的一部电影)。
“表演”,或者说死亡的延续,我们很难说《在水中》存在一个真正的主题,但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总体的场面调度内,我们的目光总是在伴随身体进行更为复杂的理解和批评:我们从来没有在《在水中》之前的洪常秀电影里如此怀疑身体的动作,因为目光的自由和解放——虚化它绝不是对真相的遮盖,相反对物体的最细微刻画有时令我们远离了它们——声音、形状、漫天的色彩,我们来到了最复杂、最和平的影像内,就好像吃披萨饼,跆拳道和捡垃圾的这些动作,它们成为了最简洁有力的一些词语,我们不必担心是谁在占据着影像的统治地位,而是以一个更为和平、谦卑的姿态去许诺目光的欲望:一个仅对发光物(银幕)充满爱恋的欲望。
也是斯诺在《中部地区》的欲望(一个题外话)。
在水中 (2023)洪常秀电影犹如晶体一般纯净和简洁,这里讨论的恰恰不是一个风格和形式上的内容(事实上洪常秀电影的风格与形式要远远复杂得多),而是在阐明其作者性核心的重要考量:在一个追寻差异的“返回”的场面调度里,通透的核心使观众自我的察觉虚构的存在,并逐步接受了它。
在此之外我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洪常秀电影从来不是一个正在运作的机器,而像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球体,我们永远无法清楚的表明它的面向,因为它正在反对的,正是那些最拙劣、最精明的电影正在做的:渴望对世界做出解释。
然而我们总是心知肚明,没有电影可以为这个世界添加注解,就好像斯特劳布-于伊耶电影从来不为历史下定论,阿克曼电影给予步伐和身体足够坚定的自由,霍克斯并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是英雄。
借用德勒兹狡猾的比喻,“整个世界都拍起电影来”,我们由洪常秀电影所真正捕获的教育法,可能是“不是摄影机在拍摄世界,而是世界在拍摄一部电影”。
正如玻璃球的反光,世界不再讨论自己需要以何种姿态在影像之中找准位置,它本身已经自然而然地参与其中。
评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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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CIFF 和洪尚秀的一年一约Year 3。
没想到第三年了,我还在芝加哥。
知道他短,没想到这么短,才一个小时以至于结束的时候措手不及我一直印象中以为八十分钟左右来着。
最后一幕我盯着他在大海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莫名想到了那句“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这部确实相对无聊,最精彩好笑的恐怕是映前主持人跟我们说这片子会有不少失焦的镜头,那是导演刻意这么做的,不要去出口处找我们放映的工作人员,真笑不死个人哈哈哈哈哈哈。
以及这次观影的地点是SAIC自己的电影院,Gene Siskel Film Center,来芝加哥这么久了,久闻其名一直打算来但这才是legit第一次。
洪导是SAIC的校友,作为第一代留学导演,他可是在这里深造学习的,能在洪导的母校观看校友的作品,使得这场观影经历本身意义非凡。
电影本身的话没啥卵意思,莫名觉得男一的vibe跟我有点点像,都是emo深沉depressed挂的,区别是我打电话给前女友不可能有人会接。
以及女演员好美啊模糊的镜头里感觉蛮像jisoo呢,就是典型的韩国美女长相。
好喜欢看他们吃饭喝酒,看着真香。
初看跆拳道的英文还没反应过来hhhh 洪导的片子吧真的像开盲盒 能不能get到真的很看运气 这场观影的意义远大于电影本身so,不过我pretty much sure第60届CIFF,我一定不会在这座城了。
洪尚秀我一定会在其他地方继续看到,但CIFF恐怕是我至少近期内的最后一届了。
Farewell。
感觉像用廉价摄像头拍出的监控视频……
@UME 3.5
虚焦把电影“丢”在了一旁,画面不仅仅是视觉,更是思绪,我们是否能够透过影像而将眼前的一切抛下,成为能否追得上洪此次的感性迷宫游戏的关键,结尾的步入海中成为这场出神之旅的唤醒暗号,宛如对观众参与度上的一点小小的恩惠。
什么草东MV
真正的盲人电影
拍电影真好啊,电影真好啊,大海真好啊
Literally in water
带着最后的积蓄来到了海岛边,拍摄一部“为了荣誉”的电影,预算在消减,剧本仍无头绪,电影出不来人生便彻底“完了”。三人的旅馆,空间弥漫着难以消磨的性焦虑,与两人的活力相比,主角便更像穷途末路的活死人了。能始终感受到有一种不明的忧郁与创作的焦虑缠绕在一起,郁结是不明晰的,宛如晃晃荡荡、模模糊糊的人生境况;在某个虚焦的一镜中,偶然窥见了主角无名指上的戒指,坦言讲,那一刻像是触电了一般,那个不再感兴趣的关于女演员的想法,像再难以启齿的“垃圾”需要被尘土掩埋。洪尚秀不再需要一个年老的形象来直言死亡,死亡的焦虑就是有关看得见的、看不清的。
有表达的,题材也是有趣的,但是电影还是电影,不能这么搞
#siff15,8/10鱼只能记住它所看到的,鱼不知道它生活在水中,鱼必须有人告诉它才知道,而这个人就是洪常秀。
大概真就是哪怕拍成依托答辩也还是不怕没人捧吧,得服。
[0]meaningless for me
2024/7/2 Reflet Médicis 「失焦是一个生存论问题,是一个现象学问题。」
干瘪到只剩下某种审美设计和智识演绎,几无感受,就像是一个创意枯竭的人,借自己多年积累的艺术家光环带来的一点微光,再次照亮自己的作品
第一部洪常秀,语言上还挺有趣的,虚焦用于表现创作时既清晰又模糊的状态,剧情看似很单薄但其实对主角的内心剖析还是很充分的,其实是一直在推翻构思和寻找新灵感的过程。虽然剧作上也并没有具象化的阻力,但虚焦还是没办法解决观众疲乏感的问题。
很难评,也不是很差,但是也不是很好,就是普通得有点诧异,除了虚焦的这个点以外,老师这种片子怎么需要你来拍呢??这种事情这种对话在学生剧组里还不够多吗?
虚焦不仅是画面的,也是情绪的,内核的,似乎镜头刚睁开眼无法看清,但这恰恰又是观看的视角。好像是在元电影题材里第一次体会到“电影也就那样…不怎么重要”的平常心,当然金敏喜仍然是不可撼动的原样。虚焦似乎是必然的,就像狂轰滥炸的现代生活里,即兴不是独辟蹊径的选择,对洪导来说,可能也是如此。走神时联想到了侯麦,阿巴斯,费里尼的八部半和戈达尔的蔑视。
含金量不足魅力骤减,虚焦也就唬唬普通观众了。像个学生作业。
喝完过度的可乐,画面变得模糊——但这不只是模糊的影像,即便焦段自身的变奏已经充满幽默感,这必然是洪常秀理念最清晰的电影。如果说从《引见》开始,他开始直视电影创作的自身,甚至走得太理论化,那么只有在这里,在美妙的距离中,洪常秀的镜头前出现了第一位拿起摄影机的“电影人”,在这些人物珍视的平等中,有关于艺术的法则:我们为了拍摄电影而去理解我们的生活。
(8.1/10)《在水中》解释了洪常秀作品为何具有元电影和自传性的特质:生活中任何场景都能够为创作提供灵感,在看淡奖项与票房后,电影可以仅仅是一种自我表达的载体。影像虽模糊,但视野是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