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直到结尾都保持了紧张感,而且有種破案式的推理和高潮。
许多平静,明明不恐怖的镜头, 却充满了暴力,十字死鳥,小孩被推下水,弱智小孩叫聲,吹笛子聲,越是平靜越是恐怖。
雖然是悶片,但算是有情节的。
當然這是個人趣味的問題,我們看慣了大偵探拍臺對死者的丈夫說:你就是兇手,或者現在的日本人對美女笑著說:老鬼先生我們終於見面了。
現在也不過是看看另一個形式的連環兇殺而已。
只是這回的兇手更匪而所思了。
電影在一些側面演說了德意志是如何造就這些冷血殺手的這些成群的兒童,兩名領頭兒童戴的白絲帶,象徵着純潔,紀律,懺悔-但所有這些都是父權和神權加在他們身上的。
我們先看看故事,或者說,這段往事,為清晰起見,不完全按時間順序,當然也加入了自己的評述:主角是男爵屬下的钢琴教師,他回想起他31歲時認識未婚妻及結婚前回到城裡(1914前)的一段鄉村往事,那些模糊而塵封的事,在逝去的時間裡面,越發顯得清晰。
他很可能已經歷了二戰。
當然要明白這些事,他只要活到希特拉掌權就可以。
钢琴老师(以下简称老师)見證了那兩年的村子裡發生的幾段暴力事件:第一件,醫生被人用白絲帶勒馬腳,重傷入院。
老师後來知道,牧師的兒女克拉拉和馬丁等一幫兒童去帮医生女儿除草。
第二件,不久後,男爵的一名女工死於一個本廢置工廠,案發時老师在工場附近看見馬丁在橋欄上試探上帝是否會因為他犯錯而要他死。
他的結論似乎是上帝並不怪他。
第三件,男爵兒子被虐打。
多數人認為這是蔬菜破壞者所為。
老師卻知道男爵兒子當天其實是跟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失蹤的。
第四件,村子裡又發生了火燒穀倉事件,這晚克拉拉,馬丁和他的兄弟姊妹在睡房内起哄。
第五件,接生婆兒子被毒打致殘事件。
案發前,一個小女傭告訴老師她發夢,夢見之前一個孩子被人故意打開窗中了傷寒,之後夢境成真,现在她又夢見接生婆兒子被人打。
警察调查毒打事件,老師提供了这线索,但在審問中小女傭堅持自己是發夢,而非听过任何思想暗示。
審問後推開們,發現克拉拉和孩子們在偷聽。
之後,接生婆從兒子口中得知了真兇。
她問老師借單車去警察館,並在此前安排了兒子轉移到一個安全地方,而同她通奸的醫生(被認為是接生婆兒子的生父)也在同一天不見了。
老師在接生婆屋前再次發現克拉拉和馬丁們。
他下了大膽假設,並到牧師家求證,大膽審問克拉拉和馬丁,克拉拉反應敏銳。
牧師回家後,老师說出自己的推理---真兇是孩子們,牧師反應奇怪,說老師黐線。
要報官。
於是事情就不了了之。
接生婆和醫生也不知道去了那裡。
關於這些怪事在時間裡變形,湮滅,又重新浮現。
以上角度從鋼琴老師的視角出發,他隱約覺得有古怪,但又不明白怎麼回事,直到許多年後他才明白籠罩在德意志的奇怪阴影。
從上面的事件,我們並不能发现到這些跟NAZI有什么關係,這些事件只是表面的東西,就像我們感官所及的東西,所聽到的傳聞而已。
其實關鍵在於鋼琴老師觸覺之外,那些導演的全知視角裡,這些視角裡我們可以看到在這些暴力事件中一些家庭,一些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況:1,第一個受害者醫生,他明顯是個賤男,與接生婆做愛,導致其懷孕,在墮胎失敗後,造成私生子的弱智。
傷好後,跟接生婆提出分手理由是她醜,臭,沒有尊嚴,及有比她更好的替代品搞自己女兒。
在私生子被害後,似乎承擔責任,把私生子轉移走。
2,死去女工的一家,大兒子認為是男爵派工不妥引致,因此與沈默認命的父親發生矛盾。
後在豐收節破壞蔬菜。
大家懷疑男爵兒子的虐待者就是蔬菜破壞人。
父親三次掌掴大兒子,在被男爵炒掉一家人不久後上吊。
3,鄉村物質領袖男爵很生氣,要村民交出變態行凶者,並在外國渡過冬節,但他的兒子被人搶笛子並推下水了,男爵夫人忍無可忍,要離開這個家,並表示她愛上了第二個男人,雖然她離開的主要原因是德國有太多的冷漠,怨恨,妒忌,暴力。
但他丈夫認為她離開是因為她和那男人上過床了。
4,搶笛子男孩被作為男爵助理的父親要求交出笛子,掌摑踢打後仍然說沒有!
等父親走到樓下卻大吹其笛,這次父親拿了一條拐杖上去。
5,老師的未婚妻,因為男爵兒子被虐而有失職之嫌,被辭退,醫生对其关心幫助,两人得成連理,當然這要女方父親同意,老師上門提親,父親第一句問,你養得起老婆嗎?
6,鄉村精神領袖牧師,路德教,相信原罪,紀律,嚴於要求自己的兒女,兒女食飯遲到都要懲罰,語氣中充滿了虐戀精神,比如說我懲罰你們,我和母親都會睡不好,用鞭子責打,用綑綁雙手的方法制止自己兒子手淫過度,在眾人面前捏自己女兒的耳朵,所有這一切似乎證明他是個家庭裡的君王(每個子女進餐後都要親他手才可離開餐廳)。
但這個君王卻在最後被女兒克拉拉打敗了,他在課室數落克拉拉,她裝暈。
之後她偷偷進入他房間用剪刀把他愛鳥釘成十字狀。
他在幫女兒洗禮時暗示了自己的郁愤和讓步。
到最後他聽到鋼琴老師的推理時,他的恐懼似乎多於忿怒。
他背對鏡頭時天知道他的表情如何。
到此我基本上已經劇透完,有些細節可能有誤,有些則加入了自己的推測,但我們從以上的事件也看出了所謂德國精神的側面,看到一些暴力事件如何在奇詭而冷漠的氛圍中被稀釋,許多事情在當時並沒有顯出它的全部特質,因為有些結果還沒有出來。
比如拿中國的例子來說,只有等文革發生了,五四事件啊左聯的文誅筆伐啊延安整風啊等甚至更遠的事情才串聯成完整的歷史。
從上面的細節來看,影片與所謂NAZI上台沒有聯繫,但通過後面的歷史來看,我們應該看到NAZI的真實性質是:種族主義(矛盾转移和国家神話),紀律,社會主義(下層階級的受惠),細緻有紀律暴力和監控:1,從影片中,很容易看出德國所謂容克貴族的性質,購買土地,主持慶典,村子半數人的生計掌握在一個人手裡。
2,下層人對於貴族的依附性很強,一家人被炒後父親上吊。
由此派生的下層人對於有錢人的絕望的妒忌。
3,父權的極致,從上面的六個插曲,可以看到父親的角色,是非常嚴格的,儀式化的吻手,掌摑,干涉性私隱。
4,對於女人的歧視非常露骨。
嫁女象談生意經,拋棄情婦直接說對方醜等等。
妻子提出分手並說出比較文藝的理由時,直接問是否存在通奸。
5,受害者在被選中似乎是缺乏聯繫性的,有鄉村醫生,女工,富家子,弱智私生子,和糧食儲存地。
這證明害人的理由是一種非常純粹的,無利害關係的暴力意志,是罪與罰式的事件,一種自我證明式的毀滅傾向。
所有以上的因素都構成了暴力合理化,通過嚴格的等級孕育出一些壓抑的性格。
給小孩子一個玩具,叫他不要玩這個,再給他別的選擇。
這樣小孩子很快就會貪新。
但如果你給小孩子一個玩具,卻禁止他玩,玩了就懲罰他。
這樣孩子的願望就壓抑了,扭曲了,得到玩具的他/她會瘋狂玩一輪直到把玩具玩殘。
片子裡的神父教兒子讓我看出了最強的SM意味。
但是導致死亡的暴力又把這個瓦解了。
導演似乎也在這裡用了隱喻。
假如說我們看不出片子和NAZI 的關係,那是因為裡面沒有說明有哪個猶太人死了,許多人想起NAZI 上台,似乎也是從猶太人從什麼時候在德國被歧視開始計,但其實整個歐洲都在歧視猶太人,惟獨德國這樣出位。
這部片子大概也代表了德國人的深思,之前的浪潮談討了未來,白絲帶則回到過去。
我想到,習慣了暴力的社會,暴力就會花樣翻新,並到達極致,最後變成SM。
習慣了權威的社會,崇拜也會花樣翻新,並到達極致,最後變成偉大領袖。
即使没有暴力和崇拜,習慣了监控和压制的社会,到達極致,最後也變成自我监控和压制的大狱。
但只有暴力一直是歷史和社會的車輪,因為它總是能最快的辗碎問題。
而得到它的人,又總是喜歡花樣翻身,而且是真誠的花樣翻新。
但所有花樣,在我們身受心享之前,總是看不透的,我們總是像盲者,總是當時意惘然,幸存了就只能往事並不如煙了。
附录:摘抄自 《强迫症的历史,德国的大屠杀与恐犹》希姆莱不是一个正常时代的产物,也不是正常的、健康的或者有爱心的父母的产物。
他的父亲格布哈德·希姆莱是一个极端死板、迂腐、强迫性的遵守法律的校长,是在那时的德国学校体制中极为普遍的、最可怕的集权主义类型的代表。
希姆莱教授的父亲是一个有着鲜明的集权主义习惯的普通警察,就是以同样的原则,教授养育他自己的孩子,教育他们谨小慎微、注意整洁、讲究秩序、听从指挥。
尽管这位年轻人求助相当娇惯他的母亲,希望从他父亲严厉控制下解脱出来,但他还是将他父亲严格的、僵化的、种族优越的、傲慢的价值观内化为无条件的真理,同时与所有温柔的、敏感的、自发的或者松散的东西斗争,把它们视为无条件的坏事。
有相当的证据表明:希姆莱有着特别困难的青春期,因为他没有符合他傲慢的父亲希望他达到的严格标准。
严厉的父亲强化了这个年轻人成为英勇军官,带领战士冲锋陷阵的梦想,但这个梦想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组合中破灭。
在希姆莱完成军官训练学校学业时,战争结束了;并且年轻的希姆莱十分缺乏健壮的体格和决断力,这也足以导致他不能成为感召人的领袖。
他也让具有等级意识的父母感到失望,因为他没有追求过学院教育课程,这一课程可以使他获取享有声望的职业。
希姆莱在慕尼黑的技术大学学习农业,并且在战后危机重重的时代他依然如此。
1922年,他被授予了农学毕业证书,但是工作前景却处于深渊之中。
他作为技术助理工作了一段时间,从事肥料研究。
他孤独、漂泊不定,没有安全感,渴望获得生活的意义感和目的感。
通过加入纳粹党,用另一种东西替代他严厉的父亲形象和严厉的价值体系,他找到了这个意义。
《白丝带》电影剧本文/(奥地利)迈克尔·哈内克译/吉晓倩1.庄园里的骑术练习棚,内景,白天近景特写的蒙太奇。
一个男人骑着一匹盛装舞步马。
我们看不到他的脸。
画面中只有他的靴子、马刺、马鞭和勒紧的缰绳,马匹吐沫的嘴和驭马的动作。
我们观察了片刻,听到马匹的喷鼻声、单调的蹄声、骑手快速发出的指令。
然后我们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叙事人(画外音):我不知道我将向您讲述的故事是否每个细节都真实无误。
许多事我也是道听途说,许多事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明所以,而且不得不听任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许多疑问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讲述发生在我们村庄里的扑朔迷离的事件,因为它们为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态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解角度……骑术练习棚的远景。
骑手是乡村医生,一个瘦削的、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他已经完成了盛装舞步练习,现在纵马奔出摄影机旁边的大门,进入乡野。
我们目睹他在大道上奔驰,现在他还在我们的视野中。
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叙事人(画外音):……如果我没有记错,一切都始于医生骑马时发生的意外。
他在庄园的骑术练习棚结束盛装舞步练习后,骑马返回家中……2.医生的花园住宅,外景,白天花园面向平坦的乡间草野和农田。
医生躺在受伤的马匹旁边。
他的手臂奇怪地扭着,折断的锁骨隆起在血迹斑斑的外衣下面。
他疼得嚎叫。
片刻后,医生十四岁的女儿克塞尼娅从房子里跑出来。
她冲向父亲,看看他,又看看抽搐的马匹,吓得六神无主,失声尖叫。
她父亲冲她嚷了句什么,她俯下身,想扶他站起来。
他痛不可当,冲她高声喝斥。
她手足无措,踉跄后退。
他又向她嚷了句什么,于是她跑开了。
我们远远地听着这一切,在整个场景中叙事人依然在继续他的讲述。
叙事人:……去看一下有没有人来看病。
马匹跑进他的田地,绊倒在一根绷紧的、难以察觉的铁丝上。
铁丝是拴在两棵树之间。
医生十四岁的女儿从窗户里目睹了这场事故,因此得以告知邻居家的女人,后者又把消息传到了庄园里,于是疼痛难忍的医生被送往大约三十公里以外的地区医院。
3.村子里的街道和学校,外景,白天跟踪镜头:艾米丽·瓦格纳,一个年近四十、瘦骨嶙峋、衣着朴素的女人,急匆匆地走在村子里的街道上。
叙事人:……邻居,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单身女人,村里的接生婆,在医生的妻子因难产去世之后,担负起管家和接诊的重任。
她把医生的两个孩子安顿好,就去学校接自己的儿子汉斯。
因为不愿让儿子一个人待着,她请求我,每天在其他孩子放学之后,把他留在学校里,跟着我。
作为回报,她付给我一小笔酬劳。
但是在医生意外坠马的这一天,下午有合唱团排练,所以大多数孩子还在学校里。
几个孩子从艾米丽身边经过,向她打招呼。
她来到学校。
门开着。
学生们从校内涌出。
我们看到了学校教师,一个瘦小的男人,三十岁上下,正在对里面一些年纪大一点儿的学生讲话。
马丁,一个十二岁左右、身材瘦高、笨手笨脚的男孩子,衣着考究,有别于从学校出来的其他孩子。
他转身看向接生婆。
马丁:你刚才是在克塞尼娅那里吗?
玛丽打断了他的问话,这是一个修长、漂亮、文雅的女孩,大约十三岁,有一个古怪的特点,就是言谈举止已经像一个成年人了。
玛丽:你就不能说句“您好”吗?
下午好,瓦格纳太太,请恕我没有先问候您。
接生婆:你好,玛丽。
玛丽:我们都忧心忡忡,您知道。
所以马丁才忘记了应有的礼貌。
接生婆:没关系。
玛丽:医生情况如何?
接生婆:不太好。
玛丽:他必须住院吗?
接生婆:我不清楚。
接生婆对玛丽的早熟和无休止的提问很不耐烦。
她从周围孩子的头顶上张望过去,寻找教室里的什么人。
玛丽:我们会照顾克塞尼娅的,也许,我们能够帮她点儿忙。
接生婆(心不在焉):好主意。
这能让她打起点儿精神。
她看到她的儿子走出门来:他是一个八岁的男孩,患有唐氏综合症。
他的名字叫汉斯。
他见妈妈被其他人包围着,趑趄不前。
接生婆离开众人,向他走过去。
接生婆:嗯,你喜欢唱歌吗?
汉斯(热切地点头):太棒了!
学校教师走过来。
老师:让你妈妈听听你刚才唱的歌。
汉斯迟疑不决,看看老师,又看看妈妈。
妈妈向他点头,以示鼓励。
他犹豫了一霎,开始唱———汉斯:啦……啦……啦啦啦……玛丽转身离去。
玛丽:再见,老师。
再见,瓦格纳太太。
她说再见,对于其他孩子是个示意:他们也道了再见———虽说有些含含糊糊地———然后跟着这个女孩走了。
跟踪镜头:孩子们离去。
走出几步之后,格奥尔格,一个身强力壮的十三岁男孩,高声叫喊着给其他孩子打气。
格奥尔格:走在最末的是臭鸡蛋。
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大多数孩子紧随其后。
但是玛丽和另外一些孩子不予理睬,依然步履轻盈地走着。
当格奥尔格跑开时,摄影机停下,开始追随玛丽,因此,片刻后,在街道的另一端,其他人可以再次进入我们的视线。
4.医生的住宅,内景,白天克塞尼娅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把四岁的弟弟鲁道夫抱在膝头,前后摇晃。
鲁道夫耷拉着脑袋,我们只能猜测,他是在哭泣。
过了一会儿———克塞尼娅(温柔地):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像上个星期那样,给你剪几个小动物,好吗?
没有回应。
克塞尼娅:你想要吗?!
鲁道夫无力地摇摇头。
克塞尼娅:我们可以一起给剪纸涂上颜色,还不要吗?
没有回应。
克塞尼娅:那么我们用漂亮的彩纸来剪好不好?
用金色的纸,你还记得吗?
我在复活节的时候剪过。
没有回应。
克塞尼娅最终无助地把头靠在小弟弟的头上,喃喃低语———克塞尼娅:好了,好了。
他们依偎着坐了片刻。
然后克塞尼娅把鲁道夫举起,好让自己站起身。
克塞尼娅:好啦!
现在我得去做点儿饭吃。
瓦格纳太太已经准备好了,我……鲁道夫(轻声打断她的话,依然垂着头):如果他回不来怎么办呢?
克塞尼娅(仿佛没听懂):什么?
鲁道夫仅仅摇了摇垂着的头。
克塞尼娅跪到弟弟面前,试图直视他的眼睛,但是这个男孩把头垂得更低了。
克塞尼娅(温柔地):好了!
别傻了!
就像流行感冒一样,会好的。
还记得上个冬天吗?
那时你病得很重,是不是?
然后,过了两个星期……一个声音传来,她竖起耳朵: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另一个房间的窗户。
克塞尼娅站起身,凝神谛听。
阒然无声。
停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传来了。
克塞尼娅:嘘!
她走进另一个房间,藏身在窗帘后面,向外窥视。
外面,一群孩子聚在玛丽身边。
他们抬头仰视医生的住宅,似乎有所期待。
过了一会儿,格奥尔格,先前那个催促他们快跑的男孩,又朝窗户丢了一块石子。
克塞尼娅一惊。
她踌躇着,最终打开了窗户。
格奥尔格:嗨,克塞尼娅!
克塞尼娅没有作答。
片刻后———玛丽(安详地):你好吗?
我们能帮你做点儿什么吗?
5.庄园,外景,夜庄园的管家,一个粗壮敦实、土里土气、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的男人,在跟地主(年纪与他相仿)谈话。
他们站在一队拉车的马匹旁边。
管家举着火把,照亮了躺在地上的一匹死马。
这匹死马是被那些马拉回来的。
管家:……跟腱几乎被割断了。
怎么都治不好了。
地主俯身察看死马前腿骹骨处的伤口。
地主:那东西是怎么到那儿去的?
医生什么都没说吗?
管家(窃笑):他可没心情说话,锁骨都从喉咙里顶出来了。
我问过他女儿。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历来是骑马穿越那片树丛的。
地主:你察看铁丝了吗?
管家:当然。
铁丝很细,但很结实。
如果不仔细看,你很难瞧见它。
地主:可为什么那里会拴着铁丝?
管家(耸耸肩):还是在膝盖的高度上!
我不知道……也许孩子们是想跳着玩。
不明白。
我觉得医生不至于蠢到自己在那里拴根铁丝吧。
地主:什么意思?
管家: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
无论如何,是存心拴在那里的,看起来真他妈的……6.庄园宅邸,顶层的起居室,内景,夜西格蒙德,地主九岁的儿子,站在窗前,遥遥望着他的父亲和管家。
那两个人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站在死马旁边。
从背景里传来音乐声(钢琴/小提琴)。
片刻后,下面院子里的两个男人分开了:地主走向宅邸,管家引着马队走向马厩。
西格蒙德从窗口转身,望向室内。
他的母亲,贝娅特丽克丝,一个年近不惑的美丽而神经质的女人,坐在一架小型三角钢琴旁边。
她身旁站着家庭教师,颌下夹着小提琴。
他看起来将近三十岁,胖乎乎的,有点儿油头滑脑,显然是倾心于美丽的雇主。
贝娅特丽克丝烦恼地叹了口气,中断了演奏。
家庭教师:我很抱歉,夫人,您的演奏太完美了,我实在望尘莫及。
贝娅特丽克丝:别道歉了,专心演奏。
这对你我都更有帮助。
家庭教师:实话实说,您的演奏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又不是帕格尼尼。
贝娅特丽克丝被逗乐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回乐谱。
贝娅特丽克丝:让我们从D开始,再来一遍。
家庭教师惟命是从。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再次开始演奏。
西格蒙德在窗口瞅着他们,然后溜达过来,停在几步开外,观察他们。
然后又踱开了。
突然,贝娅特丽克丝再次停止演奏。
贝娅特丽克丝:听着,亲爱的,如果你热爱音乐,那就坐到我身旁翻乐谱。
如果你听烦了,就回你自己的房间,至少待在我的视线之外。
如果你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会让我很紧张的。
西格蒙德羞愧地低下头,但是没有动。
贝娅特丽克丝(转向家庭教师):顺便问一句,现在几点了?
那姑娘在哪里?
家庭教师抽出怀表。
家庭教师:我想,她是跟双胞胎在一起。
差二十分钟九点。
贝娅特丽克丝:差二十分钟九点?!
(转向西格蒙德)你早就该上床了。
(对家庭教师)他的作业做了吗?
家庭教师:当然做了,夫人。
贝娅特丽克丝:好的。
(对西格蒙德)嗯,你想为我翻乐谱吗?
西格蒙德点头。
贝娅特丽克丝:那就来这儿!
她的唇边有一抹略带嘲弄的微笑。
她拍了拍琴凳旁边的位置。
西格蒙德过来坐到她身边,看着乐谱。
贝娅特丽克丝把乐谱翻回前面那一页。
贝娅特丽克丝(对家庭教师):好了,我们再来一遍:D。
尽力演奏得快一点儿。
否则我只好去找村里学校的老师了。
他们再次开始演奏。
西格蒙德跟着她读谱,然后翻了一页。
7.牧师的住宅,餐厅,内景,夜玛丽和马丁走进餐厅,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餐桌旁,牧师(四十五岁上下)背对门口坐着。
他的对面,餐桌的另一端,坐着他的妻子安娜,一个年约五十的女人。
餐桌两侧坐着孩子们:安东(十一岁)、玛格达莱娜(十岁)、卡塔琳娜(九岁)和弗洛里安(七岁)。
另外两个位子空着。
餐具是为八个人摆放的,但是盘子都空空如也。
房间里一片沉寂。
玛丽(轻声):请宽恕我们。
马丁(照做):请宽恕我们。
沉默。
然后牧师心平气和地开口说话,并没有转身来看这两个孩子。
牧师:没什么宽恕不宽恕的问题。
你们没有冒犯我。
是你们的母亲和弟妹们受到了惊吓,受到了冒犯。
请求他们的宽恕吧。
你们令我很惊讶。
我没想到,在我们的孩子中,最年长因而也是最有理智的两个,居然毫不介意自己会把母亲和弟妹们吓个半死。
他转身朝向两个孩子。
牧师:你们现在长大成人了,可以自食其力了,是吗?
你们想离开家,开始自己的生活,是吗?
所以你们可以随意来去,没人会阻挡你们。
你们想这样吗?
两个孩子垂着头,默不作声。
牧师再次转身背对他们,面向餐桌。
牧师:这张餐桌旁的人今晚都没有进餐。
当夜幕降临,而你们依然未归时,你们的母亲含泪走遍整个村庄,寻找你们。
你们真的以为,我们在为了你们而忧心如焚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享用晚餐吗?
你们真的以为,当你们回家并编织了谎言作为借口时,我们就可以享用晚餐了吗?
我不知道哪个更糟:是你们的缺席还是你们的归家?
(停顿)今晚我们都要饿着肚子上床睡觉。
他站起身,本来坐在桌旁的母亲与孩子们也随之起身。
他再次转向两个闯祸的孩子。
牧师:你们可能会赞成我的观点:如果我们想居住在一起并彼此尊敬的话,我不能不惩治你们的越轨行为。
所以,明晚此时,对你们两人,我会用藤杖各打十下。
在此之前,你们有时间来反思你们的越轨之举。
你们同意吗?
玛丽和马丁:是的,父亲。
牧师:那就好。
现在全体去睡觉。
餐桌旁的孩子们首先走向母亲,继而走向父亲,亲吻他们的手,然后离开了房间。
玛丽和马丁也想照做,他们的父亲说道———牧师:我拒绝让你们触碰我。
你们的母亲和我入睡时会心如刀绞,因为我们知道,明天我将不得不予你们以伤害,藤条打在你们身上固然疼痛,我们感受的痛苦却更加深重。
走开,去睡觉。
就在两个孩子即将走出房间时,他说———牧师:在你们小时候,你们的母亲偶尔会在你们的头发或手臂上系一条丝带,丝带的白颜色意在提醒你们纯真与洁净。
我本来以为,在你们现在这个年纪,你们会举止得宜,无需这种提醒。
我想错了。
明天,一旦你们通过受惩得以赎罪,你们的母亲会再次为你们系上白丝带,你们要一直佩戴,直到你们用行动表明,我们可以重新信任你们。
8.医生的花园住宅,外景,白天近景:一棵树,绊倒医生所骑马匹的铁丝就曾拴在这棵树上。
一位警察正在搜寻线索。
克塞尼娅、鲁道夫、接生婆和她的儿子汉斯陪伴在警察身旁。
两个男孩对于警察查案没什么兴趣。
他们在花园和邻近的田野里彼此追逐。
汉斯看起来格外喜欢这个游戏,他兴奋地尖叫。
警察:铁丝现在在哪里?
克塞尼娅:我不知道。
警察:你当时没在这儿吗?
克塞尼娅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接生婆。
警察:你陪着你父亲去城里了吗?
克塞尼娅:没有。
警察:也就是说你当时在这儿。
克塞尼娅:我去学校了。
今天。
警察:你去上学的时候,铁丝还在这儿吗?
克塞尼娅:我没有留意。
警察转向接生婆。
警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接生婆:中午。
我给医生和孩子们做午饭。
自从医生的妻子过世以后,我一直在给医生帮忙。
警察:自从什么时候?
接生婆:有四年了。
自从小鲁道夫出生。
我是这里的接生婆。
我们经常一起工作。
警察:但是你什么都没看见?
接生婆:没看见。
警察:你知道铁丝在这里拴了多久吗?
接生婆: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根铁丝。
警察(恼火地):那我就把事实梳理一下:事先没人见过这根铁丝,事后也没人见过这根铁丝。
它是自己拴在两棵树之间的,而在医生坠马之后又自行消失了。
是吗?
接生婆和克塞尼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此时汉斯从田野里跑过来,激动得手舞足蹈。
汉斯:妈妈!
……看!
……看……来啦!
接生婆(敷衍地):怎么了?
汉斯:人!
……好多人。
来啦!
接生婆(对警察):对不起……的确,在接生婆动身向田野走去时,一群人沿着医生花园住宅旁的道路跑来,掠过我们的视点。
他们用一个临时制作的担架抬着一个人。
警察和克塞尼娅跟在接生婆后面。
这群人倏忽消失在四围的灌木丛后面,跟他们的出现一样迅疾。
当这群人跑到近前时,我们听到———叙事人:医生出事后的第二天,不仅没有解决谁是肇事者的问题,反而发生了第二个更为惨痛的悲剧,使得人们几乎忘记了前一天的不幸。
一个农夫的妻子在干活时意外身亡。
9.村舍,内景,白天这个天花板低矮的房间光线暗淡,窗户狭小。
几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在装殓那个死去的女人。
尸体躺在床上。
农妇们脱掉她的衣物,清洗她的身体。
叙事人:这个女人因为伤了胳膊,干不了重活,管家没有分派她收割庄稼,而是安排她在锯木厂做些轻省点儿的工作。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一个专事收殓的老妇人,料理着装殓事宜。
每一次开门,都能听见等候在外面的人群的窃窃私语。
脏水端了出去,新内衣拿了进来,农妇们开始给赤裸的尸身穿衣服。
外面,激动的语声越来越响。
门开了,农夫(年纪在五十上下)走进房间。
老妇人愠怒地转过身去。
殓婆:你待在外面!
我还没有……农夫(平静地):出去!
殓婆不情愿地撂下干了一半的工作。
搭在半裸的尸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穿好。
其他农妇讪讪地跟着她出去了。
门在农夫身后关上了。
他伫立在原地。
过了很久才移步上前,坐在死去的妻子身旁。
他一动不动地又坐了许久。
他把搭在尸身上的衣服拽了一下,仿佛想遮盖一下妻子裸露的身体。
然后他再度呆坐在黑魆魆的房间里,只有他的抽噎声告诉我们,他随时可能失声痛哭。
10.架在河上的桥梁和岸边的牧场,外景,白天学校教师携着渔网和钓竿在钓鱼。
叙事人:在同一天,我遇到了一桩蹊跷事:因为风和日丽,所以我决定试试运气,钓两条褐鳟来改善一下简陋的伙食。
河里有的是褐鳟。
地主显然很喜欢我,他允许我钓鱼。
突然,教师僵立不动了:马丁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那样,在桥栏上行走,而桥栏距河床有三十英尺。
学校教师(心惊胆战,喊叫):马丁!
男孩似乎没听到老师的喊声,继续玩他的平衡游戏。
学校教师(提高嗓门):马丁!!
男孩继续向前。
学校教师慌忙涉水回来,他把钓竿、渔网和挣扎扭动的鱼丢在河边的砂砾地上,爬上河岸。
他爬到岸上时,看到男孩正在桥的另一端保持平衡。
学校教师:马丁,当心!
男孩又走了几步,抵达了桥栏的尽头。
他一跃而下,跳到桥面上。
迟疑地转身看着向他跑来的学校教师。
学校教师:你昏头啦?
想摔断脖子吗?!
马丁(垂下头):您好,老师。
学校教师走到他身旁。
学校教师:出什么事了?
你疯了吗?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高?
男孩一言不发,头依然垂着。
学校教师: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我刚才喊你了。
马丁(沉默片刻):我听到了。
学校教师:嗯?
男孩缄口无言。
学校教师:嗯?!
男孩依然低着头,却轻轻耸了耸肩。
学校教师意识到这样问下去不会有进展,他改弦更张,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
学校教师:嗯,你为什么……马丁(打断他):我给了上帝一次杀死我的机会。
他没有这么做。
这就意味着,他喜欢我。
学校教师(诧异地):你在说什么呢?
马丁:他不想让我死。
学校教师(大惑不解):谁?
谁不想让你死?
马丁:上帝。
停顿。
学校教师:上帝为什么想让你死?
男孩不再作答,他的头又垂下了。
学校教师不吭声了,盯着他看了片刻。
然后,温和地说道———学校教师:答应我,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好吗?
看着我。
马丁不情愿地抬起头来。
学校教师:答应我。
马丁依然缄默。
他不敢再看脚下,目光投向老师身侧。
学校教师:你不信任我,是吗?
马丁(出于礼貌,不带任何感情):我信任您,老师。
学校教师意识到再谈下去也是徒劳。
学校教师(结束了谈话):好了,现在回家吧。
我明天来教钢琴课。
我会跟你父亲谈谈。
马丁转身面对着老师,语气里的祈求之意让老师吃了一惊。
马丁:求您了,不要告诉他!
求您了,老师,别告诉他!
学校教师:为什么?
马丁仅仅是祈求地望着他,摇着头,仿佛在强调他的祈求。
11.锯木厂,内景,白天弗朗茨,农夫的长子,在搜寻母亲事故的证据。
陪着他的是邻居的儿子马蒂,一个十六岁的瘦小男孩。
锯木厂是一栋摇摇欲坠的木建筑,就在河边。
马蒂———事故发生时他显然在场———把事发地点指给弗朗茨看。
马蒂:那里。
当心。
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朽烂了。
弗朗茨慢慢地向前移动。
他低头看看下面。
正下方:电锯。
弗朗茨小心翼翼地退回来,转向马蒂。
弗朗茨:谁让她爬到这里来的?
马蒂:我不知道。
他们让我们把零碎木头都收起来。
她就爬到了那里。
弗朗茨:她不能待在高处。
会头晕的。
谁给你们分派的这个活儿?
马蒂(不安地):你知道这是怎么一个流程。
锯木厂需要打扫,工头就把那些体弱的收割……弗朗茨:谁挑的她?
12.村子尽头的街道,外景,白天学校教师拿着他的渔具和钓到的几条鱼。
叙事人:在碰到马丁的蹊跷事之后,我在回家的路上第一次见到了埃娃。
埃娃(十八岁),一个稍嫌丰满但依然漂亮的红发姑娘,骑着自行车横穿道路。
行李架上捆着一个大包。
学校教师:你好。
埃娃(跟他擦肩而过):你好。
学校教师停住脚步,转向这个姑娘。
学校教师(期期艾艾地):劳驾!
埃娃(画外音):唔?
学校教师(有些发窘):请原谅我这样冒昧地跟你搭话。
你是男爵孩子们新来的保姆,是吗?
我们听到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埃娃(画外音):怎么?
学校教师已经转过身来,现在是向这位姑娘走去。
学校教师:他们说你是从奥伯多夫来的。
埃娃:是谁说的?
学校教师:这里的人都这么说。
埃娃:哦,那又怎么样?
学校教师:没什么。
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是这里的学校教师。
我只是想,我……我不知道。
(尴尬地笑了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想……我是从格伦巴赫来的……我是裁缝的儿子……埃娃:我知道。
学校教师(迷惑地):什么?
埃娃:男爵夫人已经告诉过我了。
学校教师:她告诉你什么了?
埃娃:学校教师的家与我家在相邻的村庄里。
学校教师(笑):哦,我明白了!
是的,嗯……我想……(指了指行李架上的大包)你好像是要去那儿……埃娃:哪儿?
学校教师:回家。
去奥伯多夫。
埃娃(不明白他是什么用意):唔?
学校教师:你是去那儿吗?
埃娃:是的,我是去那儿。
学校教师(不知道该怎么说):嗯,我想……既然你要骑车穿过我们村子……你也许……(转脑筋,低头看到了鱼)可以跟我父亲打个招呼,(为自己的主意笑了起来,举起一条鱼)给他带条鱼。
鱼很新鲜,我刚捉到的。
现在埃娃也忍俊不禁。
埃娃:什么?!
学校教师(微笑,似乎带着点儿歉意):哦,我相信他会很高兴的。
特别是周末才刚开始。
她看着鱼,点了点头。
这个看似荒唐的建议把她逗乐了。
同时她也的确不知怎样做才好。
埃娃:嗯,怎么……学校教师举着鱼笑,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出了这个主意。
学校教师:我也不知道。
不巧的是,我没有东西来包鱼。
他们都笑起来。
停顿片刻。
姑娘指了指自行车行李架上的大包,歉然道———埃娃: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真不巧。
学校教师有了一个新“主意”。
学校教师(“也给逗乐了”):我可以给你一截鱼线,把鱼拴起来。
埃娃(同样觉得可乐):拴在自行车上?!
学校教师耸了耸肩,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呢?
”)。
埃娃:我可不觉得这是个高明的主意。
学校教师:你说得对。
这只不过是个主意罢了。
埃娃:没错。
尴尬的停顿。
然后———学校教师:这是你的自行车吗?
埃娃(“你怎么琢磨的!
”):不是!
是庄园里的车子。
学校教师:我明白了。
停顿。
学校教师:这是你第一天休假?
埃娃(满腹狐疑,因为这话题显得太热络了):是的。
学校教师:嗯,你一定归心似箭。
埃娃:是的,我归心似箭。
学校教师:我能想象得到。
停顿。
然后———埃娃(把脚踏和车把摆成“即将出发”的架势):哦,我还要骑很长一段路。
学校教师(退后一步):当然。
那好,再见。
埃娃:再见。
她打算出发了。
学校教师(微笑):如果你骑车穿过格伦巴赫,看到我父亲,请至少代我向他问声好。
埃娃:我不认识你父亲。
学校教师:那倒是。
他们对视片刻。
埃娃骑车离开。
摄影机跟着她。
埃娃和自行车晃动了一下。
这个姑娘环顾四周,笑着喊道———埃娃:我今天才学会骑自行车!
学校教师(现在处于画外,也喊道):哦,你骑得不错!
但是得小心点儿。
她加快速度,骑得平稳了,很快就变成了尘土飞扬的村路上的一个小黑点。
13.医生的住宅,内景,黄昏开灯还早。
克塞尼娅和小鲁道夫坐在厨房里吃饭。
过了许久。
突然———鲁道夫:今天那个女人。
她怎么了?
克塞尼娅(吃饭):哪个女人?
哦,我明白了。
她死了。
停顿。
然后———鲁道夫:那是什么?
克塞尼娅:什么?
鲁道夫:死。
克塞尼娅从餐盘上抬起头。
克塞尼娅:死是什么?
我的上帝,死就是有人不再活着了。
他的生命终止了。
沉默。
然后———鲁道夫:什么时候生命终止?
克塞尼娅再次从餐盘上抬起头。
现在她试图更为严肃地跟弟弟谈话,因为她明白,这些问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但是她又有些不安,神色警觉。
克塞尼娅:当你太老或者病得太重的时候。
鲁道夫:那个女人呢?
克塞尼娅:她出了意外。
鲁道夫:意外?
克塞尼娅:是的。
意外就是受了重伤。
鲁道夫:就像爸爸那样吗?
克塞尼娅:是的,但是比爸爸更严重。
严重到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的地步。
再度沉默。
然后———鲁道夫:然后你就死了?
克塞尼娅:是的,但是大多数人不会发生意外。
鲁道夫: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死?
克塞尼娅:不是,他们会在很晚的时候才死。
鲁道夫:什么时候?
克塞尼娅:晚些时候,等他们很老的时候。
长久的停顿。
鲁道夫:所有人都会死吗?
克塞尼娅:是的。
鲁道夫:所有人都会死,真是这样吗?
克塞尼娅:是的,每个人都会死。
鲁道夫:但是你不会吧,克塞尼娅?
克塞尼娅:我也会。
每个人都会。
鲁道夫:但是爸爸不会死吧。
克塞尼娅:爸爸也会死。
鲁道夫:我也会死吗?
克塞尼娅:你也会死。
但是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死。
我们都会死,只不过要等很久以后。
鲁道夫:你就不能想点儿办法吗?
非死不可吗?
克塞尼娅:非死不可。
但不是现在。
是很久以后。
长久的停顿。
然后———鲁道夫:妈妈是死了吗?
她不是去长途旅行了?
停顿。
鲁道夫:她也死了吗?
停顿。
克塞尼娅:是的,她也死了。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两人相顾无言。
厨房里越发暗了。
突然,鲁道夫怒气冲冲地把他的餐盘从桌子上拂了下去,从克塞尼娅身边跑开了。
盘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克塞尼娅先是吃了一惊,手足无措,继而开始啜泣,但是试图瞒过弟弟,不让他发现。
14.牧师的住宅,餐厅,内景,夜我们听到体罚的声音,挨打的孩子数着抽打的次数,越来越响的呻吟和竭力压抑的啼哭声。
同时我们看到其他兄弟姐妹的面庞(近景)。
有的别过脸去,有的因为怜悯和恐惧,也跟着哭了起来。
最后两个人都挨了十下。
近景:牧师。
他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牧师:给。
他把藤条递给马丁。
近景:马丁。
牧师:来,拿着藤条,放回原处。
马丁正打算走,他父亲又开口了。
牧师:但是首先你们得感谢我阻止你们胡作非为。
近景:玛丽。
牧师: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们,施加这种痛苦于你们对我是多大的折磨。
今天是我生命中悲伤的一天。
我对我们大家的期望,就是再也不要发生这种事。
近景:两个孩子亲吻他们父亲的手。
近景:牧师。
牧师(微笑):现在拥抱我吧。
我们彼此不需要再宽恕什么了。
我全心全意地爱你们。
他先是拥抱了玛丽,然后又拥抱了马丁。
玛丽依然满脸泪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然后,牧师转向他的妻子。
牧师:现在,系上丝带吧,安娜。
安娜走向两个孩子,在马丁的上臂和玛丽的头发上各自系了一条白丝带。
牧师:这是对你们的提醒。
直到我们都确信,你们学会了如何战胜错误的念头和行为。
你们很清楚,今年你们就要领圣餐了。
在此之前,要趋善避恶。
现在我们用餐吧。
马丁把藤条拿走了。
牧师和其他孩子坐到桌旁。
玛丽跟母亲一起离开房间。
其他人总算都入座了,把餐盘放回体罚开始前所处的位置。
玛丽和母亲端着两个大汤盆回来,放在餐桌上。
马丁也返回餐厅,坐在父亲身边自己的座位上。
牧师双手合十,开始祷告,其他人照做。
牧师(语气和蔼可亲):玛丽,你今天来念饭前祷告词好吗?
玛丽(热切地微笑):非常乐意,父亲。
她低下头。
其他人也随之低下头。
玛丽:愿主耶稣基督降临,赐福您给予我们的一切。
牧师:阿门。
赐福我们的食物。
众人:赐福我们的食物。
母亲和玛丽打开汤盆的盖子,盛汤。
他们用餐。
15.村舍,内景,夜农夫妻子的尸身平躺在床上。
左右两侧的蜡烛行将燃尽。
万籁俱寂。
五岁的小泽普溜进了房间,他光着脚,只穿了一件长衬衣。
他迟疑少顷,然后缓慢地、小心地走向死去的母亲。
停在床前。
死去的农妇的脸上盖着一块白手帕。
泽普战战兢兢地试了几试,才敢把手帕掀开。
他盯着她,屏住呼吸,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突然,他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猝然退后一步。
他转过身:十四岁的哥哥保罗坐在靠墙的长凳上。
保罗也是只穿着长衬衣。
泽普(受惊不小,悄声):保罗?!
保罗一言不发。
泽普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保罗。
他走向保罗,跟保罗并肩坐在长凳上。
他们像笼中的小鸟一样,坐在黑暗里,紧紧依偎在一起。
16.庄园,管家的居所,起居室,卧室,内景,夜管家和他的孩子莉斯尔(十五岁)、格奥尔格和费迪南德(十岁)正在等待。
门开了,接生婆出来。
让他们去另一个房间。
叙事人:那个夜晚,管家的妻子在四十二岁的年纪生下了第四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孩子们想跟着父亲。
至少,莉斯尔,一个身材丰满、相貌平常、性情和顺的少女,迫不及待地想进去。
但是接生婆让他们耐心等待,只把做父亲的放了进去。
莉斯尔(按捺不住好奇):是男孩还是女孩?
接生婆(微笑):嗯,你觉得呢?
莉斯尔(不耐烦地摇摇头):我猜不出。
接生婆:是个男孩。
费迪南德:噢,上帝!
接生婆: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要个小弟弟吗?
费迪南德:呸!
接生婆:幸亏这话你父亲听不到。
父亲虽听不到,格奥尔格却冲着弟弟后脑勺给了一下。
他们吵起来。
接生婆:别吵啦!
她走过去,每人给了几巴掌。
莉斯尔嚷着冲出房间。
接生婆:你真该感到惭愧。
费迪南德(刹那间仿佛变了个人):对不起。
接生婆看着他,摸不着头脑。
17.村舍旁的小道,外景,黎明农夫、弗朗茨和保罗离开村舍去干活。
这两个大孩子扛着长柄大镰刀。
后景是广阔无垠的农田。
三个人疾步行走。
俄而———弗朗茨(吞吞吐吐地):父亲,我有点事儿得告诉你。
农夫:什么事儿?
弗朗茨:我去了锯木厂。
农夫继续往前走,仿佛没听见儿子的话。
弗朗茨扭头看了看他。
很长时间他没再开口,三个人只管闷头走路。
然后,弗朗茨轻声讲下去———弗朗茨:地板,二楼,就是母亲工作的那一层楼的地板,全朽烂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
弗朗茨:把她派到那里去的管家,肯定知道。
地主也一定心知肚明。
农夫默不作声。
他们继续往前走。
弗朗茨:父亲?!
农夫(抱有敌意):你想说什么?
弗朗茨(不明白父亲抗拒的态度从何而来):他们明知有危险还把她派到了那里。
农夫停住脚步,转向弗朗茨。
农夫(咄咄逼人):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弗朗茨(不解):但是……农夫(怒不可遏,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是想让我起诉男爵?
还是想让我杀了管家?
弗朗茨:我……农夫:去,用你的镰刀把他脑袋割下来。
没错,这样能让你妈起死回生。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弗朗茨,继续走路。
两个孩子跟着他。
走了几步之后———弗朗茨(轻声):我本以为父亲爱母亲。
农夫骤然停步,吼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愤怒与绝望。
农夫:住嘴!
近景:保罗。
他一直在专注地聆听。
他看了看父亲,然后垂下了眼睛。
叙事人:7月份的这两天过去之后,村子里的生活又一切如常……18.蒙太奇,外景/内景,白天/夜晚1)收割庄稼。
即使少年和儿童也要搭把手,捆扎谷物,做些其他的杂活儿。
叙事人:……整日整日地收割庄稼,让人们筋疲力尽。
绝大多数孩子忙着给父母做帮手。
2)接生婆在医生住宅里做家务。
她那智障的孩子和四岁的小鲁道夫争执起来(由于叙事人在画外的叙述,我们只能勉强辨别出他们是在争执),接生婆平息了纠纷,她的裁决显然是偏向自己的孩子。
叙事人:医生暂时还待在医院里。
与此同时,他的两个孩子,克塞尼娅和鲁道夫,由接生婆照管。
全村人都参加了农夫妻子的葬礼,过后这两个事件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19.庄园,外景,白天叙事人:……直至夏末的丰收节庆再次把整个村子的人召集到一起,始之以节日的熙攘和喧闹,继之以恐惧和困惑。
院子里挤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农夫、短工、其他村民、孩童、青年———都身着节目的盛装。
舞场布置好了。
在里面我们看见了地主、管家和牧师以及他们的家人。
几个年轻姑娘,代表收割庄稼的人,走上前来,把丰收的冠冕戴在地主头上。
收割庄稼的人:……我们的歌声和我们的祈祷,我们收割黑麦,把丰收的冠冕奉献给爵爷。
冠冕不大,冠冕也不小,漂亮、可爱、精美。
编织冠冕的不是蓟草,也不是荆棘,全部是谷穗。
如果我们的爵爷播种更多,男人们就会刈割更多,姑娘们就会收获更多。
姑娘们收获谷穗,在山巅,在溪谷,在蓟草和荆棘之上,在我们爵爷的田畴中。
我们祈愿爵爷生活幸福,岁月如海滩的沙粒,岁月如雨中的水滴,祈愿上帝赐福爵爷。
作为回报,我们众人希望畅饮大桶的啤酒,如果还有炸鹅,我们就要载歌载舞了。
在吟诗的过程中,摄影机一一呈现了我们迄今为止在片中认识的所有人物,他们全都赶赴这场盛宴了(只有医生、农夫及其两个大儿子不在其列)。
大家笑语喧阗。
此时,一位少女,行了个笨拙的屈膝礼,把丰收的冠冕敬献给了男爵。
村里的乐队吹响了喇叭。
一俟喧嚣平息———男爵(致答词):我感谢你们所有人。
衷心感谢。
你们工作不辞劳苦,上天也很仁慈,如今谷仓堆满了粮食。
所以,你们不仅可以开怀痛饮,而且不会饿肚子。
他指了指门户洞开的谷仓,那里备好了食物和啤酒,只待上桌。
谷仓前摆着桌子和长凳。
男爵:请慢用!
尽情吃喝吧。
这是你们应得的。
人们再次欢呼叫嚷。
随即,音乐声响起,盛宴走向高潮。
20.庄园的菜地,外景,白天菜地在庄园宅邸的后面。
我们远远地听到盛宴的音乐声。
弗朗茨穿着工作服走来。
他打开篱笆上的一扇门,走向一大片卷心菜地,挥舞镰刀,把菜砍割殆尽。
整个场景看起来就像一场大屠杀。
21.庄园,外景,白天盛会进入高潮:人们跳舞、喧闹。
孩子们跑来跑去。
小伙子们当着姑娘们的面斗嘴、卖弄。
年长些的女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
一些农夫围拢在地主身旁———他对他们和蔼可亲,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男爵的妻子,敏感而纤弱,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贝娅特丽克丝:……您不是曾经许诺我们,让您的学生为我们表演合唱吗?
学校教师:您得跟牧师去讲,男爵夫人。
我们依然忙于练习坚信礼仪式上的唱诗。
贝娅特丽克丝(哑然失笑):但那得等到春天,亲爱的。
现在才刚入秋呢。
学校教师(尴尬地微笑):我知道。
但不幸的是,并非所有的小歌手都有音乐天赋。
我很抱歉,如果……22.庄园,菩提树下,外景,白天庄园里一个安静一些的角落。
在浓荫蔽日的大树下,我们看到地主家的两个折叠式婴儿车、一张小桌子和几把椅子。
埃娃坐在双胞胎身旁,看着欢快热闹的场景。
坐在她一侧,背对宅邸的是埃玛,管家的妻子,她正在给婴儿哺乳。
管家从人群里抽身出来,走向这两个女人。
边走边喊———管家:喂,你们这两位“妈妈”,不想成为节庆的一份子吗?
埃娃瞅瞅管家的妻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妈妈”这个戏谑。
但是管家这位多少有些头脑简单的妻子欣赏她丈夫说的任何笑话。
她向他半转过身,说道———埃玛:在这阴凉地里挺好的。
此时管家已经叼着烟斗走了过来。
管家(兴致勃勃):唔,我们的儿子似乎在享受阴凉呢,是不是?!
埃玛:是的。
管家:我能想象。
谁会不喜欢呢。
埃玛(温柔地回嘴):格奥尔格!
管家(对埃娃):你呢?
有那么多小伙子在那一边,你对于照顾别人的孩子感到厌烦了吧?
埃娃(踧踖不安,强颜微笑):不,先生,我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
管家朝妻子瞥了一眼,随即坐到埃玛身旁的椅子上。
管家:你多大了?
埃娃:十八岁,先生。
管家:十八岁!
你想让我相信,你更乐意抱着男爵夫人的孩子,而不是抱着心爱的小伙子?
埃玛(好心解围):好啦,格奥尔格,别逗她了。
管家:我又没有给她找麻烦。
你能给我们拿点儿吃的吗?
埃娃(站起身,对埃玛):如果您能照看一下孩子们,我去拿。
管家(随之站起身):别担心,公主,我这就走。
别害怕。
23.庄园,通向菜园的小径,外景,白天一群孩子,年龄介于五到十五岁之间,都身穿节日盛装。
其中有玛丽和马丁(他们俩都戴着白丝带),牧师的其他子女,克塞尼娅、鲁道夫,还有汉斯、莉斯尔、格奥尔格、费迪南德和西格蒙德。
他们离开宅邸,走向田野,经过菜园时,注意到被砍斫的卷心菜,停住了脚步。
有些孩子笑了起来,另一些则忐忑不安。
大多数孩子随后继续向田野跑去。
24.庄园,谷仓外面,外景,白天农场工人和农夫在餐桌旁吃喝。
一个人在讲故事,由于人声鼎沸,我们只能听懂一部分。
农夫甲:……所以这个家伙真去塔尖上偷公鸡了。
这下子麻烦可大了,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法儿拦住他。
他是个大块头,你们知道。
所以他们只好随他去了,心想:如果他摔下来了,那就是摔下来了,听天由命吧。
但他刚爬到第一个窗户就停下了脚,架子就搭到那儿,知道吧。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也够不到避雷针。
所以这个家伙就在窗户上站起来了。
你们能猜到这个傻瓜要干什么吗:他开始打鸣!
他一边打鸣,一边嚷嚷:我是塔尖上的公鸡。
你们永远抓不到我!
他闹得动静太大了,把附近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吵醒了……与此同时,有人开始叫嚷,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农场工人和农夫:再上啤酒,再上啤酒,否则我们就躺到地上,快点儿!
再上啤酒,再上啤酒,否则我们就躺到地上。
地主是不是上吊了,才不肯上酒?
再上啤酒,再上啤酒,否则我们就躺到地上!
笑声。
弗朗茨的姐姐莱尼和另一个农场女工忙碌着尽快上酒。
两位姑娘想打起精神,但是客人下流的玩笑和粗鲁的举止令人扫兴。
莱尼:来了。
我又没有魔法杖。
农场工人甲(咧嘴一笑):我来帮你好吗,莱尼?
我很乐意帮你。
农场工人乙(也咧着嘴笑):你想怎么帮她?!
笑声。
农场工人甲:哪儿都帮。
前面和后面。
笑声更响了。
农场工人丙(对莱尼):你在男爵跟前手脚也这么慢吗?
农夫乙:好啦,别逗她了。
农场工人乙:你就那么喜欢她?
那你去帮她。
农场工人丁(坐在农场工人乙旁边,几乎是附耳低语):你不知道吗?
出事的女人是她母亲……正在此时,一个十岁的男孩跑向农夫甲,打断了他的故事。
男孩:爸爸,他们把男爵的卷心菜给砍了。
农夫甲:什么意思?
男孩(傻呵呵地笑):他们把男爵的卷心菜给砍了。
莱尼刚把几杯啤酒放到桌子上,她直盯盯地看着男孩,目瞪口呆。
25.庄园,舞场,外景,白天舞场里,埃娃和学校教师在试着跳舞。
两个人都没什么舞蹈才能。
埃娃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窘迫地微笑着。
埃娃:我从没学过跳舞。
学校教师(莞尔):我也没学过。
你只需要大声数:一、二、三。
一、二、三。
一……他们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他们看起来又笨拙又尴尬,但是很开心。
几次旋转之后———埃娃:先生,你跟我跳舞跳成这样,不怕你的学生笑话你吗?
学校教师:他们最好不要笑话我!
而且别跟我那么客套。
我没那么老吧,是不是?
埃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下眼帘。
埃娃: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学校教师:瞧:我们有进步。
埃娃:嗯。
学校教师:别再看你的脚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然后……踉跄了一下。
他们开怀大笑,从头再来。
26.菜园,外景,白天能够听到村里乐队的伴奏声从宅邸传来。
男爵夫人来到菜园,身后跟着牧师的妻子、家庭教师和村里的几位“女士”。
篱笆后面,被“斩首”的卷心菜中间,站着男爵、管家和一些农夫。
几个好奇的旁观者聚拢到篱笆旁边。
交头接耳,偶有笑声。
男爵转身瞧着妻子,带着一丝讥笑,指了指身边躺着的“脑袋”。
男爵:干得很不错,是不是?!
男爵夫人扫了一眼灾难现场,反感地说道———男爵夫人:真恶心。
管家走上前来。
主人们的神经过敏让他觉得有点儿好笑。
管家:这个习俗有年头了。
(背诵)既然已经收割完毕,是时候给我们每个人都付账了,任何不守规矩的吝啬鬼,他的卷心菜都要被砍掉。
男爵夫人压根儿不觉得这一行为的象征意义有什么好笑,她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卷心菜的刑场,猝然转身离去,走向宅邸,把这个场景丢在了脑后。
她穿越围观的人群,后者避到一旁,让她通过。
27.牧师的住宅,书房,内景,黄昏牧师在伏案工作。
突然有人敲门。
牧师(抬头):进来。
弗洛里安踌躇地走进门来。
牧师:有事吗?
弗洛里安(羞涩,几乎是畏怯地):我想问您一点儿事,父亲。
牧师:唔?
男孩走到桌前。
他的衬衣松开了几颗纽扣,他握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我们看到,敞开的衬衣里露出一只小鸟的头。
牧师:怎么了?
弗洛里安:我发现了它。
它受伤了。
短暂的停顿。
牧师:你想怎样呢?
弗洛里安(祈求地):我能把它留下吗?
短暂的停顿。
牧师被小儿子的祈求打动了,但是习惯性地设法掩饰自己的情感。
牧师:你打算怎么做呢?
弗洛里安:我们会把小鸟治好的。
牧师(柔声):治好以后又怎样呢?
弗洛里安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不知该如何作答。
牧师又道———牧师:你有没有想过,那样你就和它拴在一起了?
你想让它飞走吗?
弗洛里安想了想,朝书桌后一个鸟笼点了一下头。
弗洛里安:“皮普斯”也生活在笼子里。
牧师看了鸟笼一眼,藏起一个微笑,再次转身面对弗洛里安。
牧师:的确。
但是“皮普斯”是在囚禁中长大的。
(点头示意弗洛里安的小鸟)这个可是习惯于自由自在的生活。
弗洛里安语塞。
所以他仅仅是恳求地看着父亲。
牧师(再问一遍):等它的伤好了,你会还它自由吗?
弗洛里安垂下眼帘,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牧师:问过你母亲的意见了吗?
弗洛里安急切地点点头。
牧师:哦?
她怎么说?
弗洛里安:她说,由父亲来决定。
牧师(浅浅一笑):她是这么说的吗?
弗洛里安急切地点头,用期盼的眼神恳求地看着父亲。
牧师:你真能照顾它?
这可是很重的责任。
你知道,是不是?
弗洛里安察觉到父亲并不是很反对留下小鸟,急切地点头。
牧师:嗯,现在你是它的父母了。
弗洛里安更加热切地点头,仿佛这是真事。
牧师几乎忍俊不禁。
牧师:我们得给你的病人找个笼子。
弗洛里安简直难以置信。
他想搂住父亲的脖子,但是不敢。
所以他仅仅是站在原地,眉开眼笑。
弗洛里安:谢谢,父亲!
28.通向村舍的小径,外景,黄昏莱尼沿着小径疾行,她心慌意乱,几乎是在奔跑。
她到了村舍,消失在里面。
29.村舍,房间,内景,黄昏农夫一家正在吃晚饭。
他们穿着工作服,因为他们没有参加丰收庆典。
只有刚刚走进房间的莱尼,还穿着她的节日盛装。
她气喘吁吁,六神无主。
农夫忧形于色。
农夫(对弗朗茨):是真的吗?
弗朗茨(负气,继续吃饭):我什么都不知道。
农夫(威慑地):是———真———的———吗?!
弗朗茨(挑衅地与父亲对视):没有什么是真的!
而且即使是真的,又怎么样?!
活该,这个小气鬼!
农夫(强压怒火):你究竟是做了还是没做?
弗朗茨不予理睬,继续吃饭。
莱尼:好像有人看见你了。
弗朗茨起先若无其事,后来忍不住发作起来。
弗朗茨(对莱尼):那又怎样?
他们自己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就应该庆幸了。
(对农夫)父亲,我想让你知道:我为此感到骄傲!
父亲的回应是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弗朗茨跳起来。
农夫(连看都不看弗朗茨一眼,喝令他):坐下!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不知道弗朗茨会做出什么举动。
他本是坐在角落长凳上,挤在父亲和兄弟姐妹之间,他们都尴尬地盯着桌子。
只有保罗坐在他的正对面,此时正抬头看他。
弗朗茨终归再次坐下来。
沉默。
农夫盯着他的盘子,试图和缓一下自己的语气,从他的声音来判断,这绝非易事。
农夫:你打算怎么做?
弗朗茨没有回答。
农夫抬起头,直视弗朗茨的脸庞。
弗朗茨避开了父亲的眼睛。
农夫:嗯?
告诉我。
弗朗茨依然直盯着前方。
农夫换了较为温和的语气。
农夫:好了,告诉我。
弗朗茨(几乎说不出话):你知道为什么,父亲。
农夫(顿了一下):因为你的母亲?
因为你觉得他们难辞其咎?
是不是?
你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我不是个男人,不能解决这件事?
你是这样想的吗?
弗朗茨继续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父亲想保持冷静,也直视前方。
他拿起汤匙,喝了两口浓汤,放下汤匙,再度看向弗朗茨。
农夫: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对这个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莱尼丢掉工作怎么办?
多亏有她,我们这一年来才不用借钱过日子?
如果我们夏天丢了工作怎么办?
弗朗茨做了个不耐烦的姿势,拿起汤匙,想继续吃饭。
农夫按住他的胳膊。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有那么一刻,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后农夫继续说下去———农夫:你想在两年之内结婚,接手农场?
是不是?
要是没有来自庄园的帮助,你打算怎么养活他们(朝着其他孩子点点头),告诉我?
弗朗茨把脸扭过去。
他不以为然,却无言以对。
农夫接着说———农夫:你怎么能认定就是他们的错?
弗朗茨骤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弗朗茨:你怎么能认定就不是他们的错?
农夫瞪大了眼睛看着弗朗茨。
长久的停顿。
然后———农夫(平静地):我没法认定。
再一次停顿。
农夫:但是我也没法认定就是他们的错。
30.庄园,楼梯,内景,夜男爵站在楼梯底端,向楼梯上的家庭教师大吼———男爵:……你说“没在那儿”是什么意思?
家庭教师(惴惴不安):他……消失了。
我到处都看过了。
找不到他。
男爵:胡扯。
他不可能消失在空气中吧。
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家庭教师(战战兢兢):大约下午两点左右。
男爵(火气冒了上来):下午两点左右?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家庭教师(愧疚地):我知道,先生。
地主怒不可遏,转身离开了这个傻瓜。
他心急如焚。
再次转身盯着家庭教师。
男爵:我妻子怎么说,她也没什么头绪吗?
家庭教师:是夫人派我来找您的,男爵。
她吓坏了。
男爵(讥诮地):我能想象。
(抬头看家庭教师)你是一个傻瓜,胡贝尔。
你以为你在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照看一个孩子!
这任务很艰巨吗?
家庭教师(嗫嚅):我很抱歉,男爵。
男爵:你太蠢了,不配说这句话。
男爵转身走向门口。
但是他再次转过身来问道———男爵:你最后一次见到我儿子是在哪里?
家庭教师:在外面,院子里。
他说,他要去跟其他孩子玩。
男爵:去哪里玩?
家庭教师:这个他没说。
男爵:我的妻子也没注意到别的什么?
家庭教师:自从出了卷心菜的事情之后,夫人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身体不适。
男爵(挖苦地):身体不适?!
家庭教师:是的。
她的偏头痛严重发作了。
男爵(自言自语):上帝,这地方简直是个动物园!
他转身走进院子。
家庭教师目送男爵离开。
他觉得自己惨遭虐待,因为受辱于男爵而衔恨在心。
他返身上楼。
31.庄园,外景,夜节庆的火把即将燃尽。
我们能见到这里或那里悬着一些灯笼,是用来照着收拾会场的。
男爵走出府邸前门,穿过大院子。
边走边喊———男爵:布拉克!
管家正在监督十二个农场工人把节庆用的桌椅搬回谷仓。
他走上前来。
男爵:你见到我儿子了吗?
管家(诧异地):没有。
男爵(平静地):你可否问一下你的儿子?
显然,西格是和一大群孩子一起失踪的。
管家:我这就去。
(冲农场工人叫喊)你们收拾完了别走,等着我。
还有一个活儿要干。
再拿些新的火把和灯笼来!
男爵:我去叫人。
管家回家,男爵走向附属建筑。
他在那里拉响了警笛。
叙事人:管家的孩子们说,他们只跟西格在一起待了一小会儿,然后西格就跟其他孩子离开了,他们没有留意……32.蒙太奇,外景/内景,夜院子。
黑压压一大群人,年龄各异,手持灯笼火把。
男爵简短地讲了几句,管家分配了有待搜索的区域。
他们的讲话大多被叙事人的声音盖过了。
叙事人:……午夜刚过,搜索就开始了。
在此之前,男爵曾骑马去牧师住宅。
但是他没能从特意叫醒的孩子们那里问出什么新东西。
庄园的马厩和其他附属建筑。
更迭的景致:森林、田野、河畔草地。
搜索。
搜索者疲惫不堪,有些人还醉醺醺的。
他们被分成两组:一组搜索庄园里的所有建筑,逐间查找;另一组则要把周围区域篦上一遍。
到了大约两点半,有些搜索者已经宁可随便找个地方躺下,睡上一觉,醒醒酒,警笛突然再次响起,召唤人们回到院子……院子。
人们抬着一个担架进来。
……他们已经找到了西格蒙德。
他被头朝下绑在了老锯木厂里,裤子被扯掉了,屁股被藤条抽得鲜血淋漓。
他似乎受惊过度,走不了路,不得不趴在一个临时做的担架上,被人抬回庄园。
33.教堂,内景,白天教堂里人头攒动。
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召集来了。
叙事人:下一个星期天,男爵在礼拜结束后,问牧师他是否可以讲几句话。
男爵:你们现在都知道发生在我儿子西格蒙德身上的事了。
地区警察本周来过村里。
他们询问了你们中的许多人。
但一无所获。
起初,我认为折磨我孩子的与给我家卷心菜“斩首”的是同一批人。
……听众惴惴不安。
男爵:……因为他们想“报复”。
报复什么?
因为他们的母亲在锯木厂工作时意外身亡,而这件事被归咎于我。
真是荒唐!
农夫、莱尼和其他孩子都在场,只有弗朗茨缺席。
不安的情绪在滋长蔓延。
男爵:至少,当警察拘捕他时,弗朗茨·费尔德承认,那是他“斩首”的动机。
我历来关照农夫费尔德一家,但是你不能指望人们永远心慈手软。
这是名声问题。
农夫意欲离开教堂。
男爵:别逃走,费尔德。
我是想拯救你的名誉。
事实是,勇气可嘉的弗朗茨·费尔德在他的未婚妻面前夸耀了自己的业绩,然后这个懦夫就躲藏到了家人中间,因此他没有时间折磨我的儿子。
有一件事我确定无疑:老费尔德宁可咬掉他的舌头,也不会为他任意妄为的儿子遮掩。
请允许我提醒你们一件事,这件事你们大多数人已经遗忘了。
大约两个月之前,医生骑马出了事故,至今还没从医院返回家中。
事故的肇因是一根拴在他花园里的铁丝,拴铁丝的意图显然是要让他坠马。
在那个案子中,也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任何事,没有任何人看到任何事,没有任何人听到任何事。
听众中传出惊慌的嘁喳声。
男爵:我们都知道,应当为我儿子和医生所遭受的可怕伤害而负责的人,就坐在我们当中,就在这个房间里。
我不会听任罪犯逍遥法外。
我不希望类似的灾祸落到你们任何孩子头上。
因此,我才吁请你们,协助我找出罪犯或罪犯们。
提出问题,竖起耳朵,睁大眼睛。
如果我们找不到真相,我们的社区将永无宁日。
谢谢您,牧师。
牧师说了几句结语,我们没有听到,因为叙事人的声音盖过了牧师的声音。
人们从教堂鱼贯而出,神情肃穆,步履缓慢,他们彼此谈论着什么,惶惑不安。
叙事人:地主的讲话把人们吓坏了。
大多数人知道节庆那天出了事,但是不得其详。
而且终归也并不关切。
男爵并不是很得人心,但是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社会人物,以及几乎整个村子的雇主,他备受尊重。
34.教堂前,外景,白天回到当下场景。
人们离开教堂,结伴而行。
农夫费尔德和他的孩子们出来,大家避之唯恐不及。
这好似夹道鞭笞的刑罚。
摄影机跟随其后。
叙事人:……他说这个社区将永无宁日,这当然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
与此同时,嚣张的犯罪行为的神秘特性又为村民之间的猜忌推波助澜。
这种猜忌是由来已久的。
35.学校,内景,夜空荡荡的教室。
小风琴上放着一盏汽油灯。
学校教师在弹琴。
少顷,有人敲门。
学校教师中止了演奏。
学校教师(诧异地):进来!
门被迟疑地推开了。
黑暗中:是埃娃(几乎认不出来,因为她离灯太远了)。
学校教师(又惊又喜):埃娃!
埃娃(声音几乎悄不可闻):我能进来吗?
学校教师起身走过去,脸上带着惊讶的笑容,对她说———学校教师:这是什么话。
当然可以。
进来。
出什么事儿啦?
埃娃走进房间,把身后的门关上。
她提着一个小旅行箱。
怯生生地环顾房间,一言不发。
学校教师:到这儿来。
那里太黑了。
来吧。
他向汽油灯走过去,中途停下脚步,等待,因为她没有跟过来。
学校教师:怎么了?
埃娃:他们把我解雇了。
学校教师(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她耸了耸肩。
埃娃:没什么。
他们只是把我丢出来了。
(停顿)家庭教师也被解雇了。
话还没有说完,她蓦地失声痛哭。
边哭边背过身去。
学校教师走向她,停在她跟前,但是过于害羞,不敢碰她。
她突然再次转身朝着他,抽抽搭搭地说道———埃娃:我不知道去哪里。
我不能深更半夜回家。
我害怕孤身一个人走路。
学校教师(安抚她):别害怕。
放宽心。
没什么好害怕的。
埃娃(抽泣,孩子气地):有!
学校教师(安抚地微笑):坐到这儿来。
请平静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她坐到身边的长凳上。
他蹲在她面前。
学校教师:嗯?
她花了点儿时间来平复心情。
学校教师:出什么事了?
她慢慢平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
学校教师显然被她孩子般的绝望给迷住了。
埃娃:男爵的儿子还没有痊愈。
他的父母又气又急。
现在他们怪罪到家庭教师和我头上,说我们对他关怀不够。
可我在那里的职责是照顾双胞胎。
她又开始哽咽。
埃娃:我一直把双胞胎照顾得很好。
你和我跳舞,是经过男爵夫人允许的。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真的。
学校教师:我知道,好了,别哭啦。
埃娃:我现在去哪里呢?
我们需要我在这里挣到的薪水。
学校教师:你会找到其他工作的。
而且,你很清楚,男爵是个暴脾气,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埃娃(猛烈摇头):不,不,现在全都完了,我知道。
男爵夫人不想再见任何人。
她想带着孩子们去城里或者去她父母家———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学校教师(顿了顿):我会试着跟她谈谈。
前不久,我们合奏过音乐。
(微笑)不幸的是,我表现不佳。
现在她有了家庭教师,他的水平比我高。
据我所知,他目前仍在城里进修音乐。
埃娃(暂时把自己的伤心事搁在一边):他的演奏也没多好。
学校教师:这倒是。
埃娃(稍顿,重又严肃起来):谁会做这种事呢?
学校教师:什么?
埃娃:把一个孩子打成那样。
学校教师:我不知道。
长久的停顿。
然后她轻声说———埃娃:今晚我能待在这里吗?
请不要赶我走,先生。
学校教师:你怎么能以为我会赶你走?
埃娃:我只想在这里等待天亮。
就在这教室里。
然后我就走。
她又突然悲从中来。
埃娃:他们不会明白的,我的家人。
他们会认为我做错了事。
停顿。
然后———学校教师:你愿意让我陪你回去吗?
她住了哭声,惊讶地看着他。
埃娃:你说什么?
学校教师(兴致勃勃):明天,放学以后?
我去找辆马车。
晚上我能赶回来。
埃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先生?
学校教师:别这么客气。
埃娃(顿了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停顿。
然后学校教师站起身,说道———学校教师:到这儿来。
我给你弹首曲子。
也许你会喜欢。
她思忖片刻,然后认真地点点头。
他走到风琴前落座。
她跟在他身后,坐在附近的长凳上。
他开始演奏。
36.村舍,猪圈,内景/外景,白天农夫和保罗在清理狭小的猪圈。
猪受到惊扰,使劲咕噜。
突然,弗朗茨走进来。
弗朗茨:早上好,父亲。
农夫抬头瞟了一眼,继续干活,仿佛没看到有人进来。
保罗冲弗朗茨点了点头,作为招呼,也没有吭声。
他们很快完成了工作。
农夫对弗朗茨视若无睹,向外走去。
弗朗茨避到一边,让父亲过去,在父亲走出猪圈时说道———弗朗茨:我回来了。
他们把我放了。
听到这句话,农夫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直视弗朗茨的双眼。
农夫:我看到了。
那又怎样?
弗朗茨垂下了头。
保罗跟着父亲走出了猪圈,偷偷地瞥了哥哥一眼。
农夫走到水池那里,清洗自己。
弗朗茨放慢脚步跟着父亲,停在依然对他视而不见的父亲身边。
过了片刻———弗朗茨(轻声):您不能原谅我吗,父亲?
农夫停住手,转向弗朗茨。
农夫:你想让我原谅你什么?
庄园不再给我活儿干了。
莱尼被丢脸地解雇了。
你的弟妹很快就要没饭吃了。
你是要我原谅你造成的这一切,还是别的什么?
37.村路和医生的花园住宅,外景,白天摄影机跟随着马车,马车里坐着埃娃和学校教师。
叙事人:第二天,放学之后,我去庄园问候西格蒙德的健康状况,并想借机为埃娃求情。
我们被告知,男爵夫人已于当天上午带着孩子离开了。
管家不太情愿地借给我一辆马车,送埃娃回家。
一辆敞篷马车,车内坐着医生,从对面驶来。
两辆马车的乘客彼此问候。
摄影机跟随着医生,任由埃娃和学校教师走远了。
医生吊着一只胳膊。
医生的马车驶入他的花园住宅。
车夫协助医生下车。
克塞尼娅从房子里跑出来迎接父亲。
车夫卸下行李。
医生和克塞尼娅走进房子。
叙事人:就在我们驶出村子的时候,遇到了医生。
节庆过后几天,医生四岁的儿子鲁道夫突然失踪了。
当然,经历过前番事件之后,每个人都心有余悸,惶恐不安。
最终他被找到了。
当时,他正在路上,一门心思往城里走,不过衣衫单薄,完全不适合出门。
人们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想去看他父亲。
他拼命反抗,不肯回家。
人们不得不把这事告诉医生。
既然治疗行将终止,他就提前出院了。
38.医生的住宅,内景,白天回到当下场景。
楼梯。
医生(喊了几声):鲁迪?
他用怀疑的质询的眼神看着克塞尼娅。
克塞尼娅耸耸肩,也是一头雾水。
克塞尼娅:他刚刚还在起居室。
他们正打算去起居室,车夫拿着行李进来了。
医生道谢,付了车钱。
车夫离去。
克塞尼娅已经等在门廊里了。
他们走进———起居室。
没有人。
他们走进———厨房。
没有人。
他们察看餐桌下面和储藏室。
没有人。
医生:鲁迪?
你在哪儿?
再次回到———楼梯。
医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
他走向衣柜,打算脱下外套。
因为胳膊吊着,克塞尼娅不得不从旁协助。
此时她才注意到洗手间。
她含笑向父亲示意。
克塞尼娅拿着外套,医生走向洗手间的门,想打开它。
门锁上了。
医生停在门前。
医生(温柔地):你好,鲁迪。
你不想对爸爸说“你好”吗?
不想吗?
(停顿)我听说你甚至想去医院看我。
现在你却把自己锁在门里了?
停顿。
医生瞥了一眼提着行李上楼的克塞尼娅。
继续跟鲁道夫说话———医生:好吧。
那么,我也不想看见你。
我现在走啦。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在洗手间里待着吧。
他向大门走了几步,稍待片刻,然后离开了房子。
39.医生的花园住宅,外景,白天医生走出大门,在花园里漫步。
他走到曾经拴着铁丝的树木前。
察看铁丝在树皮上留下的痕迹。
他点燃一支雪茄,眺望收割后的田野。
俄而,克塞尼娅走来。
他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望向田野。
两人都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
克塞尼娅:您诊疗室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瓦格纳太太昨天都收拾妥当了。
停顿。
然后———医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克塞尼娅惊讶地看着他,耸了耸肩。
克塞尼娅:我不知道。
我只是以为您可能会关心。
停顿。
医生:她把你们照顾得好吗?
克塞尼娅:是的。
停顿。
医生转向克塞尼娅。
医生:你多大了?
克塞尼娅:十四岁。
医生注视着她,不出声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再次望向田野。
过了一会儿———医生:你像极了你母亲,真叫人吃惊。
克塞尼娅没有答话。
突然,她悄声道———克塞尼娅:爸爸。
医生转身看她。
她朝房子点头示意。
医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不错,是鲁道夫,从远处望去,他比实际显得更小。
他激动地走出门。
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不知所措,抵触情绪和渴望在他心里交战。
他的一只手还停留在他勉强可以够到的门把手上。
40.牧师的住宅,书房,内景,夜牧师清理书桌后的鸟笼,给小鸟喂食。
他一边做事,一边跟马丁谈话。
马丁站在桌前,上臂依然系着白丝带。
牧师:你的母亲和我很为你担心。
想一想,你是睡得不好吗?
还是太累了?
马丁(仿佛没听明白这个问题):不是。
牧师:是不是你在学校里有麻烦而我却不知道?
马丁(依然糊涂):没有,父亲。
牧师回身瞅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向小鸟。
牧师:你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担心。
这来自一次令人肝肠寸断的经历,我想简单地跟你讲一讲。
如你所知,我还为比肯布伦与赫伯恩的社区担任牧师。
在赫伯恩,几年前,一位母亲前来找我。
她注意到,她的儿子,当时跟你现在的年纪相差无几,跟你目前的症状如出一辙。
那个孩子原本健康活泼,可他突然之间,明显疲惫不堪,眼下有黑眼圈,而且萎靡不振、郁郁寡欢。
男孩的性情也改变了。
以前他顽皮、直率,甚至称得上淘气,但是后来变得内向了。
他尽力避免直视父母的眼睛,而且人们发现,他不时编造一些大大小小的谎言。
牧师打扫与喂食完毕,在书桌后落座。
马丁站在他对面。
牧师:这种状况持续了大约半年之久。
然后情况急转直下:他没有胃口,也无法入睡,脸色灰暗,眼圈发青,双手颤抖,记忆衰退,长出了无数小丘疹,先是在脸上,继而遍布整个身体。
最后死去了。
我去祈福时,那具尸体,看起来像是一个老人。
牧师盯着马丁。
牧师:你现在明白我担心什么了吧?
马丁畏缩地点了点头。
牧师:在你看来,是什么引起了这些变化,致使那个男孩走向悲惨的结局呢?
马丁(几乎说不出话):我不知道。
牧师:我认为你知道得很清楚。
马丁语塞,他垂下眼帘。
牧师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站起身,绕过书桌,坐到书桌边上,就在男孩正前方,这样他们可以面对面。
牧师: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不想说吗?
那么我告诉你原因:这个男孩从别人那里学会了一件事。
这件事会损害身体最纤细的神经,是上帝的神圣意旨所禁止的。
男孩模仿了这一行为。
他欲罢不能,最终摧残了体内所有的神经,死在了这上头。
马丁毛骨悚然。
他垂下头,咽了几口口水,几乎不敢呼吸。
牧师:看着我,马丁。
马丁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旋即移开了视线。
牧师:我只是想帮助你。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看着我。
马丁看着父亲的眼睛。
牧师:要诚实,马丁。
在我讲述这个可怜的孩子的故事时,你为什么面红耳赤,惴惴不安?
马丁:面红耳赤?
我不知道……我为他感到难过。
牧师:就这些?
不,马丁。
诚实会使你与上帝,我们挚爱的圣父,也与所有的人更为接近。
马丁(失声痛哭):哦,我的上帝!
他的哭声如此凄惨,甚至连牧师都泪水盈眸。
他拥抱这个男孩。
男孩抓住了父亲的手,热切地亲吻。
牧师:好了,马丁,你为什么哭泣?
我就免去你的告白吧。
你也与那个可怜的男孩做了同样的事,对吗?
马丁(泪如泉涌):哦,我的上帝!
是的。
银幕转黑。
41.接生婆的住宅,起居室,内景,夜接生婆和医生在做爱。
她抓着餐具柜,他从后面插入。
两个人都穿着衣服。
她只是撩起了裙子。
等他完事,她转过身,拥抱他。
他任由她这么做,带着恩赐般的微笑,然后态度温和地走开。
医生:当心,我的胳膊。
她尽力掩饰受挫的感觉,跟他一起坐到桌边。
桌上放着他们吃剩的晚餐。
医生带着一抹讽刺的微笑,向她举起酒杯。
她端起酒杯,跟他碰杯。
她喝酒。
随之是尴尬的沉默。
最终,她说———接生婆: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正是时候。
医生:的确。
是的。
停顿。
接生婆:没有你,孩子们过得很不容易。
医生:我知道。
接生婆:他不喜欢我。
医生:谁?
接生婆:鲁道夫。
医生(顿了顿):他这个年纪正是难缠的时候。
接生婆:其实不是。
停顿。
然后———接生婆:他们一直很难缠。
医生(淡淡一笑,更像是自言自语):是的。
长久的停顿。
接生婆:你并不想念我。
医生:好了,你说什么呢?!
接生婆:没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
停顿。
医生:没有什么比自我憎恨更糟了。
接生婆:什么?
医生:没什么。
别提了。
她顿了顿,把手伸过桌子,握住他的手,脸颊贴在他的手上。
他先是由她这么做,然后把手从她头下抽出来,抚摸她的头发。
42.教堂,外景,白天下雪了。
从教堂里面,我们听到孩子们在合唱。
孩子们(和谐悦耳的歌声):……让我们免于一切苦痛,如今这些苦痛正侵袭我们。
那个恶魔敌人,蓄意如此,强大的能力和无数的谎言是他残酷的甲胄,世上无人像他一样……伴着歌声———叙事人: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
在11月第一个星期天的宗教改革纪念庆典上,白雪像厚毯子一样覆盖了整个村庄。
只身返回庄园的男爵没有参加庆典,这很不寻常……43.教堂,内景,白天回到当下场景。
整个社区在庆祝宗教改革。
学校教师指挥孩子们合唱。
孩子们热情洋溢。
玛丽和马丁臂上系着白丝带。
叙事人:……村民认为,缺席证明他余怒未消。
的确,关于谁可能是罪犯,没有任何进展,尽管男爵的吁请引发了铺天盖地的彼此猜疑,甚至是某些举报,但事实证明,这些告发都是捕风捉影。
44.管家的居所,内景,夜医生给管家啼哭的小儿子检查身体。
他转向孩子的父母。
医生:嗯,不是肺炎。
但是你们得当心。
如果他体温上升,就再把我叫来。
目前你们必须每隔两个小时给宝宝喂一次药。
在炉子上挂些湿被单。
这能让他的呼吸更轻松。
孩子的母亲把孩子放回摇篮,医生和孩子的父亲下楼来到起居室。
医生:窗户开了多久?
管家:很难讲。
我妻子在一点钟左右给他喂的奶。
等她回来时,已经差不多两点半了。
此时房间冷得像冰窖一样。
医生:宝宝没有哭吗?
管家:没有。
孩子们在楼上,也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们来到起居室。
莉斯尔、格奥尔格和费迪南德站起身来。
医生(对孩子们):挨了这样的冻,他的现状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我们得耐心等待。
管家走向餐具柜。
管家:喝点儿东西来暖暖身子吧。
医生:不,谢啦。
我太忙了。
离开了这么久……管家:格奥尔格!
在父亲示意之下,格奥尔格跳起来,去外面给医生拿外套和帽子。
与此同时,管家还在和医生闲谈。
管家: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医生:没问题。
再过两三个星期就全好了。
管家:我觉得,这真是太可怕了。
没法照常用胳膊,你可能觉得自己只是半个人。
格奥尔格取了帽子和外套回来,递给医生。
医生:谢谢。
管家帮他穿上外套,因为他一只胳膊不能动。
医生(笑):这就是明证。
谢谢你。
好了,晚安,孩子们。
孩子们:晚安,医生。
医生(对拉开门的管家):谢谢你。
如果你妻子觉得宝宝……管家关上了通往楼梯的门,所以我们听不到他们谈话的结尾。
房间里只剩下孩子们。
他们沉默不语。
然后———费迪南德:好了……格奥尔格:你说“好了”是什么意思?
费迪南德(“愚蠢的问题,明摆着的”):我是说,这就没事了。
停顿。
莉斯尔(对费迪南德):你是什么时候下楼去父亲的办公室见他的?
费迪南德:什么意思?
莉斯尔:只是随便问问。
45.白雪覆盖的村路,外景,白天学校教师,肩上背着一个帆布背包,在仅有几道车辙的雪地里跋涉。
叙事人:在12月中旬,我总算收到了埃娃的来信。
她父亲在地区首府给她找了一份新工作,新年一过就要起程。
那个夜晚她来学校寻求庇护,我们彼此讲述了短短半生的经历,直至凌晨,从此我再也无法把她苍白的面容、羞怯但率直的性格以及她富有光泽的红色秀发逐出我的脑海。
学校假期是持续到元旦第二天的上午,但是自圣诞节翌日就开始了———天气寒冷,不过阳光明媚———我动身前往奥伯多夫,去拜访埃娃和她的父母。
46.马匹贩卖商的起居室,内景,白天一间下层中产阶级的起居室。
学校教师坐在埃娃和她弟妹的对面,六个孩子,年龄从六岁到十四岁不等。
大多像埃娃一样是红头发。
难堪的沉默。
小一点儿的孩子交头接耳、吃吃窃笑。
谈话时断时续。
长久的停顿。
然后———埃娃:西格蒙德怎么样?
学校教师:我不知道。
男爵夫人还没有回来。
埃娃:男爵呢?
学校教师(耸耸肩):我们几乎见不到他。
他跟任何人都不讲话。
我不知道。
有人说他们去了南方。
去了意大利。
埃娃:去了意大利?
真的?
停顿。
孩子们格格笑,这俩人的窘态让他们乐不可支。
学校教师和埃娃对视一眼,但埃娃立刻移开了目光。
学校教师:他们现在想永久拆除锯木厂。
管家是这么说的。
因为不值得……此时,门开了,埃娃的父母走进来。
显然,是埃娃的母亲去把埃娃的父亲找来的。
她身材丰满,年近五旬,肩上披着一条羊毛披肩。
埃娃的父亲穿着大衣,戴着礼帽。
他身体健壮,五十出头,一副农人的模样。
他可能是径直从小酒馆回家的,略带醉意。
学校教师、埃娃和孩子们站起身。
学校教师深鞠一躬。
学校教师:上午好。
埃娃的父亲:上午好,年轻人。
他们握手。
埃娃的父亲:请坐。
在我们家里不必拘束。
他简捷地做了个手势,邀请学校教师落座。
埃娃的父亲(对孩子们):走开!
孩子们自从父亲回家就老实多了,此时都离开了房间。
埃娃的父亲解开外套的纽扣,把帽子丢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母亲取下披肩,问学校教师———埃娃的母亲:你想喝点儿什么吗?
学校教师:不,谢谢。
不必客气。
埃娃的母亲:真的吗?
学校教师:真的。
谢谢您。
埃娃的父亲坐在埃娃身边,打量学校教师。
埃娃窘得不行,盯着面前的桌子。
埃娃的父亲:这么说,你是一个学校教师。
学校教师:是的。
埃娃的父亲:你养得起老婆吗?
尴尬的停顿。
随即———学校教师:我父亲在格伦巴赫当裁缝。
我有学徒执照。
所以我干这一行能赚钱……埃娃的父亲:你应该接手你父亲的生意,这样更明智。
停顿。
埃娃的父亲:嗯,你干吗盯着这丫头不放?
她简直还是个孩子。
你都能当她爸爸了。
学校教师(微笑):我三十一岁。
埃娃的父亲(咧嘴一笑):嗯,你还能应付大事。
埃娃的母亲(哭笑不得):她爸!
埃娃和学校教师窘得不知看什么地方才好。
埃娃的父亲:让我们说正经的:你知道她是否愿意嫁给你吗?
她还是个孩子,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呢。
(对埃娃)说句话呀。
你想要他吗?
埃娃希望地上有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埃娃的父亲:好啦。
别磨唧了。
他是从刚下过雪的路上跋涉过来的。
埃娃的母亲:你干吗不让她单独留下呢?
她当然想要他。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埃娃的父亲:我怎么知道?
她的嘴封得那么紧!
埃娃跳起来,冲出房间,免得由于羞耻而哭出来。
她母亲不以为然地冲她父亲摇摇头,跟着她出去了。
埃娃跑出去时,学校教师也站起身。
他想跟她出去,但是不能在她父亲面前失礼。
她父亲若无其事地说道———埃娃的父亲:坐下吧。
女人家总是这样。
有点儿歇斯底里,大多数都是。
听着。
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
一方面,打发这丫头离开这房子对我很划算。
你也看出来了,有太多张嘴要吃饭。
另一方面,这事儿来得有点儿突然。
我不了解你,不是说我不喜欢你,而是我需要首先知道知道你的底细。
况且,城里的发型师已经同意收她当学徒了。
这样她就能认识一些人,然后再决定她是不是真的想结婚。
如果一年之后她还有这个念头,我们就再谈谈。
你也可以再做一次决定,成不成?
学校教师:我本来想……埃娃的父亲(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要么听我的,要么免谈。
你明白吗?
学校教师(稍顿,然后让步了):如果您坚持……埃娃的父亲:是的,我坚持。
他向学校教师伸出手。
学校教师犹豫了一霎,跟他握了握。
埃娃的父亲:说定了。
我很高兴。
唔,生意还等着我去照料呢。
即使在假期也脱不开身。
我会把这丫头喊回来。
你们道个别。
一年时间过得飞快。
天塌不了。
你放假的时候可以来看她。
再见。
他离开了房间。
学校教师被弄得晕头转向。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坐下思忖。
门开了,埃娃进来。
她手足无措,学校教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进来时他又起身了。
最后埃娃走到桌边坐下。
学校教师也坐下。
他们短短地对视了一眼,又交换了一个同样转瞬即逝的微笑。
停顿。
学校教师:你父亲有没有告诉……埃娃:说了。
停顿。
学校教师:你觉得这样安排行吗?
停顿。
埃娃:您觉得这样安排行吗,先生?
学校教师(微笑):别对我这么客气。
埃娃抬起头。
他们的眼神相遇了。
她握住他的手。
他们默默无语,相对而坐。
47.牧师的住宅,男孩卧室,内景,夜天黑了。
马丁、安东和弗洛里安———我们乍一看并没有认出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
透过窗户,一道红色的光,慢慢地变强了。
突然———马丁的声音:东尼!
你醒着吗?
东尼!
安东的声音(昏昏欲睡):怎么了?
马丁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马丁的声音:看!
看!
外面怎么了?
安东慢吞吞地坐起来,揉着眼睛。
安东的声音:上帝,你想干什么?
马丁的声音:那里!
从窗户里往外看!
安东把头转向窗户,盯着红光。
然后他从床上滑下来,跑到窗户跟前。
他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安东:着火了!
就在庄园那边!
马丁:把我解开!
安东转身看着马丁,举棋不定。
马丁:快来,把我解开!
安东不知所措。
他再次看看窗户,然后又看看马丁。
马丁咆哮起来。
马丁:我跟你说了,把我解开!
安东:我不知道……马丁:你要是不把我解开,我就狠狠揍你一顿。
他们的高声争执惊醒了弗洛里安,他懵懵懂懂地说道———弗洛里安:出什么事了?
你们干吗不能安静点儿?
马丁:弗洛里,过来把我解开!
弗洛里安:出什么事了?
马丁(吼叫):把我解开,该死!
你们这两个傻瓜!
着火了!
弗洛里安:着火了?
弗洛里安自己爬起来,啪嗒啪嗒跑向窗户。
他向外望去,又惊讶又兴奋。
弗洛里安:着火了!
马丁(恼火地学他说话):是,着火了!
现在把我解开,该死!
弗洛里安询问地看着安东,然后对马丁说———弗洛里安:但是父亲不允许……反打镜头:两个男孩的视点。
从窗口看马丁。
我们这是第一次正面看他。
他的手腕被捆在床的左右两侧。
他气急败坏地扯着捆缚他的带子,想坐起来。
马丁(火冒三丈):但出了紧急情况,你这个傻瓜。
必须有人去示警!
(扯着嗓子喊)父———亲!
母———亲!
父亲!
安东被他的吼叫吓坏了,过来解开带子。
安东:别喊啦。
我来把你解开。
弗洛里安:我该叫母亲来吗?
我们已经听到了走廊里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开了,他们的母亲身穿睡袍走了进来。
母亲:这里出什么事了?
马丁刚刚被解开。
马丁:失火了!
母亲:我知道。
你们父亲已经去了。
在门口,女孩们从母亲身后露出头来。
她们是被吵闹声引过来的。
母亲向她们转过身去。
母亲: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对所有人)现在你们都回床上去。
没事儿。
庄园发生了火灾。
你们不必担心。
回去睡觉。
来吧,玛丽,领着妹妹回房间。
否则你们会着凉的。
女孩们走开了。
母亲转向马丁。
母亲:你干吗喊这么响?
把我们都吵醒了!
马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抱歉地说———马丁:我以为会有危险。
安东(惭愧地):他逼着我松开了他的胳膊。
母亲(安抚他们):现在一切正常。
明天,父亲会告诉你们火灾的情况。
好吗?
你们都回床上去。
我等在这里,看你们上床。
外面可是天寒地冻。
三个男孩回到床上。
但是安东再次捆起了马丁的双手。
他给哥哥盖了一床毯子。
然后他们都钻到毯子下面。
母亲:那么,晚安。
睡个好觉。
马丁、安东和弗洛里安:晚安,妈妈!
母亲关上门。
我们可以看到外面火光闪耀。
48.庄园,外景,夜全景镜头。
一个大谷仓在熊熊燃烧。
烈焰劈啪作响。
在火光映照下,我们看到,男爵、管家、管家的妻子、牧师和其他人,像剪影一样,徒劳地试着救火。
49.管家的居所,内景,夜孩子们的卧室,近在咫尺的火焰的反光照亮了莉斯尔、格奥尔格和费迪南德。
他们站在窗口,凝视着烈焰。
50.村舍,外景,白天保罗在猪圈发现了死去的父亲。
农夫在墙壁的挂钩上自缢身亡。
踢翻的凳子依然躺在他悬空晃荡的双脚下。
保罗奔出猪圈,冲向院子。
他停住脚步。
然后踮起脚尖返回猪圈。
他摸到猪圈门,却没有勇气再度进去。
他慢吞吞地走向起居室。
聚拢在那里的孩子们压根儿没有留意他。
莱尼在做饭,抬头扫了他一眼。
保罗坐到靠墙的长凳上。
那里光线很暗。
51.医生的住宅,办公室,内景,白天医生坐在办公桌上,接生婆坐在他对面的病人座椅上。
她在给他手淫。
这一次,他们依然是衣冠整齐。
在衣服外面,医生穿着一件没系纽扣的白大褂。
他盯着正在动作的女人看了片刻,然后冷酷地开口了。
医生:你不再做这种事不是更好吗?
这好似劈面给了一记耳光。
她目瞪口呆。
医生:干吗要费这劲儿?
别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不是你功夫不行……我只是无法再跟你做了,仅此而已。
跟你说实话吧:你让我恶心。
他站起身,系上裤子纽扣。
她觉得天旋地转。
医生:请你现在完成你的工作好吗?
我不想在这里待一整夜。
接生婆依然坐在原处,她垂着头,仿佛遭了雷击。
接生婆(轻声地):我做错什么了?
医生(烦躁地):上帝,你什么都没做错。
你很丑,你很邋遢,你皮肉松弛,你口气难闻。
够了吗?
停顿。
他指着小房间另一侧的检查床,漫不经心地说道———医生:垫子应该用沸水消毒。
她依然没有移动,只是机械地瞥了一眼检查台。
他看着她。
医生:别坐在那儿了,就跟你的肩膀上扛着全世界的悲伤似的。
天不会塌下来,不会砸到你,也不会砸到我。
(解释)我就是想到此为止。
仅此而已。
我努力过了,可这太恶心了。
我跟你做爱的时候,幻想过是别的女人。
一个气味好闻的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结实一点儿的女人,但是我的想象没什么效用。
最后,还是你,让我作呕,还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有问题吗?!
接生婆:你拿定主意了?
医生(轻蔑地):是的,我早就拿定主意了。
他背过身去。
接生婆几乎动弹不得。
她依然坐在病人座椅上。
竭尽全力才没有昏倒———同时还平静地开口了。
接生婆:你这样卑鄙,自己也一定非常痛苦。
医生:哦,上帝!
别来这老一套了!
接生婆:我知道自己其貌不扬。
我的难闻的口气来自我的胃病,你知道得很清楚。
但是过去我们在一起时,你没觉得受不了。
你的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有胃溃疡了。
医生:饶了我吧,别再提这些肮脏的细节了。
但是,我向你保证:你的口气一直让我恶心。
我之所以肯接受,是因为在艾瑞卡死后我想缓解自己的痛苦,随便跟谁都行。
我甚至能跟一头奶牛干这事儿。
不幸的是,妓女离这里太远了,而遗憾的是,每隔两个月干一次对我来说是不够的,尽管我年事已高。
所以,别再玩那套牺牲的把戏了,滚出去。
停顿。
接生婆(依然轻声说话):为什么你现在才这样?
医生:借用你的话:为什么我要这样?
在医院里,我忘记了你有多讨厌。
人在痛苦的时候都会多愁善感。
停顿。
医生(厌倦地):滚出去。
你为什么不滚出去?
你就没点儿尊严吗?
接生婆(同样厌倦地):跟你在一起,没有给尊严留地方。
医生:的确。
接生婆:你不担心我会做傻事吗?
医生(轻蔑地一笑):做吧。
至少这会让我吃一惊。
但是当心:可能会很疼。
接生婆:我知道。
我太傻了。
你压根儿就不在乎。
医生:嗯……她盯着他。
接生婆:你为什么瞧不起我?
因为我帮你带大了你的儿子?
因为我看着你染指你的女儿却一言不发?
医生过去扇了她一个耳光。
她泪流满面,但是稍顿之后继续说———接生婆(“不为所动”):因为我帮你欺骗你自己?
因为我听你吹嘘你对艾瑞卡的爱是多么举世无双,尽管全村人都知道你是如何虐待她?
因为我爱你,尽管我知道你根本不配被爱?
医生嗤之以鼻。
医生:没错。
现在出去。
我还有工作要做。
她站起身,为他让出位置。
他在桌旁落座,“工作”。
她低头看他。
接生婆:你承担不起甩掉我的后果。
谁来为你做这些腌臜活儿,谁来帮你照顾孩子,谁来帮你行医?
你说这话不是当真的。
你只是想看看你能肆意妄为到什么地步,是不是:她还会继续容忍吗,或者,我能把她踩到烂泥里吗?
停顿。
医生“工作”,仿佛充耳不闻。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柔声说———接生婆:我也累了。
我有两个智力发育迟缓的孩子:汉斯和你。
你是更让我操心的那个。
他抬头看她。
顿了顿,然后说道———医生:上帝,那你干吗不去寻死?
52.村舍,外景,白天寒冷的冬日的阳光。
男人们把棺材抬出村舍。
有些人已经等在外面。
他们都身着丧服。
棺材扛上肩。
送葬的队伍动身了,抬棺者走在最前面。
其他聚到房子里来的人跟在后面。
保罗与泽普走出来,他试图安抚泽普。
莱尼最后一个出门,她请殓婆暂时照看一下村舍,不过她的话我们听不到。
她把妹妹召集到身边,跟她们一起走进送葬人的行列,紧跟着棺木。
队伍开始移动。
他们绕过村舍,走下通往村庄的小径。
弗朗茨迎面赶来。
村民窃窃私语。
他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队伍慢下脚步。
弗朗茨走上前来。
他在棺木前垂着头站了片刻,然后加入弟弟和姐妹的行列。
他和莱尼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了她身旁。
他向抬棺者示意,队伍又开始缓慢地移动,虽然低声议论时有所闻。
保罗依然抱着泽普,期待地看了看紧握着他的手的兄长。
保罗羞涩地笑了笑。
弗朗茨接过小泽普,动作无比自然。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看起来虽然很悲伤,却并不绝望。
53.村庄和四野的风景,外景,白天多幅远景:白雪皑皑的风景。
叙事人:年末天气不错。
太阳令雪景光华四射,几乎要刺伤眼睛。
在我们中间,没有人料到这是最后一次在和平中从一年步入下一年。
在第二年,剧变陡生,但人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54.牧师的住宅,起居室,内景,白天装饰一新的圣诞树。
外面阳光灿烂。
牧师从玛丽头上和马丁臂上取下白丝带。
其他家人见证了这一几乎称得上庄严的举动。
叙事人:……虽然一系列怪事让村子人心惶惶,我们依然认为自己团结在一个信念周围,亦即,我们社区的生活是上帝的旨意,值得过下去。
牧师:……我从你们身上取走了白丝带,相信自此你们不再需要它。
你,玛丽,今年会被接受为教区的正式成员。
你们将领圣体。
但愿准备坚信礼的阶段成为幸福和丰饶的时刻。
至于你,马丁,从现在开始,你非但不再需要系丝带,而且也不需要在夜晚捆绑住手臂了。
系那些带子的本意,是免得你屈服于年轻的身体的诱惑。
在一个充满节日期待的房子里,你定能依靠自己,保持精神和身体的纯洁。
我信任你们,我亲爱的孩子们,希望你们的新年愉快而有收获。
他抚摸孩子们的头。
他们亲吻他的手。
母亲热忱地拥抱他们。
55.庄园,外景,白天春天。
男爵夫人、西格蒙德和一个新来的四十岁上下的保姆,带着双胞胎,下了停在宅邸门前的马车。
叙事人:复活节过后不久,4月份最后一周,男爵夫人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陪伴她的是一个新保姆。
因此我暗藏的希望,即埃娃能够重返这里,彻底化为泡影。
保姆是一个丰满的中年意大利女人,很快,每个人就都知道了,她来自男爵夫人过冬的地中海沿岸的一个小城。
一个女仆匆匆跑出房子,随即更多仆人跟了出来。
男爵夫人被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
保姆用意大利语发指示,引发了一片茫然。
于是保姆对西格蒙德讲话,他笑着翻译给仆人听。
这男孩看起来判若两人:以前皮肤苍白,现在面庞却是漂亮的棕褐色。
金色的头发被日光进一步漂白了。
他长高了,看起来更强壮,也更快乐。
男爵夫人也显得心情轻松,精力充沛。
她和西格蒙德正要径直进入房子,此时我们听到,从院子的另一侧传来费迪南德的声音。
费迪南德:西格!
西格蒙德转过身来。
费迪南德是从窗户里看到了他,呼唤他。
西格蒙德向他挥手。
西格蒙德:嗨,费迪南德!
费迪南德:等着!
我这就下来!
西格蒙德想跑到管家的居所去。
男爵夫人:待在这里,西格。
你可以等会儿再见他。
保姆(意大利语):让他去吧,夫人,他回到家里显得真开心。
男爵夫人(稍作沉吟,然后莞尔一笑):好的,你去吧,但是别待太久。
西格蒙德飞奔而去。
男爵夫人和保姆赞同地对视一眼。
男爵夫人微微一笑。
她们进了房门。
有片刻时间,我们只看到开着的大门和门后阴暗的楼梯。
随即我们听到男爵的脚步声响起在院子的碎石上。
然后男爵入画,穿过门口进入房子。
他消失在楼梯的暗处。
我们听到他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男爵(呼唤):贝娅特丽克丝?
贝娅特丽克丝,你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保姆再次露面。
保姆(用意大利语呼唤):西格,你不想来对你父亲问声好吗?
但是西格蒙德在院子另一侧,跟费迪南德正聊得起劲,没有睬她。
56.学校,内景,白天教室。
孩子们在撒野。
他们吵成一团,海绵黑板擦和粉笔满天飞。
有人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
一言以蔽之,这是放学后孩子们的常态。
玛丽站在教室门口。
盯着她的同学们。
然后又越过门看看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
她回到教室,但依然待在门口,这样方便留意走廊的动静。
显然,她是被安插在那里望风的,以防老师过来。
叫喊声、嬉笑声和吵闹声持续不断。
突然,玛丽看到学校教师出现在走廊里。
还有她的父亲。
俩人正在热烈地交谈。
玛丽蹿进教室,关上门,挡住声浪,冲同学嚷道———玛丽:当心,他来了!
但是叫喊声和嬉笑声震天响,不是所有学生都听到了她的警告。
噪音渐渐回落,有些学生不再胡闹。
有人捡起了海绵,黑板转眼间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儿嬉闹的痕迹。
但是有几个孩子在彼此追逐,没有听到玛丽的话,依然继续他们的游戏。
玛丽又喊了一声,这次提高了嗓门。
玛丽:安静!
看在上帝的分上,安静!!
疯狂的追逐并未中止,有些兴奋过头的孩子甚至拿她开心。
她用最高的音量叫喊———玛丽:安静!!!
正在此时,门开了,牧师与学校教师进来。
几乎是刹那间,教室一片死寂。
牧师一言不发,走向玛丽,揪住她的耳朵,扯着她穿过整个教室,走到火炉那里,让她面壁站立。
学生们鸦雀无声,心惊胆战。
牧师回到黑板前,把公文包放在讲桌上,默不作声。
学校教师觉得自己多少应为教室里的混乱无序负些责任,说道———学校教师:这里出什么事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你们知道现在该上坚信课的!
出去!
学生们如蒙大赦。
对第一个试图悄悄地离开教室的学生,学校教师说道———学校教师:说声“再见”如何?
立刻,所有的学生都喊着“再见”往外冲。
学生们:再见,先生!
再见,牧师!
最后,所有的孩子都离开了教室,只剩下八个准备受坚信礼的学生,其中有保罗、克塞尼娅和玛丽。
玛丽依然面向墙壁。
学校教师转向牧师。
学校教师:我很抱歉,牧师。
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牧师冷淡地点了点头。
他在冰冷的沉默中等着所有年纪小些的学生离去。
学校教师察觉到牧师不会再有别的表示了,于是向牧师微微鞠躬,说道———学校教师:再见,牧师。
牧师:再见。
学校教师离开了房间。
牧师转向准备受坚信礼的孩子们。
牧师:让我们祈祷。
他们一起念主祷文。
然后牧师说道———牧师:坐下。
学生们落座。
玛丽依然面壁站立。
牧师稍顿片刻,开始讲话。
牧师:这是令我痛心的一天。
几周后,我们就要一起庆祝坚信礼了。
经年累月,我试图把上帝的意旨传达给你们,遵照他的精神,把你们培养成负责任的人。
今天我看到的是什么?
一群吵吵闹闹的猴子,毫无纪律,也毫无人类的尊严可言,与共用一间教室的七岁孩子一起胡作非为。
但令我更加痛心的事实是,我自己的女儿,在这一可悲的事件中扮演了带头人的角色。
去年我在她的头发上系上了白丝带。
嗯,你们都知道白色是纯真的颜色。
使用丝带的初衷是佐助玛丽规避罪恶、自私、无礼、说谎和懒惰。
在新年伊始,我天真地以为,现在,在她即将受坚信礼的这一年,她已足够成熟,不再需要那条丝带。
我本以为,身为基督教教区精神领袖的女儿,她会觉得自己有责任……在此期间一直站在火炉边上的玛丽昏了过去,瘫倒在地。
57.医生的住宅,内景,夜楼梯。
仅有的灯光来自起居室。
鲁道夫穿着睡衣走下楼梯。
鲁道夫(轻声):克塞尼?
他进了起居室。
里面空无一人。
鲁道夫(轻声,焦急地):克塞尼?
你在哪里?
他进了厨房。
同样空无一人。
鲁道夫绝望了。
他抽泣起来。
最后,他返回楼梯,想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在楼梯上,他注意到诊疗室门下透出些许光线。
他返身下楼,打开诊疗室的门。
在明亮的灯光下,面对面坐着的,是医生和克塞尼娅。
医生背对着鲁道夫,所以我们先看到克塞尼娅的脸。
她坐在病人的座椅上。
医生把他的座椅放在她前面。
他的双腿盘在她的腿上。
她在哭泣。
情形很暧昧,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开门的声音吓了克塞尼娅一跳。
她看到鲁道夫。
克塞尼娅(吃了一惊,泪痕满面):鲁迪?!
医生旋过身,张口结舌地瞪着小儿子。
他和克塞尼娅两人的神情就像被当场抓获。
克塞尼娅: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怎么没在床上?
鲁道夫不明白眼前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但他一直是个乖孩子,所以他自动回答———鲁道夫:我睡不着。
克塞尼娅:所以你就深更半夜像个鬼魂一样到处乱跑?
鲁道夫:我醒了,你没在那里。
短暂的停顿。
克塞尼娅擦去脸上的泪痕。
克塞尼娅(强作笑颜):爸爸在给我穿耳洞。
鲁道夫:疼吗?
克塞尼娅:是的,有点儿疼。
鲁道夫:所以你就哭了?
克塞尼娅(挤出一丝笑容):我这就不哭了。
医生(试图开玩笑):美丽就是受罪。
他们总是这么说。
至少,对于女孩来说……他站起身,走向一个壁橱,把我们无法辨认的什么东西放进去。
我们看到的依然是他的背影。
他扯了扯衣服。
然后走向鲁道夫。
医生:现在回到床上去。
你也回去,克塞尼。
克塞尼娅:好的。
鲁道夫犹豫不决,怀疑地瞅着她。
她向他解释,态度几乎称得上急切。
克塞尼娅:我好久没戴耳环了。
所以耳洞又长实了。
她扯着耳朵给他看。
克塞尼娅:为了圣灵降临节。
那时我们都想展示自己最棒的一面,让自己看起来很漂亮。
我想戴新耳环,妈妈戴过的,嵌着石榴石的……鲁道夫盯着她。
觉得她是在说谎。
58.牧师的住宅,书房,内景,白天玛丽进来。
她身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
她看起来病得很重,而且在发烧。
她轻轻地关上门,走向父亲的书桌,拉开几个抽屉。
她终于找到了开信刀。
开信刀有一个手柄,看着像一把小剑。
她握着开信刀,走向鸟笼,把开信刀放在鸟笼旁边,抓住那只小金丝雀。
小鸟啁啾了几声,她回头瞥了房门一眼,仿佛要确定没有人来。
叙事人:玛丽的昏倒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
随后她高烧不退,疲乏无力……她把小鸟握在左手里,抬起它的头,右手拿起开信刀……59.庄园,管家的居所,内景,白天管家的妻子引着学校教师走进起居室。
她系着围裙,袖口挽了上去。
显然她正在做蛋糕,两手黏糊糊的,于是她用胳膊肘开的门。
由于叙事人在讲话,我们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谈。
但是我们明白她是请他进去,等待他想见的人,而她目前无法陪他。
叙事人:……几天后,我去见管家,因为我想在圣灵降临节再次借用马车。
由于我求了婚,埃娃每周给我写一封信,我有种感觉,她在那座城市既失落又孤单。
她在字里行间恳请我再去探望她,虽然她父亲有禁令在先。
我想跟她一起共度圣灵降临周的周六,这样我周日可以赶回来,跟牧师一起准备坚信礼。
管家去锯木厂了,但是随时可能回家。
他的妻子在忙着准备圣灵降临节,于是把我让进起居室,在那里等管家回来。
管家的妻子离开了起居室。
学校教师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院子空无一人。
突然,学校教师听到隔壁房间有一个女性的声音在轻声细语。
他侧耳倾听,然后走向侧门,透过毛玻璃的缝隙窥视隔壁房间。
在那儿,莉斯尔坐在摇篮旁,安详地对婴儿说话。
学校教师打开门。
莉斯尔看到他,站起身,有礼貌地行了个屈膝礼。
莉斯尔:早上好,先生。
学校教师:你好,莉斯尔……学校教师微笑着走向摇篮,向里望去。
学校教师:他真可爱……莉斯尔:是的,很可爱。
学校教师:你喜欢他吗?
莉斯尔:是的,很喜欢。
学校教师:我听说,去年冬天他病得很重。
莉斯尔:是,病得很重,但是医生把他治好了。
感谢上帝。
停顿。
学校教师望向窗外,想看看管家有没有回来。
学校教师:也许,我今晚再来拜访吧。
莉斯尔:我敢肯定,父亲四点钟要回家喝咖啡。
她瞟了一眼那台老爷钟,表针指示现在是差一刻四点。
学校教师略一思忖,向起居室走去。
学校教师:那我就到隔壁再坐一会儿。
莉斯尔:要我给您拿点儿什么喝的吗?
来杯咖啡吧。
我想咖啡已经准备好了。
学校教师(含笑):不,谢谢。
(站在门口)我就在那儿坐着等一会儿。
他想把门在身后关上。
突然———莉斯尔:先生!
学校教师:唔?
莉斯尔:梦会变成现实吗?
学校教师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出乎意料,令他很惊讶。
学校教师:这取决于多种情况,为什么这么问?
莉斯尔:取决于什么?
学校教师(微笑):取决于什么?
嗯,如果你梦到在学校庆典上得到头奖,那就用功学习,然后你的梦就变成现实了。
莉斯尔(摇头,轻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学校教师察觉到她有心事,于是开口询问,这一次没有玩笑的意思了。
学校教师: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他,斟酌着是否要讨论这个话题。
他点头以示鼓励。
莉斯尔:我是说,如果你在睡觉时梦到了某些事,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是在睡觉时梦到了,它会变成现实吗?
学校教师(态度同样严肃):怎么了,你梦到什么了?
她低下头。
学校教师稍加思索,走到她身边。
学校教师:好吧,告诉我。
你有心事,对不对?
她摇了摇低垂的头。
但是突然迸出了哭声。
莉斯尔(啜泣):我总是梦到可怕的事。
学校教师(亲切地):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她吞声饮泣。
他拿出一条手帕,递给她。
学校教师:拿着。
现在,平静下来。
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莉斯尔拿起手帕,擤鼻涕,擦眼泪。
她没能彻底管住泪水,还在不停地抽噎。
她把手帕还给学校教师。
莉斯尔:谢谢。
学校教师带着隐约的笑意把手帕收好,鼓励她。
学校教师:好了。
现在说吧。
女孩又抽噎了几下,然后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莉斯尔:我梦到汉斯———接生婆那个古怪的小男孩……学校教师(鼓励她):我知道,我知道。
莉斯尔:……有些非常可怕的事将要发生在他身上。
学校教师:非常可怕的事?
莉斯尔急切地点头。
学校教师:比如?
莉斯尔:我不知道。
就像不久前发生在西格身上的事。
但是还要可怕。
(又哭了)但是他那么可爱。
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学校教师被打动了,把手放在莉斯尔肩上。
学校教师:好了,好了。
那只是一个梦。
你不必太当真。
莉斯尔(泣不成声):他们总是捉弄他,因为他不是真的……学校教师(温和地):是的,我知道,但是没人会伤害他,你可以放心。
莉斯尔无法自持。
学校教师:你还需要我的手帕吗?
她摇头。
学校教师: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认为梦会变成现实呢?
她只是摇着头,泪如雨下。
他再次拿出手帕,递给她。
她没有接,他用胳膊肘轻轻推推她。
她迷惘地抬起头。
他友好地点点头,递过手帕。
她接过来擤鼻涕。
逐渐平静下来。
学校教师(为了安抚她,乞灵于“理性”):梦是不会变成现实的。
更别提这种事了。
她耸耸肩,仿佛不以为然。
她站在他面前,垂着头,攥着他的手帕。
她吸了几口气,像个“成年人”一样说道———莉斯尔(郑重地):但有时我的梦会变成现实。
学校教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停顿。
莉斯尔:去年冬天,在普策尔(指了指婴儿)生病前,我梦到我弟弟把他放在敞开的窗户旁,好让他死掉。
而那一天窗户就开了,他受了凉,差点儿没命。
学校教师如堕雾中。
不知说什么才好。
学校教师:你在说什么?
完全是无稽之谈!
莉斯尔再次垂下头。
学校教师:可能是有人没有关好窗户。
是谁让你起了那个念头的?
你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
莉斯尔(像是在顶嘴,因为他怀疑她说的话):因为他嫉妒。
学校教师:因为你日有所思,所以才夜有所梦。
这个梦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只是个巧合。
莉斯尔(依然垂着头):好的。
学校教师俯身去捕捉她的眼神。
学校教师:看着我。
她无可奈何地抬起头看他,态度依然是抗拒且有保留的。
学校教师:别对任何人说这事!
你显然不明白这话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她再次低头看地板。
学校教师:你没把这个故事告诉你父母吧,没有吧?
她摇摇头。
学校教师:那就好。
别再提了。
我也不会再提。
答应我好吗?
她没有回答。
他重复了一遍———学校教师:答应我好吗?
她点点头,动作轻微得难以察觉。
学校教师:好的。
现在我可以把手帕拿回来了……他把手伸过去。
她惊讶地看看自己手里攥着的手帕。
她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把手帕还给学校教师。
学校教师:谢谢你。
把手帕装回衣袋。
学校教师:现在,我俩之间有了一个秘密。
你答应我,要守口如瓶,好吗?
她不情愿地点点头。
他寸步不让,直视她的眼睛。
学校教师:好吗?!
莉斯尔(不情愿地):好。
学校教师:嗯,那就没问题了。
你不必担心。
汉斯不会有事的。
(微笑)没人会嫉妒他。
她瞥了他一眼,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取笑她。
他诚挚地看着她,向她点头,寻求她的回应。
她微微点了点头。
但也许她这样做仅仅是为了不拂他的意。
学校教师:梦是不会变成现实的。
这种事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能发生。
忘了它吧。
他瞅瞅她。
她低着头站在原地。
最后他微微一笑,试图“开个玩笑”,缓和一下紧张气氛。
学校教师:你知道在古时候他们怎么对付那些未卜先知的小姑娘吗?
是把她们当成女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她抬头看他,瞪大了眼睛。
60.牧师的住宅,书房,内景,白天牧师进门,走向书桌,打算放下公文包。
死鸟躺在书桌中央,翅膀张开。
牧师的开信刀插在它的脖子里———只有手柄从鸟喙里露出来。
61.街道,外景,白天学校教师和埃娃驾着马车。
在他们身后,我们能瞥到这个城市的街景。
叙事人:我们约好在这个城市的火车站碰面,因为埃娃不想被人看见跟我在一起。
她住在几位远亲家里。
那些亲戚显然会定期向埃娃的父母汇报她的生活近况。
她消瘦了一些,显得更漂亮了。
我再次被她混合着羞涩和几乎孩子般的率直的性格迷得神魂颠倒。
埃娃(模仿某人):……“……您想把头发向左分,还是向右分?
”“一根向左,一根向右如何?
”两人都开怀大笑。
埃娃:美发店里的所有人都笑破了肚子。
甚至穆雷尔先生,他不苟言笑是出了名的,也乐出了声。
短暂的停顿。
笑声渐止。
学校教师:所以,并不是特别糟糕,对吗?
埃娃:不是特别糟糕。
但是整天打扫头发———说实话,我得承认,跟这活儿比起来,双胞胎要有趣得多。
不过,就这样吧。
我也没法儿抱怨什么。
学校教师含笑瞟了她一眼。
学校教师:没法儿抱怨?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是设法引着她抱怨他们被迫劳燕分飞,于是打起精神说道———埃娃:没法儿抱怨,真的。
学校教师与她微笑对视,然后又收回目光,盯着路面。
学校教师(似笑非笑):除了双胞胎,你就不思念别的什么吗?
她莫名其妙地瞅着他。
蓦地恍然大悟。
她笑着摇了摇头,握了握他的手,仿佛在为自己的迟钝而道歉。
埃娃:噢,当然还想你啦!
他瞧了瞧她覆在他手上的手,但是她又把手抽了回去。
两个人心花怒放。
马儿在小跑,蹄声嘚嘚。
过了一会儿,埃娃倚靠到学校教师肩头。
但是马车在满是车辙的道路上颠簸,这个姿势难以持久,所以他们再次并肩坐着驾车。
埃娃说道———埃娃:新保姆怎么样?
她只说意大利语吗?
学校教师:我不知道。
管家是这么说的。
埃娃:我明白了。
此时,道路横越了一条小溪,伸展进一片小树林。
学校教师驾着马车,驶上一条小径。
这条小径是过桥之后从道路岔出去的。
埃娃:你去哪儿?
学校教师:去那儿,溪流边的森林。
我们可以去那儿野餐。
我买了一篮子吃的。
埃娃(轻声):我不想要吃的。
学校教师(不解):为什么?
埃娃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学校教师停下马车,转身看她。
学校教师:怎么了?
埃娃:没什么。
求你———他明白了,不由得微微一笑,虽说他不太理解她为什么会把他看成这种人。
现在他对她谈话的方式就像对一个孩子,既是出乎意料,又得竭力宽慰。
学校教师: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只想让你享受野餐。
她抬头看他。
埃娃:求你。
学校教师(吃惊地):你以为,我想让自己未来的妻子蒙羞吗?
她依然恳求地望着他。
最后他屈服了,略微有些失望。
学校教师:那好吧。
我转弯回去。
他继续驾驶马车。
过了一会儿,埃娃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和缰绳上。
他停住马车。
她看着他。
埃娃:谢谢。
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彼此对视。
突然,埃娃俯身向前,小心翼翼地吻他的嘴唇。
他们这这样吻了许久,身体没有接触。
分开后,他们一时都忘了呼吸。
然而,一旦眩晕的时刻过去,他们就转过身来。
学校教师让马儿继续小跑,他们并肩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直视前方,心境安宁,被此刻的幸福所淹没。
62.教堂,内景,白天教堂座无虚席。
八个将受坚信礼的孩子跪在圣餐椅旁。
牧师依次把圣餐杯送到他们唇边。
牧师:领受!
这是新约的血,为救赎你们的罪恶而洒。
他来到玛丽面前。
玛丽跪在队伍的第五个位置。
他迟疑了许久,以至于惹来了虔诚的教区居民恼怒的瞪视。
玛丽也兴奋得发愣,比其他孩子更甚。
看起来她似乎要再次昏倒了。
但他最终还是把圣餐杯拿给了她,她饮酒。
牧师:领受。
这是新的旨意的血,为你而洒,以赦免你的罪恶。
他擦拭圣餐杯口玛丽饮过的地方———就像其他孩子饮过之后一样———走向下一个孩子。
重复这一仪式……63.森林,外景,夜远处传来声音。
起初不可辨闻。
逐渐地,我们听得清楚些了。
声音:汉斯?
你在哪里?
应声啊!
汉斯,你在哪里?
在半明半暗中,四处闪动着人们的身影。
他们花了些时间才走到近前,可以认出:是村里的男男女女。
少顷———男人的声音(叫喊):这儿。
他在这儿。
我们跟随那些村民跑过去。
一个小男孩被捆在树上。
他的整个脑袋都被破布缠了起来。
只在鼻下留了一道小缝,供他呼吸。
他在呻吟。
一条白丝带把一张纸系在他的脖颈上。
人们冲向这个孩子,把他解开。
孩子瘫倒在地上,裹着脑袋的布被取了下来,脸上血迹斑斑:是接生婆那个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孩子。
有人骇异地读出用硕大的字母写在纸上的话———纸上的话:因为我,上帝,你们的上帝,是忌邪的上帝。
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
64.学校,内景,白天走廊。
玛丽、马丁、保罗、格奥尔格和其他几个孩子等在教室门前。
他们默不作声。
他们在倾听。
叙事人:在针对这个智力迟钝的孩子的不明所以的暴行发生之后,即便是男爵最终也被说服,还是请来县警察局的专业人士施以援手比较明智。
所以,几天后,两三个便衣警察抵达村庄,勘查了几处犯罪现场,然后开始拜访多个家庭,询问他们有没有留意到什么蛛丝马迹。
教室。
两个警察当着学校教师的面询问莉斯尔。
越来越咄咄逼人。
莉斯尔最后泣不成声。
叙事人:在得知汉斯遭受的折磨之后,我起初并没有想到莉斯尔告诉我的话。
等我最终想起来时,我又举棋不定,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当局。
我不想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巧合而损害管家一家的名誉和内心安宁。
但是,我听说汉斯可能因为受到的伤害而双目失明,于是,有一天下午,我把莉斯尔叫到了学校,让她把她的梦告诉警察。
警察甲:……谢天谢地,我们不像你想的那么蠢。
莉斯尔(绝望地哭泣):但我真的仅仅是梦到了。
停顿。
警察不耐烦地瞥了学校教师一眼。
学校教师本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莉斯尔的故事。
他看着她,陷入沉思。
警察再次转向这个女孩。
警察甲:现在,好好听着!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是谁向你透露了折磨这个男孩的计划,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究竟是谁说的。
好不好?
莉斯尔绝望地摇着头,泪如泉涌。
警察瞅着学校教师。
学校教师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说话。
他对这个女孩有负疚感。
最后,他开口了。
学校教师:她已经梦到了变成现实的事。
警察甲(讥诮地):是吗?
那么我可否冒昧问一句,是什么?
学校教师(代她回答):在她家里发生的事。
警察甲(依然嘲弄地):我明白。
与她家庭有关的事。
你有没有查验过是否属实?
学校教师(被激怒了):没有。
警察看着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然后转向他的同事。
警察甲(讽刺地):好了,凡事皆有可能。
没准儿我们真的碰上了一位预言家,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走运。
也许我们只需要问问她,谁是这一切的背后主谋。
然后我们把她送上床,让她做个梦,明天她就能告诉我们了。
怎么样?
一切皆有可能,是不是?
突然,他冲女孩大吼———警察:别哭了!
莉斯尔吓得跳了起来。
警察站到她正对面。
警察:你这套装模作样的哭哭啼啼对我不起作用。
我有其他办法让你开口。
我连巫婆和魔法师都不相信,更别提一个像你这样的小胖丫头有什么超自然的幻觉了。
你最好实话实说。
除非你竹筒倒豆子,否则别想摆脱我。
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好啦,现在我们就去拜访你的父母,听听他们对你这个版本的故事有什么说辞。
他扯着莉斯尔站了起来。
她心惊胆战,低声吸鼻涕。
他把她领到门口,转向学校教师。
警察甲:如果您能来,我将不胜感激。
学校教师认为这个警察对待孩子的行为极其蛮横,但他无可奈何,只得从命。
学校教师:当然。
警察打开朝向走廊的门,差点儿一头撞进聚在那里的学生堆中。
警察甲:嚄!
这是怎么回事?
玛丽(礼数周全):下午好。
下午好,先生。
孩子们(亦步亦趋):下午好。
下午好,先生。
显然学校教师没打算见他们,但是不愿当着警察的面表现出来。
学校教师:下午好。
警察甲:你们干吗要偷听?
玛丽(彬彬有礼地):我们从外面看到老师有访客。
我们不想打扰。
我们只是等着跟老师谈话。
停顿。
警察瞅了老师一眼。
学校教师:你们有事吗?
玛丽(仿佛羞于在陌生人面前谈话):我们想问问汉斯的事。
警察又瞅了学校教师一眼。
学校教师:问什么?
玛丽(踌躇片刻,然后“鼓起勇气”发问):我们听说他情形不太好。
我们只是想问问我们能否帮上忙。
65.接生婆的住宅,内景,夜医生仔细检查汉斯的伤势。
特别是受害最重的眼睛周围。
男孩轻声呻吟。
接生婆站在他身边,强作镇定,但其实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而且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房子静悄悄的。
医生用抚慰的、甚至是温柔的嗓音,对一直在呻吟的男孩说话。
医生(柔声):好了……一切正常,汉斯……我知道,你疼得厉害……你耐心一点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他完成了治疗(再次把男孩的眼睛包扎起来),想站起身。
但是男孩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把他拽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
向接生婆使了个眼色。
小心翼翼地从男孩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医生:我现在得走了,汉斯。
别担心,明天我会再来的。
男孩的呻吟声变响了,再次摸索寻找医生的手,虽然他看不见医生。
医生又向接生婆使了个眼色。
接生婆坐到汉斯的床上,握住了男孩的手。
接生婆:没事的,汉斯。
别害怕。
医生会回来的。
医生向接生婆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陪伴孩子,蹑手蹑脚地、几乎是匆忙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66.溪流和牧场,外景,白天西格蒙德、费迪南德和格奥尔格坐在溪流旁,用小折刀刻柳枝哨子。
他们的脚在溪水里荡来荡去。
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格奥尔格首先完工。
他骄傲地试吹,但是小哨子的声音不够动听。
他隐藏起自己的失望,继续雕刻,想改善一下音质。
接着西格蒙德的哨子也完工了,音色悦耳。
西格蒙德喜不自胜。
向竞争对手得意地瞟了一眼,躺到草地上,吹了起来。
格奥尔格恼火地看了看这个显摆的家伙,接着干自己的。
他又试了试,但是听着不比刚才好多少。
跟西格蒙德的哨声一比,格奥尔格的哨声听着更寒碜了。
费迪南德幸灾乐祸地瞅着格奥尔格。
突然,格奥尔格猛地扑向西格蒙德,抢他的哨子。
西格蒙德还击,不肯松手。
费迪南德也站起来,笑嘻嘻地看着这俩人。
虽说西格蒙德不是去意大利之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家伙了,但格奥尔格比他大三岁,壮得多。
格奥尔格用尽全身力气扑向西格蒙德,撞得他向后摔到浅水里,抢走了他的哨子。
西格蒙德差点儿被撞晕。
尽管小溪不深,他的半个脑袋也浸入了水里。
格奥尔格看出西格蒙德有危险,但是他的骄傲阻止他出手施救,因为这就意味着承认他的行为是不正当的。
他举棋不定,脸上挂着不知所措的挑战的笑容。
但是费迪南德跳进水中,拉出了西格蒙德。
西格蒙德晃晃头,恢复了意识。
费迪南德抬头看着格奥尔格。
格奥尔格站在岸上,手里依然攥着那只哨子。
然后格奥尔格伸手指着费迪南德,恼羞成怒地说道———格奥尔格(恫吓地):你要是敢告状,肯定会后悔!
67.牧师的住宅,书房,内景,白天牧师坐在书桌旁工作。
听到敲门声。
牧师:进来!
弗洛里安怯生生地进来了。
他的手里拿着鸟笼(此前,在场景47的那个夜晚,我们在男孩的卧室见过这个鸟笼)。
笼子里是那只弗洛里安在丰收节庆期间找到的小鸟,此时鸟儿已经恢复了生气。
牧师:唔?
男孩有些局促。
他瞥了父亲一眼,拿着鸟笼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父亲的书桌上。
牧师诧异地看着他。
弗洛里安放下鸟笼,稍稍退后一点儿,然后停住脚步,他的头微微低垂。
牧师(不解):这是什么?
你想做什么?
弗洛里安(轻声):为了皮普斯。
(停顿,声音更低了)因为父亲很难过。
牧师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他声音嘶哑,但试图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说道———牧师:谢谢你。
弗洛里安(领会到父亲表现出的感情):不用谢,父亲。
有片刻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随后男孩离开了房间。
牧师的目光跟随着弗洛里安。
他坐下来,强作镇静,但最后还是热泪盈眶。
他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竭力控制自己,免得让别人听到。
68.管家的居所,内景/外景,白天孩子们的房间。
格奥尔格站在窗前,低头俯视———院子。
管家从庄园宅邸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向家门。
孩子们的房间。
格奥尔格离开窗口,坐到桌旁,做作业。
我们听到楼下的前门打开了,然后父亲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管家:把那个哨子给我!
格奥尔格看着父亲,“一脸茫然”。
格奥尔格:您说什么?
管家(强压火气,平静中带着威胁):把那个哨子给我!
格奥尔格:什么哨子?
听到这句话,管家发作了。
他下手很重。
格奥尔格从椅子里摔了出去。
管家:把它给我!
格奥尔格(在地上):什么哨子?
管家一把揪起格奥尔格,搡向墙边。
格奥尔格撞到了桌子,他躺在桌面上,试图用手护住自己的脸。
管家:把它交给我,要不然我宰了你。
格奥尔格(几乎是呻吟):我没有哨子。
管家松开手,开始暴打儿子。
格奥尔格(嚎叫):嗷!
……嗷!!
管家(边打边说):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无赖!
格奥尔格(嚎叫):嗷!
嗷!!
请不要———此时,那个当妈的,埃玛,循声而至,出现在门口。
埃玛:看在上帝的分上,格奥尔格,你在干什么?
这孩子犯什么错了?
埃玛到来之后,管家姑且压了压火气。
他扫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向这男孩,胸口起伏,但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管家:最后说一遍:把它给我!
格奥尔格(疼得眼泪汪汪):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父亲。
母亲不明就里,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转向她丈夫,恳求道———埃玛:出什么事了?
你们在说什么哪?
管家(对格奥尔格):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
母亲再次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想出面转圜。
埃玛:但是,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
格奥尔格!
出什么事了?
管家被她的喋喋不休惹恼了,怒视着她,然后瞟了一眼格奥尔格,猛地一转身,拂袖而去。
楼梯。
管家冲下楼梯。
他的妻子追在后面。
埃玛(激动地):格奥尔格!
请等等!
这孩子干什么啦?!
请告诉我!
你干吗发这么大的火?
管家正要打开前门,她赶上了他,挡在他面前。
埃玛(“理智地”恳求):格奥尔格!
求你了!
冷静点儿。
如果你能告诉我……管家(也很“理智”,一心想摆脱她):请别插手。
现在别来烦我。
我得回男爵那里。
他……此时我们听到楼上传来西格蒙德的哨子的声音,声音吹到了最响,狂野而持久。
有那么一会儿,管家简直动弹不得,然后他抓起挂在衣柜钩子上的马鞭,冲上楼去。
我们听到他在房间里抽打那个男孩,很快,哨声就被格奥尔格的哀嚎所取代了。
母亲犹豫了一霎,随着丈夫跑上楼去,我们听到她徒劳地劝她的丈夫住手。
埃玛:格奥尔格!
求你!
别打了!
别要了他的命……69.庄园,餐厅,院子,内景/外景,夜晚餐已毕。
男爵夫人看着仆人清理餐桌,把东西收到托盘上。
男爵起身,背对妻子站着。
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男爵:……艾根那里的桦木大约有六千立方米。
不歇气地干,应该在一周内完工。
直到这个月底,我们才……女仆端着托盘离开。
男爵夫人(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男爵(不解):你说什么?
男爵夫人: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男爵(转身看她):你是什么意思?
男爵夫人:我的意思是我要带着孩子们离开。
男爵: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带着孩子们离开?
男爵夫人:行了,阿尔明!
这话不难理解,是不是?
停顿。
男爵:我可否问一下你为什么有这个打算?
男爵夫人(平静地):我不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离开这个地方。
男爵(挖苦地):我们。
男爵夫人的表情:我不需要这种讽刺。
男爵夫人:是的。
女仆进来,接着清理餐桌。
更久的停顿。
男爵啜饮白兰地,走向窗口,等待。
女仆离开房间。
他探究地瞧着男爵夫人。
男爵夫人(对女仆):你不必再过来了。
谢谢。
男爵:晚安,夫人。
晚安,男爵。
男爵夫人:晚安。
女仆退下后,他们又沉默良久。
最后,她说道———男爵夫人:我从意大利回来只是出于对你的尊重。
我想给我们一个机会。
男爵(转身):你想“给我一个机会”?!
男爵夫人:是的。
男爵:太妙了!
是我错过了自己的机会,还是怎么的?
停顿。
男爵夫人(平静地):你认为这有助于我们解决问题吗?
男爵:什么?
男爵夫人:你的尖酸刻薄。
男爵:实际上,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呢?
男爵夫人盯着他,站起身,想离开房间。
男爵(蓦地吼了一声):你待在这儿!
她转身看着他。
男爵(把声音放柔和些):只有在我让你走的时候,你才能离开这个房间。
她盯着他。
男爵夫人:很好。
她返回自己的椅子,坐下了。
男爵夫人:有些事我本想绝口不提,但是你逼得我不得不说了:我们盘桓在爱德华多叔叔那里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来自伦巴第,在银行工作,帮助爱德华多叔叔打理财务。
他对我很殷勤,对孩子们也很好。
西格的健康成长,一大半得归功于他。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回来了。
因为我认为自己对你负有义务。
但是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地方了。
并不仅仅是为我自身考虑,尽管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年纪的女人,跟你共度的生活谈不上快乐。
但是如果我离开这个地方,那是因为我不想让西格,以及双胞胎,成长在被邪恶、嫉妒、冷酷和野蛮所主宰的环境里。
西格的哨子这件事让我忍无可忍了。
我受够了迫害、威胁和变态的报复行为。
停顿。
男爵:你跟他上床了吗?
男爵夫人(轻蔑地冷笑):你什么都不明白。
男爵:你跟他上床了吗?
停顿。
男爵夫人(平静地):没有。
我没有跟他上床。
停顿。
男爵:你在说谎,是不是?
男爵夫人瞟了他一眼。
站起身,再度打算离开房间。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
男爵显得很不耐烦。
男爵(烦躁地):进来!
管家现身。
管家:晚上好。
我能跟您谈一会儿吗,男爵?
男爵(恼火地):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
管家:的确很紧急。
平常情况下,我是不会这么晚打扰您的。
男爵恼怒地跟着管家离开了房间。
他走出去时,管家向男爵夫人点头致意。
门关上了。
她小立片刻,走向窗口,沉思着向外眺望。
然后走向小小的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她的手微微颤抖。
她啜了一口,返回窗口,一边眺望,一边等待,时不时啜饮一口。
下面的院子。
几个人紧张地踱来踱去。
但是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匹鞍鞯齐全的马被牵进马厩。
餐厅门再次打开。
男爵回来了。
他神色沉郁。
男爵夫人不知道这是她谈话的结果,还是管家带来的消息所致。
男爵心事重重地踱了几步,瞟了妻子一眼。
最后,她发问了。
男爵夫人:怎么了?
男爵:他们射杀了奥匈帝国的王储。
在萨拉热窝。
70.村庄和四野的风景,外景,白天外景同场景53。
乡野迷人的夏日风光。
叙事人: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庄。
后果将会怎样?
第一个提及“战争”的人,遭到了猛烈的反驳。
但是“战争”这个词一旦说出口,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牢牢占据了我们思想的中心。
我想尽快赶到城里,跟埃娃商量一下,如果战争爆发,我们该怎么办。
也许她父亲会答应把婚事提前。
我向男爵夫人借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埃娃以前曾经骑着回家看望父母。
我计划在随后那个周末骑车进城看她。
71.庄园,外景,白天学校教师把自行车推出宅邸,向一个女仆道了声“再见”。
女仆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有人在画外叫嚷,他向管家的居所瞟了一眼:管家正与接生婆一同出门,看起来她是被他用滔滔不绝的辱骂赶出来的。
叙事人:我周五晚上去庄园求借自行车,把车骑回学校。
这样我就可以一早启程,因为这可是长途旅行。
我目睹了一场奇怪的纠纷。
管家:……彻头彻尾地疯了!
滚吧。
他会把你踢出去的。
造谣生事,我们现在就需要这个!
滚出去,永远不许你再来!
无稽之谈!
滚,该干吗干吗!
你真是歇斯底里!
接生婆(同时):……我会去见男爵。
让我们看看他怎么说。
你休想封住我的嘴。
你以为你是谁?!
瞧着吧!
我会告诉他,你想拦着我,不让我把证据交给警察。
管家怒气冲冲地把门砰地关上。
接生婆有些不知所措。
她转身穿过院子。
看到了学校教师,向他奔过来。
学校教师:下午好,瓦格纳太太。
出什么事了?
接生婆(激动异常):下午好。
我能借你的自行车用一下吗?
学校教师:这不是我的。
接生婆:我借用一下不也一样吗?
学校教师:我自己还是刚刚借来的呢。
我要骑车去城里,见我的未婚妻。
接生婆:求你了!
借给我吧!
学校教师:你干吗要用自行车?
你想去哪儿?
接生婆:我必须去趟城里。
学校教师:为什么?
接生婆:我找管家借马车。
但是那个蠢蛋不肯借。
停顿。
接生婆:求你了。
把自行车借给我吧。
学校教师:为什么?
出什么事了?
接生婆(犹豫片刻):我得去城里的警察局。
我现在知道是谁犯下这一系列罪行了。
学校教师(目瞪口呆):是谁?
接生婆:你肯把自行车借给我吗?
学校教师:你干吗不告诉我?
接生婆:从现在开始我只跟警察说。
我不想让他们侮辱我。
(转身示意管家的居所)你刚才也看到了。
学校教师:医生不能把他的马借给你吗?
接生婆:我不会骑。
学校教师疑惑地盯着她。
他依然一头雾水。
但是她不肯明言,只是说———接生婆:求你了!
相信我!
(犹豫了一下,语气平静,带着恳求之意补充道)我的儿子告诉了我是谁折磨他。
他也许会失明。
求你了,把自行车借给我吧!
学校教师盯着她。
接生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她竭力挤出微笑,满含祈求之意,泪水纵横。
最后,他把自行车给了她。
她一把抓过来,说了声“谢谢!
”,就骑走了。
学校教师留在她身后。
他站在那里沉思片刻,然后缓步走向村子。
叙事人:这个女人以前一直冷静自若,她如今的景况令我深受震撼。
她儿子究竟告诉了她什么,以至于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72.村里的街道,外景,黄昏学校教师回家。
跟踪镜头。
学校教师:我从庄园返回学校的路上,每走一步,都觉得把自行车借给这个女人是办了件蠢事,而且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经过接生婆家,看到篱笆后的花园里,玛丽和其他几个孩子在灌木丛中若隐若现。
房子百叶窗紧闭。
叙事人:我经过接生婆家,看到玛丽、马丁和其他几个孩子在花园里。
学校教师驻足观望。
少顷,孩子们注意到有人在盯着他们。
玛丽:晚上好,先生。
学校教师:晚上好,玛丽。
孩子们:晚上好,先生。
学校教师: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玛丽:我们想看看汉斯怎么样了。
停顿。
学校教师:你们没看到百叶窗都关着吗?
停顿。
玛丽:是的。
我们很担心。
我们看到瓦格纳太太骑着自行车走了。
我们很关心汉斯出了什么事。
停顿。
学校教师:现在回家吧。
没人要你们来这里。
孩子们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他们打开篱笆上的木门,来到街上。
在犯错时被学校教师当场抓住,显然很尴尬。
他们离去时,有几个孩子避开了学校教师的眼睛,另几个嘟囔了一句什么,仿佛是想说“再见”。
学校教师看起来很恼火。
玛丽走出花园门时,他说———学校教师:你现在最好回家,快点儿。
玛丽毫无愧疚之意。
她再次客气地向他致意。
玛丽:晚上好,老师。
学校教师(勉强应了一声):晚上好。
孩子们走开了。
学校教师也继续走他的路。
走了几步,他回身看了看孩子们,然后继续向前走。
叙事人:然后我又想到了莉斯尔的梦。
如果莉斯尔不是梦到,而是听到,汉斯将被凌虐,那又如何呢?
她知道了谁的罪行?
她拒绝说出的是谁的名字?
在我看来,孩子们对于汉斯的浓厚兴趣来得有点儿奇怪。
因为他低能,他们通常都懒得搭理他,或者仅仅是耍弄他。
学校教师停住脚步。
他琢磨着这件事。
返回接生婆家。
叙事人:我突然开始猜测接生婆为什么关上了房子的百叶窗。
村里没人这样关门闭户。
为什么接生婆要把孩子锁在家里?
他已经又回到房子前面。
的确,百叶窗关得紧紧的,房子就像无人居住。
只有看到小小的前花园,人们才能断定有人住在这里。
学校教师打开花园门,走向房子。
他试着开门,又试着开窗。
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他透过木百叶的缝隙向里张望。
学校教师:汉斯?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汉斯!
没人应声。
学校教师绕到屋后,消失了,显然是想另找一条进去的通道。
但是,他很快就回来了,一无所获。
叙事人:如果接生婆无法照顾他,她会把孩子托付给我,或者医生。
但是自从他受虐的那一夜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他离开了接生婆家,疾步走向隔壁医生家。
叙事人:我决定直接去问医生。
他进了医生的花园,走向入口,按门铃。
没人应声。
他再次按门铃,旋即看到了门上钉着的告示:医生的诊所关闭,何时开业另行通知。
73.牧师的住宅,内景,夜楼梯。
牧师的妻子和学校教师站在关着的前门旁。
牧师的妻子:他的女儿?
她今天没有上学吗?
学校教师:她上学了。
牧师的妻子:那她什么都没说?
学校教师摇头。
他们不吭声了,都在思忖。
学校教师:我有一个请求。
牧师的妻子:嗯?
学校教师:我可以问问玛丽与马丁吗?
牧师的妻子:您不想等我的丈夫回来吗?
他在教堂里。
再过一刻钟,礼拜就结束了。
不过,如果您坚持,那就请进来吧。
她打开起居室的门。
指了指椅子。
牧师的妻子:请坐。
请吧。
我去叫孩子们。
她离开房间。
学校教师依然站着等。
牧师的妻子领着两个孩子来了。
玛丽和马丁:晚上好,先生。
学校教师:晚上好。
停顿。
牧师的妻子:您不想坐吗?
学校教师(压根儿没想到坐下这回事):是的,也许。
很高兴。
他们坐下。
孩子们坐在学校教师对面。
牧师的妻子:我给您拿点儿喝的好吗?
(浅浅一笑)一杯咖啡?
就像上钢琴课的时候。
学校教师起先想谢绝,但转念一想,决定还是接受,好摆脱这个女人,单独跟孩子们待在一起。
学校教师:是的,很高兴。
您真是太客气了。
牧师的妻子:我这就回来。
学校教师转向孩子们。
学校教师:你们知道医生要离开埃希瓦尔德吗?
短暂的停顿。
玛丽:不知道。
学校教师:但是你对我的问题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玛丽:妈妈去找我们的时候告诉我们了。
学校教师:克塞尼娅也没有对你们说过什么?
玛丽:没有。
她看看马丁。
马丁为她作证。
马丁:没有。
学校教师(疑窦丛生):只字未提?
一个孩子在出门旅行之前什么都不告诉同学,这可不太寻常啊。
玛丽(不为所动):克塞尼娅很少提家里的事。
学校教师:哦,可这是两码事!
玛丽显然不认为这句话是问题,她默不作声。
学校教师:我有种感觉,你们有事瞒着我。
玛丽:什么?
学校教师:我真正想知道的正是这个。
沉默。
然后学校教师转向马丁。
学校教师:刚才你们去找汉斯,是想做什么?
短暂的停顿。
玛丽:我们很担心。
他受伤了。
学校教师:我问的是马丁。
停顿。
马丁:是的。
他的情况不太好。
而且既然他母亲出门了……我们认为,我们应该去探望一下他。
学校教师意识到这样他不会有任何进展。
学校教师:你们有没有想过谁会这样对待汉斯?
停顿。
然后学校教师补充道———学校教师:还有西格?
停顿。
学校教师:谁把铁丝拴在了医生的花园里?
谁在谷仓放的火?
嗯?!
停顿。
玛丽:是的,我们当然猜测过。
学校教师:哦?
玛丽:我们跟父亲讨论过。
他说应该是个病人。
停顿。
学校教师觉得难以为继。
学校教师:西格在感恩节是跟你们在一起。
汉斯也是。
停顿。
玛丽:我不明白。
她一脸无助的神情,看看学校教师,又看看她弟弟,再看着学校教师,摇摇头,耸耸肩。
学校教师:他们对你们做过什么吗?
玛丽(似乎不明白):谁?
学校教师:西格和汉斯。
玛丽(佯装不解):什么?
学校教师:他们显然是遭到了惩罚。
为什么?
玛丽(佯装不解):我不知道。
学校教师:莉斯尔预见到汉斯将会受到惩罚。
为什么会这样?
玛丽(佯装不解):我不知道。
停顿。
玛丽:为什么问我们?
停顿。
学校教师: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玛丽。
别装傻。
停顿。
玛丽:我不明白您是怎么回事,先生。
您应该跟我父亲或母亲谈论这个话题。
我可以去叫她吗?
学校教师盯着她。
玛丽:马丁,请你去找她好吗?
马丁站起身,打算走向门口。
学校教师:待在这儿,马丁:当我认为时机合适,我会跟你父母谈的。
现在,我在跟你们谈话。
我希望你们告诉我真相。
马丁与玛丽交换了一下眼神,坐了下来。
学校教师:汉斯被找到的那个夜晚你们在哪里?
玛丽(佯装不解):在家。
学校教师:我指的是坚信礼之后。
此时,牧师的妻子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咖啡杯。
牧师的妻子:就放在这儿吧。
咖啡马上就好。
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
转向学校教师,态度友善,一如既往。
牧师的妻子:孩子们帮上您的忙了吗?
学校教师看着玛丽,答道———学校教师:恐怕没有。
他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牧师的妻子:真奇怪。
医生不能就这样消失。
他的病人怎么办?
(对孩子们)他女儿在学校没对你们说什么吗?
学校教师起身,准备离开。
学校教师:没有。
很抱歉打扰您。
牧师的妻子:为什么不多待会儿呢?
我丈夫随时都会回来。
咖啡马上就好。
学校教师:您真是太客气了,但是我的确担心接生婆的儿子。
牧师的妻子: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学校教师:我没问她。
她弄得我措手不及。
她真是彻底慌了神。
牧师的妻子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牧师的妻子:奇怪……等等!
我想是我丈夫回来了。
的确,我们听到外面传来开前门的声音,随即响起牧师的脚步声。
牧师的妻子走去开门。
牧师在门口现身。
牧师(见到学校教师有些吃惊):晚上好。
牧师的妻子:晚上好。
学校教师等你等得都有点儿着急了。
牧师(对学校教师):哦?
学校教师:是的。
我想跟您谈谈。
牧师不明白什么事这么着急,为什么学校教师在晚间来拜访他,这很不寻常。
但他依然热情待客。
牧师:请吧。
我们最好去我的书房。
那里安静一点儿。
学校教师向牧师的妻子点头致意。
她很高兴自己提出的会面实现了。
牧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
牧师一边打开书房门,一边问道———牧师:嗯,我能帮您做点儿什么?
他们进了房间,牧师给学校教师搬了把椅子。
他注意到窗户还开着,就去关窗户。
学校教师开口了。
学校教师:我今天跟接生婆谈了几句。
她说她知道是谁折磨她儿子。
牧师(“谁?
”):是吗?
学校教师:她打算只告诉警方。
所以她进城了。
牧师(不太明白学校教师究竟想说什么):哦?
学校教师:她把儿子单独留在家里,反锁了整栋房子。
牧师:反锁?
学校教师(颔首):我去了隔壁的医生家,想问问情况如何,他是否在照看这个孩子或者……但是那里钉着张纸片,说诊所关门了,何时开业另行通知。
医生和他的孩子不见了。
牧师眼看就要关好窗户了。
他停手,转向学校教师。
牧师(晕头转向):您是什么意思?
学校教师(耸耸肩):我不知道。
我以为您可能得到了通知。
所以我才来您这儿。
牧师惊诧地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牧师:我一无所知。
牧师关好窗户。
琢磨着这件事,走向学校教师,坐在他面前。
牧师:克塞尼娅……他女儿没去学校吗?
学校教师:她来了。
可她只字未提。
沉默。
牧师在思忖。
过了片刻。
学校教师:我询问了玛丽和马丁。
他们也一无所知。
牧师(抬眼看学校教师,“懵然无知”):他们为什么应该知道?
学校教师想就此作罢。
学校教师:我不知道。
但当我去接生婆家,他们俩和其他几个孩子在花园里。
牧师(“不明所以”):在那里做什么?
学校教师:他们在找那个男孩。
牧师(“不解”):为什么?
学校教师:他们想帮他。
牧师:那又怎么样?
学校教师(犹豫了一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有种感觉,他们在隐瞒什么事。
牧师(戒备地):什么事?
学校教师(继续吞吞吐吐地寻找合适的措辞):我不知道。
(最后下决心把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当医生出事时……就是去年,您记得,孩子们突然聚集在他的花园里,据称是为了帮助克塞尼娅。
牧师(“不解”):是的……然后呢?
学校教师忐忑不安,呼吸粗重。
他深知自己的怀疑看起来很荒唐,而且感觉到牧师不会认可。
学校教师:什么都没发生。
我本来已经忘了。
今天,这事儿又回到了我的脑海里。
牧师(“不解”):我不明白。
停顿。
学校教师:当他们找到男爵的儿子……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他是跟孩子们在一起。
牧师盯着学校教师。
他的神情逐渐僵硬,凝成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
牧师: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当然,学校教师注意到了牧师的反应。
但是他已经走得太远了,无法回头。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学校教师:在汉斯几乎被打死之前几天,管家的女儿向我准确地预言了这件事。
据说,这是她的梦中所见。
警察认为她在说谎。
是谁告诉她的?
是谁向她宣布的?
长久的沉默。
最后,牧师站起来,踱了几步,顿了顿,再次转向学校教师。
他面如死灰,几乎说不出话。
牧师:如果我的理解正确,你是在说,你的学生,也包括我的孩子,犯下了这些罪行。
是吗?
学校教师做了个微弱的确认和遗憾的表示。
这种情形令他殊为不安。
再次停顿。
然后,牧师又道———牧师: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停顿。
他呼吸粗重,竭力自持。
牧师:你知道……他的喉咙哽住了。
他的下颚开始颤抖,泪水涌入他的双眸。
他猝然背过身去。
一直盯着他的学校教师垂下目光,待在原处,一言不发。
片刻后,牧师重新获得了足够的自制力,可以转过身来面对学校教师了。
牧师:我想,我是第一个听到你这些可怕话语的人。
学校教师默默地表示“的确如此”。
牧师:如果你竟敢用这些话去烦扰其他人,如果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去公开诋毁这些可敬的家庭以及他们的孩子,我保证———你可以相信我———你会进监狱的。
学校教师想答话,但是牧师不容他插嘴。
牧师:作为牧师,我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也算见多识广,但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令人作呕的事。
他盯着学校教师看了片刻,满脸鄙薄之意。
牧师:你没有孩子。
如果有的话,你不会屈服于这种恶意。
你的头脑是病态的。
真不明白学校当局怎么会听任你在孩子们当中为所欲为。
我会在恰当的时机跟当局谈一谈。
现在请离开我家。
我不希望在这里再见到你。
74.接生婆的住宅,外景,白天管家、他的妻子和学校教师试图破门而入。
起先管家试了几把钥匙。
没有奏效。
他们打破了房子后面的一扇门,进去了。
叙事人:接生婆没有回来。
我一直等到两天后的上午。
然后,我去了宅邸,通报给男爵。
他让我去找管家,说要立即打开房门,寻找这个已经残疾的男孩。
75.接生婆的住宅,内景,白天回到当下场景。
学校教师、管家和他的妻子在房屋里搜寻。
因为百叶窗紧闭,房间光线很暗。
他们喊了几声“汉斯!
”,“你好,汉斯,你在哪儿?
”。
在叙事人声音的遮盖下,他们的喊声只是依稀可闻。
在接生婆的卧室,学校教师留意到一帧相片:上面是医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和还是个小女孩的克塞尼娅。
男孩踪影全无。
叙事人:我从没来过接生婆的家,一想到自己是未经允许擅闯民宅我就觉得别扭。
虽然很不自在,但是我们依然搜索了一番,并且焦急地呼唤汉斯的名字。
我早就知道了,我们的搜索纯属徒劳。
任何了解接生婆的人都清楚,她对自己低能的儿子的爱无微不至,她绝不会留下她受伤的汉斯一个人的。
三个搜索者一无所获,又在楼梯那里碰面了。
76.接生婆的住宅,外景,白天学校教师、管家和他的妻子从房子后面绕出来,各自散去。
此地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和它紧闭的百叶窗。
叙事人:在随后几周,村里的谣言工厂加班加点地制造谣言。
有人声称,医生就是汉斯的父亲。
他和接生婆本想堕胎,以免他们可耻的关系被人发现,不料致使这个孩子先天残疾。
其他人甚至更夸张,声称医生妻子的死因很可疑,而且如果凶手是这两个人的话,他们也不会吃惊。
77.蒙太奇,外景,白天医生、牧师、农夫的住宅,学校前面的街道,庄园的附属建筑和宅邸。
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
叙事人:那些凌虐汉斯的人显然知道他的父母隐匿的罪恶。
突然之间,似乎医生和接生婆,作为潜在的凶手,也很有可能是所有其他罪行的案犯。
人们怀疑,医生不想因为罪行大白于天下而让自己和自己合法的孩子受辱,因此带着他们逃走了。
显然,他出于负疚之心,也带上了低能的男孩。
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他把同谋和这个不名誉的孩子的母亲丢下不管了。
而她则妄图骑车追赶这个兴高采烈地逃掉的男人。
这事儿让村民乐不可支。
荒弃的庄园装饰着旗帜。
叙事人:7月28日,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
随后在8月1日星期六,德国向俄国宣战,在下一个星期一,又向法国宣战。
78.教堂,内景,白天俯角拍摄。
村民们即将就座。
小一点儿的孩子随父母坐在家庭座席上。
所有人都身着盛装。
民兵们穿着制服。
到处都插满了旗帜。
到处洋溢着欢欣鼓舞的劲头。
等到教堂座无虚席,男爵、男爵夫人和他们的儿子西格蒙德走过通道,坐到前排。
叙事人:在这些日期之间的那个星期天,整个村子都出动了,来参加庆典。
期待与离别的气氛在空气中涌动。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将改变了。
就在几天前,每个人都把他们的生活称作上帝的旨意,值得过下去,对任何变化都避之唯恐不及。
人们带着莫名的欢乐,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在在表明,这种秩序和安全貌似稳定,其实危机四伏。
特写:片中所有主要的成人角色,只有医生和接生婆不在其列。
此外,还有埃娃和她的父亲。
叙事人:狂热的爱国气氛节节高涨,曾经惊心动魄的事件变得无关紧要。
面对迫在眉睫的战争,埃娃的父亲把女儿领了回来,并应她的请求,驾临埃希瓦尔德,来瞧一瞧他未来的女婿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我预期自己很快就可以将这个可爱的人儿称为我的妻子,这也使得这个日子成为神圣的一天。
牧师对我们的谈话三缄其口。
我们的关系仅限于职责要求的往来。
他显然没有把去找学校当局谴责我的威胁付诸行动。
更多的特写。
走廊上的学校教师举起手,示意学生们开始。
学生们开始唱歌。
他们依次出现在画面中。
最后我们看到了玛丽:她的头发上系着白丝带。
叙事人:今天,时隔四分之一个世纪,在我生命的尽头,在第二次战争结束之后———这次战争比第一次,亦即我们当时面对的战争,更残酷也更剧烈地改变了世界———我在想,发生在那些日子里的事件和我们对此所持的缄默态度,是不是我们走向悲剧的开端呢?
是不是我们私底下都清楚我们中间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们假装视而不见,才使后来的一切成为可能呢?
我们守口如瓶,是不是因为如果我们说出真相,就不得不承认,这些孩子的恶行,我们的孩子的恶行,其实就是我们言传身教的结果?
玛丽系着耀眼的白丝带唱歌的形象定格。
叙事人:战争进行到第三年年初,我应征入伍。
战后,我出售了格伦巴赫的房子,那是从我父亲手里继承来的,当时他已故世。
用售房所得,我在城里开了一间裁缝铺,并居住至今。
我再也没见过那个村子里的任何人。
在定格的画面上,片尾演职员表开始滚动。
叙事人的声音沉寂下来,我们听到巴赫庄严的圣歌。
孩子们的歌声有如天籁。
(全剧终)
有鉴于我很怕大闷片,而Haneke同学是出了名的闷片王,所以电影海报上只要出现伊的大名,其恫吓作用对我来说并不低于某些业已作古的“大师”。
没想到这片在gaumont撑了一个多月没有下片,害我误以为Haneke同学转性了,于是买票入场。
硬撑着看完之后,我先要感叹一句:这片也只有在欧洲才可能上映这么久还有观众入场去看——而且还不少!
(中途计离场两人)果然在欧洲看电影,是需要不断接受闷片考验的。
其实影片的前一半还没有让我产生不耐的感觉。
除了很好的黑白质感之外,故事由一起有预谋的“意外”开始,这样的设定多少激发了我的兴趣。
其实就全片来说,也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心理悬疑片”(是说闷X100的希区柯克)。
片名叫做白色的缎带,根据牧师的解释,这意味着“纯洁”。
就在父亲给Karla和Martin重新绑上缎带时,其实幕后的凶手就已经很清楚了,剩下的问题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医生,为什么是Sigi?
是什么引发了“纯洁”的孩子本不该有暴力,是什么玷污了白色的缎带?
是父辈。
可是父辈的污点从哪里来的?
说到底,有可能只是人性罢了。
而Karla和Martin——准确的说是Karla——则统率着孩子集团:影片一开始旁白就说得很清楚“那一天,围绕在Karla周围的孩子们向村子的出口走去”,在一个集体亮相的背影中只有Karla穿着如大人一样的全黑长裙。
这不是暗示,是明示,表明这个长期封闭的固有的价值体系的崩坏,这个社会将要面临的暴力。
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父辈习惯用暴力来体现爱——牧师爱孩子的方式是责打他们;医生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前妻,但是却在她生前对之施以精神虐待;就连男爵夫人对Sigi也是威逼与恐吓。
女人在这种环境中成了斯德哥尔摩患者,而孩子在与父辈的对抗中继承并且发扬了这种暴力,在下一代形成了某种新的价值标准(首先就是其首领是个女人)。
当尘埃落定再回过头来看第一起事故,Anna显然是造成医生受伤的原因——成天跟Karla他们混在一起的她不可能没有看到绳绊,而且这也是在整个故事中唯一一起针对大人的犯案,或者说后面发生的事其实都是这次事故的余波。
Anna告诉了,至少是暗示了,她父亲对她所做的事,而她寄寓于父亲与其情妇之下,不能做出反抗,于是Karla和Martin干下了第一桩“让村子不安的大事”。
孩子们用石头呼唤Anna露面,也许在影片开头时还看不出来,但影片结束后回头想来那似乎有一种“约定达成”的意味。
Anna和Karla一样穿着大人款式的全黑长裙,她们是影片中唯二两个如此穿着的少女,Anna是被其亲生父亲剥夺了童真。
而Karla则以另外一种方式进入了成人的世界——这个表面看上去温良恭谨的孩子后来将一步步现出其与年龄不符的世故冷静算计与残忍。
与Sigi的受虐有直接联系的事件似乎是农妇的死亡。
与其他的父亲一样,农民老子直接将矛头指向儿子,表面上这是父子间一次公开的对抗,但这不过是Karla和Martin与父亲的对抗的符号化表达而已——Sigi是被藤条打伤的,而在此之前Karla与Martin刚刚挨过藤条的打,当然,还戴着他们的白缎带。
两个孩子将痛苦转嫁到了可以象征父亲的对象身上——男爵像是某个村子的大家长,是这个大家庭的权威。
与之产生对比的则是农民的儿子去破坏男爵夫人的卷心菜地——成年男子即使对权威不满却只敢通过伤害女人的菜地来发泄,虽然尽管他看上去敢于向父亲宣战,鲁莽粗暴,但实际上仍然是在这个封闭的价值圈子里的——最明显的证据就是父亲死了之后他回去参加葬礼,正赶上棺材出来,他先是站在棺材的旁边与众人对峙的位置上,但几个握手之后(只有两个人躲开了,却没有推走他),他便回到了人群当中,且占据了最前首中间的位置,搂过小弟弟的肩膀,俨然是新一代的家长诞生了(嗯,这一段也可能是我误会了,要看过德国史大概会清楚一点吧)。
而与仓库起火事件相联系的则是Martin的手淫。
众所周知纵火是性发泄的一种表达方式。
牧师因为自己的儿子手淫就把他的手绑起来(这一段对话说得极其隐晦,德语听不懂,光看法语字幕我一开始真的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直到有个镜头很故意地带到Martin背后墙上的十字架我才知道是在讨论这个),而仓库的大火则意味着父辈表面上的成功与实质上的失败,同时也很清楚的表示了这不止是Karla和Martin两个孩子的叛逆,而是与村上几乎所有孩子都有牵扯——包括Sigi在内,在医生发生意外之后他在母亲面前晃来晃去心绪不宁就是因为知情却又不敢说,可惜他的母亲更关心舒伯特胜过他,此事就不了了之。
而Sigi之后挨打的直接原因就是这个,所以后来的小女孩只敢说她做梦,打死也不肯说出真相。
于是为什么是由Martin第一个发现起火,又为什么在起火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要弟弟解开自己,其象征意味就非常明白了。
可以说虽然推翻了父辈,但一个新的控制者与受控者的模式也形成了。
后来一而再地拍孩子们集体在教堂唱圣诗,尤其Karla和Martin身上那刺眼的白缎带,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对于孩子的反抗,大人其实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如同农民直接怀疑到自己儿子身上一样,牧师最初如此严厉地惩罚Karla和Martin撒谎,并不单指他们晚归家的事。
后来在学堂里他更是揪着Karla的耳朵把她单独地拎到最后一排背对着所有人——这样一来在念祷词的时候仿佛她背叛了上帝一般。
父辈一开始还企图用上帝用暴力来恫吓孩子,但先是农民死了,接着Karla用剪刀插死了牧师的鸟并且张狂地在桌上摆出十字架的形状,这场战役胜负已定。
小鸟死后,曾经严厉地训诫小儿子“等它长大了就要放走它。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它的父亲与母亲,要承担起这个重责”(有趣的是紧接着下一句是“准备好笼子来接待你的新病人吧”,说明于牧师而言父亲与母亲的责任就是用笼子装起小孩,直到它们“痊愈”了——也即能永远系着白缎带了——才能让他们自由)的父亲,却要接受小儿子的怜悯,这是上一代已然由下一代所推翻的证明。
在教堂里。
如果说当Martin在独木桥上行走只是在考验上帝的存在性的话,当牧师喂Karla喝下圣水时,上帝确实已死。
这种与父辈暗中的对抗渐渐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直到哨子事件,终于由男爵夫人说破了关键。
她要离开的并非男爵,而是这种封闭的环境,和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价值观引导下一代传给一代的冷暴力最终发酵而成的暴发。
从意大利回来的Sigi有一个意大利女仆,会说意大利语,已经不再属于这个环境了——不是哨子,而是这种“逃离”将他推下水的。
而当孩子的哨声嚣张地在房间内响起,父亲拎着藤条冲上去时,那响起的不止是哨声,而是挑战的号角,是新秩序要冲破与推翻旧秩序的宣言。
即使明知自己女儿可以干下何种恐怖的行为,却依然坚称孩子们洁白无辜的牧师,害怕的是承认自己失败,承认上帝的死亡。
紧紧伴随着孩子们的胜利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德意志民族的暴力走向世界的第一次尝试。
医生——也即是第一个受害者,这一切后续的主要原因——与其情妇及私生子消失了。
这似乎是影片最后留下的一个谜团,父亲离家诊所停业而Anna却还在学校且什么都没有说,而母亲似乎也不会抛下残疾的儿子自行出走。
她为什么不敢向老师说出原凶是谁?
为什么出门前要如此仔细地锁好门窗?
为什么说去警察局报案最后却没有回来?
真的要我来猜的话,医生、其情妇还有那个残疾的孩子大约都死了罢——因为在医生刚刚出事之后,Anna就和弟弟进行了一番关于死亡的对话,而影片最后旁白在述说关于他们消失的留言时镜头只是定格在教堂上,一格一格地推远。
至于那个残疾的孩子是否喻示着日后纳粹口中的“劣等民族”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所谓象征“纯洁”的白色缎带已然染满了罪恶,那些清澈的眼睛与优雅的举止只是欺骗而已。
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整个故事的老师结果倒是顺利结了婚并且离开了那里。
老师在本片中是另外一种父亲形象——他去向Eva提亲时,Eva的父亲有一句话就是“你都可以做她父亲了”,正是指出了他与Eva实际上是两辈人的关系——因为是没有结婚的大龄青年,可以说他介于孩子与成人之间,成为一种特别的纽带。
他之所以能全程以旁观者的身份袖手而立,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那个世代相传的价值体系,他可以说是全片唯一一个不使用任何形式的暴力的成年男子,在他带Eva出去野餐时,Eva害怕的反应足以说明她生长的环境是如何充满了暴力——即使她这样天真的女孩在将来的丈夫身边仍然不能放松,难怪老师只是一个在我们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温柔迁就就如此感动她,Eva也主动吻了老师,这是全片中唯一一女方主动向男方表示爱意,且举止轻柔的动作(医生跟伊情妇做的时候感觉完全只有单方面享受快感而已)。
老师的这种特性,使得他与孩子们之间没有冲突与对立(老师也从来没有受到过自己学生的伤害)。
就Haneke同学来说,这片子闷的程度尚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
而且能将黑白片拍出这种质感也确实难得。
我一直很pf这位同学对光影的运用——特别是在Rundi撞破自己父亲强〇自己的姐姐时,Anna身上的光打得太漂亮了(他一直把Anna拍得很漂亮,有一幕是Anna与弟弟吃饭,就一直从她的侧影拍到特写,每个角度都拍得好像油画一样,不知道导演是对这个演员有爱,还是对这个角色有特别的怜惜)。
还有敢在现代电影中如此长时间的定住镜头不动——而且还是好几次——考验观众的耐性,也确实是很难得的。
Martin他们挨打那一段,先是房门关上,然后Martin出来取藤条,房门再度关上,镜头就这么瞪着房门,观众也屏息凝神,过了好几秒才从房间内传出发闷的叫感。
确实我也明白如此费事来拍挨打这个动作是为了用以表征封闭的表面上看来平静坚实内中却传出被父辈凌虐的孩子们的痛呼的环境,也知道之后但凡再出现这种不动的镜头就表示说Haneke同学是在做“符号化”动作,不过总归是挑战我的观影习惯了。
我以后看到这位同学的名字,还是尽量绕道走好了。
他们竟然也是这样过来的。
这是我看了电影《白丝带》之后最强烈的感受。
我是说,他们的文化也曾如此压抑、如此阴暗、如此令人窒息。
他们,德国人,传说中有着自由传统的西方。
这个电影简直就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就是 《孔雀》,就是《青红》。
重要的不是情节,是氛围,是一口无限幽深的暗井里快乐的不可能性。
你能想象那样一个世界吗?
一个初生的婴儿,无比娇嫩,无比纯洁,但是从他降生第一天起,你就知道他此生是不可能快乐的,他所降临的那个世界是不可能给他快乐的,事实上它所降临的世界是与快乐为敌的。
如此与快乐为敌,它举着一只苍蝇拍,四处虎视眈眈地寻找快乐,一旦发现,就将它们一拍子打死。
在《白丝带》里,牧师就是这样手举苍蝇拍的人:他的孩子们在外面玩得回家晚了,一顿暴打;儿子马丁手淫被他发现了,从此睡觉要把他的双手绑在床架上;孩子们课间休息时打打闹闹,被他一顿呵斥……出于对孩子们以及对上帝的热爱,他在孩子们的内心世界里精心养育着一头叫做罪恶感的野兽,以至于有一天,马丁冒险穿越一条高空独木桥,在被质问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时,他说:“我想给上帝一次杀死我的机会”。
真的,在1913年的这个德国村庄,谁是快乐呢?
农夫一家生活在贫困线上,被庄园主解雇之后,他上吊死去;管家战战兢兢活在庄园主的庇护之下,可以为主人儿子口哨的丢失而毒打自己的儿子;接生婆为了讨医生的欢心而做牛做马,但是医生对她说:你让我感到恶心;孩子们生活在大人任意打骂中,变成了村庄里秘密的“恐怖分子”。
重要的不是痛苦,而是痛苦的必然性。
每个人都在承受痛苦,然后将自己的痛苦在流水线中传递下去。
村庄里的权力关系如此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几乎就像是一件科技产品,几乎就像是艺术。
关键是压迫者并不比被压迫者过得更好。
庄园主不断遭遇“阶级复仇”行动:孩子被打、房子被烧;欺辱妻子、情人和女儿的医生被陷害摔伤;牧师对儿女的“爱”并没有换来感恩,相反,他的宠物鸟被自己的女儿用剪刀戳死。
作为秩序的维护者,这些村庄里的“当权者”要给权力机器上润滑游以免它生锈,给它站岗以免它被盗,给它交租金以免它被收走……他们的痛苦与他们所压迫的人的痛苦,具有几何上的对称性。
令人惊恐的是,放眼向人类历史望去,与快乐为敌的历史几乎是我们全部的历史。
东方也好,西方也好,大多数时候“祖祖辈辈”都在告诉孩子:不许贪玩、不许手淫、不许大声喧哗,不许这么想,不许那么说……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噩梦。
就是说,历史上有那么多、那么多娇嫩、纯洁的婴儿,他们一批一批地降临到人世,一批一批地穿过权力机器的流水线,进去的是生命,出来的是……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过。
除了自由,我想不出通向快乐的任何道路。
尽管有文化相对主义者、后现代主义者、传统文明爱好者……对现代化深恶痛绝,我想我之所以愿意做一个福山那样的、不那么酷的、不那么政治正确的、坚定的“现代化”拥护者,是因为我向往一个快乐的世界,而除了自由,我想不出通向快乐的任何道路。
导演Heneke在一个访谈中说,他想通过这个电影表现“一切形式恐怖主义的后果”。
我想他的意思是,一切权力关系的本质都是“恐怖主义”:经济上的人身依附关系,宗教的教条主义,性别上的压迫……而这些“恐怖主义”的后果,在那个村庄里,就是那些孩子的“阴谋破坏”活动:当一个人追求快乐的权利被剥夺时,别人的痛苦就成了他的快乐。
但即使在这样一个村庄里,也还是有爱与诗意。
影片有一幕最令人难忘:牧师的小儿子紧张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受伤的鸟,小声问爸爸可以不可以收养它,爸爸表示同意了之后, 在这个几乎完全没有笑容的电影里, 他眼睛一亮,展现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即使是如此冷冰冰的世界,也不能消灭爱的细菌。
我想人类是如此不善于快乐,简直不值得拯救,但对爱与被爱的渴望,也让这个物种的笨拙有了一个底线。
这个关于德国孩子的故事,准确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德国一个村子里孩子们的故事,用男爵夫人的话总结,充满罪恶、嫉妒、冷漠、残忍、伤害、恐惧和乖张的报复。
如果认为孩子们是这些黑暗词汇的承受者,那就错了,至少错了一半。
因为他们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集受虐与施虐于一体。
在品行方正、谨守礼法的表象下,在压抑中。
依时间计,20多年后,二战中,这帮当时十几岁的孩子恰值青壮年,是纳粹军队的生力军。
那个老迈的叙述者开篇就讲,那些陈年往事,虽然很多细节他也无法确认,但通过这个村子的故事,“也许还能帮助人们,认清整个国家当时的情况。
”电影如果是彩色的,可以轻易看出这个村庄的美来。
井然的房舍,大片的农田,清澈的小溪,葱翠的山野,秋日沉甸甸的麦穗,冬日纷扬的雪花、绵厚的积雪……静美乡村中的一户户人家,家里一大堆孩子的可不在少数。
但孩子们看上去个个仪容庄肃和顺,言语行动恭敬谦虚、进退有度。
女孩们穿着长裙,腰背笔直,发辫一丝不乱在脑后挽成髻。
男孩们多穿衬衣马甲,九分长的宽脚裤,黑长袜。
可这样一个人美风光美的村子,其实遍布恶之花。
除了公然发生的一桩桩恶性事件,还有很多深藏在一个个屋檐下,绵绵不绝的慢性恐怖。
先是医生骑马回家,刚进门前的花园,就被一根系于两树间的细铁丝绊倒,马亡人重伤。
我都不相信医生的女儿Anni没有参与这桩针对其父亲的残害。
因为她是父亲长期施害的对象,有动机;“医生的女儿在窗前目睹了意外的发生”——她似乎是在等这一刻,有现行;警察来调查,对那根来无踪去无影的铁丝强烈怀疑,有可疑;接生婆去学校接儿子,路遇Martin,他劈头就问接生婆,看见Anni了吗?
姐姐Klara为弟弟的唐突一通道歉,然后周到地关心医生的伤势,末了说:“我们去探望Anni,帮个忙什么的。
”孩子们最牵挂的是Anni,他们分明是一伙的嘛。
不过佃农的老婆在锯木厂工作时意外身亡,警察又去忙那件事了。
感恩节的庆典尚在高潮,男爵家的菜园子被佃农的大儿子毁坏。
这种行为,在堪称谋臣武将的孩子们看来,一定太小儿科太没技术含量了。
男爵夫人气得头痛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儿子Sigi不见了。
大半夜被找到时,Sigi被倒吊在锯木厂,裤子被剥掉,屁股被打得鲜血淋漓。
接着,男爵家的谷仓被人放火,佃农自杀。
转折点出现在管家的小女儿身上。
她向老师倾诉,她“噩梦”中的事情总会真的发生,比如她梦到刚出生的弟弟打开窗户,然后从窗户走了。
而几天前,正是因为婴儿房的窗户大开,婴儿差点没被冻死。
她还说,她又梦到接生婆的智障儿子要出事,比Sigi还惨。
果然,几天后,智障儿被找到时,被麻袋罩着捆在树林里一株树上,被打得血肉模糊,有可能双目失明。
还没完,管家的两个儿子抢Sigi的笛子,抢得不痛快,顺手把Sigi推进了河。
幸好,其中一个儿子迟疑片刻后,下河施救。
男爵夫人说,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要带着孩子彻底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如果走进一户户人家,似乎会发现滋生恶的土壤很肥沃。
医生和接生婆长年通奸,两人疑似谋害了医生的妻子。
为掩盖奸情,接生婆堕胎,失败,产下智障儿子。
医生猥亵自己14岁的女儿,接生婆撞见过,4岁的小儿子也撞见过。
姐姐护弟心切,替父遮掩,“爸爸在帮我穿耳洞”,医生竟然轻巧应和:“美丽是要负出代价的”。
他恣意羞辱接生婆:你又老又丑又脏又口臭,这个鬼地方如果不是嫖妓不方便,我怎么可能上你,我无比厌恶你鄙夷你你还不快滚……所以,最后最大的迷团出现在医生家,实在不足为怪。
但我还是不解,医生“去”哪了呢?
Anni若无其事的上学,她最爱的弟弟呢?
接生婆为何逃跑得如此匆忙?
弱智儿子呢?
牧师家有6个孩子,回家晚了要受罚,全家挨饿、迟归者被鞭笞、被系白丝带——羞辱兼警示:要时时事事都像白丝带一样纯洁。
Martin手淫被发现,父亲对其进行长篇累牍晦涩难懂的罪恶感教育加恐吓加羞辱。
尚不罢休,Martin自此睡觉要被缚住双手。
女儿Klara替课间在教室玩闹的孩子们打掩护,被牧师揪着耳朵拽去墙角面壁。
牧师太小看他的孩子了,Klara和Martin,无疑是这个村子犯罪青少年团体的核心人物。
特别是姐姐Klara。
这个总是两手相握置于小腹前,端庄得体、周到有礼的女孩,不仅敢于公开挑战父权、神权,更是能够在封闭到不见孔隙的压抑环境中,带出一支少年犯罪队伍来。
她用剪子杀掉父亲心爱的鸟儿后,将剪子和鸟尸摆成十字架,堂皇放在父亲写字台正中央,分明昭告牧师父亲大人:你跟你的上帝都见鬼去吧。
这群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严厉控制的少年少女,策划并实施一系列的“报复”。
由他们严重病态、残损的心智,决定“报复”的对象、时机、方式……冷酷又诡异。
管家两儿一女,母亲又生了一个小弟弟,两个大儿子闻听表现出妒意,相互打闹,接生婆一个大耳巴子扇过去。
少年没有任何的惊愕愤怒,反而垂目认错。
影片中掌掴频现,毫无征兆,父亲打儿子,男人打女人,女人打别人的孩子。
除了耳光,鞭笞、脚踹,狂风骤雨般。
挨过父亲一通狂揍的儿子,在管家就要无功而退时,竟然疯狂吹响抢来的哨子,凄厉的哨音简直是招打的号角。
一个孩子,要仇恨、狠戾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
故事的讲述者音乐老师,来自另外一个村子。
他一见钟情的男爵家新来的保姆Eva,也不是本村人。
这有些太过刻意——将“恶”划定在这一个村子里。
老师去Eva家求婚,那也是有7、8个孩子的大家庭。
但家庭气氛分明宽松许多,Eva得以拥有“害羞且率真”的性格。
遭殃及丢了工作,哭过诉过,她心痛的是Sigi,“下这么狠的手打孩子,”她问,“会是谁?
”都在镇上的理发店当学徒了,她还想着男爵家的双胞胎如何可爱。
Eva又是机智有主见的。
感恩节那天,管家来搭讪,还想借故支开另一个保姆,Eva聪明地揽下跑腿的活儿。
如果这个细节被我夸大,那她和老师约会时,老师说去湖边野餐,她温柔但坚定地拒绝,却主动送上一个亲吻,融化未婚夫的不快。
与之对等的是,老师怜爱她,尊重她。
而且这份爱情,最终修得正果。
这无疑是这部黑暗影片中最明亮和最温暖的地方。
牧师小儿子诚惶诚恐地恳求父亲同意他收留一只受伤的小鸟,父亲同意时,孩子嫣然一笑。
这一笑当然无比灿烂,但在牧师家彻骨的寒冷中,这小小的笑颜,太娇弱。
细察牧师,想察得他“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没有。
只有当神权、父权双双遭到女儿的严峻挑战后,小儿子捧着康复的鸟儿来送给父亲时,牧师才有了那么一丝动容。
但他会借这朵被丁点父爱浇灌出来的爱之花反思吗?
Martin曾经走在高高的桥栏杆上,看上帝会不会带走自己。
恶少不是生来就是,也不是一蹴而就,除去外因,他也有过挣扎。
但几乎封闭的村庄里,自由被剥夺,快乐被没收,情被禁欲被割,童心天性统统被扼杀,肮脏、仇恨、暴力的种子却到处都是。
又有Klara这样的领袖,能够沉着地将嫉妒、冷漠、残忍、伤害、恐惧统统收编整合,于是恶魔成形、长大,终于茁壮到父权力所不逮,而上帝一直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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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重大事件发生之前,历史都准备了很久,包括那些最不起眼的细节。
就象柏林墙的倒掉,在《窃听风暴》里我们已经知道,它并非一个突然的事件,人们与这堵墙的对抗早已开始。
如果把《窃听风暴》视为一个极权世界的终结,那么《白丝带》试图寻找的则是这个世界的发端,它把视线投入一战前夕的一个德国村庄,在一系列疑窦丛生的暴力事件中寻找第三帝国的蛛丝马迹。
这未必是一部伟大的电影,但一个反思如此彻底的民族一定是伟大的。
一、那些邪恶的孩子 到影片的最后,我们仍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些暴力事件的凶手究竟是谁,不过我们可以肯定就是那些孩子制造了一切。
每当暴力事件发生之后,他们默契地聚集在一起,目光里显示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冷静。
我得承认,那些目光让我有一丝惊慌,仿佛看的是恐怖片。
想想看,他们暗算了村里的医生,他们两次袭击了男爵的孩子,他们打瞎了医生与接生婆的智障的私生子。
面对猜到真相的教师的盘问,他们冷静得体地推搪。
这的确是为第三帝国预备的孩子,组织性,纪律性,使用暴力的娴熟,和依托暴力重构道德的愿望。
是的,他们的所有暴力都具有鲜明的反抗或惩罚色彩,针对着成人世界的冷酷和虚伪。
但是,他们的邪恶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这邪恶的源头在何处?
他们毕竟是孩子。
我们知道,他们看到的世界与父亲承诺的完全不同。
既然父亲承诺的天堂并不存在,那么成为天使的努力还有何意义?
点缀那个地狱般的现实世界?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发现——不存在的天堂和存在的地狱——本身,冲击的是什么?
二、成人世界的谎言 影片开始不久,白丝带便出现了。
牧师惩罚自己的儿女——他们回家太晚,所以将被抽十下藤条,并从此在手臂上系上象征纯洁的白丝带,以提醒他们记住自己的道德瑕疵。
牧师展现出的是这个社会的意识形态,他的武器不是暴力而是道德,或者说伪善。
他似乎没有爱过什么,也许他爱上了他尽力维系的那个虚伪冰冷的秩序。
这个秩序的唯一功能就是让人们把地狱当作天堂来珍惜。
农夫的妻子死于事故,这个冰冷的世界并没有因农夫的逆来顺受而表示出丝毫的善意,最后农夫本人也因被男爵解雇而自杀。
如果现实就是如此,怎么粉饰都是无用的。
医生和接生婆通奸,生下智障的儿子。
而医生最终以冷酷的语言羞辱了接生婆并决心停止奸情,不是因为忏悔,而是因为可以在逐渐长大的女儿身上发泄。
想想这个世界的荒谬吧,成人在通奸和乱伦,而牧师的儿子睡觉时却必须缚住双手以避免手淫;另一边,农夫的家庭被现实无情碾碎,牧师却因女儿在教室喊叫而惩罚她。
世界向孩子传递的是怎样的价值观?
我们还会奇怪那加诸于医生和私生子的暴力吗?
还会奇怪针对男爵儿子的两次暴力袭击吗?
三、上帝在哪里?
冒着摔断脖子的危险,马丁在桥的栏杆上行走,用他的话说这是“给上帝一个杀死我的机会”,对冒险的结果他比较满意,“上帝没有这么做,说明上帝对我做的满意”——他甚至笑了,这是整部电影里为数不多的笑容之一。
我不是基督徒,但我知道基督说过,“不可试探你的主”。
信仰动摇了,对吗?
也许更直白的一幕发生在克拉拉——牧师的女儿——的洗礼仪式上,牧师主持洗礼时表现出既愤怒又无奈,克拉拉的表现则显得意味深长。
作为反抗者的领袖,,克拉拉早已洞悉成人世界的那些肮脏的秘密,而牧师却不得不接纳她,甚至以威胁发现暴力真相的教师的方式包庇她。
他清楚地意识永远无法把克拉拉纳入成人世界的秩序之中。
也许那一刻所形成的共谋是这样的,克拉拉将继续主导乡村的暴力事件,但永不公开反对成人世界的秩序。
是的,他们的逻辑总是这样的,只要不公开,就不存在。
那么,上帝呢?
被出卖了,被交易了。
实际上,成人世界里本不需要上帝存在,只要就秩序就足够了。
上帝不过是意识形态的话语,以证明秩序是应该的,必须的。
白丝带的真实目的不是通往上帝的纯洁,而是培养膜拜秩序所应有的谦卑。
他们希望每一个孩子长大都能象那个农夫——他每一个选择——无论是承受丧妻之痛还是自杀,都是秩序下最规范最得体的卑贱。
你见不到上帝,但你能见到秩序的力量。
四、为什么是孩子,为什么是鸟?
希基,男爵的孩子,两次暴力受害。
卡里,医生的私生子,智障,被打瞎双眼。
鸟,牧师的寄情之物,被克拉拉用剪刀贯穿成十字架。
我们重新审视这些暴力事件,会发现除了医生,绝大多数受害人都是无辜的,仅仅具有罪恶的象征意义。
也许我们不是动物保护主义者,不去关心那只鸟,但两个受难的孩子却是无法回避的问号,为什么是他们?
不过,回避了那只鸟,反倒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对克拉拉们来说,希基、卡里、鸟是一回事,是同一个符号。
当孩子们发现成人世界的谎言,白丝带所寓意的道德纯洁就失去了意义,牧师所代表的秩序不过是掩蔽真相的手段。
于是暴力有了合法的依据,秩序是敌人,伪善是敌人,而暴力是最直接的武器。
如果看穿了上帝不过是一个幻象,那么对秩序的破坏就是目的本身,暴力就不仅仅是武器,而是一个可以取代上帝的图腾。
暴力是秩序的负片,而那只被剪刀贯穿成十字架的鸟,则是上帝的负片。
白丝带呢?
是不是纳粹徽章“卐”的负片?
这样的黑白对抗中,人性的善还来不及与伪善切割,就一同被摧毁了。
甚至,我们还未来得及给孩子们示范人性的宽容。
为什么是孩子?
在南平血案之后,这是一个让人有锥心之痛的问号。
我只能尝试着作出回答,因为克拉拉们还没有长大,将来,他们的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会摧毁一切——同样也包括孩子,或者鸟。
他们不会宽恕任何人。
而历史也正是这样书写的。
五、多余的话 毫无疑问,这是一部雄心勃勃的电影,它摒弃了技法的花哨,完全的黑白色调,没有配乐,在单调与寂静中拷问人性中深藏的恶。
这是继《朗读者》之后,又一次让我动容的反思。
在影片的结尾,一战爆发了,暴力事件被战争遮蔽,我们知道历史,战败后的德意志把失败归咎于“背后的敌人”,纳粹粉墨登场。
发现真相的教师保持沉默。
这是一个常见的沉默的知识分子的隐喻,君特格拉斯在《铁皮鼓》中有过更尖刻的反思——拒绝长大的奥斯卡把自己的呐喊驯化成在玻璃上刻字的谄媚的技艺——这总让我想起陈凯歌从《霸王别姬》到《无极》的堕落。
是的,每一次重大事件发生之前,历史都准备了很久。
也许要经过一个世纪的反思,我们才能意识到,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是历史准备的一部分。
只是,我们不知道将要发生的是什么。
如果惩戒的白丝带永远只会系上“中华女”这些卑微者的手臂,孩子们终究会看透我们这个世界的秘密,并回馈我们以现实赋予他们的品质。
他们是未来的主人,我们的和他们的未来的主人。
谨以此文纪念南平那些无辜的孩子。
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当于贝尔将金棕榈大奖交到汉内克的手上,我并不认为那是为了自己曾经的最佳女主角的一次回报,我坚信《白丝带》将是我今年看到的最好的电影之一。
在今年欧洲大热的《预言者》在我看来只是一个技巧高超的黑帮影片,或许对于习惯小情调的法国影迷而言,雅克欧迪亚这部具有史诗气节的影片是对法国风格一次强烈的冲击,但并不意味着在整个黑帮电影史上,它能够与辉煌的《教父》或悲怆的《美国往事》相提并论。
黑暗暴力的《反基督者》与《白色带》比较起来显得幼稚而无病呻吟。
而肆意为之的昆丁新作《无耻混蛋》在内涵层次上与《白丝带》相差甚远。
尽管其它二线导演的作品我还没有看过,我不认为会有那部电影能够替代《白丝带》在2009年的地位,甚至对于汉内克而言,这部电影也将是他整个导演生涯最重要的影片之一。
在确实的讲述影片涉及的暴力事件之前,先来梳理一下影片主要涉及的几个家庭1. 男爵家,男爵对于家庭有绝对的控制权,甚至对于整个德国小镇有绝对的控制权,他有一个儿子Sigi是影片中受害者之一。
2. 男爵管家家,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都是少年团体的成员,而妻子刚刚生下一个男孩。
3. 牧师家,信奉路德教义的牧师对孩子的管教甚为严厉,他的女儿Klara和Martin,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这个少年团体的核心。
白丝带是他的一个做法,在鞭笞做错事的孩子之后,他会在他们的手臂上绑上白丝带时时提醒他们。
4. 医生家,医生与接生婆通奸,流言他们害死了医生原配的妻子。
更为恶心的是医生性侵犯自己的女儿Anna,而医生与接生婆有一个儿子,由于怀孕的时候想要偷偷打胎没有成功,而导致Karli智商低下。
5. 教师,教师是整部影片的线索,也是将所有暴力事件指向少年团体的唯一一个人。
6. 农夫家,农夫的妻子给男爵家工作时意外死掉,导致了大儿子的暴力行为电影讲述了一个平静的德国小镇上发生的暴力事件,从医生跌落马下开始,直到低能儿Karli被毒打,影片冷静的描述了8件暴力事件1. 医生骑马回家的时候,马被拴在树上的细绳绊倒,医生骨折。
这可以看作是少年团体对于医生的卑劣行为的一种报复,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暴力事件。
2. 农夫妻子的意外死亡,或许是整部影片唯一一次死亡,却是最为自然的一件事故,并非有人刻意为之,但这却是一个导火索。
3. 农夫大儿子毁坏男爵家的菜地,是一次个人宣泄,并非一次有计划的行为。
后果是导致父亲事业,但德国下层与上层的矛盾昭然若揭。
4. 男爵的儿子Sigi被虐打,可以肯定是少年团为了男爵对于农夫妻子的死漠不关心的一次报复。
5. 农夫失业的情况下无法承担家里的支出,上吊自杀,因此男爵家谷仓的起火肯定是农夫儿子所为。
6. 男爵管家新增男孩,但另外两个儿子对此异常不满嫉妒,因此在冬天将婴儿间的窗户打开,婴儿差点因此而死亡。
管家的女儿向教师提到自己的梦,并非是梦,只是她良心发现但又无法直言而已。
7. 男爵管家的两个男孩嫉妒男爵儿子Sigi的笛子,将其推入池塘,抢走笛子8. Karli的被虐打失明,并留下字条“为其父母偿还罪恶”,肯定是Klara的少年团体所为,报复他父母,也就是医生和接生婆的通奸行为。
影片中最为核心的就是孩子们对父权的反抗,影片所有家庭几乎都有一个极端暴力的父亲,极端的父权导致了少年团体的诞生,以反抗父权甚至发展成为对整个社会层面的反抗。
当Klara用剪刀将父亲的小鸟杀死并摆成十字架的形状之后,牧师还要在教会上给女儿吃圣餐宽恕她的罪恶,象征了父权在这些孩子面前的动摇。
紧跟着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这些团结残忍而且计划周密的少年团体象征了社会上一个新生团体的即将走入德国社会,那就是纳粹。
纳粹的上台可以看作是原有的国家政治权力瓦解的产物。
而当教师向牧师报告他的发现之后,牧师由于恐惧而将其逐出房间,这便是父权的彻底妥协。
《白丝带》中的故事发生在1913年-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
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20年以后,当这些孩子成为成熟的公民的时候,正是纳粹上台将世界带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
“权威主义社会是借助权威主义家庭在群众的个体结构中再生产出来的”这句话恰恰印证了影片中少年团的诞生,也是印证了纳粹党的诞生。
冷静克制可以看作汉内克电影的标签,但暴力的宣泄总是可以在他的电影中最终找到出口,如《大块人心》从头到尾的虐打,《钢琴教师》中最后于贝尔将剪刀刺入自己的肩头,或者《隐藏》中突然喷薄而出的血液。
但《白丝带》中,汉内克并没有给暗涌的暴力寻找最后的出口,而是将其始终遮掩在生活的表象之下,因为它的真正爆发要在20年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而影片所充斥的浓重的宗教感与肃穆感,区别了其与90年代后电影的讨巧性,而通向伯格曼那个时代。
因此可以肯定的是,《白丝带》是近几年中最具有大师相的一部电影。
讲述人性恶是如何通过权威人格代代遗传的影片,不懂基督教背景很难理解这种地方语境。
不懂战后对学界纳粹起源的执着研究,也很难理解欧洲人的这种心结。
这片子要回答的问题与知识界一脉相承:最野蛮的种子是如何在最文明的欧洲萌发的?
答案显然是,人性本恶,然而权威人格更是这种恶的温床和放大器。
哈内克说这片子表现的主题是上帝的右手——残忍。
然而上帝的残忍是爱,人的残忍,那就是纯粹的恶了。
大人行为的伪善戳穿了口中的美德,让孩子从小见识了虚伪,学会了冷漠。
应该说人僭越神的威严才把残忍真正变成了恶。
镜头语言很好,对话的正反打的节奏符合场面情绪,能不剪尽量不剪,不过也说不上出奇,只是精准。
“家训”那场调度确实不难,可要想到老爸是如何揍儿子的,儿子就如何去揍别人,就很不寒而栗。
下半段36分的坚信礼上,牧师给女儿发圣餐时犹豫了一下,大约通过杀鸟事件,已经对女儿的邪恶有了警觉。
回头去看,克拉娜的伪善,马丁的愚顽,都有充分表现。
给医生拉了绊马索之后,还去探望他的孩子。
马丁在桥上走,大约也是为了肯定上帝根本不存在——有能力的人就是上帝,这是他们跟那些满口神意而举止污秽的大人学来的。
这片子还是胜在寓意和剧本,讲述人群是如何欺凌弱小、排除异己的,跟欧洲当下的气氛有共鸣,又是熟悉的基督教隐喻,难怪得奖。
要说缺点,主要是叙事差,看得出是想讲故事的,所以“怪事连连”,但怪事之间没有联系,跟老师的罗曼史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还有费迪南遇刺事件这种政治风云,彼此之间是靠宗教隐喻连接起来的,调子高了点。
想用故事吸引人,又不肯在故事性上下功夫,最后就像道德寓言故事集了。
闷是难怪的。
印象最深的还是20分钟处姐弟讨论生死,平淡中见哲理,最后小男孩一推盘子,象征了人的局限。
迈克尔·哈内克 Michael Haneke带着对暴力本源的追逐以及对“幸福”这个词汇的不信任感,通过这样一部影片实现了大师级别的跨越。
之前作品从个人、家庭、阶层的透视,在这里变成了更为广阔的社会性;同时叙事也更为宏大,多个家庭带着各自模糊的指向性,构成了导演心目中的“罪恶”世界。
影音本身仍旧带着他独有的特点:画面冷色调、清晰的镜头;配乐的缺席(或者是极简);行动代替心理活动;暴力简单化;开放式的主题……即便是我个人非常不喜欢的色彩浓重的画外音,也被他充分利用于减少冗述。
影片《白丝带》透过一段发生在德国小乡村的往事,剖析了一战爆发前夕德国社会“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代氛围,揭露了德国上层的统治阶级对劳苦大众的奴役与剥削,表现了德国青年一代的觉醒与反抗,以一个暗流涌动的村庄隐喻了纳粹大革命已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的德国社会。
影片中,作为德国统治阶级代表的男爵、管家、牧师、医生一个个都是残暴凶狠、色厉内荏的反动派,他们无恶不作: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代言人男爵以及管家,不顾农民的生命安危,强迫雇农从事过度的农耕作业,非法占有农民绝大部分的劳动成果,在有雇农因公殉职后,他们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同情怜悯之心,在他们眼里,一个雇农的性命远不及一亩菜园子来的重要;上流人士的代表医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任何女人甚至包括他的亲生女儿在内,在他眼里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供自己发泄兽性的玩物;神权代言人牧师是个色厉内荏的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企图以“白丝带”扼杀青少年追求自由与进步的天性,用宗教这种精神鸦片愚弄广大人民群众,进而维护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父权与神权尊严,但在孩子们坚决有力的反抗面前,牧师却毫无办法,甚至变得惊恐万分。
令人欣慰的是,在反动阶级的剥削压榨下,新一代的德国青年已经开始觉醒,开始反抗。
影片中,村子里的孩童们自觉团结在神父之女克拉拉周围,展开了一系列针对统治阶级的武装暴动,他们惩罚了医生极其私生子,鞭打了男爵的儿子,杀死了神父的宠物鸟……给予了反动派强有力的反击。
在孩子们有组织有计划有信念的反抗面前,反动派们毫无还手之力,“纸老虎”的本质尽显无疑:医生带着他的情妇以及私生子仓皇而逃,牧师惊慌失措不敢面对现实,男爵自始至终都无力应对来自觉醒一代的反抗。
值得一提的是,片中的老师作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代表,充分展现了小知识分子的两面性与妥协性,他企图以一种改良主义的道路来调和统治阶级与劳苦大众、老一代与新青年、守旧与革命的矛盾,他不断周旋在孩子们、警察、反动阶级之间,天真的认为凭借自己的道德劝诫就能化解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
但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谈判博弈,革命是暴动,是阶级斗争,是一个阶级革掉另一个阶级的命。
在孩子们铁一般的意志与决心面前,在反动阶级腐朽黑暗的本质面前,老师所主张的改良主义道路注定会被历史的洪流所抛弃。
只有革命才能救德国,只有国家社会主义才能救德国。
就在革命青年们苦于革命事业得不到广泛的群众支持之时,一战适时地爆发了,这场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的混战使得德国百姓更加认清了统治阶级的反动贪婪本性,战败后,德国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各种条约,大片领土被割让,大量的资源被外国列强夺走,巨额的战争赔款也让德国人民的生活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可以说,一战结束之后,德国国内的社会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纳粹大革命的爆发一触即发。
上世纪20年代末,世界经济危机的爆发点燃了大革命爆发的导火索,大批工厂倒闭,大量工人失业,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苦不堪言,在这样的背景下,长期以来坚持“国家社会主义”、倡导“德意志民族伟大复兴”的纳粹党逐渐得到了广泛的群众支持,经过多年的艰苦卓绝的斗争,最终夺取了全国政权,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德国。
夺取政权后,为应对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德国学习苏联老大哥好榜样:在经济层面,将大量的企业收归国有,由政府统一调配全国的经济发展计划,优先发展重工业,尤其是军事工业。
在政治和意识形态层面,实行纳粹党一党专政,向广大人民群众灌输“希特勒就是纳粹党,纳粹党就是德意志”的理念,把希特勒塑造成德意志民族的大救星,向人民群众许诺德意志民族伟大复兴的美好蓝图。
在军事上,严格保证“党指挥枪“,要求党卫军与国防军做到绝对接受纳粹党的领导,指哪打哪,要求军队加快机械化建设步伐,打造一支有着钢铁意志的长胜之师,做到“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与此同时,希特勒与斯大林也保持着不错的个人友谊,两国签署了《互不侵犯协定》,苏德关系进入蜜月期。
为了实现德意志民族的伟大复兴,单单发展国内经济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收复一战中的失地,保护德国的领土主权完整,完成德国的统一大业。
为此,在将德国建设成一台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后,纳粹撕毁了包括《凡尔赛条约》、《苏德互不侵犯协定》在内的所有条约,发动了欧洲大战,德国先进的装甲部队横扫欧陆,向着建立“第三帝国”,实现德意志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一步步地迈进……
这片子到底怎么拿金棕榈的……
代表纯洁的白丝带下却隐藏着发人深省的丑恶。
悬疑题材割析社会。牛皮。我为自己看不懂而惶恐。把我憋屈坏了。但是看不懂。
That's why Germans are respectful but not loveable,just like the opposite of italians.
罪恶村庄,纳粹摇篮,孩童之恶,无人知晓。沉寂、凝重、黑白、无配乐,却隐隐透出压抑,时而令人心惊胆颤。白丝带,象征无辜与纯洁之带。对焦五个家庭多线并进,人性的沦丧瞠目结舌,父权和专制高压重迫,是正常人也想逃离那片恶土。德国小哥是真的帅!好喜欢教师小哥男主和羞涩小保姆甜甜淡淡的恋爱,如唯一一缕拂过的宜人春风。突然惊叹Sebastian Hülk年轻时怎么有点像哈兰德!!
哈欠连连,独白、黑白、宗教,连入三大禁区。所有父亲均面目可憎。
太闷了,只是觉得压制与反抗,权力与暴力就是永远相生相克的
相比起《艺术家》那种的为了致敬而致敬的黑白片,《白丝带》的黑白片则完全是为了主题和剧情服务,宁静神秘的叙事让人充满探究兴趣,后劲很大以至于看完阴影很大。推理占很大成分但不是最重要的,少年们成了法西斯的第一代,电影是讲妖孽的萌发。
所有小孩都是共犯時,你就知道人性的邪惡能深入到甚麼程度。一個民族的性格真的是由孩子們構成的,想想現在的教育,哈內克給了我們一個多麼高的維度。
沉闷。父权与神权在明处压迫,弱者则懦弱的在暗处反抗,甚至去欺凌更弱小的。影片其余的部分,只能说拖沓和不知所云。
全片充斥着德语对话,但以小见大的手法不错。通过一个小镇的混乱事件让人们看到了一战前德国真实社会矛盾的体现。
闷死老子了,还这么长,果断没看完!
太闷,平淡的几乎没有节奏可言
完全看不下去
Haneke 沒有感覺地說他想說的東西。看完只能說一句 "哦".
牧师第一反应就是让男主闭嘴的剧情真是神来之笔,虚伪的父母培养虚伪的孩子,本片还真就是《利益区域》前传了。虽然但是,这片实在是拍的太闷了,既冗长又枯燥。
“尽管那些奇怪的事令整个村子都很困扰,我们还是坚信我们与信仰紧紧联系在一起,这生活是上帝的旨意,生命充满价值。”
克拉拉杀死小鸟的细节,暴露了整部影片的野心。唯独这个情节不太让我满意。
说实话没大看懂,很多台词都很隐晦,没办法很好的理解。不过结尾很不错。
無法忍受長鏡頭和固定機位的沉悶。故事沒有邏輯。看了一個半小時還是放棄了。豆瓣評分有時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