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高淳湖北安陆(男女主的名字导演作了确定的解释)湖北钟祥四川武胜还有那艘船,安徽广德只有一个人不在长江流域,广东罗定。
云南有罗平、广西有罗城、河南有罗山(而且就属于导演家乡那个市),都姓罗,故事偏偏选择了广东。
江苏人高淳从上海把广东老板的货运到四川宜宾,船上有个四川籍的船工(粉嫩的样子,不该做船工的),而且货源还是这四川籍的船工联系的。
至于老船工是湖北人,大概只能联想到那条鱼是在湖北被放走的。
逆长江而上,故事也选择了倒叙。
只是二十多年前那部和长江有关的、异常著名的电视片,却要顺江而下,一泻千里,冲出所谓的内河文明。
广东人杀死了长江的江民,在这条大河开始被叫做长江的城市。
这也是逆反。
怀旧与复古,总是深埋着政治隐喻。
我相信不是我脑补太多或者过分解读,而是导演的匠心未免显得过于做作。
题外话:我愧为长江边长大的人。
电影里船的钢铁声,却让我想起摩洛哥的丹吉尔码头、直布罗陀港、多佛码头和加来港。
二十多年,仅有的几次从水面过长江,都只是客运过渡或者轮渡,从一岸到另一岸。
比如在电影里出现过的江安。
只是现在,这些渡口都飞架起了长江大桥,架起的桥,甚至改变了城市的命运,也就一路延伸进我的博士论文里。
这么说来,评五星和电影的关系,终究不是那么大了。
所以看一遍又有了坐船看长江的冲动,至少鄂州的观音阁、宜昌的三峡船闸,就是极愿一看的。
猛然意识到,我的博士论文里,真的会充满长江。
抓住个尾巴,毕竟我也是八十年代的人。
接触艺术电影也就是最近半年才开始尝试的事情,前段时间看《路边野餐》完全没有共鸣,但最近和朋友去看《长江图》却有不少感触。
于是想写一篇长影评,仅作一次尝试,或是一个标记。
关于电影所讲的故事我就不再赘述了,因为艺术电影从来不是为了向观众讲一个扎实的故事,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哈姆雷特”。
它的故事只是一件虚浮的外衣,真正重要的是内部相互交织的主题与情感。
我对《长江图》的理解大致可分为三个层次,下边也就从这三个层次分述一下这部电影的主题表达。
一、挽江安陆在三峡段的缺席,以及长江源头的墓碑,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安陆是长江的化身,更准确地说是过去的长江。
如今的长江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两岸破败的村落,孑立江中的房屋,以及横亘三峡的大坝,拦住了千浔江水,更淹没了万家灯火。
安陆的形象变得越来越虚幻渺远,曾经的热切如今都变得孤寂而陌生。
两岸城市都已背信弃义/我不会上岸/加入他们的万家灯火。
城市里的烟花不过是繁华的寂寞,不如那蜿蜒山路上的一星灯火更能予我慰藉。
影片中,高淳问安陆:“一定有很多人爱你吧?
”安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也爱很多人。
”这一段,安陆作为长江母亲的形象更加鲜明。
长江是爱着芸芸众生的,它滋养着大地,哺育着人类,孕育着文明。
但是人类呢?
他们也说爱长江,但是从未对其信仰。
人类总是向长江贪婪的索取,修堤筑坝导致生态破坏,大肆捕捞野生动物导致白鳍豚绝迹。
人类有罪,“罪就是冷漠,罪就是没有信仰”。
影片整体色调阴冷,再结合插入的纪录片片段,使得《长江图》仿佛是一曲怀念故江旧水的挽歌。
二、释情上一个层次里,安陆被完全看作是一个虚化的意向,但实际上她的现实形象也有着一个完整的叙事脉络,只不过是与逆流而上的高淳相反,因而显得隐晦而破碎。
安陆在宜宾二码头与高淳相遇,高淳给了她自己创作的诗集。
安陆按着诗集上的线索流浪、漂泊,在一所寺庙里遇见了自己的丈夫。
丈夫发现了安陆出轨后自杀。
安陆心怀愧疚去佛塔前忏悔,却发现信仰的虚无。
她跳江自杀未遂,最终沦落成长江口上的一个妓女。
这是《长江图》的另一半故事,也是高淳逆流而上一直在找寻的年轻时的爱情。
安陆的形象在顺流而下中也在不断变化。
初见时的活泼,换萝卜时的天真,跋山涉水时的坚毅,辩难时的颠狂,沦落红尘时的堕落。
她与高淳的爱情是一场走向自我毁灭的悲剧。
安陆的顺流而下与高淳的逆流而上,这两个不同时间的故事在同一空间相互交集。
随着诗集的指引,高淳寻回了过去的记忆。
所以当他出三峡再次遇到安陆时,他撕毁了诗集,完成了这个闭环。
我不要你再经历一遍这些,我所经历过的。
《长江图》诞生于这里,又毁灭于这里。
爱情开始于这里,也将结束于这里。
撕毁诗集的高淳与回忆、与安陆释然和解。
《长江图》的故事也得以完整。
三、历史与现实在以上两个层次中,围绕的主体分别是长江和安陆,难道主人公高淳仅仅是为我们提供一个观看的视角吗?
当然不是,他的身上有着更深层次的东西,有着导演更大的野心。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一大批像高淳这样的文艺青年,热切地迷恋着诗和远方,无论物质现实如何贫乏,也要偏执地追寻精神栖居的天堂。
这样的一个群体,他们在追寻当中渐渐与世界脱离,失去了方向,变得迷茫与彷徨。
回到高淳的身上,他溯江而上,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找寻自我。
执迷于文艺的他与父亲之间一定有着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最后父亲也是被他给气死。
当父亲死后,生活的重担落到了他的肩膀上,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开始逼迫着他去沿江找寻精神的出路。
他借黑鱼来寻求父亲精神上的依托,但不肯与父亲割舍便永远也无法启程找寻自己。
他去了佛塔,去了观音阁,但即使江雪纷飞,也并不能拯救任何没有信仰的人。
他向爱情中寻找出路,但他甚至不如一个女子勇敢果决。
我研究着诗歌,有的人却用诗歌来生活;我用言语诉说真理,有的人却相信真理本身。
在这场追寻之旅中,高淳看到了长江的变迁,更或者说是现代中国工业化的变迁。
当他面对着三峡大坝高耸的闸门,被裹挟在巨大的金属噪声中时,他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那一刻我也是被感动的,尽管只有这一个镜头,但它却集中所有复杂的情感。
一方面,我对改变长江的三峡大坝感到憎恨,另一方面,我又被它的宏伟与磅礴所震撼。
那种矛盾的心理、那种内心深处的无奈,我想只有诗歌才能够表达,但偏偏在这一段,诗歌是缺席的。
在这一层次中,导演借高淳的追寻之旅,探讨或是提出了关于宗教、父权、爱情、女性等一系列问题。
但最主要想表达的,是在这个工业化时代洪流中人们对于变化的那种厌恶、无奈却又崇拜、依恋的复杂情感。
就像八九十年代的文青一样,当代的人们也面临着类似的困境与迷茫。
究竟要如何看待历史与现实,这是《长江图》留给我们的最深邃的思考。
片子是在多伦多大学放的,当地的一个华语电影节。
片子放完,我肚子有点饿,坐在LOBBY的沙发上,寻思着去哪儿弄点吃的。
一知识分子模样的白人老太太突然凑上来和我聊。
她:小伙子这片子what do you think我:。。。
啊。。。
怎么讲。。。
江很宽,雾很重,船很真实,佛塔啊庙啊什么的挺古旧。。。
因为我老家就有一条河,,,河上每天都开过和这片子里一模一样的船。
所以我觉得这片子看的挺亲切的。
她:恩。。。
但是我想问的是,你情节可以帮我梳理一下吗,我是教film study的,我很想参透这片的symbolism... 因为我看不懂中文,我觉得可能在情节上有些遗漏。
我(流汗):情节?
我觉得,,,这个,,,,江很宽,雾很重,船很真实,佛塔啊庙啊什么的。。。。。。
她(打断我):我不明白那个女子是谁,那个女子代表着什么。
那个姑娘是男主的恋人吗?
开篇那鱼代表他的父亲,那后来船货是一条鱼又是什么意思。
我(极度尴尬的搓手):难不成,,,这女的,,,是男主他妈?
她(极度尴尬的微笑):看起来,,,你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我:是的。
我当风景片看的。
她(起身告辞):恩,you have a good night我: Yoo too.后来晚上去吃了烧腊,烧腊挺好吃。
我琢磨这片中的黑鱼要是片了做酸菜黑鱼应该滋味也不错,毕竟是江水里的猛角色。
在字里行间我只是无能在文字之外我参加了日常的邪恶增添了新的痛苦——彭泽 小孤山关于诗电影,杨超曾回答:“诗电影,并不是念诗的电影。
”“那您的电影里怎么还……”“因为我还想有尊严的表达自己。
”因为我曾经是个诗人,哪怕是个蹩脚的诗人。
诗就像水,随心所欲,酣畅淋漓,大多数诗人给人的印象也是如此。
《长江图》中出现的那些诗,那本诗集,除了满足了导演那一点私心外,也是我们理解电影时空结构的重要符号。
在拥有多重时空属性的电影中,唯一能贯穿所有时空的只有这本“长江图”。
首日 上海 长江入海口 高淳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安陆,安陆也看见了高淳。
此时的两者并不是初相见,而是已相伴。
在男主高淳溯回而上的旅程中,船上的时间是“正”的,从一到二再到三。
而在岸上与男主相伴而行的女主安陆,则处于一种的逆生长状态,从三到二再到一。
也因如此,女主对男主的感情随着船的飘荡,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
这种感情的倒退,以影片颜色的变化直接显现出来。
在男配武朝(应该是这个名字)向高淳要分红的那场戏中,男配位于台阶上 男主位于台阶下 身后是打开的船舱门 门外是波光粼粼一股暖色调的长江水面。
而随着船到中游 上游,这股暖色慢慢消失不见,充斥画面的是则无止尽的蓝和它代表的抗拒 遥远。
回忆总是暖的,而现实却总是冷的。
除了地名化的人名外,电影中还有拟人化的载具。
船因故障停下,武朝和男主在船头打斗,男主无奈放走了象征父亲灵魂的黑鱼。
武朝想船后走去,却莫名跌下水,而一直停滞的螺旋桨却突然转动,鲜血涌上水面。
这时你会发现,片头老人和男主对船发动机大姐和妹妹的称呼,好像并不只是爱称。
而这一镜头末尾,却是一尾巨大的白鱼。
次日,女主从水中走出。
在这渐变式的“失忆”中,有三次较为直接的感情显现铜陵 (记不起是几日)分别 男主上船,镜头转向女主。
一名戴眼镜的男配出现,女主转身随他而去。
船上的男主只能默默看着(个人理解,电影中并未给男主的反应的镜头);在船上的争执中,男主不得已将象征父亲灵魂的黑鱼放到船外挂网中,次日江边 女主追逐着船叫着高淳的名字,但最终也只能看着船离开;上游群山中 男主拼尽全力想让船靠近女主 却只能看着女主渐渐远离。
无能为力。
眼镜男配,在女主床边开灯,关灯,开灯,关灯。
最后躺在床上,眼前是天空,可他和天空之间,却是数不尽的枝丫。
他/她或许曾离你很近,但你却只能看着他/她离你越来越远。
而这无能为力的原因不仅仅是空间上的一人江上,一人岸上,还有时间上的一人向前,一人向后。
而唯一贯穿其中的,就是那本长江图。
两岸城市都已背信弃义我不会上岸加入他们的万家灯火——鄂州 观音阁在女主彻底忘记男主之后(船从女主窗边驶过,女主却并未抬头),男主与岸上的关联也彻底断裂。
景点中,男主踱步,导游带着一群游客匆匆经过;台阶上,男主与一大群打扮明亮的大爷大妈们相背而行,背景却响着“走进新时代”。
他抗拒这段时空,这段时空也在抗拒他。
他的肉体或许还在此地,但他的灵魂却仍旧停留在船上,停留在过去那个对于他来说 更加幸福的时空里。
至于是八九,还是只是简单的爱情,仁者见仁。
行程临近终点,镜头中突然出现了两艘船,新船在前,旧船在后。
男主在旧船上看着另一个时空中的新船上的自己和女主聊天,默默走近,对视,最后撕碎了女主递过来的长江图。
“我替你经历了一切,你不用再去经历了。
”终点 宜宾 男主被刺倒地后,白鳍豚再一次出现,缓缓下潜。
影片开头曾交代过黑鱼象征着男子的灵魂,而白鳍豚象征的则是女子的灵魂,安陆的灵魂。
长江源头,男主走在没有河水的河道,最终走到了一座墓碑旁,上面写着安陆母亲的名字,还有那句“安陆一直在你身边。
”男主蹲下和修行者相望,就像在菜地中和拉屎的孩子相望一样。
在铜陵因淹没而被遗弃的废屋中,安陆曾提起过他的父亲,一个为了修行而抛弃妻女的男人。
这段经历也是万寿塔中辩难的来源:人生而为人 是否要拥有信仰?
信仰究竟是内心的需要,还是外力的压迫?
如果神迹是神存在的证明,那么因神迹而产生的信仰,不就是因为神迹这一外力,而被迫产生的么?
“大师,你能给我个答案么?
”大师却只会堵塞五官,诵读佛经。
结尾处,一座一座佛像耸立,是木偶泥胎,还是神灵显现?
当江水涌来 土地被淹没 ,当时光涌来 记忆被剥落 ,哪里才是归宿?
是信仰,还是死亡。
第二遍看《长江图》,是一个下雨的晚上。
偌大的影院里,只坐了5个人,默契地分散在角落,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看这部电影是需要空间的。
不只是外部,更是心里。
最好不要被打扰,坐在一个视野刚好被画面装满的位置,任江水在眼中荡开,在心里翻涌。
导演杨超在采访中曾经说过,他不想拍“游客的长江”。
他说到,也做到了。
《长江图》中的长江,不见奔流,不见壮阔,唯有静谧。
它被镜头赋予了一种“时间感”,神秘,隽永,无声无息,不停流逝。
就像是没有人注视时,长江露出了本来面目。
影片中有大量横摇的镜头,缓慢地扫过一整片江面,那零星的船只仿似静止,又始终在走,像极了人与时间永恒的拉扯。
抑或是拍航行的船头,犹如一柄生锈的斧,钝钝地劈开江面,于是有了两岸,有了人间烟火。
这样的电影是不好去评论的,它所包含的意向太过丰富,以至于“逻辑”在它面前都变得无力。
不过,这恰恰也是艺术电影的魅力。
一部好的艺术电影,不是给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答案,而是提供了无数个需要深思的问题。
那些问题,或许并不新鲜。
但艺术电影的价值,在于贡献了一种新颖的提问方式,给了观众新的启发,从而逼出了观众自己的回答。
精彩的回答,总是从一个“好问题”开始的。
那么《长江图》到底提出了什么问题呢?
是三个自人类诞生后就一直在追问的题目:我是谁?
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
这里的主语“我”,是抽象的“中国”,更是具象的“中国人”。
杨超曾说,“我想做的是真正的史诗。
”我看到了他的努力,也由衷地敬佩他的胆识。
但说实话,从他的电影中,我还是看到了一个爱写诗的文艺青年的通病,那便是“过分地夸张了自己的情绪和认知”。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我喜欢这部电影。
虽然它在自己要完成的命题上,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在整个观影的过程中,还是结结实实地触动了我。
那么,杨超是如何来探讨这三个问题的呢,我们逐个来看。
【一】高淳:从哪里来?
船上的男人,名叫高淳。
他是一个落魄的文艺中年,父亲去世后,他成了“广德号”的船长。
这艘古旧的“广德号”,俨然就是当代中国的写照。
父亲和祥叔代表的是老一辈,要么已经死去,要么不再过问世事,沦为了沉默的一代;船工武胜代表的是青年人,他们是被物质豢养的一代,整日忙于谈生意、泡妹子,过着不安分的生活;而高淳代表的则是中年人,是曾经骄傲、如今失落的一代,写诗的冲动早已被现实击碎,而年龄却让他们成了社会的中坚,苦苦地撑着这艘破旧的“广德号”。
这让我想起了周云蓬在《空水杯》中唱的:孩子们出门玩儿还没回来,老人们睡觉都没醒来。
只有中年人坐在门前发呆。
这个发呆的中年人,正在想:“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
其实“高淳”,就是杨超自己。
现实中的杨超也是曾经个诗人,片中那本名为“长江图”的诗集,其中记录的10首短诗,便是杨超在80年代的作品。
影片中给出诗歌写作的时间,是1989年。
这是个敏感的时间,是个极为扎眼的符号,很难让人不去猜测,这背后是否有什么隐情。
经历过如此伤痛的一代人,都不禁要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于是,这个痛苦的疑问,就成了往回追溯的理由。
表面上,高淳此后的航行,是为了帮卖鱼人送货。
他和卖鱼人讨价还价,为了世俗之利,摆出一副贪婪阴沉的脸。
然而在诗中,他却这样写道:卖鱼人和买鱼人彼此怨恨彼此拥抱一切人反对一切人他被困在这样的现实里,不得不低头;但在诗歌面前,他又是诚实的,他承认自己的无力。
在字里行间我只是无能在文字之外我参加了日常的邪恶增添了新的痛苦就这样,高淳驾驶着“广德号”,带上父亲的灵魂,从上海出发,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他试图去找到这一切的缘起:究竟是什么,塑造了今天的我们。
32天,从上海航行到宜宾。
这是一次寻根的旅程。
在航行途中,高淳在不同的码头不断遇见一个叫“安陆”的女子。
他们交谈,做爱,寻找,错过……初次看时,你会感到非常困惑,根本不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又因何总是相遇。
导演杨超在剧情上做了大量的留白,只留下一些细微的线索,需要用心体会,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
原来,“高淳在江上航行的时间”和“安陆在岸上行走的时间”是不同的。
高淳这30多天的逆流航行,实际上是以倒序的方式,重历了安陆20多年的人生历程。
他们在两条“密度不同且截然相反”的时间线上,进行着各自的追逐。
杨超说:“这种穿越只有长江可以做到。
”因为长江所包裹的历史感、时间感,甚至是江上氤氲的雾气,都让这种物理上的不可能,在情感上变得合理,从而在观众那里获得认同。
当感受升起的时候,逻辑就凋零了。
这是只有电影的“视听语言”才能达到的效果。
就这样,在一个个码头,高淳寻找着安陆,并沿着她的人生坐标,一步步向着长江的源头靠近。
渐渐地,你会明白,这个叫安陆的神秘女子,和长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而回溯她的人生历程,就像是回顾整个中华文明的坎坷历程。
于是,高淳寻根的夙愿,在这名女子的身上,获得了一种抽象的实现。
张爱玲曾经说过:“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长江图》有一张海报,正是把长江画作一个女人的身体,画面中,“广德号”在从女人的脚部向头部航行。
这种“女性-母亲-长江-孕育文明”的隐喻链条已经非常明显。
然而,这条寻根之路,却注定要被阻断。
断点便是“三峡大坝”。
当不遗余力的“建设”成了文明之路的“裂痕”,那种失落的亢奋,裹挟着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奔涌而至。
我们看到,在幽蓝的夜幕下,广德号来到了三峡大坝的面前,那是影片最为震撼的一幕。
<图片9>只见那高耸入云的闸门缓缓打开,像是一个机械巨兽张开了冰冷的嘴。
我甚至觉得,镜头在这个庞然大物的面前,都变得温顺了。
这个“人造物”在镜头温柔的注视下,瞬间具有了某种天然的属性。
它虽然来自于愚昧的人群,但更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灵物,如树木,如山峰。
这或许是在诉说着某种历史的必然性,它一定会被创造出来。
而这里,也刚好是安陆消失的地方,高淳寻她不到,意味着文明在这里断裂。
<图片10>而广德号,这艘现实之船,也迎来了注定的结局。
祥叔,莫名的消失了,将永远沉默下去;武胜,失足跌落水中,被发动机绞死,象征着被世俗绞杀的年轻人。
高淳,因弄丢了负责运送的货物,被卖鱼人雇凶杀死。
凶手问他,“你说好的担当呢?
”这个没有担当的中年人,这个被现实所困又寻根不成的男人,终究要付出代价。
这时他距离长江源头,还有一段路。
而这最后的一段路,也只有让“灵魂”去行走了。
<图片11>【二】安陆:到哪里去?
在岸边行走的女人,名叫“安陆”。
与关心自己“从哪来”的高淳不同,安陆更关心的是自己“将要到哪里去”。
正如“安陆”两个字所表达的那样,“去路安在?
”杨超说,“男人写诗,女人像诗一样生活。
”在母亲去世后,安陆踏上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她从长江的源头——楚玛尔河出发,徒步走向长江的终点——上海。
这一走,便是二十几年的光景。
想要梳理安陆的修行之路,并不容易。
因为本片是以高淳的视角来拍摄的,等于在观影顺序上,安陆的时间线是倒序的。
她像是经历了一次逆生长,越发年轻,也越发迷茫。
所以在观看本片时,那种时空的错位感,是很令人着迷的。
看现实与虚幻暧昧地纠缠在一起,恍若隔世,一眼万年。
<图片12>两岸城市都已背信弃义我不会上岸加入他们的万家灯火这是安陆在立志修行后写下的诗句。
这一句“背信弃义”说出了她的本心。
如果说高淳代表了被现实湮灭的一代,那么安陆则代表了仍不愿向现实妥协的理想。
她拒绝加入末世的狂欢,而选择了遗世独立的生活。
她是文明残留下来的火种,等待着某一天重新点燃污浊的世间。
<图片13>在这个信仰崩溃的年代,我们需要重建新的信仰。
这个新的信仰并不是凭空捏造的,它应该就来自我们自己文明的源头。
而安陆就是这个信仰的化身,她正从长江之源,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那么,她是什么呢?
在与高淳的交谈中,我们得知:安陆的父亲也是个修行之人。
可是,为了修行,他却抛弃了妻子和女儿,独自远走。
这让安陆很是不解:“为什么一个修行之人,一个有慈悲心的人,首先抛弃的却是爱呢?
”她不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修行人。
当行走至荻港,来到万佛塔,她与塔中的僧人辩难。
她问:“什么是罪?
”她问:“一个有罪的人,是否可以拥有纯粹的信仰?
”僧人无法招架。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安陆的心思。
“罪”是基督教的概念,而她却用这个概念来叩问佛教,以至于问得僧人哑口无言。
这背后,其实在传递一种信息,即:不同的宗教之间是无法对话的,无论你相信哪一种,都只是一种偏信。
这便是安陆的宗教观。
她相信信仰,但怀疑人群。
所以,她不会投靠任何一种宗教,而是选择凭借自己的行走,来实践一种纯粹的信仰。
所谓终极真理,是应该绕过宗教,由个体直接去领悟的。
在修行的过程中,安陆也曾迷失自己。
世俗之爱,要求她“只爱一个人”;而信仰之爱,却需要她“爱很多人”。
她和别的男人交媾,被丈夫发现,丈夫自杀身亡。
此后的安陆,怀着赎罪之心,化身为一个肉身菩萨,以身度人。
她不是妓女,她只是希望给世人平等的爱,不偏不倚。
所以她不挑男人,也不沉溺于鱼水之欢,她用一种世俗之人都能感受到的欢愉,来践行自己的慈悲心。
这是高淳无法理解的。
他爱这个女人,这一路上,她见证了安陆这20年所遭受的苦难。
所以到了宜宾,到了时间的起点,他对年轻时的安陆说:“你不必去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
”之后,他撕掉了“长江图”,撕掉了记录着安陆一生轨迹的图纸。
可是,他却忘了,早在江阴时,20年后的安陆对他说的话。
高淳问安陆:“你这么美,一定有很多人爱你吧。
”而安陆回答:“我也爱很多人。
”终究,这个男人对安陆的爱,与安陆对男人的爱,早已不是一种爱。
所以在上海的码头,高淳第一次看见安陆时,我们看到安陆回眸一望的眼神,是一种清澈的对望。
那里面,没有男人,只有众生。
要么丑陋 要么软弱 要么虚伪没有神灵让人信服那么期待一个女性
【三】长江:我是谁?
最终,高淳的灵魂,来到了长江的源头——楚玛尔河。
然而,这里早已不见江水,成了一片干涸的土地。
高淳在这里见到了安陆的父亲,这个男人守在妻子的墓旁,满面沧桑,看着远方。
只见墓碑上写着:“安裰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安陆永远在你身边。
”
如果说逝去的母亲,是原生的长江;那么安陆,则是从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重生的长江。
在断裂的文明之后,该如何延续生存,是安陆和高淳都在思考的问题。
虽然他们的方向不同,但目的地却是相同的。
父亲死后,高淳上路了。
母亲死后,安陆也上路了。
最终,他们的灵魂,在长江的源头再次相聚。
这里是中华文明的根,虽然已经一片狼藉,但却不能轻易丢弃。
佛家有个概念,叫“因果”。
它讲万事万物皆是因果的产物,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从这个角度看,长江就像是一条“跨越千里,穿越万年”的因果链。
而且,它并不是完全线性的。
上游的鲜活,会生出下游灿烂的文明;而下游的腐朽,也可能导致上游的枯萎。
这就是文明的真相,它是一个“自生自灭,自繁自荣,自作自受”的共同体。
我们都在其中,我们都在一天天的塑造它,所有人都在享受它的善果,也都在承受它的恶果。
佛家还有一个概念,叫:“不昧因果”。
有人问:“成佛之人,是否就能跳出因果,不再受因果规律的束缚?
”答曰:“错,他们还是要承受因果报应,但区别在于,他们不昧于因果。
”什么是“不昧因果”?
就是拥有“参透因果的智慧”,清楚地知道今天种下的“因”会收获什么样的“果”,于是也就不会再愚昧地犯错。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安陆站在群佛之间,俯瞰着芸芸众生。
在她的眼前,是宛转曲折的长江,只见人们在那奔涌的江水中沉浮,生生不息,世世代代。
那在江水里挣扎的,全都是“因果”。
而此刻的安陆,在经历了一世的修行与轮回后,再次站在长江的源头。
她终于明白了:已经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而将要发生的一切,也是必然。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清楚自己是谁,我们要敬畏此刻的选择,我们要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
8月22日,蓑翁受邀,参加电影《长江图》南京站的内部试映活动。
尽管这次放映的只是一个2K的版本,但影片在摄影、音乐方面的独特表现,以及营造的关于长江的完美意象,仍然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正如导演杨超在映后交流中所言,长江可谓是每一个中国人的精神故乡,而他的这部《长江图》,正是通过一种半叙事、半写意的方式,为观众勾勒出这一精神故乡的丰富内涵。
下面,蓑翁结合自己的观后感,谈谈对这部影片的大致分析,纯属一家之言,欢迎批评指正。
之于精神故乡的长江本片对长江之于国人所谓精神故乡意象的展现,是通过男主角高淳从上海一直到长江源头的完整旅程来展现的。
在影片中,导演详细地拍摄高淳沿长江途径的各个城市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宗教仪式、人文古迹、民间传说和世俗生活交错其间,透过这些影像,长江背后中国的多元化景象一览无余。
尽管有人考证说,影片中提到的人文古迹和民间传说多属虚构,但这更多可以被看成是导演的一种艺术化处理,无可厚非。
每到一个城市,影片就呈现出“第几天”和“哪个城市”的字样,由此给观众带来一种在长江中逆流而上之旅的代入效应。
跟长江周边的人文地理风貌相比,影片讲述的故事本身,倒反而似乎沦为一种背景和叙事线索,更像是故事为长江这一宏大主题而服务。
长江之于中国人,除了具备非常强的人文意义之外,在自然地理层面,则是名副其实的“中华母亲河”。
长江的自然与生态环境的变迁,直接关系到广大长江流域、乃至整个中国人的生存状况。
正基于此,导演除了在长江沿岸各个城市的影像画面里,插入大量人文历史故事之外,也安排了一个指向生态环保的叙事线索。
片中罗老板让高淳的广德号送的货,根据影片为数不多的交待,可以推测为长江里的一种珍稀保护鱼类。
而高淳对运送这一货物所表现出的抗拒情绪、祥叔后来把这一货物的放生,以及高淳因货物丢失而付出的被刺伤的严重代价,都可以被视为尚存良知和忧患意识的人们,在保护长江生态环境方面的艰难努力。
而影片末尾对长江源头和上游自然环境的纪录片呈现,则或多或少能唤起观众们的环境保护意识。
不只如此,影片在详细列出途径长江的各个城市名的同时,甚至把片中诸多人物的名字,也用中国的地名来代替。
比如男主角高淳,就源自江边城市南京的一个郊区,女主角安陆、男配角武胜,甚至高淳所驾驶的航船广德号,指向的都是中国的地名,而有趣的是,这些地方并不都是在江边。
如果说高淳和广德还能因为各自拥有一家造船厂,从而跟长江水域发生关系的话,那么对于安陆和武胜来说,前者位于湖北内陆,后者位于嘉陵江边,都跟长江没有直接联系。
导演似乎正是这种方式,来诉说长江并非只是长江流域人民的长江,而是整个中国的长江,上述长江之于中国人精神故乡的意义,通过这些细节,得到展现。
逆流而上,顺流而下影片的英文名字叫做“crosscurrent”,翻译成中文,就是“逆流而上”或者“相反”的意思。
这两层意思,在影片当中均得到充分展现。
一方面,高淳驾驶的广德号从上海一直开到长江源头,这本身就是一次逆流而上的旅程。
高淳在现实生活中可谓是碌碌无为,靠父亲留下的广德号来生活,而船上的所有事务,都是由父亲的老手下祥叔和武胜打理好。
他试图摆脱这种庸碌平常的生活,却在现实面前毫无办法。
因此,当在船上找到一本诗集的时候,他又重新燃烧起对生活的热情,甚至开始重新尝试写诗。
如果说诗集《长江图》让他找回对生活的激情的话,那么安陆的出现,则更加坚定了他生活在别处的希望。
通过一次次靠岸,一次次找寻安陆,高淳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了些许意义。
基于这些内容,“逆流而上”在这里,又拥有了跟平庸的现实生活对抗的引申含义。
另一方面,如果说高淳的旅程是沿长江逆流而上的话,那么安陆的旅程,按照影片的交待,则似乎是沿长江源头顺流而下。
这一点,从影片的两处细节当中可窥一斑。
第一个细节是:安陆刚刚在上海的江边出现时,面容沧桑黯淡,充满风尘气,而随着高淳的一路西上,每再见到安陆一次,安陆就似乎变得年轻几分,并且也没有了在长江下游之时的疯狂与沧桑。
另一个细节是,在影片末尾,导演用旁白的形式,讲述道:1989年,安陆离开师范学院之后,在宜宾第一次登上广德号,这是她跟高淳的第一次相遇。
由此,观众应该会恍然大悟:高淳此次逆流而上的长江之旅,似乎不只是空间意义上的移动,也伴随着时间意义上的一点点追溯。
安陆从1989年大学刚毕业之时的单纯、年轻,一站一站、一年一年,最终成为上海江边的风尘仆仆的模样,甚至有观众会认为,安陆在上海时的形象是一位底层妓女。
这二十多年间,是什么让她产生了如此的沧桑之变?
导演通过这样的留白,让人反思长江在当代遭遇的诸多变迁。
影片英文名在这里的“反向”意蕴,不只是指高淳行进方向的时空反向,同时也可能指向的是:高淳与安陆总是前行在相反的时空轨道上。
正如影片中的旁白所说的那样:他们可以一再相遇,但只能拥有相遇的那一刻。
而这样的反向境遇,用旁白的话来说,也同样是“长江的逻辑”。
无论我们怎样追溯,怎样怀念,历史和人为因素对长江的重新建构都已经成为既成事实,纵然我们能在影片中倒转时空,却永远无力真正回到过往。
如果说这样的留白可能还让人不明所以的话,那么影片在高淳经过三峡工程区域的时候,安陆一次又一次的缺席,来进一步指明导演的用意。
安陆之所以缺席,是因为她当年途径三峡时的景象,跟安陆今天再过三峡时相比,已经可谓是沧海桑田、山川巨变。
三峡工程的建起让许多千年人文古城沉于水下,也让高淳和安陆在这里的相遇,变得永远不再可能。
再联系起影片中反复出现的三峡区域的古城照片和影像镜头,导演似乎正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于现代化进程割断人文历史自然演化的无比遗憾和感慨。
这样的叙述方式和影像表达手法,跟三峡移民搬迁之前,《南方周末》等媒体所做的关于三峡地区人文历史的系列专题报道的出发点如出一辙。
诗歌与女性意象作为一部介乎于诗电影和小说电影之间的作品,诗歌在《长江图》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诗集《长江图》是影片主要故事的核心要素,高淳每在长江边停靠一地,字幕上就会现出诗集里作于此处的诗句。
这些诗作除了一首出自胡适、一首出自某位网络作家之外,其余均出自导演本人之手。
如果用当下的眼光来看,这些诗作可能显得过于直白、老套,然而如果将其置于文学史的语境之下,就会发现这些诗歌,跟上世纪八十年代北岛、舒婷等人的朦胧诗和抒情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导演在八十年代度过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按照国内独立艺术电影导演所惯有的故乡叙事和青春叙事冲动,导演在影片中采取这种老派的、怀旧式的诗作,或许正是寄托着自己向那个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年代的致敬情怀。
更为重要的是,诗歌直接参与了影片的叙事,是影片不可或缺的叙事线索。
影片中展现的长江沿岸地点,不只直接跟诗集中每首诗作的创作地点相对应,甚至这些诗作的具体内容,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影片的内涵和意象。
如果说处处留白是本片叙事的重要特点的话,那么影片中时时出现的点滴诗句,就是打开这些留白之处奥秘和指向的钥匙。
如果说这些贯穿于影片叙事始终的诗歌,赋予影片的是怀旧的诗意情感的话,那么安陆这一女性的形象,则让影片的意蕴更加丰富而多元。
有观众认为,安陆的长相跟观世音菩萨有某种相似,事实上,安陆本人在寺庙中,也跟和尚有过关于神性的对话。
前面也提到,安陆在上海首次出现的形象,很容易让人认为是风尘女子。
这一点,从高淳表明她爱安陆,而安陆回应说自己爱很多人也可窥一斑。
此外,同样会有观众,把安陆看成是长江的化身,这一点,从片末安陆母亲在长江源头的坟墓可窥一斑。
无论是哪种解读,安陆这一形象,都跟影片着力记录的长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不管是长江之神、长江之女,还是长江边艰难生存的普通女子,安陆所经历的种种波折与坎坷,都可以指向长江这条中国人的母亲河,在近代以来遭遇的种种变迁与沧桑,从帝国主义的军舰到国人的巨大工程,长江在这些变迁面前,总是暗自无言,继续流动,默默地承载这一切。
这种忍辱负重的承受,跟中国传统女性的形象何其相似!
影乐交错的美妙时空除了上述叙事和表现形式方面的出色表现之外,最给这部影片加分的,当属其摄影和音乐。
担任本片摄影的,是台湾的大师级摄影师李屏宾老师,他采用当今难得一见的胶片形式来拍摄长江。
胶片更加柔和的色彩过渡和颗粒质感,把雾气茫茫、水色旖旎的长江景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影片中也有部分镜头,是用数字摄像机,甚至导演自己的DV完成的,这些镜头的质量,跟李老师的胶片效果,自然是相差较远。
然而感谢剪辑师的努力,这些不同质感的镜头组合在一起,表现效果倒没有太差,反而带来了一种魔幻的对比效果,跟影片叙事时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形成对应。
除了实景之外,本片也采用了不少关于长江的纪录片镜头,担任纪录片导演一职的,同样是独立电影界大名鼎鼎的徐辛导演。
透过这些真实的纪录片镜头跟拍摄场景的组合,导演对于长江历史叙事的宏大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诗意隽永的影像镜头,在低沉的大提琴和暗黑的哥特音乐的配合之下,更加显现出一种朦胧、丰富的意蕴。
比如影片在展现经过三峡水库的场景之时,江水变黄,大雾漫天,此时响起的音乐,是著名哥特乐队永恒沉睡(Sopor Aeternus)的名曲“May I Kiss Your Wound”,这首带有欧洲中世纪神秘、玄幻意象的曲子,跟此刻对应的朦胧、迷离的长江形成了完美的契合;而更为绝妙的是,曲子的主题,又跟这时候高淳无法与安陆再见、深感受伤的剧情内容形成呼应。
这种音乐、影像与剧情三者之间默契相合,产生完美化学反应的场景,在影片当中比比皆是,也足以在观众心中生根发芽。
更值得一提的,就是左小祖咒为这部电影创作的主题曲《长的江》。
左小祖咒的作品虽然表面上光怪陆离,但其内核,一直以底层立场和人文情怀著称,其歌词中的多重隐喻,跟这部电影里的处处留白、意象重重形成了非常好的契合。
正如他在这首歌里所唱的那样:“请你告诉她,当她离我而去,墙上所有的照片,相框,包括她唤醒我的闹钟,请都拿走,我不要回忆了,但我怀念它们,所以又要回来了”,高淳抗拒与安陆之间的记忆,但偏偏又选择逆时空而上,这样的歌词,把影片故事的追寻主题展现无余,追寻江流,追寻爱情,追寻诗意,追寻内心的安宁……左小祖咒的歌声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充满粗粝、沧桑的质感,这样的感觉,跟高淳领衔的破旧的广德号,在这波涛汹涌的长江上,反复摇摆着前行的状态如出一辙。
祝愿这部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作品公映顺利!
2016.8.23晚作于竹林斋,2016.8.26上午改定于秦皇岛回南京的高铁上。
(本文刊发于2016年9月8日出版的《南风窗》杂志,见刊时有一定删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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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在柏林擒熊,《长江图》的排片在故事的开头-上海也是少得可怜,加上胶片格式,我苦苦寻找半天才找到一个4K影院,方能得偿所愿。
魔幻现实主义片,时光穿插的玄幻,让人想起《能找回前世的布米叔叔》,而悠长留白的拍摄手法,又有些蔡明亮的味道(当然这两者都很闷,我不怎么喜欢,《长江图》倒是能看得下去)。
一千个人心中一千个哈姆雷特,你们看出对三峡工程破坏长江的不甘,看出诗与思想的碰撞,我则觉得这是个有关长江的爱情故事,想从小格局谈一下。
高淳沿长江驾船逆流而上,从上海到楚玛尔河,他的九十八天,却是一个女人的一生,我们不妨顺序捋一下安陆的人生。
安陆父亲抛弃妻女去修行,母亲去世后孤身一人的安陆顺长江而下,一九八九年的冬天,遇到高淳。
彼时,她只是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子,会和闺蜜去寺庙为心上人许愿,他也还是个父亲眼中“不成器”的小儿子。
然而并非每个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两人最终分手,安陆消失。
她独自行走于江边的山林,她在佛像前登高拓印,她潜入水中打捞诗集,她修行于寺庙归隐,她遇到了丈夫。
若是一般女子,可能会和丈夫过平凡的乡村生活,就此终老一生。
然而大抵是她不爱那个木讷的丈夫,亦或是她依旧爱着高淳,她最终出轨,代价是丈夫的自杀。
看电影时我一直觉得安陆很像一个人,看完后想起来,是郝蕾,或者说郝蕾的明明,余虹。
虚无,缥缈,歇斯底里,为爱不顾一切,不惜头破血流也追寻一个常人不理解的东西,安陆亦然。
若是一般女子,可能会和丈夫过平凡的乡村生活,就此终老一生。
然而大抵是她终究不爱那个木讷的丈夫,亦或是她依旧爱着高淳,她最终出轨,代价是丈夫的自杀。
她忏悔,她自杀,她最终漂泊到上海,在长江边的渔船上,做了一名妓女。
她用尽全力奔跑追赶离去的货轮,疯狂的喊着“高淳,长江是我的,你能躲哪去!
”然而他不仅没有出现,对她一切的遭遇也毫不知情。
最后在长江构成的时空之门中,高淳看到了年轻时的他和安陆正幸福的在一起,也最终知晓安陆一生的苦难和不幸,他撕碎诗集,小心的触碰安陆的手,希冀能改变安陆的命运,“我不希望你经历我经历的这些事”(这幕我旁边的男生泪目)。
人的一生像蝴蝶效应,遇到的人都会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
若安陆没有遇到高淳,是不是不会爱的那么刻骨铭心萦绕一生?
是不是会平凡的嫁人,生子,做世间碌碌众生中的一员?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的生命会不会轻松一点?
正如蓝宇没有遇到悍东,那个陌生女子没有遇到R,也许我们一生中没有遇到那个人,尽管会平凡一生,但会过的比较轻松。
一九八九年冬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笑容---宜宾,三码头当影片行至结尾,幽幽地出现这行字时,笔者忽然明白了《长江图》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诚然,如杨超导演所讲,单纯地把《长江图》理解为影像诗是肤浅而片面的,把安陆想当然地作为长江的喻体也是不负责任的。
当这句话出现在长江之源时,我明白在这长江之源,在楚玛尔河的戈壁荒原才是故事的开始,两个生命体,男人和女人,由此沿着那浑天江水走向了各自万劫不复的深渊。
影片高度风格化、抽象化和哲学化。
杨导在访谈时谈到,这个故事在他的心里怀揣了近十个年头,寄托了他郁结已久的困惑和哀愁。
我们会看到影片中的两条轨迹极为精密,彼此共轭,因此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导演手中的剧本应是更为的具象和精彩。
猜想杨导数次采风江上,不是不能拮取一个水边的辛酸往事,讲述地精巧又优美,就如同前日的《路边野餐》。
然而,我想任何人在这长江之上,面对逝者如斯,都是会失语的。
也许他眼前的这条饱受着创伤的大河、那两岸簇拥如蝼蚁迁徙如候鸟的流民,带给他的困惑实在太大,一切都促使他企图用更为广阔的精神喻体来完成寓言,以试图在风中抚触那早已魂飞魄散、满目疮痍的精神家园。
对周遭的怀疑与厌恶、在长河面前的迷惘以及对命运的叩问,早就随着冬日的雨雪,在多年以前的破舱之内,悄悄地钻进了他的关节,而这种疼痛将伴随他的一生。
《长江图》是高淳父亲与女人安陆之间的故事,也是高淳自己的故事。
它早已超越了爱情故事的维度,这是一个人从纯真的高原走向世俗,泥沙俱下以致无以立锥的幻灭之路,同时逆向着一个人找寻自己精神源头,存在根本的受难之旅。
死亡的气息从影片伊始便笼罩开来,在长江的入海口,那个带着殉葬者宿命的黑鱼伴随着子一代的高淳开始的洄游。
一.情欲的潮汐无所事事的男人高淳,在江阴的码头第一次目睹了安陆裸露的肩胛骨,从而发散的情欲便填满了空旷的身心。
从上海港的码头村落与安陆第一次缠绵,直至宜宾的三码头与安陆分道扬镳,这一路高淳与安陆不断地重逢与背离,找寻与逃亡。
情欲的潮汐在高淳的内心从未息止,涨潮时他如猎豹般追捕,退潮时如逃兵般离开。
与此同时,安陆的生命层层的蜕茧,越发地年轻,而高淳在一次次的情爱后彻底陷入虚无。
安陆一路鬼魅随行。
怀揣着偶然获得的长江图,高淳不断地上岸下水,不断地喘息与自我放逐。
在南京的小舟,高淳目睹了企图溺亡的女子,第一次感到失去的疼痛;在荻港的万寿塔,在如是我闻的回响中,陷入了信仰的荒芜;在和悦洲,高淳以露水情人的身份插入安陆的生活,无情地离开,导致了安陆丈夫的死亡;在安庆,高淳目睹了安陆丈夫的葬礼。
随着货船风雨前行,长江图上的谶语不断地击打着高淳的灵魂,最终在三峡,高淳的精神世界彻底的崩塌,那最后一根稻草随着黑鱼在黑夜的风雨就这样无声的消散了。
这些明灭的诗句与《路边野餐》中的语句意义并不相同,《路边野餐》中的诗句恰当得营造了影片的诗意氛围,而在《长江图》中,这些诗句则作为叙事的注脚,作为高淳父子的内心独白,层层剥皮,袒露了二人逐步垮塌的精神世界。
这本诗集毫无疑问来自高淳的父亲,他是高淳的父亲三十年前从高原走下,对周遭和人群失去认同以致诀别的自白。
在丰都鬼城,高父写到:“要么丑陋,要么软弱,要么虚伪,没有神灵让人信服”,在鄂州的观音阁,高父宣告了自我的独立:“两岸的城市都已背信弃义,我不会上岸,加入他们的万家灯火”,在江阴黄田港,高父最终选择了沉默:“新船上水七千公里,发动机不停咳嗽,我压低声音穿过温暖的县城,怕人听出心中怨恨”。
当高淳逆向来到三峡门,在三峡的底部被缓缓地托起,面对着近似未来科幻的高耸闸门,早已幻灭的高淳,眼角清泪划过。
这是生命再次被唤醒的颤动。
而后在巫峡再次看到峭壁山林间奔跑的安陆,高淳不住的呼喊,直到疲惫地睡去,而巨大的白鳍豚,这长江之子,在他的身下缓缓划过。
赛林格曾在《为埃斯米而作》的结尾写道:“只要一个人真正有了睡意,埃斯米啊,那么总有希望,能重新成为一个--一个身心健康如初的人。
”在宜宾的林岩间,高淳回到了与安陆的初识,纯粹而美好,这是高淳与安陆的最后一面。
最终疲惫的高淳独自走向了青藏高原,在长江之源的楚玛尔河,见到了安陆和母亲的坟墓,与父亲沿江而下的旅程完成闭合。
二.无立足境,方是干净许多观众在初次观影时,没有弄懂安陆的路。
最明确的暗示在于安陆与丈夫的婚姻的倒叙。
故事的顺序结构或许是这样的(地点可能有误):安陆与高父一同从高原而下,开始了出走伊甸园的旅程。
在宜宾二人相识,在三峡淹没区安陆消失,直至流落观音阁。
在“海潮至此回”的彭泽,安陆开始修行,邂逅丈夫。
在和悦洲的荒村,安陆出轨高父导致丈夫死亡,由此开始了赎罪之路。
“要么丑陋,要么软弱,要么虚伪,没有神灵让人信服,所以需要一个女性”,安陆作为一个女人出现,最后定格的形象是少女。
这象征着人类最烂漫而美好的情愫,而辛芷蕾嘴唇弧线也像极了观音,洋溢着些许普度的圣光。
她沿江而下,在巴东,巫山等广袤的淹没区身影不在,我们无从知晓她的生活,但风雨暗示我们寒冬已然来临。
当安陆在彭泽再次出现,我们看到她面如土灰,光芒不再。
出轨导致丈夫死亡后,原本修行的她意志大乱,在万寿塔底近乎发狂地追问:“活着是一种罪么?
”这是一次自问,罪使人备受煎熬。
高淳回溯的二十天,即是安陆由纯真而下坠的二十年,这也长江沿岸女性的二十年,一个古老国度的二十年。
《三峡好人》中的麻幺妹、《巫山云雨》中的陈青和《长江图》中的安陆,这三位女性形象,她们在生存与情爱的河岸边,无立锥境。
安陆求死不得,中年以妓的形象再次出现在黄田港的码头,似乎她已经麻木于用这种方式过活了。
在摇晃的小舟中,在男人的身下,安陆一次次地献出自己的身体,毫无波澜。
也许只有这种方式,她才能与自己和解,不再憎恨自己,直到她认为罪孽已经偿清,回到母亲的怀抱。
安陆的轨迹是一条泥沙俱下,走向死亡的曲线,具有永恒的象征和悲剧意义。
我们可以看到人在出走自我精神家园之后所面临的道德和生存困境。
杨超导演借安陆的形象为我们构建了人类返回童年的历程,这个过程以供我们审视自身,回望来路。
海子先生曾在《南方》一文中有相似的构想,故事的开篇语结尾是这样的:我81岁那年得到了一份家乡的地图,那里有断断续续的曲线,指向天空和大地,又似乎形成一个闭合的圆圈.......母亲坐在门口纺线,我走向她,身体越来越小,我长到三岁,抬头望门,马儿早已不见。
三.流民图与心灵史影片中的行船无一不是破败不堪,艰难航行。
船作为一高度符号化的意象,象征着两岸无数漂泊的家。
同时,高淳船上的三人也指代男人的青年、中年与暮年。
青年早已垮掉,做着龌龊的生意;中年笼罩在父辈的阴影下,聊以度日;老年则终日潦倒。
最终青年在意外中死亡,老年在死前找寻良心的最后一点安慰,徒余空空的中年,寸步难行。
随着镜头,我们也掠过沿江两岸,荒村人已走空,只剩怪树横生,屋宇斑驳残破,而淹没区人们被迫失掉故乡,迁徙他处生活。
导演在结尾剪进了一段长江的记录影像,面对这些风浪中的船工和纤夫,笔者近乎语噎。
就是这匍匐的姿态,构成了长江两岸千百年来的流民图,也正是这喧腾不废的江水,书写着血与泪的心灵史。
所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在这些影像面前,一下子就懂了。
在国产影片整体式微于三大电影节的当下,李屏宾先生为《长江图》赢得了宝贵的最佳艺术贡献银熊奖。
在李先生的明灭的镜头下,笔者深深地为江河的悲壮气质所震撼,再次领悟到了人类的局限与狭小。
《长江图》是一部极其自省的影片,它浓郁的艺术气息令人沉醉,因此也显得弥足的珍贵。
那些沿岸城镇的名字足以令人陷入历史的沉思。
这些名字楔入长江两岸的同时,也早已刻入游民的血管,我们倾吐着这些名字,就像念着自己的来路。
影片的最后回到长江之源,男人完成自我的回溯,守在女人和母亲的墓碑旁,一种近乎于宗教的仪式感在此集结,长江图的意义也被呈现:在这浑天江水之间,走出家园的人群迟早会经历这场回溯,哪怕是生命的代价。
[导演杨超]陈凭轩:《长江图》在柏林电影节,除了获得一项银熊奖外,媒体反应如何?
杨超:这是一部“很中国”的片子,外国人未必看得懂。
比如在柏林,褒贬皆有,但就算是很喜欢《长江图》的外国记者,也有不少表示“没太看懂,但就是喜欢”。
对国人来说,这也不是一部容易的片子,只看一遍的话,能看个半懂就不错了。
很多人第一次看完觉得这是一部“影像诗”,但再看就会发现,诗性之外,影片还有很强的叙事性。
可惜以今天的生活节奏,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去“二刷”。
陈凭轩:您之前说,拍《长江图》的念头是在2005年游历长江的时候产生的。
之后用了多久完成剧本?
杨超:拍《长江图》的想法确实是在2005年游长江的时候产生的,但回来以后又在忙其他片子,所以三年后才开始动手写。
因为同时还要教书,剧本创作的过程有三年之长,前后算是“等了三年,写了三年”。
陈凭轩:创作环境如何?
您现在是中国戏曲学院影视导演教研室主任了,但听说当时连生活上都有困难?
杨超:高校青年教师的收入对于北京这样的城市来说相当微薄。
我是2008年开始在戏曲学院做正职老师,之前都是代课,拿课时费,就更困难了。
但有幸得到荷兰鹿特丹电影节一笔创作基金的支持,基本上就是靠着这笔钱生活,写完了剧本。
之后又跟第一个加入的制片人杨竞(访者注:也是导演的弟弟)用了一年筹备资金。
现在我是高校老师,算是有个“铁饭碗”,虽然收入在北京还是过得比较拮据,但至少不会有冻饿之虞。
对创作也有好处吧。
陈凭轩:片中的主要演员都是怎么选的呢?
杨超:有的演员是通过试镜,有的没有。
秦昊是我们之前就认识,他也是个很爽快的人,看过剧本后很感兴趣,就自告奋勇要演(笑)。
秦昊现在在艺术电影领域非常受重视,但我觉得他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有潜质成为阿尔·帕西诺那样伟大的演员。
他的表演极其真实自然,强度和爆发力也相当好,但目前在国内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
女主角是通过试镜。
当时选辛芷蕾,除了表演出色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眉宇间有一股英气,而不是很多女演员那种单纯“媚”的感觉。
她的气质与角色更加吻合。
陈凭轩:剧组中最大的“腕儿”可能就是摄影李屏宾先生了,他也凭此片拿到了柏林电影节的艺术贡献银熊奖。
您是怎么请他出山的?
很多剧组成员都对他赞不绝口,您是怎么看的?
杨超:宾哥也是看了剧本以后才决定加入的,特别是受到长江母题的感动,表示为《长江图》掌镜“义不容辞”。
他真是中华文化滋养出来的很优秀的人,从做人到做事,无论自身技术还是与人合作、待人处事都很完美。
这其中有他个人的性格和修为,也有可能是台湾在文化教育上做得比较好。
陈凭轩:除了大量的江景,我对第一场激情戏及其前后李老师的镜头调度印象也很深。
而您也是第一次拍这样的镜头吧?
有考虑过审查的问题吗?
杨超:是的,宾哥的很多微调,外景现场我在监视器上根本看不到。
剪辑的时候发现很多小细节的处理,也是击节叫好。
至于片中的激情戏,就是按照空间的可能性来拍。
我对这几场戏并不完全满意,还是有些保守;光线也不是很理想,原本是想拍出低照度极幽暗的皮肤的那种感觉。
但是当时环境和冬天的气温都决定了必须得这样拍。
所以拍电影有时就是要顺势而行,找到所在空间的特点来拍摄。
就表演而言,做爱不是纯情感的,它还是一个很肉欲的东西,所以我要求演员们还是要演出生理的动作,比如女孩摆动腰肢和接吻时的一些细节。
强度上还是比较弱,我们稍微老实了一点,其实可以更狠一点。
当然,拍摄的时候就不能考虑审查的问题,拍完再说。
陈凭轩:就像您说的,《长江图》诗性很强,但叙事性也不弱。
所以即便有剧透的风险,还是有必要理清一下剧情。
片中有很多关于鱼或是江中动物的细节,比如抓黑鱼寄托哀思这个“江边的习俗”,现实中确有其事吗?
杨超:“孝子黑鱼”这个习俗是为电影杜撰的,希望编得还算逼真(笑)。
片头交代了这个“习俗”的内容,就是父母去世时,江边的孝子要抓一条黑鱼供在堂屋里,但不能喂食。
黑鱼饿死,亡者的灵魂也就得到了解脱。
高淳本是个爱诗的文艺青年,不顾家业,片中有一幕翔叔(江化霖饰——访者注,下同)手把手教他开船,就是在暗示他是个新手。
父亲死后他受遗命接过了家业,出于内疚把象征父亲亡灵的黑鱼带到了船上,这就违反了习俗。
他又把鱼放在网里垂入江中,这样鱼根本就不会饿死,彻底犯了规。
船工武胜(邬立朋饰)认为行船不顺也是因为船上有阴魂造成的,与高淳发生了争执。
那鱼在江里吃得滋润,越长越大,最后破网而出。
黑鱼不死,父亲的亡灵就永远得不到安息。
孝子出于内疚补偿过度,最后却适得其反,而黑鱼的线索也就赋予影片一种伦理的张力。
陈凭轩:这条黑鱼算是片中的一个叙事线索,那船底被翔叔放走的鱼又是怎么回事?
高淳为此还挨了刀子,它也算是另一条线索吧?
杨超:那是养在机舱水中要送到宜宾去的货物,交货老板罗定(谭凯饰)说是鱼苗,但翔叔发现其中还有一只“江猪”,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江豚。
对于老船工翔叔这样一辈子在江上、江边度过的淳朴百姓而言,江豚是有灵性的动物,在经过一翻挣扎后就放生了。
实际上还有很多剪掉的戏份,是介绍翔叔这个人物的背景,也提供了他为何会放江豚的解释,但因为影片过长,就牺牲了一些辅助情节。
江边百姓所说的“江猪”有一部分对应白鳍豚,所以罗定实际上是在走私濒危野生动物。
这里面必然涉及到的钱权,放走了江豚,他一定会找高淳算账。
总之,这船上有两条鱼,一黑一白、一阴一阳,一个象征死亡、一个代表灵性。
陈凭轩:谭凯饰演的角色罗定,在公映版本中几乎没有正脸镜头,但还是列在主演中,也跟着大家在柏林电影节亮了相。
是他的戏都剪掉了吗?
杨超:是的,罗定这个角色本来戏很重。
《长江图》完整版中每个人都有“前史”,他跟高淳都在上海混过,一个是文艺青年,一个是搞乐队的,都很穷但很理想主义。
后来扛不下去,都被生活“诏安”了。
所以秦昊和谭凯演的人物本来有一场相认的戏,还有一场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戏,都对叙事很重要。
罗定的这一条线几乎整体都剪掉了。
陈凭轩:您送去戛纳的两部前作中,短片《待避》(2002——访者注,下同)涉及铁路家庭,与您自己的出身有关;长片《旅程》(2004)的自传性更强。
您对大家这样的解读怎么看?
《长江图》中的“文人无用”是不是也有一些自传色彩?
杨超:我不会用“自传性”来解释这些作品,特别是《长江图》。
我希望表现的是中国一整代知识青年、文艺青年的命运和情怀,里面可能也有我自己的影子,但这无关紧要。
八九十年代那种纯粹的、醉于艺术的氛围最终向现实妥协,我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这一代逐渐老去、逐渐消失的文青作传。
当然这也仅仅是影片的一个侧面。
陈凭轩:说到那一代文青,九十年代末您还在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是京城“实践社”的主创。
这段历程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杨超:那是我非常开心的一段日子,跟各种独立导演相处、交流,在拍《旅程》之前也跟大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那真是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一代独立电影的创作者和制作人,之后都成为朋友和合作者。
这段经历也奠定了我自己一直兼顾电影工业和独立电影两界的定位。
[男主角秦昊(饰高淳)]陈凭轩:作为中国文艺片一哥,您最初是怎么会决定出演《长江图》的呢?
秦昊:我跟杨超本来就认识,第一次见面是03或者04年,我自己第一次去戛纳,是因为王小帅的《青红》。
他也有一部片子叫《旅程》,进了戛纳的“一种关注”(访者注:《旅程》参加的是2004年戛纳,而《青红》是2005年,受访者记忆上可能有偏差)。
我们当时聊了一下,就觉得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导演。
过了八年,杨超他们在筹拍《长江图》的时候,我的经纪人还是王金花,她有一个女演员在试镜安陆的角色,也就顺便把剧本转给我看了。
我看到名字意识到是当年那个杨超,看完剧本以后就被震惊了,写得太好了,换个文体就可以直接拿到《十月》、《收获》上去当小说发了。
陈凭轩:《长江图》拍摄资金并不宽裕,作为一个大牌演员,这部片子的报酬肯定低于您的其他项目。
但您最后还是接了?
秦昊:我接《长江图》有两个原因。
首先是当时还年轻并且单身,相对自由一些,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也不觉得缺钱。
现在有了老婆孩子,要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拍三个多月,还赚不到钱,肯定不干。
另一个原因就是机会难得:这样的剧本、这样的角色,又是沿着长江从头到尾,一路开、一路拍,很少有导演愿意做这样的尝试,绝大多数演员一辈子都没这样的机会。
杨超想做的,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独特的体验,所以就咬咬牙想搏一把。
后来代价实在太大,拍得太辛苦了。
陈凭轩:您之前对这样的艰苦有所准备吗?
秦昊:我也是职业演员,拍摄条件艰苦不是第一回,但苦到《长江图》这个地步的,我只能说身心上都根本没办法准备。
这不但是我自己这辈子最艰苦的一次,纵向比较也是少有的困难。
有时跟圈内好友聊起拍戏苦这个话题,陈坤等人也拍过很苦的片子,但是我一讲《长江图》是怎么拍出来的,大家立刻都没话说了(笑)。
陈凭轩:但您2012年拍完以后,2014年的补拍还是参加了?
秦昊:其实听说要补拍的时候,我是不想的,因为第一次拍摄给我造成心理阴影太大了。
但理性上还是很明白,杨超是个有才华的导演,他扑在《长江图》上七八年了,我要是不去补拍,他还不知道要在干多少年。
就是出于做人最基本的道义,也得帮他做完这个事儿。
所以我就跟他说,两周时间随便怎么拍都行,但是不能超过,不然我精神上都承受不了。
陈凭轩:那些在水中的镜头,都是您本人吗?
比如片头在江中捞黑鱼。
还有,您是为了拍《长江图》去学了开船吗?
秦昊:捞黑鱼是我自己,其实还有一些要跳进水里的镜头,都剪掉了。
所以说拍摄艰苦,有天灾也有人祸吧。
开船我没有事先学(笑),因为这个角色本来就是个新手,所以没必要学。
我也是在拍摄的过程中跟着角色一起成长、一起学,拍到一个多月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开个大概了。
陈凭轩:柏林记者会上大家提问的时候,好多关于电影内容的问题您都参与了回答。
好像您在演员中是对剧本吃得最透的?
秦昊:理解剧本是做演员的基本修养,不能说导演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那样怎么把情感和细节表现到位?
说一句台词、做一个动作,都得搞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来。
所以戏份最多的主演,有不断跟导演、编剧沟通的必要,等戏拍完也就对剧本的整体更熟悉一些。
陈凭轩:您也是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常客了,而且每次来,片子还大小都能拿点儿奖。
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拿个表演奖?
秦昊:想啊,这个谁不想?
但是想也没有用啊。
颁奖这个事情吧,都是说不准的。
有时候你看一个片子拍得特好或者演员演得特好,拿了奖;可是下次一个那么烂的东西,也能拿同一个奖。
所以就不要去想这些东西,接自己喜欢的角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有些东西是顺其自然的,不要为了奖去做事情。
陈凭轩:您接的片子,从王小帅、娄烨到杨超,都是作者电影,导演的天才盖过了演员的表演。
没有想过演一个特别能让演员跳出来的片子吗?
秦昊:电影就是这样,有的片子是导演、摄影为演员服务,《长江图》这样的片子是演员为导演、摄影服务,这很正常。
电影是一门集体艺术,不能老想着自己。
一部好的片子一定是各部门都好,反过来一部烂片里只有一个演员演得出神入化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
这就是电影的本质,要接受它。
陈凭轩:女主角辛芷蕾和男二号邬立朋都是比较年轻的演员,就算老道的谭凯之前的经验也是以电视剧为主,您是怎么跟他们合作的?
杨超导演又是怎样指导演员的?
秦昊:这次我们合作的演员,我最大的感觉就是都很“真”。
一场戏怎么演,不同意了就说出来,说定了就这么干。
跟杨超导演也是一样,我们其实有很多不同意见,都会坦诚地交流,虽然有很多分歧并不能得到解决,但至少可以搁置起来,把片子拍出来了。
这可能跟经验多少关系不大,已故的江化霖老先生资历最高,但也一样真诚。
陈凭轩:片中的几场激情戏让人印象很深。
您可以接受的尺度肯定是很大的,因为有《春风沉醉的夜晚》等先例,但这次似乎比较温和内敛。
这是导演预先设计好的吗?
你们是怎么与导演沟通的?
秦昊:这样的戏,其实难度未必高,关键是经验,那层“窗户纸”要捅破。
我拍《春风》的时候,该到激情戏了,导演说:没问题,我拍过《颐和园》呢。
大家心里就定了。
可是杨超没拍过,他有很好的想法,但是第一次实践。
辛芷蕾也没拍过,于是就得我来给她解释。
不能说我越俎代庖做了导演(笑),只是准备这两场戏的时候,给大家做了心理建设,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要是三个人都没拍过,那就麻烦了。
陈凭轩:您看了片子以后有什么想法?
秦昊:终于还是完整地做出来了,质量很高!
看完以后我也跟导演聊过,我们之前想要的东西太多,野心太大了,而客观条件和自身能力都没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不过退而求其次以后,还是做出了不愧对任何人的电影。
柏林公映后我就跟杨超说,你花了十年把这样一部片子高质量地做了出来,又入围了主竞赛,就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对得住所有为《长江图》卖过力的人。
之后的奖项、荣誉,都是锦上添花了。
[女主演辛芷蕾(饰安陆)]陈凭轩:《长江图》好像是您的第一部艺术片?
是怎么会出演这部电影的呢?
艺术片的报酬相对比较少,您是出于什么动机接下这部戏的呢?
辛芷蕾:我还要什么动机啊?
我那时候片子那么少,有这么好的剧本又是女一号,还要动机(笑)?
别说艺术片了,这就是我做女一号的第一部电影。
之前拍了不少东西,但都是电视剧,有做过女主角。
出演《长江图》,就是当时在北京看到这个剧组在找人,就投了,然后是试镜。
当时我接这个片子真是个很高兴的事儿,跟秦老师不一样,人家已经拍过很多电影了。
而且导演最初是想找周迅啊汤唯啊这样的人来演的,可能人家忙没接吧(笑),对我来说真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
陈凭轩:您是读过剧本才去试镜的吗?
辛芷蕾:是,我有。
有的人可能没看剧本就去了,也不是必须,但是我读了。
当时虽然还是新人,但是剧本看过不少。
可《长江图》这个剧本就让人觉得很特别,内容特别“深”,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另外,那时候我在个人生活中也经历了一些比较大的打击,人有点儿“沉”下来,喜欢这样深沉的东西。
我就带着自己的很多疑问去跟导演聊了剧本,导演当时觉得我的个人状态比较接近剧本中的女主角,可能跟这段个人经历也有关系。
陈凭轩:片中女主角有几处水中的戏,是您自己演的吗?
特别是高淳在岸上看到江中有女子很矫健地在江心游的那段。
还有拓字的那一段看上去也很复杂。
辛芷蕾:游得特别好的不是我,能看到脸、水里扑腾几下的那个是我(笑)。
你说的那段是替身游的,那个水平实在太高了,我没办法。
导演对女演员的第一要求就是游泳要好,因为他需要这个人物在江里像鱼一样。
当时他问我游得好不好、会游什么,我说游得挺好,自由泳、仰泳什么的都会,他就觉得挺好的。
可是我们都忘了说明是在哪儿游!
以前那是在游泳池里,这个谁不会啊?
可是拍戏的时候真跑到江里去游就傻了(笑)。
一上来先叫我从船头一猛子扎下去,再从另一边上来——那是一百多米的长江啊!
穿着救生衣我都不敢游。
有些镜头因为这个就没拍成,我还挺愧疚的。
拓字其实不难,那天早上到了准备去练,后来学了一下就会了。
陈凭轩:影片后段高淳开船独行的时候,安陆在沿岸的山崖上出没。
那些地方看上去地势特别险,您是怎么上去的?
有什么保护措施吗?
辛芷蕾:这场戏真是挺痛苦的,导演经常对女主角有非人的要求(笑)。
那个山好多地方都是都是九十度角,刀切似的,连机器搬上去都特别困难,得用绳子。
我拍的时候因为绑绳子的话会进镜头,导演就把绳子撤了,让我抓着旁边的树枝攀爬上去。
多亏我小时候比较野(笑),还喜欢爬山,一口气就窜上去了。
但是上去以后那个树上全是刺,都扎在手上了,得先挑出来再接着拍。
穿得又特别少,那是快过年了最冷的时候。
镜头前你们都看到了,幕后跟个女野人一样(笑)。
陈凭轩:关于片中的激情戏,我跟导演和男主角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想听听您的想法。
大多中国影视作品中的激情戏会用很多剪辑,《长江图》中镜头比较完整,对你们演员的要求也比较高吧?
辛芷蕾:说实话,我个人觉得这个部分我演得不好。
其实最初因为有这些场景,差点儿就没敢接这个片子,思想斗争了很久。
导演本来是想拍得更坦诚一些,有露点镜头之类的,但是我自己接受不了,最后就没有做。
现在想想我当时挺不好的。
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现在再让我拍就不会那样扭捏了——既然拍了,就要把每个镜头拍到最好。
拍都拍了还遮遮掩掩,拍得“夹生”挺没意思的。
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段戏对我来说真是挺难的。
秦老师当然是有很多经验了(笑),他很放得开,我是以前从来没拍过。
导演之前也放了很多艺术片中的类似镜头让我体验,但我自己就是放不开,真是挺遗憾的。
陈凭轩:其实现在这样的处理也挺好的,有另一种效果。
而且两场激情戏,一场女方主动、一场男方主动,对仗设计得很精心。
辛芷蕾:导演本来还有一场,就是在安陆写书法的地方,要在江边一个亭子里做爱。
但是那个江上风实在太大,就在露天里,我和秦昊都犯怵了。
加上拍摄条件对技术部门也有影响,最后就没有拍。
陈凭轩:为什么不能在夏天拍呢?
辛芷蕾:导演就是想要长江这种萧瑟的感觉,你觉得绿水红花的适合我们这部片子吗?
与内容和风格完全不符啊。
导演不想拍成青山绿水的纪录片,而是需要一种不同的意境,所以就故意找了冬天最冷的时候来拍。
陈凭轩:记者会上您回答与电影内容有关的问题时总是盯着导演看,是因为他给您讲解过剧本吗?
辛芷蕾:我对《长江图》的理解,从第一次读剧本到今天,一直在不断加深。
拍片前跟导演聊,拍摄时有说戏,但拍完后大家私下聊天的时候他说的东西,也让我对这部片子的理解更加深刻,包括他在记者会和各种推广活动上谈片子,都让我受益匪浅。
回答问题的时候老看他,可能是怕自己说的有些东西是不对的,想从他那儿得到一些肯定和提点吧(笑)。
陈凭轩:您是向来如此谦恭,还是《长江图》或者杨超导演有什么打动您的地方?
辛芷蕾:这部戏对我的改变挺大的,比如之前对宗教之类的话题一点概念都没有。
拍《长江图》的经历对我之后的生活和工作影响都很大,特别是在选戏上。
至于导演,我从他那儿学到了很多。
杨超本身就是电影系的老师,拍片的时候有些事会像教学生一样教我,后来也会给我推荐一些电影和书。
虽然我们还是很平等,像朋友一样,但我非常尊敬他。
当然我自己也是这个性格,总觉得每个人都可能是我的老师,在每个人身上都能学到东西。
你要说“谦恭”也行,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事儿。
陈凭轩:《长江图》后还拍过什么电影?
辛芷蕾:拍了两个鬼片儿(笑),《笔仙Ⅱ》(2013)和《诡爱》(2012);前段时间演了个喜剧叫《不可思异》(2015),有王宝强、小沈阳和董成鹏;接下来还会演一部武装动作片(访者注:可能是指预计明年上映的《绣春刀II:修罗战场》)。
总之演的东西挺杂的。
陈凭轩:您学过武术吗?
还是像章子怡一样学过跳舞?
我看到说您是中戏毕业的?
辛芷蕾:啥也没学过(笑)!
中戏那个,我上的是进修班,半年的那种,人人都能上。
之前的公司给我做资料的时候写了中戏毕业,这对我来说是个特别大的负担——我不喜欢这样,是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我去进修班也不觉得丢人,科班读出来一样是要看谁演得好。
冒充中戏毕业,反而显得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陈凭轩:跟《长江图》剧组出席柏林电影节,是您第一次参加欧洲三大吗?
有什么感想?
辛芷蕾:是的,第一次。
我觉得柏林之行真是很值得,开阔了不少眼界。
非常荣幸有机会跟梅姨(访者注:今年柏林电影节评委会主席梅丽尔·斯特里普)这样的演员同走红毯、共同交流,而且他们这样级别的人物——包括各种大艺术家和电影节主席——都特别平易近人。
国内总说演员是青春饭,为什么是青春饭啊?
到柏林电影节这样的地方来看一看,演戏确实可以是一生的事业,而且可以像梅姨那样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所以最大的收获,可以说是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演员了。
(本文删节版刊于《北青艺评》2016年9月9日)
静静看完《长江图》,就像饮完一杯醇酒,醉人。
好多朋友拿《长江图》与《路边野餐》进行比较,认为这两者都是以诗带故事节奏,以诗表达情感。
但是在老衲看来,《长江图》的美,更像是娄烨的《颐和园》。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在老衲看来,审美纯熟的年代,当属改革开放初期的80年代。
再往后,中国的年轻人似乎集体进入到俗世生活,不再关心美学上的破事,也就不再关心形而上的破事。
进入到90年代,再说什么李泽厚的美学呀,诗歌呀,政体啊,变革啊,就顶傻顶傻的了。。。
从90年代到现在,中国的年轻人只关心一个事情:我能挣多少钱。
因此,那些属于审美范围里所特有的空灵、模糊,现在都以傻逼一词统括之。
这么定了调子以后,就更没有人愿意去深入研究美与不美的问题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美丽的脸庞现在都演化到什么阶段了。
所以啊,再一次在电影里看到诗,老衲这样的傻逼真的是。。。
好感动。
对于诗的饥渴,被时代、生活哦不生存,逼到了极限。
在人类的认知还没有抵达过的领域,诗歌先去探路,哲学紧随其后,然后理性与科学清场点灯,最后哲学与诗歌依次退下,继续探索更遥远的星系。
因此,诗歌当然是模糊的。
因为它作为先头部队,可是先于光明而提前抵达我们所好奇的那些黑暗地带啊。
然而人们却唾弃它,鄙视它,嘲讽它,忽略它。
老衲为诗不值。
在专属于八十年代的审美里,除了诗,还有对生活本质的反复询问——所谓的哲学追问。
现在也没有了。
哲学被前所未有地排挤到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兀自不语。
大多数人不愿意去分辨真相与幻影了:如果能在幻影里生活一辈子,快快乐乐的,不也蛮好么?
《红楼梦》里的贾瑞拿着的“风月宝鉴”,现在可是人手一把哟。
因此,《长江图》是值得看的。
八十年代的审美韵味,是值得品味的。
毕竟,是真的美。
《长江图》里有一个爱情故事,不过被两条时间线分割开了,不容易看懂。
女人与男人相爱,后分开,女人嫁人,向佛,入世,做皮肉生意,其中呐喊,哭泣,摔倒在江滩,苦问无人应。
这是站在女人的视角去说这个故事。
如果拍成规矩的故事,大概能吸引多三倍的女性观众。
可是创作者没有这么做。
为啥呢?
老衲猜测,大概是,爱情故事最不值得反复地细节渲染,倒是女人的心内对生命力的追索,值得拍。
但是相比长江千年如一日的静默,任何的人眼泪和呐喊,就都显得渺小了。
于是,欲语还休,拍人间故事,变成了拍长江。
可这又哪里仅仅是一条长江。
千年来,中国的故事,都融在了这条江里。
一个女人,成千上万的女人,一滴眼泪,数亿滴眼泪,人们的故事全都融在了这条江里。
多少恩爱情愁,王朝更迭,多少惊天动地,地动山摇,都融在这条奔涌向东的长江里。
老衲猜,孔老夫子也是站在这个意义上说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人们争啊,抢啊,哭啊,喊啊,长江在他们身边依旧奔涌,依旧流淌。
也许长江知道他们所有的故事和秘密,它却不说。
我们每一个人,就像秦昊演的船工,驾着一艘小破船,想要了解这条孕育了我们生命以及我们祖辈生命的长江。
他从上海逆流而上,死在了半路。
灵魂却不依不饶,一定要去长江的源头看看。
电影中,展现船工游历在长江源头的那一系列镜头,是极度令人震撼的。
那个瞬间,几乎没法说话,没有呼吸。
那种震撼,像一盆冰水,浇透我们的肉体,令我们在刹那体会到,无论你的生命是渺小的,还是恢弘的,你都在这里被孕育。
你找到了母亲。
那博大的、壮阔的、静默的、容纳一切的母亲。
你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它,就是母亲。
那是根。
华夏文明的根。
那种体会,如同顿悟一般,令人放下一切,立地成佛。
我即天地,天地即我。
万物有灵,皆为我之兄弟。
我们同生于此,何来贵贱。
阿弥陀佛。
即使出了影院,你就又投入到滚滚红尘中去,为了名与利奋力拼搏,在这两个小时里,何妨不体味一番物我两忘的境地呢?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电影也值得你去看看。
就当做一次心灵马杀鸡吧。
这可比外面的培训课程卖的便宜呢。
票价才38而已。
时代一去不复返,八十年代不会再回来,未来依然值得憧憬和期待。
无论何时,美,都是我们生活的必需品。
缺了它,就和死没区别了。
最后,以一首最牛逼,没有之一的唐诗结尾。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高配版的《路边野餐》。缓慢优美的长镜头,自言自语的朗诵诗,配上一些支离破碎的往事,一堆晦涩难懂玄学佛学。让你一路感慨祖国荡气回肠波澜壮阔的大好江山,又一路厌倦那时隐时现浮华娇柔儿女情长的无病呻吟。好了不装了。我没看懂。🙄我也要跑去问和尚三个问题,1.这是文艺片吗。和尚:是。2.为什么我没看懂。和尚:因为…(好了这个不算)3.为什么那么多说好的声音都从塔顶上传下来的。
以魔幻寫實手法傳達對中國長江、土地之思念,攝影之美極為驚艷,可惜劇情瑣碎空泛,與畫面彷彿形同陌路,稍磨耐心。
摄影确实很棒,其他一般。
女子与和尚在塔内关于信仰的那场battle全是胡搅蛮缠;贯穿全片的诗歌也就校报副刊水平。修行,辩难,信仰,藏传佛教……这些元素堆在一起,仿佛中年人朋友圈的一次集中展示。视听语言据说是教科书级的,没太感觉到,但摄影确实好看。行走的铁船与静止锚也震撼,“那可以毁灭他的深渊轻轻支撑他”。
前有2016最佳华语片,后有2016华语片最大惊喜。摄影配诗朗诵,文青们喜欢就好。
摄影很赞,诗歌念白的文本意味很浓,拍这种片子导演的想象力必须要丰富,才能做到让电影形式大于内容,电影符号大于故事;这真的是一部适合二刷的电影,理解了长江的逆流之旅是时间概念上的,以及男女主角江上陆上的不同视角,就可以很好的洞悉导演所要表达的东西了。
宾哥现在真是不挑活儿,不过这片的摄影他只负责了大部分,并不是全片……导演的话,我只能说,野心可以有,但是也要明白自己的能力够撑得住多大啊omg……隔壁野餐说实话强多了
若隐若现的屈子;湖口沙滩上的诗句是《天问》;宜昌到秭归的调度在致敬《招魂》;巴东到云阳的意象在复刻《山鬼》。
故事真是硬伤啊。不过随便截点图,弄点GIF都可以当作长江旅游的宣传素材吧。
长江图的失败之处在于:影片想做出的一种时间和空间的诗意完全是通过文本达成的,是与影像本身脱节的;但与此同时这个文本试图去达成的这个模糊的、不足为文学道之的东西又特别具有影像本体性(然后恰恰没用影像去表达它)。于是这两者之间就构成了一种虚伪和做作。以至于普通的观众将它识别为“艺术片”,而艺术片的观众看它又全程感到一种院线片的别扭质感……
看不懂,就觉得是anti三峡大坝的。
时间逆旅,寻着诗歌追忆爱情与存在,铺陈着厚重的时代与社会关照。意象极其丰富,海报、安陆作为水中一点飞速游泳、沙滩上龟、房子、蛇、鸟的图案,长江让这份对女性和性的隐喻格外妥帖。印象最深的是那个被江水淹没大半身的铁架,仿佛十字架一般,伴随着“走进新时代”的音乐,长江永远的变了。
背着如此重的符号而又无力创造新的解释,不合时宜的真诚不行换回来不合时宜的蹩脚。形式和语言的个性其实全是因袭,外国给的奖约等于朋友圈点个赞,别当真。Anyway,我十分想念《话说长江》。
影像和詩歌的交織。看的過程不時想起《男人四十》中嚮往長江的林耀國以及《路邊野餐》。楊超映後說把女人想像成長江的觀眾太不過腦子,所以相比《野餐》,我不喜歡這個電影的地方是多了一點帶著優越感的賣弄,少了一點真切。留白的真正意義應該交予觀眾,讓他們去完成各自的想像。
我喜欢高淳的脸,也喜欢安陆的脸。但更喜欢他们闭嘴,不要对话不要交流。🙃
看完也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就是喜欢沉沦在这样的摄影、画面与诗句中,昏昏沉沉,就算睡去也不觉得可惜,似乎梦和影像有了重合。诗与航线,女人与执念,结束也可以是起源。
三点五。21.1.12 镜头不真,诗意是假的,太多没头没尾就不是迷离是迷而无可迷了。不过有几句话倒是真的。信仰本身就是奇迹。所以信仰一个女性。这句话是很真很真的了。才华多少都好说,我们不论看什么的时候,看的都是那么一颗心么。但这明显是被许许多多嘈杂的东西影响着;那么还让我怎么去相信那些很真的话呢。你知道每个人在他的一生里也都说过很多句真理么?同毕赣有什么可比的。那些读电影理论的,都散开。你们对艺术一无所知。
两遍看下来,尴尬、自恋、自说自话。杨超一再自我解读,赞颂文学性的丰富,但与画面效果南辕北辙。空留李屏宾。
诗 情爱 都只是壮阔山河的点缀 没想到会用这样的角度去诉说一条江 “他们可以一再相遇 但只能拥有相遇的这一刻” “没有神灵让人信服 所以需要一个女性” ps最后十分钟左右的秦昊帅出了天际
不得了惹,中國詩電影的春天來了,讓詩本人真正走進電影,走進尋常百姓家,搭嘎可以臍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