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历史的一秒钟。
跟张艺谋那些有商业野心和艺术突破的大片相比,我更偏爱他那些简单的、质朴的作品,像《我的父亲母亲》《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归来》,等等,还有这部《一秒钟》。
没有了铺天盖地的“团体操杂技”造型艺术和泛滥臃肿的色彩革命,我可以被这些朴素而深情的电影轻易击中。
尽管审查使电影不得不进行自我阉割,尽管电影在试图用小品化喜剧化的人物来冲淡历史的凝重感,尽管为了过审而补拍了现有的特供结尾,但鉴于如今的电影创作环境,我仍认为这是一部颇有回味的诚恳之作。
要记得阿尔杜塞提出的“症候阅读”概念:想要了解一个作品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与其说是看它说了什么,不如说看它没说什么。
在文本意味深长的沉默中,在它的的空袭和省略中,最能清楚地看到意识形态的存在。
这里的省略和空隙,不是通常的含蓄或言外之意,而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局限而不能说或想不到说。
而批评家的任务正是使那些沉默的地方说话,因此而获得关于意识形态的认识。
鲁迅在如山的历史书的缝隙中,在满口“仁义道德”的字里行间看到的是“吃人”,无疑是对阿尔杜塞这段话最好的注脚(反之亦可)。
因此,在当下环境中的中国,我们要对一部优秀的、有责任感的作品进行解读,一个必要的行为就是,去破解创作者的不想之想,去弥补创作者的不说之说。
这一点,其实更适用于姜文的作品。
故事构架在西北的戈壁和荒漠中,这个环境设置本身就颇有趣味,如蒋师所说,这是“凭个人力量和意志难以战胜的荒漠,以及在荒漠上体味着物质和精神双重匮乏的个人”。
望不到边际的荒漠与渺小绝望的个人形成巨大的对比,荒漠吞噬个人的阻碍力量令人不寒而栗,那是躲在我们每个人背后的不可言说的巨大阴影,我们试图逃离它的控制,但总是狼狈地落败。
而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电影和电影院的存在,就如久旱后的甘霖,或是旱地中的水井一般。
不信?
请看观众们对胶片的到来有如迎接神明般的热情!
再看观众们观看电影时的深情凝望!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单纯的凝视,我们望向电影的热切目光,投射的是我们每个人对一个应许之地的渴望和想象,我们在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平等对话,或更简单,我们只是奢求短暂地逃离周遭的现实,转而寻求对一座海市蜃楼的在场。
然而,如果我们注意到张艺谋是如何拍摄范电影等人抬胶片进影院的,我们就会惊悚的发现,那是拍摄抬棺的仪式和方法。
刻录着希望的胶片被笨蛋农夫驾驶着牛车一路拖拽,差点就惨遭毁灭;重生的胶片,画质和音质大大受损,失声,失真,再不复它真正的模样。
与其说这是张艺谋献给电影的情书,不如说是他写给电影的挽歌。
哪里有情歌充斥着平淡却永恒的绝望?
再谈人物。
我们会发现,片中每个角色都是无名之人。
范电影,刘闺女,刘弟弟,张九声……失去了名字,就失去了“存在”之存在的前提,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非“人”。
而被剥夺了名字的角色,是每一个被历史的真相淹没的小人物,是每一帧被狂风和黄沙吞噬的胶片。
张译所扮演的劳改犯是下放到农场的知识分子,他的女儿为了跟他划清界限,拼命表现自己,跟大人抢着背送面袋子,因此亡故,而他为了见女儿这一秒钟,甘愿冒险行凶。
柔弱的知识分子和故作凶相的坏分子之间的落差产生的巨大讽刺感,都化作张译在初看到女儿影像时长久的沉默哭泣,令人潸然泪下。
而范电影则代表着另外一种可悲的时代尘埃,为了守住他仅有的权利和荣耀,他通风报信,他搬弄是非,为的是自保,是不为人鱼肉罢了。
张译和范伟的表演一如既往地精彩,刘浩存则显得青涩太多,但结尾处她穿着花棉袄扭着身体跑过街头和沙漠,她的身姿和笑容里面,好像确有几分当年章子怡的影子。
国师是中国第一选角导演,周冬雨已然成为90后女演员第一人,让人不免期待刘浩存接下来的表现。
散场的时候,听到其他三个观众的嘲笑,“张艺谋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就这点水平?
”我摇了摇头。
她们无法与黑色童话共情就罢了,为何不能体谅创作者的无奈?
共情的悲悯之心缺失如此,也无怪我们前进的脚步总是会受到阻绊了。
就像影片中那些沉默的片段,沉默是我们最接近真实的状态;就像我们徒步跋涉在荒漠之中,头顶烈日灼人,脚下无路可循;就像那片沉默在沙海中的胶片,是我们共同的遗像。
这或许是一部“元中国电影”。
影片的外部事实——撤档,审查,重拍,再撤档,可见的审查让故事的动机变得模糊暧昧,也让对文革的叙述再次成为没有历史的历史叙述。
所有的人都像是受害者,所有的受害者都没有真名,人们的遭遇又和文革毫无关系。
这样的故事完全可以放在任何一个时代,只有那些被扁平化的布景在“调度”(mise-en-scene)一词原本的词义——“舞台上所有的一切”的意义上,竭力向观众提示着故事的时间。
架空的历史舞台必须要有一个附着点来宣告结束或开始,补拍的结尾只不过是再次确认了1978年这个当代中国历史的永恒开端,这个以恢复高考和刘闺女重新性别化所标记的常新的历史时间,也就把故事封印这一节点之前的时间流沙之下。
电影作为记忆装置的另一面是失忆装置。
影片故事所遵循的路径,一方面似乎是新时期之初第四代惯常叙述的微妙变奏。
在第四代那里,人祸被替换为天灾,泥石流或洪水,某种突然降下的灾厄,而在《一秒钟》里,人的苦难则是日常事件的偶然叠加,打架斗殴,父母离婚,意外车祸等等,是人行为的失范,劳改犯和失去父母孩子的相遇不过是一个倒霉鬼遇到另一个倒霉鬼的故事。
另一方面,它又延续着张艺谋《归来》中所倚赖的遗忘政治,《归来》将人的名字和文革的历史彻底遗忘,《一秒钟》里则是直接冲着电影胶片这一历史记忆的物质基础设施而去。
影片没有提出在控诉什么在控诉谁的问题,却《一秒钟》通过电影给了一个媒介答案,胶片影像作为女儿唯一的留存,也成了克拉考尔说的“历史的孤注一掷的赌博”。
导演的预设是,历史的可写性在于电影,而《一秒钟》的可写性则在于作为集体记忆的电影。
在审查悬停了一切和直接性对话的时刻,导演意图用作为社会主义日常生活的电影召唤出那个时代本身,使之成为不言自明的故事背板。
但问题是,在这部因爱之名的电影中,有哪怕一个人是真的爱电影的吗?
人们都另有所图,看女儿,做灯罩,讨饭吃,至于那些能看一整晚电影的“狗日的”人群,很难说他们对电影的狂热究竟出于爱,还是绝对的匮乏。
当然,在另一个完全非历史化的逻辑中,这个时代的电影都是“非电影”,是政治的结果,因此它从一开始就表现为功能的失效,变成一堆烂肠子,人为搭建的大循环,遮光护眼的家伙。
只有电影或者是胶片才是值得信任的,是最应该被珍视的东西,也处于不断被各种人的抢夺之中,就像抢夺语词和记忆。
胶片的反面是人,胶片失效是由于人的愚昧,人之恶又替换了权力之恶。
与整部电影克制的视觉再现相比,只有洗涤胶片的场景充满了情感热度。
女儿的影像固滞在影像之中,但她更是被凝固在新闻简报片的政治琥珀里。
那么清洗胶片就不是再对历史的复现,而是剪裁——将一个人置身的环境全部裁掉,降解为一个人一秒钟里的动作重复。
既然琥珀的晶体可以被清除,被琥珀囚禁的人又何尝不可被遗忘被舍弃?
银幕之后,上映之前,已经给刘闺女预留了女儿的位置。
谈论历史的方式就是不谈论它,你画我猜的游戏,最终把游戏本身也画入了谜语之中。
影片结尾是谜语和电影的一次自反,即——中国电影作为非历史的历史。
那张遗落在荒漠中的胶片,一个无法长大成人的女儿的影像在客观世界的唯一实存,似乎在此刻必然地指示着真切的历史,或者至少是中国电影的宿命。
头破血流的无名男人反复奔突在风沙之中,此番则是被人们拖拽着离开,他不再是30年前银幕上被天与地挤压到五分之一处的黑点,而是那些众多无法与遗忘对抗,留不下脚印的人的一个。
背对前路,面朝荒漠,他像不像悬停在废墟之上,被热风扇动了翅膀的新天使?
热风不可抗拒,那个更大的不可说的力量,把人从一个历史的现场拖拽进另一个。
也正是这个力量造成了曾经作为第五代集体精神现象表征的黄土地在此刻的荒漠化,让历史彻底呈现为无根的,移动不居的沙丘。
在这个意义上,审查参与了创作,共同完成了电影关于电影本身的讲述——是审查使得电影只能以抽空历史的方式才能描述历史,正如影片中本应属于胶片的位置,被用来包胶片的报纸的空洞所占据,而胶片承载的历史与记忆遗落在沙海之中。
维系着这段想象性的父女关系,维系着后人对这段历史的想象的,也正是这份一再错付的虚空。
问题随之而来:这样的讲述无疑又预设了一个真切而可说的历史,但中国电影何曾真正地言说过文革呢?
那么,是创作给审查预先留了位置吗?
还是创作本身就充满了问题?
所知的事实是,人们时常以记忆的名义去忘却,忘川之上忘言的人们,行走同时躬身扫去自己的脚印。
《一秒钟》表面上是一部抒写“胶片情节”的电影,骨子里却是一个残酷的悲剧。
所谓“给电影的一封情书”,竟然是一封“血书”。
还是先从故事讲起吧。
因打架斗殴正在劳改的张九声收到女儿的来信,说登上新闻简报,会在电影片前放映。
为见女儿一面,张九声逃出劳改所,错过放映场次的张九声撞见为做灯罩前来偷胶片的刘闺女,两人开始追逐戏。
因为失误,一盘胶片在范电影的儿子手上破坏。
为了保证电影成功放映,范电影和张九声展开救护工作。
三个人的命运因为胶片交织在一起。
亡女之痛
《一秒钟》纪录片因为种种原因,电影里省去了女儿去世的信息(在纪录片里有提及),导致张九声的行为动机无法得到充分说明,同时也消解了行动背后带有的情感力量。
不过通过结尾,观众大体上还是能够体认到张九声已经失去女儿的事实。
不然,他出狱后为何还要回来找刘闺女,要两帧胶片呢?
因为那两帧胶片是女儿仅存于世的影像,也即遗照。
如果张九声的女儿尚在世,他完全可以让女儿寄一张照片过来。
而且,张九声不顾生命危险(越狱)也要看到电影,间接说明了女儿已经离世的事实。
电影结尾,张九声和刘闺女相视一笑,似乎也在透露,张九声在刘闺女身上找到了情感替代,女儿事实上已经离世。
张九声的笑,说明他放下了。
“一秒钟太短,不够。
”张九声的这句话催人泪下。
如果这是仅有的再见到女儿的机会,一秒钟哪里够呢?
电影到这里才暴发出了最大的情感力量,胶片电影转瞬即逝、无法暂停的放映机制似乎也在强化这种力度。
正是因为女儿的身影只出现了一秒,胶片电影的放映不能像播放器那样定格,张九声只能让范电影反复放映片头片段,仅仅为了一遍遍观看女儿的身影。
这难道不够动人吗?
引申一下,女儿在胶片中出现一秒钟的设想极好地凸显出电影和照片本质上的差别。
照片可以暂停时光,将时间定格并永驻;而作为动态切片的电影,却无法让某个瞬间永久停留,它总在时间之河上流逝。
当范电影最后剪下留有张九声女儿身影的两帧胶片,作为礼物送给刘九声,这两帧实际上类同于照片的底片。
张九声想看的真的是电影吗?
他需要的仅仅是能够确证个人记忆的照片。
只要有照片,他便能随时缅怀逝去的女儿。
因为没有照片,他为了重现记忆或将女儿的身影刻录到个人记忆库里,他只能如西西弗斯那般一遍遍徒劳地重看电影。
作为物质载体的胶片《一秒钟》虽然主打“胶片情节”,抒发对胶片电影的爱;但事实上,电影里出现的人物都“各怀鬼胎。
”张九声为了见女儿最后一面才去看的电影,而且他也只是想看片前的新闻简报,而不是正片《英雄儿女》,这说明他对电影并没有一种原生的爱。
同样,刘闺女之所以要偷胶片,是因为弟弟不小心打碎了从邻居家借来的用废旧胶片做的灯罩,她是为了拿胶片来做灯罩,她对电影也没有一种原生的爱。
范电影对电影就有一种爱了吗?
我想未必。
这位自诩“从未出现放映失误”的放映员手握独家放映权力(并不想让场长的弟弟、也即他的徒弟继承他的位置),更加享受的其实是放映所带来的特权:群众对他的敬意、讨好和吹捧。
看看那口印有“放映员 001”的搪瓷杯,以及他从口袋中掏出南瓜子、花生等各类“贡品”的得意样子。
范电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有人性上的弱点。
胶卷明明是痴呆儿子弄坏的,他却把责任全部转嫁到徒弟身上,即保护了儿子,也保住了自己独家放映员的位置;知道张九声乃越狱逃犯,他马上一百八十度转变态度,对他惟命是从;等到后面有机会了,他又叫来保安部的人,捉拿张九声;最后,他剪下有张九声女儿的胶片送给绑在角落的张九声,还把用废旧胶片做的灯罩送给刘闺女……我们无法用好人或坏人简单判定范电影,他是一个复杂的人,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所有行为都是出于自利。
在那个年代,电影不是消费品,而是奢侈品。
正是因为如此,才形成了林林总总只把胶片当作物质载体、而不是真正热爱电影的人。
就像张九声、刘闺女、范电影……他们并不是因为爱看电影而喜欢电影,他们喜欢电影是因为电影可以满足自己的某个目的,电影让他们有利可图罢了。
那么,坐在会场里看电影的群众,就是真正热爱电影的吗?
我想也未必,电影更多的是提供他们逃离苦闷现实的一种方式,即便看的是样板戏《英雄儿女》,他们也乐在其中。
因为说白了,看电影是那个年代的大众少有的几项公众性的娱乐活动之一。
对时代的反思《一秒钟》是十足的悲剧。
最终消失在风沙中的两帧胶片,如同记忆中的历史那般随风而逝。
这种隐喻是电影另一个处理高明的地方,希望这并非我过度阐发。
如果没有影像作为个体(以及时代-历史)的记录,我们如何能够真实地缅怀呢?
留在记忆中的身影永远是模糊的,永远企不及影像做出的精准复制。
历史同样如此,电影的价值在于为时代-历史留下真实的注脚。
通过历史留下的旧电影或旧影像,当下的人才能够真切地感知到过去的历史状貌。
电影表面上讲一个因为胶片之缘际会的故事,背后折射出的却是大时代背景下不同人的遭遇和困境。
张艺谋看似站在不批判的立场真实地呈现历史,实际上影像内里还是能看出时代和政治的残酷,它们反映在人物的命运上。
如他所言,“人物是锁在固定的时代里”。
表现一个时代的状貌,首先需要人物。
或者更进一步说,一部讲人与事的电影,最关键的是里面要有站得住的人物。
影像通过虚构的人物重现时代的状貌。
如果没有影像(电影),小人物沉浮的命运就会像卷入风沙的胶片那样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
看来,只要能够让电影里的人物立起来、活起来,时代自然而然就会反映在这样的人物身上。
这是“小叙事”在描绘历史、反映时代上真正的价值。
而“大叙事”之所以不可行,原因是一旦缺失具体的人物,时代便只剩下一具空壳。
《一秒钟》称得上张艺谋的返璞归真之作,放弃了炫目的色彩和高蹈的形式,塑造可亲又可感的人物,用新现实主义的质朴手法讲述一个令人感动、引人思考的故事。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先生如是说过。
一、《一秒钟》的隐微写作法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中国学界掀起了一股“施特劳斯热”,其影响之持久以至于延续到了今天。
这一热潮之所以在中国发端、发展和壮大存在诸多原因,其中有一个既稳固又有趣的客观原因,即,我们现当代的不少文艺创作都可作为“隐微”写作的新鲜案例,它们构成了从即时性(而非回溯性)视点研究隐微写作的现实素材。
有关隐微论,可参见施特劳斯的著作《迫害与写作艺术》,其中施特劳斯以哲学社会学的立场探讨了哲学文本与政治共同体之间的张力关系,(苏格拉底以后的)哲学家出于对自身安危和政治环境压力的考虑,不得不放弃了显白的写作方法转而应用隐微。
粗略来说,隐微写作和我国古代的“春秋笔法”倒是挺相似的。
哲学文本的隐微写作确也可以更替为文艺作品的隐微写作,本文也正是在这种广泛的意义上使用隐微这一概念,从而以它为视角对《一秒钟》展开评价的。
迫害与写作艺术8.7[美] 列奥·施特劳斯 / 2012 / 华夏出版社几乎没有疑问的是,《一秒钟》确实作为采用隐微写法的文艺作品案例之一。
它的其中一项主要的所隐之物也几乎是板上钉钉,那就是张九声女儿之死——这已在《一秒钟》的幕后纪录片中被导演亲承。
张九声是在得知女儿已意外离世(且离世原因与在粮店工作有密切关系)的背景下,开启的整趟“看电影”之程。
而这更是整部影片的背景前提,即,一切后续剧情和电影情绪的重大前件。
然而,这一前件是被隐去的,对于一些不了解影片创作情况或没有体味出影片内些许微妙之处的观众来说,前件之隐实则就相当于前件之不存在。
张九声女儿之死已被导演亲承不过,隐微存在两个基本环节,除“隐”之外,还有一个步骤即是“微”。
若将前件完全隐去,那就和抹煞无异,电影自身的完整性乃至合理性便注定是失却的;而“微”则要求“张九声女儿之死”这一前件仍须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来,该效果的实现需要创作者将前件打散为碎片,以间接片段的形式——如人物间的部分对白、人物自身的神情反应——从侧面一点点地吐露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相较于显白写作,隐微有其更为高明的地方,正如庄子偏重寓言而非直言。
但是,主动隐微和被动隐微毕竟是有区别的,各自的方法论取向就存在积极和消极的不同。
姜文在《太阳照常升起》里的写法便倾向于主动式,符号的隐喻和转置很大程度上是他个人风格的一部分;《一秒钟》的隐微却是被动式的,是周旋、妥协和不得不的结果,尤其是当创作者的原意是没有考虑隐微写作法的。
《太阳照常升起》的主动式隐微二、《一秒钟》的有:对电影、历史和第五代的怀旧抒情那么,在被动隐微的写作方法下,《一秒钟》所保留下的还有些什么呢?
就电影主题来说,本片类似于一张专辑的AB面那般具备双重性:一方面是刻画张九声等人物在那个特殊年代的苦难个人史,另一方面则是抒发某种对往昔之物或往昔之事的怀旧感情。
前一方面自是须应用隐微写法的,而后一方面确可得到相对程度上的更直接、更充分的发挥。
我的看法是,《一秒钟》的怀旧对象大体有三:电影、历史和第五代导演自身。
《一秒钟》对电影这一艺术形式的正面刻画和直接抒情可谓不留余力。
在那样一个深处沙漠的小镇中,电影不仅是剧情上也是现实上的中心焦点,一部电影的放映调动了几乎所有居民的注意力。
纵使是处在争斗当中的两派人,他们的对立性也在电影面前也被暂时悬置,同一地处在电影观众的角色位置之上。
从效果上看,这些便是电影银幕之于观众的魔力;而从电影本身来说,张艺谋亦有一个明确的情感所指,那就是电影胶片。
胶片作为电影的传统介质,在当下的数字化时代已成为制作层面的“明日黄花”。
《一秒钟》在电影语言上时常运用大特写,以对胶片的清洗、晾晒、卷轴、放映、剪切等操作环节进行放大,如此对细节的执意好似一种记忆的回眸,是大特写的凝视表达出张艺谋对胶片介质的怀旧和致敬。
对“清洗胶片”的大特写凝视《一秒钟》的怀旧抒情不仅是献给电影的,亦是献给那个年代的那段历史。
悲惨与苦难是那段历史的一种面向,另一种面向却要柔和许多,即集体主义的群众关系。
影片中“危机”的解决依靠的便是小镇居民的群策群力,“放电影”成为了关涉几乎所有人且所有人都愿意为之努力的集体目标,群众的集体参与使得电影不再囿于第四面墙之内而是成为连通大众的互动形式。
因此,张艺谋不仅将镜头凝视赋于电影的介质与放映,还投向了剧场中一排排的观众-群众。
作为观众,他们的脸旁被银幕发出的光所映亮;作为群众,镜头对他们的凝视便是一种历史性的群像刻画。
现实主义的群像刻画几乎很少出现在如今的中国电影中,最近有印象的一次还是贾樟柯的短片《来访》的结尾。
庆幸的是,在《一秒钟》以及张艺谋的电影里,我们再一次看到了观照社会历史的“群像时刻”,也是电影所要传达的抒情时刻。
《来访》结尾的群像刻画
《一秒钟》观众-群众的群像刻画另外,《一秒钟》的怀旧抒情还与第五代导演这一群体自身有关。
张艺谋等人作为我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开创并发扬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电影特有的美学视角与方法。
1984年的《黄土地》由陈凯歌执导、张艺谋掌镜,西方电影传统中置于画幅下部1/3的地平线位置被他们用自然主义的大远景重新界定,天空与黄土的交界处常常位于画幅上部或下部1/4至1/5的地方。
与此同时,画面中的人物在自然环境中显得非常渺小,小到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而四周却是广袤天地的偌大内容——这种人景关系像极了中国山水画的古典传统,人在景中是微小的。
在《一秒钟》里,人物在沙漠中行进的段落也多用“黄土地”式的画面布局——铺陈开来的风沙和点状大小的人物,而方法的沿用很大程度上便是对方法自身以及那个方法群体(第五代群体)的致敬,怀旧抒情也就落脚到了这里。
《黄土地》画面中的人景关系
《一秒钟》画面中的人景关系三、《一秒钟》的失:失却的情绪与间离的声音如前文第一部分所说,《一秒钟》因是被动式的隐微写作,在电影效果上便多少会遭遇困境,在一些观众看来,它的情绪转换甚至是断裂性的。
这都源于《一秒钟》的失,即背景前件“张九声女儿之死”的失去。
不过,《一秒钟》的失也不止一种,除开迫于环境的背景前件的“失去”之失以外,还有由于创作者自身的创作后件的“失误”之失。
这里重点谈论的是《一秒钟》的后一种失。
由于背景前件的失去,电影的情绪营造和观众对影片的情绪反应便首先缺少一个前提,而在后续的演绎过程中,电影也并未有效弥合住情绪链条的缺口,相反的却是似乎在有意地朝向一个“消解”情绪的方向塑造人物和建构情节。
“消解”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环是对范电影这一人物“嘲解式”的形象塑造,此嘲解甚至可以被理解为本片创作者的自我嘲解,其结果是某种小品式的喜剧感狡黠地浮现出来,或许讨巧,但却让情绪的后件发展在失去前件的情况下越发不足,好似严肃的力量感常常落在缓和性的棉花上从而失却掉了。
尚不能明确的是,这种“消解”是创作者不得不为之的结果还是主观上就意向的产物,但我的感觉是,从一开始,张艺谋就没有想把本片拍成如《活着》那般的情绪基调,故而最终把它归为《一秒钟》的一个失误。
另一个《一秒钟》的失,是形式手法的一处选择上。
本片对电影语言的运用大多是十分出色的,然而有一处却很值得再商榷,那便是在沙漠段落中——尤其是当有事件冲突和情绪发展时——音轨上的背景音乐是某种带有少数民族气息的女声唱曲,这一选择让人相当不解,毕竟此音乐无论从主题上、内容上还是情绪反应甚至意境上,和这些段落之间的联系似乎都比较牵强。
或许更恰当的做法是,在音轨上不放任何额外的音乐,代之以纯粹的自然环境声(主要是风沙声),并可以就对白声和环境声之间的音量大小关系做些调整,譬如将人物对白声放大以盖过环境声,或者放大风沙环境声以盖过对白声。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处理,尽管这种处理方式似乎存在某种很强的隐喻空间而有被毙的潜在风险。
总而言之,《一秒钟》是一部挺值得看的电影。
无论作为隐微写作的一个样本,还是电影自身所传达的有和失,都能让不同的人体会和收获到不同的感受、经验和思考。
“一秒钟”太短了,不够;104分钟也不长,但值得我们回味许久。
钓鱼城全国大学生影评大赛“微光”影评人单元一等奖摘要:作为一部自传性质的影片,张艺谋《一秒钟》围绕“看电影”这一主题,极简主义地讲述了一个上个世纪70年代的回忆叙事。
而在影片中,作为媒介的“电影”的出现架构起了人物的情感与影片冲突——张译饰演的张九声从劳改营中逃出,只为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本文将从作为媒介的“电影”入手,对《一秒钟》的人物塑造,文本隐喻进行分析,并在最后通过影像自反性将这种其建构为一种多重时间。
关键词:《一秒钟》,主题,媒介,隐喻分析一.重构“第五代”的狂欢节之夜——电影的“灵光”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认为,电影,摄影等“新艺术”的机械复制特性令传统艺术品独一无二的“灵光”消失。
然而有趣的是,在《一秒钟》之中,我们却可以发现这样的“灵光”,因为当本雅明提及“灵光消逝”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与欧洲的文化传统发生断裂的现代性,而在《一秒钟》的世界中,现代性没有到来,国家话语与传统的生存状态的共同存在确保了人类与大地之间的关系;在那个时代,虽然仅有几部电影来回播放,却始终被表述为一种全新的体验。
在影片播放完毕之后,胶片不会被保留,而是去到另外一个“分场”——令人想起巡回展览的美术作品。
中国电影史上的“第五代导演”不同寻常地赶上了两种浪潮——早年的插队,上山下乡经历,以及80年代的“思想热”。
二者构成了一种文化焦虑,从《红高粱》冲击柏林电影节以来,寻根与文化焦虑构成了张艺谋创作的驱力之一。
而在《一秒钟》中,张艺谋希望在当代影像的数字化,碎片化之中重构一个怀旧的乌托邦,从而完成自传式的书写。
《一秒钟》之中的电影以狂欢节的形式降临,“看电影”中断了高度实用主义的集体劳作。
如同中世纪神权禁欲主义之下的狂欢节或者古希腊的酒神仪式,在影片中,剧场是一个汇聚神圣与亵渎的社交空间,人们的私人恩怨,以及暴力行为通过混乱得到默许,在银幕上的战争影片则表现着律法“不可杀人”之外的例外状态。
但“电影”本身真的在《一秒钟》中失去吸引力了吗?
并非如此,张艺谋将这种吸引力导向原初,而这使得我们不得不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场景:银幕挂起来的时,人们爆发出了掌声,并将手中的凳子,锅碗瓢盆向银幕举起,动物(鸡)则在剧场中飞来飞去。
与此同时,一个对应的镜头是张九声位于银幕之后,凝视着出现在幕布上的影子。
在狂欢节中,往往会发生倒错,而张艺谋在影片中呈现了银幕关系之间的倒错——台下的观众成为表演者,幕后反而成为了观众席,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器物出现在银幕之中,消解了以“高大全”为特征的主流叙事——电影的吸引力被引向原初,在这场四个月一次的狂欢节之夜中,他们既是观众,又是表演者
而幕布的背面发生了什么?
如同“驴肠子”般破损的胶片在蒸馏水与徐徐微风之中重新恢复独一无二的神性。
蒸馏水的圣化过程连结了火,水,大地。
《英雄儿女》的拷贝在四元素之中复活,与“粗俗”的原初的影像吸引力形成对抗,这里,粗俗/圣洁在舞台前后被幕布隔开,幕布充当了耶利哥之墙。
二. 招魂者与受洗者——范电影和张九声的人物形象
在《一秒钟》中,媒介通过构建人物关系的方式推动叙事。
范伟饰演的放映员“范电影”取代了镇长以及“保卫科”,成为符号系统之中的大他者。
只要他做出决定,总是不会缺乏各式各样的追随者将其合法化,他的大男子主义令人不适,而这种菲勒斯中心主义来自于对放映机的掌控。
《一秒钟》的胶片放映机是一个混合了未来性与神秘性的召灵器。
在他稳住张九声,等待保卫科到来之时,他向张九声,也向观众展现了这台机器的各种功能:包括复制,剪辑,循环播放等等。
在当代的视频处理之中,这些功能不可或缺。
而在《一秒钟》之中,它们以触觉的方式进行,通过剪刀,卡壳等等工具,在放映室形成了一个胶片的迷阵——抽象的时间性转化为了实体化的空间,一个瞬间如鬼魂般被招来,无限接近于永恒。
范电影说,“从一分场到四分场,没人干得了我这个活。
”在电影创作之中,剪辑往往决定剧组人员的权力,通过剪辑,一部电影往往会成为导演与内/外势力进行交战的场域。
而《一秒钟》对于某些细节的沉默或者省略则宣告者历史的创伤在权力面前的无法言说,就像影片的人物,没有名字,没有前史和后传。
张九声与刘闺女的拟父女关系永远无法真正成立,因为“看女儿”的愿望背后隐含着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生者/死者是影片的隐藏维度,令《一秒钟》不再单纯地局限于一个失败的父亲的自我救赎。
而当他在一片黑暗的影院之中认出自己的女儿时,这个短暂得甚至无法成为短视频的一秒钟以不断循环的方式出现在高度仪式感的银幕。
即便在电影中,剧场经历了多次去魅,但张九声依然是胶片—神学的受洗者,相信如同招魂与灵媒的电影机器可以在“大回环”之中令自己的女儿复活。
三.幻觉的破碎——来自数字视频的刺点张艺谋希望借助《一秒钟》重现胶片放映的“灵光”,通过噪点,熔毁,他希望观看者相信出现在幕布之上的《英雄儿女》来自胶片。
然而,一个“刺点”的闯入以反讽的形式令这种幻象不攻自破:那就是仅仅属于数字影像的卡顿。
其本质是数据转化为影像过程之中的丢失,它出现在“英雄儿女”四字的片名标题,以及王成牺牲的高潮段落之中。
这意味着投向屏幕的蓝色光线并不出自某台放映机,而是片场背后的电脑。
它指向一个“未来”的时间,而这个“未来”正是当下。
在《一秒钟》上映之际,曾经有人继续考古,称张艺谋选择的《英雄儿女》与《新闻简报》来自中国电影资料馆的修复版本。
也就是说,在影片被重构的怀旧空间中展开的影像是一个“资料”,这意味着它首先脱离了其所在的社会语境,然后被修复为“最佳”的视听版本——胶片第一次被摄影机磨损的版本,超真实地在数字存储介质中不断重复,而噪点与颗粒同样可能成为一种定制选项。
面对“电影之死”,我们如何还原一种历史的观看?
也许正如同影片之中被刻意补拍的结尾,张九声和刘闺女在沙漠之中寻找遗失的胶片,却只能如同在大海里捞针。
参考文献:1:王一川:《〈一秒钟〉:瞬间及其替代性》,《电影艺术》2021年第1期。
2:张艺谋,曹岩:《〈一秒钟〉:返璞归真,以“情”造“梦”——张艺谋访谈》,《电影艺术》,2021年第1期。
3:[德] 瓦尔特·本雅明、汉娜·阿伦特编:《启迪:本雅明文选》,张旭东,王斑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
4:[美] D.N.罗德维克:《电影的虚拟生命》,华明,华伦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5:[美] 保罗·谢奇·乌塞:《电影之死:历史、文化记忆与数字黑暗时代》,李宏宇译,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由于技术原因去年《一秒钟》在柏林电影节取消展映,今年终于定档,但又由于技术原因,取消了在金鸡的上映。
电影里的胶片修复,群众满怀期待的等待仿佛照进了现实。
我们是座下的每一个人,是风沙里的那些尘埃。
影片主线是围绕着张译、刘闺女还有范电影对胶片的立场不同展开的,一个想保护胶片放电影,一个想为了弟弟要一截胶片,一个这一生放电影都没有出给差错。
张译演了一个出逃的劳改犯,为了看那“一秒钟”女儿的镜头,翻山越岭的。
去找22号。
范伟一生都在放电影,到后来也是为了自己放映员的位置把张译举报给了保卫科。
但还是把关于女儿的那个胶片剪下来送给了张译。
刘浩存饰演的刘闺女,弟弟的名字叫刘弟弟,没有父母。
名字都是派出所随便给起的,为了保护弟弟动了偷胶片的心思。
作为新晋“谋女郎”刘浩存当然是备受瞩目的,个人感受是灵气很足。
张艺谋评价她说是“一张很聪明的白纸”。
看得出来也很有天赋,作为第一次演习的新人,能接得住张译和范伟抛出来的戏,还能给一个良好的反馈。
小眼珠子一转就让人觉得又在算计什么了,机灵劲儿有点可爱。
不得不在这点上感叹国师厉害,会选人会调教,他的“谋女郎”其实都是不弱的。
而且冲着国师《悬崖之上》还选了她拍,就能感受到对她的喜欢了。
希望刘浩存能一直保持着她的这种对电影和感情把握的敏感度。
脸就是天生大银幕的脸,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和特质,努力拿奖。
其实三个主要人物身上都有他们的复杂性。
人性里的善良和对生活的挣扎交织。
看的人还蛮难过的。
感觉到的是有渲染一种喜剧感,但那种戏谑反衬到小人物身上,就是对生活的无可奈何和痛楚。
特别是最后张译以为刘闺女捡到了自己的胶片,刘闺女也以为自己捡到了张译想要的东西,两个人笑着的那一幕。
太痛了,好像我自己也丢失了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会在时代的风沙里湮灭。
《一秒钟》几乎可以确定是张艺谋职业生涯最好的剧本之一。
影片从片名到情节安排了一系列微言大义的比喻,这些场景太耀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秒钟”既是女儿留在人世最后影像的时长,也概括了动荡年代的一瞬间在漫长的历史时空中微不足道的分量。
同样微不足道的还有那一瞬间里的每个人,随着时间流逝,女儿的胶片埋葬在沙漠里,她的笑容也在历史的记忆中逐渐模糊,融入庞大而沉默的历史群像。
影片故事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跨度内展开,编剧技巧尽显古典风范,只用简单几个人物就构建了厚重的戏剧张力,四两拨千斤展现特殊历史年代的社会风貌。
影片的主线是张九声寻找女儿最后的影像,不是直接控诉,而是聚焦大时代下普通人的无奈、无力和无助,这种无助感通过张九声台词“14岁的孩子,争什么啊”直接表达出来。
试想如果这是一部慷慨激昂的电影,他的台词可能会是痛骂卡车司机或者发誓讨回公道,但张艺谋和邹静之没有这样写。
张九声是影片的灵魂人物,影片围绕张九声构建核心戏剧冲突,另外两位主要角色范电影、刘闺女分别和张九声建立强人物关系。
影片以张九声一人闯入沙漠开场,以张九声和一群人离开沙漠结束,结构设计精巧。
影片以张九声追寻第22号《新闻简报》女儿最后的影像为主线故事。
《新闻简报》是地道的舶来品,和电影艺术同时期诞生,由法国电影制片人夏尔·百代在1897年于英格兰首创,一开始是在音乐厅放映,随后进入电影院,并且传到西方各国,在电影开场前放映。
好莱坞黄金时期一些电影、音乐会、舞台剧多用的剧院在《新闻简报》之前还会有驻场艺人弹奏管风琴唱歌。
随着电视这一更直观迅捷的新闻媒介的普及,《新闻简报》逐渐失去价值,于1950年代后期在美国退出历史舞台。
我国《新闻简报》于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开始摄制,每期10分钟,地位相当于电视机尚未普及时期的《新闻联播》,随着时代发展,电视逐渐成为我国普通家庭标配电器,《新闻简报》于1993年播出最后一期,寿终正寝。
由于技术条件限制,当年的《新闻简报》不可能像如今的社交媒体报道突发新闻或者直播,只能报道预期事件或者不具备时效性的新闻,比如就职典礼、体育比赛、灾害等突发事件的后续等等。
《一秒钟》里《新闻简报》播报的学生到粮店体验生活属于预期事件的报道。
追忆逝去的亲人不算特别创新的电影主题,但《一秒钟》结合了《新闻简报》这一具有时代特色的事物,创造差异化的审美体验。
由于《新闻简报》的官方话语属性,它和真实的日常生活之间存在间离效应,加剧张九声内心女儿形象的陌生和悲凉色彩,和故事主线相得益彰,起到1+1>2的效果。
影片精彩片段之一是《新闻简报》由于胶片临时修复,不能马上播放,范电影征得现场观众同意,先播放了正片《英雄儿女》,结尾处才播放《新闻简报》。
这就为张九声接下来要求持续观看女儿的影像创造条件;如果开场就是《新闻简报》然后播放正片,情绪的割裂导致剧情需要额外的推动力促使张九声要求重新播放《新闻简报》,一气呵成顺其自然的故事将不得不被斩断。
张九声一头扎在放映室小窗里,观看范电影专门为他播放的《新闻简报》,沉默半饷,范电影摸不着头脑,张九声方才缓缓退回放映室,泪流满面地坐下,感叹女儿只是14岁的孩子。
本片极少主动说教的镜头,极其注意留白,不到情绪即将满溢的时刻不会轻易推进故事,注重台词戏剧化的真实感,此处即是一例,范伟和张译两位演员的出色表演提升了故事的忧伤情绪。
虽然范电影只是影片第二主角,但他作为典型顺应时代的人物,内心还留存一点善良,表现人性之复杂,比一根筋的张九声更有层次感。
他在傻儿子弄坏胶片之后,号召围观群众把责任推到胶片押运员身上,在群众面前摆出电影放映员的架子,都是特定时代阶级社会上行下效的痕迹。
但他对电影的热爱又是赤诚而热烈的,几十年如一日深耕一线岗位,胶片修复和剪接技术上乘,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技术型文艺工作者。
范电影举报张九声还顺便争取革命英雄对自己饭碗的支持,有沽名钓誉之嫌,但他同情张九声遭遇,私自剪掉两格胶片,冒生命危险临别赠与张九声。
重新剪辑过的胶片会有明显的剪切和粘贴痕迹,下一分场的同行稍加注意就会察觉,作为电影放映员范电影不会不清楚,但是他明白这节影像对张九声的意义。
这一激进举动让范电影除了承载影片喜剧功效之外,还在艺术创作层面与张九声做对比展现截然不同的情绪,张九声是无奈和灰暗,范电影是叛逆和反抗。
刘闺女是影片两位中年男性角色的调剂,也是剧情发展的关键推手,更是张九声女儿生命的延续,具备关键性的象征意义。
因为有她在,影片前半段争夺胶片段落兴味盎然,故事后半段没有走向完全的绝望,而是在暗夜中留下一丝光明。
你能从影片里看到多种类型风格,喜剧、悬疑、默片的融合,无缝衔接没有违和感。
大量场景没有对白,用镜头推进故事,有助于观众不受打扰沉浸在影片喜剧且忧伤的情绪里。
一百多年前电影诞生之初默片时代的视听语言,在今天的电影里还发挥不可忽视的作用,前人的底蕴和积累总会为后人留下有价值的遗产,这是张艺谋对电影艺术深刻理解力的体现,也是电影艺术百年之后仍然生生不息的源动力。
说实话,如果这个电影是在家看的,那么我肯定不会看完。
在影院也是忍住了几次想要离场的冲动,大概是因为几乎所有的情节都能看过,所有走向都能猜出来。
虽然有些没能猜出的走向或者情节,但是却也不是惊喜,而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吐槽。
是的,很想吐槽,从一开始就想吐槽。
在吐槽之前,先说下自己认为这个影片做的很好的地方吧。
那就是所有的物品与场景的还原。
无论是那老旧的办事处、摩托车、礼堂,还是木椅、碗盆、铝饭盒、蒲扇等,这些细微之处的真实呈现,有一种让自己很是怀念的感觉。
一种对于过去逝去的时光深深的怀念,唤起了自己很多儿时的记忆。
是的,电影里说的大部分的场景,自己都曾体验过。
所以,自己也想说下为什么会如此不喜欢这部影片的原因。
1、节奏处理有点慢首先拍男主在走路就拍了很久虽然自己明白,这是想要体现当时的交通呢如何不便,接连后面的赶路等去展现男主对于此事的执着,以及那1秒钟对于男主的重要性,但是说实话,自己并没有因此就被感动。
然后,就是男主的目的性揭露的太慢了,而且并没有觉得埋伏的很好或者揭露很好的样子。
2、女主的头发是的,头发发型,虽然是为了让女主更贴近假小子的形象吧,因此才故意弄了一个鸡窝头。
自己差点以为这个女主是个乞丐(要是如此,我就不吐槽了),结果并不是,有家有弟弟,虽然双亲不在,但是假设就算女主在家不喜欢洗头,出门一路上都被黄沙风吹,刚睡醒,那发型也不至于蓬松到如此地步吧。
尤其是后面回家之后,再只能假小子的形象,洗完头那头发也改是清爽一些的。
反正就是无法理解。
3、然后就是批判,无尽的批判了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还是因为之前的人都太单纯了。
玩忽职守——运片员收了片子之后,直接放在车上,然后就进房间喝酒了?
是的,这是要体现民风有多淳朴,才能做到这个份上?
可是,铭铭后面影片还说,现在很多人喜欢偷这个胶片回去制作灯罩之类的。
这个片场员的心也忒大了。
莫名信任与忽视——男主一到第一个电影院就喝水偷菜的。
这个及时是大锅饭也不会如此吧,大锅饭也是要平均分配的。
结果动静这么大,里面的人呢不出来,出来的人看见了也一句话不说。
看着对方也是爱理不理。
4、女主敲昏男主如果女主壮一些,或者一直都吃的很好,那也就不吐槽了。
重要的是这个女主和男主一样,在那么热的天走了那么长的路,重要是那么瘦,你说这一棒能敲晕男主?
这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行?
要说对方是热晕过去的都比这个可信。
5、司机的热情说实话,这个算是个调剂的片段吧,影院中也有笑点,但是不知道是处理不好还是怎么,这个片段只让自己觉得有点多管闲事——就这么一会儿,就聊成这样,对这起自来熟的人设。
也个或许也是可以算是热心吧。
毕竟我们总是对于人家的家事很热心,致力做个热心人,社会才更有温暖。
6、电影胶带引发的责任推卸问题说实话,这里群众的复合态度,然给自己很是生气。
虽然是为了表现人们对于看电影的热情。
但是我觉得这个完全就是指鹿为马了。
如果说,导演就是想借用这个来指出这个问题,那自己也觉得。
那就是说,除了男主,其他人完全就是没有判断能力了?
如果说,这就是社会大多数人的状态,那无话可说了。
7、女主弟弟以及那帮熊孩子的问题这里是引导女主为什么会出现以及为什么要偷电影片子的理由,这个设定可以理解。
但是不能理解的是,当那般熊孩子就在电影门口欺负女主的时候,所有的人居然视而不见,不去管?
这个设定真的无法理解。
既然是小村,那么大人遇到这种熊孩子肯定会说一下,绝对会!
所有,所以的欺负都是在角落里进行的。
别现在跟我说社会炎凉,还没炎凉麻木到那种状况。
在那种时候,如果在大人或者公众场合打人,绝对会被大人教训。
况且,小村小镇本来血缘关系、宗亲关系就多。
你要是说,这个家是个外来人口,举目无亲,那人家能顺利活下去那也是厉害了。
8、男主进家门的行为说实话,为了表现胶带对于男主的重要性,就一定要通过他这种不近人情的野蛮行经去体现吗?
对方可是一个小孩子呢,而且还是他还知道对方是个胆小的小孩。
这个男主不是有女儿吗?
怎么自己女儿很重要,别人的小孩就不重要了?
还那么大声恐吓,是为了什么?
吓得小孩哭都不敢哭。
9、劳改员对于小胶片的态度其实,看到范电影给到男主那个胶片的片段觉得挺好的,结果没想到女主一来送行,立马这个胶片就被莫名想起了,还被扔了。
你说你要是一开始就扔也就算了,虽然不明白他是如何看到‘放’这个动作的,并且知道在哪个兜里。
毕竟范电影出来给人家送东西的,那群人明明在里面吃的很欢快。
你要说那是镜头没体现出来,有人在监视,那行,我无法可说。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女主出现后你才扔?
早不记起晚不记起的。
而且,都看到了只是一个胶片,结果就给扔了。
又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如果说这就是要体现之前的就是如此任性不讲理不近人情。
那么确实表现的很透彻了。
那么,居然这个东西那么重要,男主不会解释下吗?
说下,里面是我的女儿怎么了?!
10、后面的再见不知道是为了体现,社会的大进步,还是说体现人们的健忘性?
另外,对于女主后面一直看着男主笑这个处理,自己也是很不能理解了。
是的,纯粹不理解,想不明白这是要表现什么?
差点就跟前段时间的喜宝联系在一起了。
前些天,柏林电影节传来消息,王小帅执导电影《地久天长》,斩获影帝影后双座银熊奖杯,这是中国电影在国际影坛上久违的殊荣。
王小帅的电影,讲的是改革开放和计划生育政策背景下两个家庭30年间的苦难和生活。
网友们在祝贺欢庆的同时,许多媒体和影迷也为同样入围金熊奖的中国电影《一秒钟》而惋惜,《一秒钟》是张艺谋导演的新作,从仅有的信息来看,讲的是文化革命时期,一个梦想看一场电影的普通人在追逐路上的遭遇。
然而电影节展进行到一半时,《一秒钟》却因为技术问题,退出了竞赛,无缘金熊奖。
在国内外媒体影迷的一片惋惜声和期待上映的呼声中,却不乏有一样的意见,并且也受到了众多网友的支持。
有人说,“中国观众更愿意看《流浪地球》这种面向未来的新电影,张艺谋等老一辈只会反思历史,已经跟不上时代。
”还有人说,“张艺谋、王小帅之辈拍这些中国人惨兮兮的电影,只是为了讨好西方世界的评委,只是为了洋人的奖杯。
”更有人说,“新一代中国电影人已经在眺望星辰大海,而第五代导演只会在泥土中挖掘肮脏的人性。
”看了这些评论以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切地感到紧张和难过。
如果一个狂奔中崛起的大国,只会抬头望天摇旗呐喊,却没有人回望过去低头看路,那么狂奔的终点,将会多么的可怕。
在我们身处的时代下,仰望星空和回望历史并不矛盾,甚至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5000年文明历史,是智慧和经验的宝库,新中国建国后七十年的艰辛历程,更是当代人记录历史、总结经验、思考民族命运的落脚之处,而电影正是记录历史反思人性的最生动最具传播力的艺术形式之一。
张艺谋导演是我最崇拜的导演之一,大多数人对他印象深刻的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英雄》《大红灯笼高高挂》等等,他对光影变化的掌握,对鲜艳色彩的美学创造,让所有观众叹为观止。
“光艳夺目”,似乎是他的一个标签。
其实,张艺谋本人之所以在中国影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其作品之所以被奉为经典,是因为他的电影中总是带有浓厚的时代印记,并且蕴藏着深刻的民族精神和坚实的文化基础。
他早期的代表作《活着》,改编自余华的同名小说,不仅大胆直接地展示近现代中国不可阻挡的时代洪流,还潜藏着中国人在苦难中活下去的坚忍和希望。
这部电影没有在中国大陆上映。
而他创作中期最为成功又饱受争议的《英雄》,则阐述了以天下为重的历史观,张艺谋借由这部电影显露了他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动作构图色彩剧情上的超前尝试,又是他商业性和艺术性兼具的巅峰。
那次创作在中国毁誉参半,很多人十几年前骂完以后现在又跑回来给他平反。
从去年的《影》开始,能明确感受到他的创作步伐已迈入后期,只使用单调的黑白二色意欲撕下大众强加给他的“工于色彩”的标签,却得到出乎意料的水墨画风,惊艳四座,隐晦精妙的剧本为观影行为设置难度,这是他在向票房说话的市场逆反示威。
年逾古稀的张艺谋要做回自己,不顾及广电总局的审查制度和市场娱乐至上的风气,拍摄《一秒钟》看样子就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和自己属于的那个时代。
王小波曾经写道,“老三届的人缺少平常心。
”张艺谋就是老三届的一员。
那些特殊时代的遭遇,是他一生的记忆,下乡知青是他内心深处不可磨灭的身份,即使四十年过去了,缺少平常心的他又怎么会释怀呢?
反思历史的作品,一方面是对个人的过去做个交代,另一方面也是给下一代的我们,留作遗产。
常常感慨,第五代导演以降,中国再不见电影大师。
再看看那些狭隘刻薄短浅的评论,我又想起王小波二十四年前写过的一段话,放到今天仍然适用——“我在我在影视圈有个把朋友,知道拍片子难,上面审本子审片难,这是一,找钱难,这是二,还有三和四,就没必要一一列举,但其中肯定有一条,那就是观众水平低,不过我不知该怪谁。
” 在一路狂奔的同时,不要光顾抬头望天,还需注意身后和脚下。
新时代中国需要记录历史反思人性的文艺作品。
就电影一门而言,这样的影片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够拍得深刻透彻,还要有成熟求新的创作技巧,才能够拍的生动好看,试问,中国兼具此二者的导演尚余几人?
1座金熊奖,2座金狮奖,9座金鸡奖,1座金马奖,功名早已铸就,张艺谋何须再贪求什么多余的名利。
他曾经说过,他到现在还不休息,只因为他是劳苦命而已。
依我看,还不止于此,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坚持艺术创作,影耕不辍,在后期尝试《一秒钟》这样的作品,为的是保存民族的记忆,也为了对一代人做点交代,虽然困难重重,虽然不赚大钱,但记录和反思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过往,何尝不是第5代导演的时代使命,张艺谋有创作热情,有历史责任,有社会压力,于是张艺谋别无选择。
我们都应该对“张艺谋们”多些敬畏,少些讥讽。
新时代的中国,要从骨子里自信,不吝宽谅,不惮反思。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地久天长,又怎么会容不下区区一秒钟呢。
2019年2月25日凌晨
作为国师级导演的张艺谋往往留给观众擅长浓墨重彩的电影美学印象,11月27日上映的《一秒钟》打破了国师自《英雄》以来延续的个人风格,回归于“大道至简”,重新拾起了第五代导演们的集体时代印记。
这部由张译、范伟、刘浩存主演的电影,讲述的是在上世纪70年代,物质与精神匮乏的人们,对于电影世界的好奇与热情。
充满了导演对“胶片时代“一去不返的怀念与致敬,也用细致入微的情感刻画了独属于那个年代的仪式感。
其中有一个场景,当22号胶片几乎被毁,范伟饰演的“范电影“作为一个电影放映员,如一位战场上的将军,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群众对22号胶片实施”抢救“,而人们为了如愿观影,近乎虔诚而乖巧地听着这位放映员的指挥,秩序井然。
那个年代,胶片做成的灯罩是流行,每一场电影的放映都如过年一般,万人空巷。
网上有种观点,“《一秒钟》绝对是2020年到目前为止最值得看的国产片“,小编深表认同。
国师娴熟地技巧,行云流水般叙事的能力,勾勒出一个极简的时代故事。
“对电影的爱”贯穿全片,一边是群体的狂欢,一边是个体的残缺破碎。
这一幕,不仅发生在剧院里,也是那个时代的缩影。
这是《一秒钟》的主题叙事:人们爱电影,不仅是因为电影本身,也因为他们在电影上寄托的时代情感。
张艺谋直面这一残酷,对于张九声而言,仅仅看一眼电影片头简报里的女儿一眼,哪怕只有一秒钟。
在范电影身上,我们看到人性的晦暗和善良,晦暗于为了保住放映员的优越而举报张九声,善良于将属于张九声女儿的一秒钟的两帧胶片剪下送给了张九声,对于刘闺女而言,电影代表着废弃的胶片可以做成当时流行的灯罩还给别人。
而崔干事最后毁掉张九声女儿的胶片,更是让我们看到时代的“平庸之恶”。
《一秒钟》原定将作为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影片,于2019年2月15日放映,结果2月11日,@电影一秒钟 官微发声,张导的“《一秒钟》因技术原因,无法在柏林国际电影节放映,特此致歉。
正如电影中风沙掩盖了胶片,不仅是胶片时代的落幕,也是群体狂欢下个体的痛苦和牺牲被掩盖。
我想,时代的这一份残酷才是《一秒钟》真正的“技术原因。
”
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张艺谋在影坛的地位和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
他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张秉均黄埔军校毕业,母亲张孝友是西安交通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医生。
这样的出身给了他优渥的童年但也给了他十年磨炼。
后来张导的很多片子里,都能看到那段岁月的缩影,这种深入到人群中的生活经历,也让张导的片子充满了真实性。
1984年,他担任摄影师的电影《一个和八个》获中国电影优秀摄影师奖;1986年,他主演的第一部电影《老井》夺得三座影帝,1987年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红高粱》获得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
张艺谋一时风头无两,实现了从摄影师到导演的跃迁。
此后他执导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等电影在国内外荣获许多顶尖电影奖项,包括金熊奖、金狮奖、世界三大国际电影节评审团大奖、三次提名奥斯卡金像奖、五次提名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等。
2002年后张艺谋转型执导的商业片《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金陵十三钗》两次刷新中国电影票房纪录、四次夺得年度华语片票房冠军。
不仅如此,2008年,张艺谋还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和闭幕式的总导演。
2017年执导动作电影《影》,获得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奖。
如今,张艺谋导演重新回望关于自己的时代记忆,在瞬息万变的时代变革中,我们同样需要《一秒钟》这样的回望。
我们应该知道:中国电影是怎样走过来的,一代人是怎样走过来的。
中国只有一个张艺谋,如今《一秒钟》归来,不错的票房、口碑皆印证了这部片子的品质,他的成就同样卓越耀眼。
很难不把演员和角色联系起来。老赖之女 看不下去了
大家都挺辛苦的!(到底刪減了啥?海報也太難看了
两年前看过剧本,所以最后关键情节的删减和结尾很明显的补拍,就变得难以忍受,即便大家可以解读出各种深意,但伤害就是伤害,遗憾就永远留在那了。有人觉得能看到就万幸要啥自行车,有人觉得这么多限制吃饱撑的干啥还拍,不管怎样吧,未来回望,《一秒钟》都是这个收紧时代一个避不开的注脚。
铭记这一刻。我也拥有了那一秒。《一秒钟》起于“放映员”与张艺谋的归一,收于“女孩”与女儿归一,最终也是“片子”与所有人的归一。没有比这更简单淳朴却又无懈可击的能量了。电影的能耐就是,即便以现在这个样貌,国师也可以把渺小又复杂、血脉相连又归于尘土的中国人讲得一清二楚。没有经历划痕和洗尘,甚至不会这么完美。©张艺谋、张译、刘浩存到场。21.2.11 二刷。
要了解电影之外的事情才能体会电影要表达,“既然你不想让我这么觉得,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觉得”,于此表达和交流似乎是个悖论。手握三部新片的张艺谋交出的第一份答卷还是旧时代的,有它的局限,也有它的坚持,毕竟本片中的胶片和富贵手中皮影一样,那躺在箱子里,埋在沙漠中的,口头上的爱。
惴惴不安的期许,只因依依不舍的思念,耿耿于怀的偏执,只为寥寥无几的瞬间。念念不忘的纸包,只剩空空如也的失落,历历在目的故事,留在栩栩如生的昨天。走了很久的路,才换来为时已晚的重逢。删了很多的戏,才直面说不出来的伤痛。再目送,一秒钟,悲伤或从容,帧帧岁月如惊鸿,散落在风中。为了留下这部《一秒钟》,不知道究竟被删减了多少个一秒钟,又增加了多少个一秒钟。“技术原因”无形中成为一种超越大银幕的真实与虚幻的互文。这是献给电影的情书,也是献给电影的悼文,是关于被时间淹没的伤痛,也是关于被时代遗忘的人,这一秒钟那么短,却足以让人记住一生。三个角色,一场电影,删繁就简,一气呵成。时隔多年,张艺谋终于重新找回第五代导演的倔强,几乎是他在千禧年之后,除《英雄》之外,最好的作品。需要拯救的不止胶片,还有中国电影。
第一句话是“电影完了”,但全片拍得这么笨拙用力朴素生怕观众看不懂一遍一遍重复绝不是因为拍片子的人相信电影完了,而是希望电影完不了,所以不忍心批评它一遍一遍重复,只能更希望鼓励它的笨拙用力朴素。
不够辛辣。
《一秒钟》故事发生的时间点,正好是1970年代中期,片中放映的《英雄儿女》也是一部时代片,里面的很多演员,在他们或长或短的生命里,也正在遭遇和张九声、刘闺女差不多的苦难,作为真实的人,他们的生离死别和多数人差不多,这是电影内外难以磨灭的留白,大家都是大时代的牺牲品。
前半部分场景略单调,人物的动机也一直不交代,很磨耐心,想起老师给我改剧本的时候说,“你不要总想着下一句就解释,下一场再解释,或者全部留到结尾解释,观众没有义务等你解释。”
影片想表达的情感远比我们所看到的厚重得多,了解影片中原型的设定有多惨,再看这部电影时观感会完全不同剧透两个可以促进观感,但因故被迫删减、未提及的背景:1, 张译的女儿已经死了,是在劳动中积极表现后却因意外去世(被面袋压死了)2, 张译被送去劳改的地点原型应该是夹边沟——看完这部电影想去找之前读完《夹边沟纪事》后写的书评,发现这部书在豆瓣上已经找不到了,在微信读书上也已下架……被送去夹边沟的政治犯实际境遇是非常非常非常悲惨的,即使是文字记录也让人不忍读下去,这段历史不应被删除和遗忘。
张九声打了一架,被判了八年(可能不止八年)。小张才14岁就争着抗粮袋,因为只有争着干活才能消除张九声对他的影响。讽刺的是,她没有获得应有的回报,反而香消玉殒。张九声不是不去看女儿,而是已经看不到女儿了,新闻简报是他看一眼女儿的唯一方式。这也是为什么刘闺女说小张“怎么没被压死”时,张九声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更讽刺的是,小张死亡的剧情被删了。少了一段小张死亡的剧情,多了一段刘闺女梳妆打扮、穿新衣服的剧情,因为……电影之内,电影因为技术问题放不了了。电影之外,电影没有技术问题,但还是放不了了。虽然最后还是放了,但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戏里戏外的巧合,让影片的讽刺力度成倍增加。
这是一部表达时代伤痕的电影,它不属于观众,而属于被那个时代割伤过的人们。人们的狡黠与善良,愚昧与淳朴,在那个荒凉贫瘠的小镇显得愈加可笑和荒诞。那些伤口也依旧隐隐作痛。但故事文本低级老套,还是十年前电影理论课的套路。也许张艺谋本来就没想讨好迎合谁,只想留个纪念。但没想到现在的风沙(fengsha)依旧凶猛。
3.5 电影与时代的互文。没有必要去解读任何所谓的隐喻,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彼此互为表里的。任何电影都是某种程度的纪录片,因为故事片身上也会不可避免地带上时代的痕迹。表演的败笔太多,本来还能更好,范伟和刘浩存的身上竟然出现了春晚小品感。而这些败笔和场外的审查刀斧,正是这个时代的痕迹,在这个意义上,它回顾了那个时代,也纪录了这个时代。
被胶片定格的父女情,那1秒钟的执念可以无限循环下去。结尾怎么看都像是补拍的,那么多不该发生的悲欢离合,几亿人的命运被粗暴改写了,有反思过吗?
看到银幕里的银幕上的田方的脸时 我就哭了 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导演剪辑版啊 不想再看残片了
刘闺女有背景?演技这么烂
常年在云端,哪知泥土味,选角过分失败。
时代伤痕凝缩成胶片划痕,又经由放映机的光成倍放大。为着流畅叙事,反倒很难共情,只能看到拍摄的成片,是刻板的脸,不是真的人。
太逗了,现在的电影已经需要先读了note再观看了。纳闷:女儿在工作中死了怎么了?人还不能死了?//不过,即使预先在心里设置了这样的前提(使剧情合理化),全片也还是遗憾的。也许是制片野心不够,或导演心不够纯,总之,刘闺女这个角色偏重了。她和张译的关系也暧昧到了有些恶心的程度。不然,从“迷影”和“个人与历史洪流”的角度,真的是可能在国际上获奖的。如此的挽歌,其实是时代需要的。/范伟特好!/胶片灯罩特好~//movie connection: 我的父亲母亲、天堂电影院、无耻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