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发自戛纳http://cinephilia.net/57455
评分:★★(场刊体系,四星满分)河濑阿姨的这部新作《光》,在中日两国的热度,大概有一多半是被今年冬番神剧《山田孝之的戛纳电影节》炒起来的。
在这部伪纪录片里,突发奇想要冲击金棕榈的山田孝之和被拉来扛锅的山下敦弘早在第3集就被电影节达人教导,戛纳最爱的是河濑直美、是枝裕和和黑泽清(尽管山下敦弘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还是要向观众普及一下嘛……);随即河濑直美就作为大魔王出现在第6、7两集里,彼时正值山田孝之和山下敦弘从法国取材归来,河濑阿姨作为“戛纳的亲女儿”吐槽火力全开,啪啪打脸山田之后又拉他出演自己的短片(怎么可能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反正就当综艺节目看了呗),教他做人之余还教他演戏……该剧即将完结之时戛纳公布了入围名单,河濑阿姨的《光》赫然在列。
经过这一轮热炒(怎么看都像是上了个综艺节目……),河濑阿姨忽然变得连普通影迷都尽人皆知。
等到排片表出来,《光》被安排到70周年大庆的这一天,成为当天唯一的一部主竞赛电影,不得不让人猜测其中是否在暗示什么(说起来六十周年大庆时候河濑阿姨的《殡之森》勇夺评审团大奖呢)。
然后结果就……扑街了……所幸水花不算大,几个发了稿子的外媒基本都是三星评价(五星体系的三星,以下同)。
中国记者这边看过的也是三星略多于两星。
整体而言,影片优秀的地方很优秀,绝对配得上主竞赛;但崩坏的地方确实也是极为夸张,简直是断崖式的“WTF”这种级别的崩坏。
影片的取景地在奈良,讲述只有部分视力的摄影师中森雅哉(永濑正敏)与盲人电影解说音轨撰写员(这个奇葩的职业好难概括……毕竟原文是“視覚障がい者のための「映画の音声ガイド」の制作に従事している”你们自己看着办)尾崎美佐子(水崎绫女)之间的爱情故事。
中森被邀请参加电影解说音轨的焦点访谈小组,和其他的“视觉障碍者”一起参与对解说词的调查与修改工作。
于此同时,中森正在失去他最后的视力。
尾崎的问题是一面要应付挑剔的盲人观众,一面又担心住在奈良乡下、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同时还因为父亲的突然消失而耿耿于怀。
尾崎在中森的摄影集中看到了一张日落远山的照片,与父亲遗物中钱包里藏着的那张照片与自己记忆的某个场景甚为相似,因此对中森产生了兴趣,并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中森失去视力后一度拒绝尾崎的帮助,但在带尾崎去看夕阳的时候终于接受了现实,扔掉了自己的照相机并与尾崎激吻两分钟(是的就是这个时刻开始断崖式崩坏……);最后中森接受了尾崎的感情,影片在盲人们被尾崎撰写的旁白感动得泪流满面的电影放映中结束。
实际上河濑阿姨这部电影的角度选择已然十分犀利,“(极度)弱视的摄影师”和“盲人电影”任哪一个都是非常新颖有趣的电影概念,将两个概念都纳入同一部电影也并非不可以,但主次上就要有所选择。
影片的最大问题就是采用了男女主角平衡视角,导致主次不清晰,而且这种视角内在要求的感情戏因为铺垫不够显得极为牵强生硬。
但是这种铺垫不够……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河濑阿姨实际上在视听呈现上表现极为出色(甚至发个奖都不为过的那种出色!
),用极大光圈、极浅景深的特写和大特写运动镜头来让观众体验“视觉障碍者”对世界的感觉(还插入了几个中森的主观镜头来直接表现他眼中的世界和他失去最后一点视力的过程,尽管实际上有点多余……),这一点上的视觉表现力公允地说要好过《推拿》——尽管创造性还是离埃斯基尔·沃格特《盲视》有点差距,但情绪上做得是十分充分,都可以拿来做视听语言课片例了。
首次担任电影摄影指导的百百新是河濑直美的校友,本身也是著名摄影师,本片中他的表现十分出色。
就河濑阿姨的作品序列而言,本片中可以清晰地辨认出《萌之朱雀》(消失的父亲与留下的遗物;奈良周边山村)、《沙罗双树》(奈良市景)、《殡之森》(尾崎寻找母亲时经过的树林)、“婆婆系列”纪录片(尾崎的母亲),当然还有河濑阿姨标志性的作者风格:逆光的树木、天空的流云、夕阳下的群山……但自我重复和自我致敬之外,突破也是显而易见的,仅在短纪录片《尘》中出现过的片中片首次成为故事长片的结构性因素,并且这个片中片的用法非常少见:如何向“视觉障碍者”观众描述一部电影?
这当然不是个曾经在大陆风靡一时的“电影录音剪辑”式的问题:这些观众不仅要求对画面的清晰描述,还要求给他们留足体验情感的时间,还要求不要混入解说者的主观因素以免影响他们对影片的理解,还要求能够在这种解说中体验到感动……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者说,是个现代主义电影或者当代艺术式的问题——杜拉斯、阿兰·罗布-格里耶、克里斯·马克等等左岸派大师都在作品中直接处理过类似问题,当代艺术嘛,欧容的神作《登堂入室》中就有“声音绘画”的梗,该片也是在处理描述/叙事,乃至能指/所指这样的高大上问题。
《光》里片中片的用法,比较好的一方面是与影片故事形成了一定意义上的互文关系;但作为情节推动力就显得有点薄弱,尾崎在一番艰难地寻找之后终于找到了对影片结尾的一个恰当的描述,但把这种对工作认真对待的匠人精神和自己的身世、家庭问题以及感情线混在一起……就有点潦草牵强了。
最后还是要提及一下影片中充沛而独特的细节,弱视摄影师如何在离婚后独自生活和创作,尤其是他对空间的感知方式;这来自于专业细致的取材调查,比很多以盲人为题材的影片都要处理的出色不少。
永濑正敏的表演也非常精准。
公允而言,影片的亮点主要是摄影和男主角,但是鉴于今年戛纳男演员出彩的戏着实太多,预感河濑阿姨今年又要陪跑。
那么作为河濑阿姨的多年粉丝,只好默默送上祝福了。
越过光,我看见了你无论对于一位作家还是导演来说,个人风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少有人去指责一个普通人缺乏个性,但一个没有个性的创作者,无疑会被观众无情遗忘直到被时间完全抛弃。
虽然河濑直美的电影看的不多(说来惭愧,今年才开始注意到她),但她的确是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创作者。
抛开那些文艺的调调和两极分化的评价,得承认《光》在艺术探索上是有野心的,起码它并不甘于成为一部流俗的爱情片或者关爱盲人的宣教片。
在很多方面,《光》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比如以下几点。
现实生活与电影世界,两个平行推进的情感世界《光》一开始就交代了女主角美佐子和电影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从事着一份电影声音编辑的工作,将画面用文字重现并且朗诵出来,以此帮助看不见电影的盲人去“听电影”。
而在片中,她所负责的那部电影讲了一个关于失去的故事,因为疾病,年迈的夫妻即将阴阳两隔,他们在最后的相处时光里相濡以沫,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在现实里,情感上无所归依的女主也一直在等待着,虽然影片没有详细交代她的处境,观者却不难看出她的孤独与挫败。
而男主在生活中屡屡受挫,情感世界一片荒芜,因为失明已经无法继续从事心爱的摄影事业,从此总是冷面示人。
因为这部给盲人“看”的电影,他们相遇了。
看似毫无联系的两个故事,却在主人公一起看夕阳那一刻融为一体。
女主看到夕阳开始流泪,男主扔掉了相机,他们怀着满心伤痕拥抱亲吻,夕阳投影在他们身上,像是安慰也是祝福。
那个夕阳里的吻可看做是《光》的情感高潮,也是理解本片的关键。
男主告别了光明告别了摄影,却拥有了一份弥足珍贵的情感。
一边是电影的艺术世界,一边是主人公的情感世界,在幽微的情感变化中盘错纠缠,在电影文本里形成上下互文,直至达到直击人心的效果。
这是主创刻意为之的结果。
同时片中还出现了女主父母的感情线索。
即便她的母亲已经是糊涂老妇,却还在痴痴守候那个年轻时便已不在的人,和电影里的故事何其相似。
来回明灭,点亮情绪的那道光线片名往往就是电影的灵魂,既然名为《光》,那么片中的光线的运用自然不会少。
旋转的多棱镜投下的光,夕阳穿透云彩的橘黄金光,海边浪涛反射的水光……当然还有片中反复出现的“影中影”了,被誉为“光影幻术”的电影本就暗含“光”的主题。
而《光》里那群失去光明的盲人,本来就和光线息息相关。
他们眼里晦光一片,活在孤独的黑暗里,渴望和人交流渴望温暖。
一种意象的运用必有其使命。
比如《情书》里的皑皑白雪,比如《水形物语》里的“水滴”,这些符号都成为了电影的生命甚至灵魂。
光线在《光》中的作用除了突出主题,在烘托主人公情感上也有着微妙的作用。
当男主失意时,多棱镜的光线投影在他脸上,那种落寞之感仿佛从银幕上直接走进了观众心里。
而当女主在受挫之后,站在辉煌的夕阳面前,温柔的光线映照着她的眼睛,我们似乎窥见了一丝泪光,那种复杂的情感借助光线得到了尽情宣泄。
这种“借光使力”的手法实在高明,起码比言语表达要深刻得多了。
追问艺术本质,一次创作者的个人书写《光》里,男女主角的情感冲突贯穿始终,而在这条情感流向当中,河濑直美还加入了很多自己的追问和思考。
作为服务弱势群体的职业女性,女主的工作虽然很有意义却进行的并不顺利,她希望可以让自己温暖的文字走进盲人的世界,为他们的黑暗王国打开一扇天窗,可惜大部分人并不领情,各种诘难接踵而至,这些都让她很受伤。
一开始,她写的很具体很暖心,类似于鸡汤文式的电影解说,虽然有人表示很动人,可也有人毫不留情地批评说太无聊了,让受众没有了想象空间。
而等她接受了建议把啰嗦的文字改得简洁,却又被指责太平淡,很多地方没有表达清楚让人难以共鸣。
一个遭遇创作瓶颈的女人,一份很努力却不被认可的工作。
相比女主,男主的遭遇就更引人深思了。
某种意义上,永濑正敏饰演的盲人摄影师才是最悲情的那个人。
他才华横溢又对摄影无比热爱,他说“照相机就是他的心肝”,可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让他失明变成了盲人。
可以想见,这个打击对他有多么致命。
所以我们才看到了心酸的一幕,他拿着相机对着模糊不清的对象艰难拍摄,然后被旁观者非议,只因为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所爱。
一个先是失去光明接着又失去理想的男人。
当沙滩上的裸女沙雕被海浪冲毁,《光》里出现了这样的一句话,“最美的东西,就是那些从你眼前消失的。
”想要留住光明却无能为力,其实这些都可作为文艺创作者们的感伤注脚,也可看做是创作者(也就是河濑直美)对自己的一次认真审视,对艺术本质的一次诗性追问,因为在艺术这个行当里,遭遇冷遇打击和世事无常,都是家常便饭。
有的人玩命坚持下去,有的则黯然离场。
这就是艺术残酷的一面。
这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带有许多实验电影的生涩感。
《光》更像是河濑直美精心书写的一首光影之诗,写给观众,更是写给自己。
这是创作者的私心,也是对艺术至高无上的诚意。
某种意义上说,对于一个敢把自己所思所想真诚表达出来的艺术家,人们给他(她)再高的敬意也不足为怪。
(个人公号:波罗的海)
文本非常动人,叙事结构很整齐,但视听语言更为出色,每一幕的光影重叠和构图方式都美得醉人,配乐也一向为日本电影见长,是非常非常精彩的电影了。
电影以视障辅助影像语音导览技术为切口,以男女主二人的互动与发展为线索,但实际上我认为影片的主旨并不仅仅聚焦在“边缘群体”或是情愫连接之上。
影片的名称叫“光”,实际上全片以三个平行的线索连贯起“光”对于不同的人、不同处境下的失去或是寻回。
首先是戏中戏的主角与生死之间的关系,失去妻子与沙滩上崩塌的女性沙雕,爬上沙丘追随夕阳,尾崎最终定夺的解说词也围绕着光,这是河濑直美在影片中对光的哲思的最原初的映射,也引申出关于两位主角的互文的关于“光”的颤动。
其一是尾崎与故乡、家庭、父母亲的关系,最精彩的是母亲“走失”后尾崎深入山林的寻找,最终在夕阳下的山头体认了自身的以父亲为界的遗憾或是悲伤,因此这种光的寻找或是遗失带来了一些更加深刻的思考。
其二是中森切切实实失去光亮与视觉的过程,影射出他与工作、热爱之物、自我价值的关系,以及象征着光的遗失与和解,这是影片中光最为具象的指射。
两个主体对于不同面向的缺失的寻找,构成了其丰富的互动和链接,而这牵扯出的行为或是结果必然也不应当置于单一维度来理解,而应该添入电影化的符号、隐喻和影射,从而升华其相互交错的空间位次与阐述维度。
因此,我们会发现全片几乎都在通过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主体讲述“光”的遗失、寻找、弥补或是和解与释然,也因此影片在男女主的叙事篇章上呈现出并行而难分主次的结构形态。
而这一围绕“光”的哲学式的动态过程向外表现为各种遗憾,其中视力障碍只是作为一种缺失的形式,因此也不应当对其“边缘”属性多加建构,否则会忽略影片中更加重要的个体维度向内的探察尝试。
另外,影片中元电影式的戏中戏的呈现也是一大亮点,其中对电影于人的意义的表述和印证无疑会令每个热爱电影之人感动,也让河濑直美一些几近“永恒”的生命母题——如家庭、奈良、父亲等——在电影中的拓印更加生动而精彩,这是来自电影创作者的深情告白。
前半部还可以,带有悬疑感的让人想一探究竟,后半段的故事有点拖沓,可能前半部一探究竟的心在后半部消逝了一半,导演就是这个调调了。
光、影、有些画面是美的,最后一句解说词也是美的。
但人物很难立得住,不如《澄沙之味》。
永濑正敏不能总是一副社会对不起他的样子,丧也分层级,一次两次还行,多部都如此就腻味。
《澄沙之味》中最后也励志了呀,丧是过程,不要成为结果。
女主很不讨喜~有点自我感动的样子~
短评首发于公众号:虚穴取茧(ID:cocoonics)通过直接地将所见转化为语言,究竟是具象化了现实还是为想像力作留白。
选材切入面很细也很刁钻,电影音轨写作者(最后居然是树木希林读的)与视觉逐渐消失的大摄影师。
对影像本身的执着不言而喻。
一个执着在把生活与电影都变成文字转述,另一个力求不错过纪录生命中的每一个值得的瞬间。
女主缺的理解力在于未曾经历,男主则在于经历过多所以无法放下过去(如前妻请帖的反应/摄影师旧友的聚会),所以在夕阳面前,男主曾经捕捉过的美景已经不再能被其所见,被迫的放弃只能靠心态的转变,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刻他并非立刻放下,而是在愤然之后慢慢接受,包括后来的烧胶片等。
女主则因为见证了「最美好的事物消失在眼前」而写出了最后的描述。
另一个关于女主家庭的线,她通过记忆父亲钱包裡的细节怀念过去,一个是对「光」笼罩/象徵的男性角色的心结,一个是对描述的敏感度让她选择了这份工作。
母亲出现的第一幕太拉高期待值,开头开得太佳,后续只要有点小瑕疵就瞬间出戏,如森林寻母那场戏的踩泥是在煽情还是怎样?
最后,「我会向你走来」,所以,你不用再去苦苦追寻光了,光会向你走来。
p.s.「无障碍电影」国内相对应提及到此的是娄烨的《推拿》,同样用了音轨在开头。
最后宣传一下公号虚穴取茧(ID:cocoonics)
音乐与电影 | 评论与推荐凭一己之力写出用心的文字
今年5月28日,阿彼察邦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以“家与光”为主题作了创作交流。
他提到:在农业社会,人们都是被光控制(作息睡眠)的。
从光亮到黑暗的变化预示着我们闭眼后在黑暗环境中萌生的幻想和梦,我们从中获得对历史和叙事的理解。
光和记忆不是固化的而是可塑的概念。
阿彼察邦当时正值第70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闭幕,河濑直美的《光》于5月23日全球首映,大致的情节也已经在一些评论中流出。
提问环节曾打算问阿彼会如何看待河濑所提出的“光”的疑问(盲人如何看电影),又因为现场情况和思考的不成熟而迟迟没能提出。
时隔六个多月,在观看了《光》之后,这个蹩脚的问题似乎获得了自然而然的解答。
两位亚洲导演不约而同地将“光”作为某种感知与理解的核心,并与电影艺术不同程度地联结在一起,编织了作为自然元素的“光”在人类现代社会的存在脉络。
而河濑直美在《光》中做得更进一步的是:“光”不外在于“人”,它是与“人”一体的存在——它既是对象,又是方式,也是主体。
处于“光”的维度之中,自我的不同层次都彻底开放,面对的是所有“光”汹涌的洪流。
1 感官:“失明”的观众影片的中心人物毫无疑问是以中森雅哉(永濑正敏饰)为代表的(濒临)失明者。
雅哉先生曾经是著名摄影师,相机早已成为他观察世界的方式与视觉的外延。
当视觉官能的本体逐渐衰退,他就更加容易产生对这一外部器官逆反性的重度依赖。
他需要在仅有的光明中,继续通过相机去记录外部的世界,从而达到个人视觉依然存在的确证。
那视野中仅有的一角清晰和相机的感光回路连缀成幽深的巷道,这一条路越来越窄,最终将他的身心全数捆绑于其中——并在最终混沌降临的时刻崩塌殆尽。
河濑直美将雅哉走向全盲的过程通过眼睛主观视角与手持面部特写交错呈现。
观众们通过银幕代入了主角视觉消逝的感官变化与情绪起伏,从而达到对失明的双重体验。
最终,影片呼唤观众重新思考“失明意味着什么”这一长久以来被广泛讨论却鲜有感同身受的疑问:我们是否可以不再缠斗于“失明是一种残缺”或是“失明只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的粗暴争辩,而是真正从中获得全身心的直感。
河濑直美诚然并没有在这一组对立中做出选择。
她明白在眼前消逝的光有多么美丽,因而感官的被剥夺绝不是“生活方式改变”这一云淡风轻的表述所能概括的,而是一场切实的罹难;而另一方面,她又明白自己必须去呈现之后可能的选择,去照彻已经黯淡的角落,去展现这一片混沌中反向延展的可能性,从而丰富“光”的意涵。
她重视的正是人物情绪带动下逐渐枝繁叶茂的过程,而并没有过多求索一个确切的结论。
永濑正敏影片中还通过其他的细节将观众的位置与人物拉近。
比如尾崎美佐子(水崎绫女饰)所做的工作:帮助视障人士“看”电影。
除了美佐子的工作场景,影片还呈现了她在日常生活中对城市景观的描绘。
这一处理当然有塑造人物的目的。
但从观众的角度来看,当我们面对可能略显呆板的声画同步时,我们已经部分地被邀请到女主角所构建的感官世界中,我们的判断甚至是被友好地“冒犯”着的。
因此,不仅仅在雅哉的视角中,在美佐子的视角中,观众的感官体验同样被重视。
视觉诚然是河濑直美想要讨论的核心。
而更进一步来看,“失明”只是导演关于人类感官的提喻。
在人物与观众的互动中,触觉、听觉等维度的通感同样没有被忽略。
雅哉在完全失明后通过触摸确证对美佐子在场,触觉因而在黑暗中形塑了他人,达到直观却又深沉的交融;美佐子在寻找母亲的过程中陷入山中泥沼,镜头紧紧跟随着她的足部,将泥土沉重而黏滑的触感倾泻而出;再如美佐子在密林中寻找母亲时,儿时与父亲游玩的声音逐渐渗入,最终与母亲与夕阳合而为一。
不同感官在影像与文本担当了不同角色,相互言说最终浸润为浑沦的生命直观。
观众们在感官的不完整中,体会了生命如“光”一般的圆满。
2 感知:文本与影像的消弭在今年九月大陆公映的《声之形》中,声音成为交流的象征物,失语者心理的外部具象化是描述的重点——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目的是天然合乎电影作为“影像”的呈现方式的。
而《光》所做的似乎从一开始就与此相悖。
当美佐子在大银幕上对着失明者描述电影时,矛盾已经不可避免地产生:作为一部电影,要如何向观众证明影像本身是可以被替代、甚至可以缺失的?
与第一部分相同,河濑直美又一次回避了确切的答案,而选择去展现困境。
美佐子对影像的“翻译”从一开始就受到了雅哉的非难,因为文本限制了想象;而一轮修改过后,文本又流放了想象。
在这一过程中,雅哉的独特性再一次突出。
他是摄影师,所处的又是走向全盲的最后阶段,因而对影像与文本的感知方式与其他失明者存在很大差异。
他依然抱有很强的独立主体意识,在作品与自我之间划开了一条界线,又在文本与影像之间寻找空隙。
某种程度上来说,因为长期对相机这一影像中心的依赖,他的感知已经被划分为各自孑立的板块。
因而当面对这样的抉择时,他如此的反应几乎是必然。
然而实际上,影像的表达与文本的表达都存在残缺。
无论影像还是文本,都在对我们所处的现实进行不同程度的筛选和诠释。
当我们发现某一处遮蔽之时,总会有另一处被遮蔽的隐匿于我们的感知之中。
当我们接纳了一种诠释的镜像之时,总会有另一种被掩埋。
因此在雅哉与美佐子的互动过程中,美佐子的残缺是显性的,因为表层的文本中的束缚很容易被析出;而雅哉的残缺则是隐性的,因为他在提出种种苛刻的要求之前,一直沉浸于从自我出发对外部世界进行拆分的模式之中——而这一模式的存在已经注定了某些支离破碎的结果。
破碎所能投射的,也只是破碎而已。
回到影像与文本的问题中来,河濑直美并没有因为文本在影像面前的进退失据而放弃文本。
呈现困境是为必要,而还原为一的理想状态则是需要实践的。
相机因而成为一种感知异化的隐喻,雅哉的顿悟正是来自于丢弃相机而投身于“光”的刹那。
“工具”被摒弃,文本与影像的交织也不再有功能性切分的必要。
跨越影像与文本,通过升腾的感知认识的世界,已经是世界的真实本相。
3 感应:流动的“人”影片中含有不少对现代社会景观的描绘,其中的人也大多是匆匆掠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同样沉默于不确定性之中。
相对清晰的人物里,雅哉的朋友表面热络,暗地里却抢夺他的相机;美佐子与母亲相隔遥远,只能通过传真联系。
即便笔墨并不多,我们也可以从美佐子与雅哉的日常生活描绘中感受到那一份都市中特有的空茫感——这一点可以在那些不同都市场景中剧烈摇晃的手持长镜与工业区大远景中获得最直观的感受。
难以免俗的是,河濑直美同样将爱看作治愈现代疾病的方剂。
通过对他人的爱,人自身的空间才得以打开,人的感官、感知才最终升华为不可名状的感应形态。
又或许与这种难以捉摸的特征相对应,《光》中的情感描绘几乎全部靠人物的情绪推动。
它一直朦胧地跃动着,直到某些时刻喷薄而出。
而也正是因为那一瞬间,我们意识到先前每一次暧昧不明的铺垫之下有多么深邃的暗流。
恰似那些游丝般悬浮的光点,他们在墙壁、在脸庞,在枝叶间的缝隙、在随风飘舞的发梢,在一切可能产生回音的空间中相互造访,将空间中每一个坎坷都映照得灿烂。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物情绪的克制与压抑,光不断折射不断堆积,最终汇聚成那一瞬间的滂沱。
美佐子与雅哉的爱情似乎就在这种光的相互感应中达成,几乎完全跳过了应有的逻辑顺序,却又和光中弥漫的尘土一样自然而然。
而实际上,狭义的爱情也并不是河濑直美想要呈现的核心,最终的落脚点依然是人与人之间的感应。
这一点在美佐子寻找母亲的段落得到了延展。
与爱情场景相呼应,这一瞬间同样发生于山顶,同样在漫溢的“光”中。
美佐子穿过茂密的森林,橙色的光逐渐从镜头前方闪射而入。
她在寻找母亲,而母亲则在寻找父亲。
逐渐痴呆的母亲依然在等待着父亲的归来,而神志清醒的美佐子却同样在森林中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这种感应的能力在逼仄的办公室中未能复苏,而在群山万壑的森涛与光中被唤醒。
它超越了生死,恒久地嵌入灵魂深处。
你身处光环之中,融入了时空怀抱;你身处此时,又降临于他人存在的每一刻,在这一刹那的缝隙中窥见了永恒。
这便是人与人所能达到的最高维度的感应。
在这种感应中人的质态被模糊,成为生生不息的一部分,成为流动的“光”中的一部分。
我依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科学严谨的语言去定义“光”,正如河濑直美也同样无意给观众一个确切的定义一样。
我只能尽量用贫瘠的言语去描述:在所有的“光”向“我”涌来的过程中,“我”看似是中心,实际上已不复存在。
因为“我”已经与“光”融为一体,是一切反射折射的融合。
“我”的感官已经不再有残缺,“我”对世界的感知不再有分裂,“我”感应的所有都已经在归途中感应到“我”。
“光”涌向“我”的混沌中,“我”与“光”一同臻于完整。
正如雅哉对美佐子所说:“我自己可以过来,你只要在那里等我。
”
“Lumière”在法语中是“光”的意思,而“Lumière”同样是电影发明人卢米埃尔兄弟的名字。
从电影诞生的那一刻起,光与电影便产生了难以割舍的联系。
完成《澄沙之味》两年之后的河濑直美再次回到戛纳,这一次她的新片以《光》命名,而透过“光”所看到的是两个在寻找光芒的个体。
Misako是一名口述电影工作者,她的工作是口述出电影的画面,以帮助视觉障碍者去想象和重构电影中的场景。
男主角曾是知名的摄影师,眼疾使他渐渐失去视力,不得不彻底放弃他难以割舍的摄影。
“光芒”是联结这两个人的纽带,对于从小失去父亲的Misako,小时与父亲在山间玩耍时所照耀在眼睛中的阳光是她关于父亲唯一的记忆,而逐渐失明的摄影师憧憬于将尚可以看见的光芒留在永久的记忆之中。
两个人内心中所追逐的“光芒”也渐渐使他们对彼此产生了微妙的情感,直至影片的最后,在一片阳光普照的沙滩上,两个人深深的吻在一起。
在影片里,“光芒”所指向的是两个人的记忆。
河濑直美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她的父母便两地分居,在爷爷和婆婆在抚养下长大的河濑直美在她的电影中永不停息的寻找“父亲”的影子。
《光》亦是延续了河濑直美电影中对于父亲形象的追索,“光”被赋予的父亲的含义,Misako对阳光的追逐如同她整理父亲遗留下的钱包,去试图填补记忆。
而男主角害怕面对记忆,他试图将记忆变成永久,“光”在这里则是男主角过去的记忆和即将成为记忆的现在。
摄影同样是关于光和记忆的暗示,卡片照相机通过光学将当下捕捉,使瞬间定格,而在每一个定格之下所展现的便是一种记忆。
男主角从事摄影师的工作,可以说也是有关于记忆的工作。
Misako重复于去通过父亲的遗物去感知父亲的历史,她希望进入父亲的内心。
同样,从事口述电影的工作,也使她不断的进入那些电影观众和电影人物的内心当中。
而这也给了她对失明的摄影师产生好感的可能性,使得其愿意探索和走进男主角的内心。
在视听语言上,逆光的效果贯穿了电影始终,暖色调的摄影以及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配乐令人沉浸在半梦半醒的梦境和慢慢揉碎的情感之中。
有趣的是,《光》涉及了众多有关于电影本身的思考,以至于从影片名字开始就是一次向电影史的致敬。
德勒兹和巴赞分别从时间和电影本体的角度解释了电影是什么,然而电影理论家们的探讨基于的是电影的影像,却没有想过将影像从电影中抽离以后电影还意味着什么。
Misako反复去修改口述电影的台本,每一次口述电影其实都包含了口述者的主观情感,而面对电影的听众,应该怎样处理这些主观情感和画面本身的关系?
Misako去请教专业的电影人,电影人使她知道口述电影如同电影创作一样也是一次电影的创作。
而男主角所患的眼疾是对于“景框”的探讨,他的视野逐渐变小,直至完全失明。
面对这一过程,男主角眼前的世界如同在一个相框之中。
照相机下的画面本来就是一种景框的选择,有趣的是,结合男主角摄影师的身份,眼疾使男主角的视野也变成了景框式的。
摄影占据着男主角心中十分重要的位置,而他最后失明的方式也如同照相机逐渐地关闭上了快门。
《光》可以说是《澄沙之味》以后河濑直美的一次回归,《澄沙之味》一度让观众感叹河濑直美越来也接近于是枝裕和,而这一次的《光》再次返回到了河濑直美一贯的“人与自然”。
原发:深焦 Deepfocus
"明知道没法触碰到,但我还是喜欢追逐夕阳的感觉,一直想着要怎样才能触碰到这耀眼的光呢, 一直追逐着,直到夕阳西沉"对于光的概念,于许多人而言只是依然元素般的存在,像风、流水、白云~而有的人却以此为珍宝,匿于身边却不能时刻把握,只能追逐追逐~霓虹灯的光、水晶球折射的光、夕阳的光~洒在脸上,却流不进眼睛里,只能靠以往记忆假意感受此刻的光~也许这一道光在此刻让我觉得美好,因为我听到了风声、水声、鸟鸣……所以我知道这一幕应是美丽的,它稀碎、漫落、也浪漫~"就算是抱住你,可我还是会想你,我的思念没有尽头。
"思考"爱"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的形式,我爱她,我在拥抱她,可我却在思念她。
所以爱是两人共振的浪漫元素吗~但即使她已好似忘记我,可我也无法与她分离,她是我爱的载体吗?
我只想与她清晨道早、深夜吻安、一日三餐,但在日碎里我们会因同一有趣画面共同发笑。
于我而言,我也还在追逐光~走近光里拥抱它,别逃避感受它~云雾会漫射光,溪水虫鸣会告诉你,光来了~
电影中的两位主人公都即将失去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
为盲人解说电影的女主,她仅余的亲人是在乡下的母亲,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正将家庭的记忆遗忘。
而失去了视力的男主曾是一名知名摄影师,他不得不放下执念,丢掉自己的相机。
两个人是互相救赎的关系,女主想要追寻摄影师曾经拍下的落日,摄影师则因为女主带给他的细微感受丢掉了相机。
这部电影的氛围与立意是突出的,电影中所体现的人与电影的关系,也可以说是导演河濑直美夹带的私货。
美中不足的是,导演对情绪的把握过溢。
大量的放空情绪的画面与情节,虽然具备美感,但对于电影叙事而言是超出了合适的尺度,帮助意义不大。
这种过于放空的情绪从开篇就有体现。
拍摄男主的背影,在影厅坐下。
拍摄街头的景观,伴随女主在街头默默的解说练习。
这两场情节所饱含的信息量是不足的,只是在放空两个主人公自身蕴含的情绪。
反而之后那场盲人们给女主的解说提意见的戏更合适作为开篇,从中确立人物关系,塑造人物性格。
如果只保留电影中的有效情节,和关于人与电影关系的论证,本片的时长会被大大缩减。
那些放空的情节可以替换为对别的角色的塑造,像女主的前辈,一直微笑的盲人,在乡下母亲与照顾她的人,都或许可以给出更多鲜活的细节,而不是现在的只有功能性的感觉。
很感动!
残酷的现实残酷的面对!
妈妈曾经是个画家!
晚年糖尿病使眼睛失明。
真是致命的痛苦╯﹏╰!
好在关上门还会给你开一扇窗…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
生命的微光,活着就有希望,尽管微弱,只要还活着,我们就会极竭尽全力追逐光可以传递,照亮心灵,带来希望,日本影片没有答案,只有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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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材很好 但拍的有点做作
不好看,很空洞
2017 日本新片展深圳 / 挺好的,特别是男主的部分,情感有层次、给的情节也丰富,居酒屋出来那段简直心疼…就是女主那边有点不知道在干嘛,以至于love story的开端让人直打黑人问号…演视障的另外一个男性是日剧大熟脸…故作自然的演技太出戏!相比他身边那位眼镜女士逊色太多。摄影师后辈也不错。另外一星给奈良
比起娄烨的《推拿》差了不只一个档次吧……
#BIFF# 迄今最好看的河濑直美。电影解说员的角色探讨了图像与描述、盲与想象、主观与留白等诸多元命题;作为缺席父亲的替代者,摄影师的盲更像一个摄影商业化时代的隐喻。大量特写展现人物的内在情绪。像那尊沙雕,『没有比从我们眼前消失的东西更美的事物了。』
三星半//虽然感觉有很多跳脱之处 但总体来说还能接受//频繁且量大的逆光使用让我不禁想起了拍ST滥用光晕的JJA//影视的视听艺术转化为文字朗读的听觉和想象艺术 当影片进行到语言放映时也闭上眼感受了盲//无法看见让人想走在盲行道 还是渴望被指引//如果主角之间的感情不是爱情 或许我会再多点喜欢
长泽雅美有客串,麻酱演盲人不像啊,很萌。为盲人电影配制解说词的段落很有文学性,可惜剧情走向、拍摄手法没新意,太多特写、逆光,煽情过盛的台词,小清新痕迹浓,还好一旦拍到森林又恢复正常了,听听环境声就很迷人,按照野真千子的样子找来的水崎绫女还算漂亮,经得住特写, 永濑正敏的演技扎实。
意境大于内容的电影。意境是美的,立意是好的,可为什么要弄成暧昧的味道,特别是男女主那突兀地吻,是要改片名吗,不美、多余,而且男主挑剔毒舌,女主共情力差的设定,也很破坏意境。CCTV的翻译和配音又都很矫情。男主前妻的设定确定不是个梗。女主的演技撑不起这片,难怪之后没看到她有什么主演的作品。
A / 请科波拉把导演奖还给河濑阿姨谢谢 : ) / 见长评
撇开某些煽情桥段,《光》不仅是部极具人道魅力的影片,还是河濑直美写给电影的情书。影片最打动我的是图像与文字之间恋人一般的关系:彼此依恋,又互相否定;互不需要,又彼此辐射(radiance)。女主深夜回家路上练习着把世界转化成文字,而到了最后,又用自己的文字确证了图像中那不会消失的“光”。
手持摄影的维晃,大特写下的逆光,镜头仿佛微漾的湖面,酝酿出清新的情绪。但是通篇都这样就过分了啊。
《光》视障观影听解说,文辞分寸难把握。光感渐消摄影师,失婚失业心寥落。彩云易散琉璃脆,浪摧沙像化作沫。物哀恒为大和悲,怆然泪洒美物殁。
光、影、声、音,彩虹与相片。像是随时会从眼前消失一样美,那个女性沙雕,从头到肩,身体崩坍,无影无踪。拖沓的叙事,不如《推拿》。
完完全全被打动,感谢日本电影周。没有什么比正在眼前消失的事物更美了,可是舍弃最爱的东西真的太痛苦了。夕阳的余晖照耀着每个「失去」的人的身上,失去眼中的世界,失去一生的爱好,失去至爱。那些羁绊落碎在光辉里,失去了也无所谓。但如果电影给了你正直的希望,那也很好。音乐和画面满分。
尽管晃动的镜头让人不适,靠语言演化(旁白者对镜头的描述)造成的人物内心推进让人赞叹。恋爱情节降低了全片的格局,但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最后一句直击内心。
摄影角度刁钻的配乐诗画颂。大光明再一次把我脖子看断了。
高概念低完成度,尤其后半部分没有再深入挖掘感官反而变成了滥情。
文艺片……熟悉的日本上世纪的感觉,那种感觉
论解读的重要性。和默片解说员搭配看更好
第70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入围 迷影 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