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马大帅》,半个电影史。
这还没看几集呢,里面就有好几个《马大帅》彩蛋。
如果你没看过马大帅,你可以理解为“彪哥”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东北“硬汉”,从事过无数行业。
本剧中秦昊的角色跟范德彪有很多相似之处。
来说说有意思的彩蛋:第七集预告彩蛋更新:剧中提到了解梦,心理学,弗洛伊德;在《马大帅》当中,彪哥曾经开过解梦馆,做中西结合心理咨询解梦业务,称谓是:彪哥解梦馆馆长——暨辽北精神分析研究所所长—弗洛伊德·康斯坦丁·诺维奇·德彪斯基。
-彩蛋1:KTV门童就是当年《马大帅》吴总开的“维多利亚”的门童;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当年在维多利亚上班的时候经常看着彪哥挨揍。
彩蛋2:导演乱入环节,这个卫衣是彪哥同款;
彩蛋3:剧中范伟跟秦昊吵架说道:你可真是个彪子。
在马大帅里,赵本山经常这么说范伟,秦昊在剧中的人设也很类似范德彪,主打的就是“不干人事,游手好闲的热心善良废物”人设。
彩蛋4:一开始范伟吃饭的餐馆叫“桂英烤肉”,在《马大帅》中,德彪曾任“桂英风味饭店行政总厨”,并俘获了桂英的芳心,但彪哥作为水库浪子,喜欢的却是维多利亚吴总的秘书阿薇。
桂英
阿薇一直以来都是天赋满满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后面可能还会有更多马大帅的彩蛋。
《支架》火车停下来了没有旅客进站车厢里挂满奖章和一些无人认领的行李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被念到名字的人像是远远挨了一记耳光骑车绕厂区三周半没能治好耳鸣或许给记忆一笔抚恤金混乱的思绪就不响了谁都不愿意做悲伤的标兵红毛衣被命运剪去了一角露出烧红的煤渣心里不断叨咕着咋这么慢呢在表彰大会的掌声结束之前头也不回的向着北方跑去再看一遍盛放的桃花把排班表写满闪亮的名字给时针做个支架心里的太阳就不会落山《一等奖》弗洛伊德的左眼皮总跳总想找人唠唠你说打两注彩票就好了等中了大奖为鸽子造一座宫殿这边摆满消毒水那边晒满鸽子粪梦的毛玻璃要是脏了就整两块干抹布把天空擦的板板正正哪怕喝多了也绝不拿爱情开玩笑有啥活不明白的先整一根大果子再机选五注大乐透生活要是跟你嘚瑟你告诉他跟谁俩呢喝完酒结账摸屁兜有一张彩票落在脚边上面写着一等奖:人生如梦《马龙白兰胜》暖壶丢了一只眼睛这不妨碍他笑的狰狞热水发出尖叫玷污着一切柔软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抓一把陈年往事沏一壶名为愤怒的茶再剪去细碎的长发堵住的谜团长出新芽有人喜欢听笑话有人喜欢看笑话他甚至不愿意叫你一声马队即使老去的语言已经溃不军奔跑的本能不会改变骄傲的马赌上一切尊严撞向时间之山《河与岸》维多利亚的月光与其他地区的月光一样永远皎洁永远孤芳自赏即使黄金沾了血纵身一跃的也不会是泪冰冷的河床燃烧着命运的轮回和死去的过往一刀两断用一生的时间学会毁灭毁灭一切沉默与伪善在黑暗里呆的太久才会把眼前的流星当成太阳跟我走吧我生命里仅存的浪漫唯有你可以看穿我那苍白的壮烈你的响指震耳欲聋可惜我听不见河只是河岸只是岸《录像厅》陈浩南又上位了本周以来第七次上位电视里的纹身开始走样有时候很卡但依旧义薄云天不知道是谁按下静音键从此以后古惑仔只能用手语还好拳头从不辩解漫长的季节里一直称王称霸直到遇见另一种语言她说你是小瘪三她说你是狗她说你什么都没有她其实什么都没说丢失信号的宇航员再也无法探索宇宙拒绝任何交流关掉窃听器吧她不是属于你的那颗星球写给王响,写给龚彪,写给马队,写给沈墨,写给傅卫东。
写给那一辆永不回头的列车,写给一声响指过后,消失的人们。
文|梅雪风首发于《人物》杂志公众号一东北作为共和国长子,作为1949年后中国最先工业化的地区,这个地区的城市居民,有着一种惯常的超出于其它大部分地区城市居民的优越感。
而作为领导阶级工人阶级的一份子,相较于当时的广大农民,他们更有理由骄傲。
相较于基本零福利的农民,他们是庞大的特权阶级中的一员。
而九十年代的大规模下岗潮,打破了他们根深蒂固的特权阶级幻觉。
而作为以重工业占大头的东北,这种幻灭感来得尤为强烈。
这种贵族似的哀伤,深深地嵌入到了七零末八十初那两代人的脑海里,当时他们的父辈大规模的下岗,从旱涝保收的近乎静止的封闭世界,一下子被推到毫无保障的市场面前。
曾经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利益格局,其实脆弱不堪,你随时能从利益阶层变成利益受损的阶层。
那种惶恐、失望、愤懑,成了一种情感底色。
大规模的工人下岗与大规模的农民工进城和到南方打工,是当时两个方向相反的整体社会流动。
这两种社会变革,对于身处其中的个体,造在的影响是强烈而深远的。
表现后者最多的是贾樟柯,他看到了整个国家从农业向工业化的狂飙突进的过程中某种属于中国传统的精神世界的震荡和破碎。
是从乡土的简单人情社会进入一个更现代社会的迷茫。
简而言之,贾樟柯讲的是一种更大的断裂,他讲的断裂,是属于工业文明之前的传统中国,与正在迅速工业化的现代中国的断裂。
所以他的电影始终都有着一种乡愁,一种根植于中国文人士大夫内心深处的对于理想中国的想像。
从《小武》开始,我们就能看出他对工业化所造成的山河破碎和道德异化的反思,《世界》《三峡好人》《天注定》《山河故人》,无不是巨大的像怪物一样的现代工业文明,以及它们内在的欲望,如何将整个世界拖入一个无根而又破碎的状态,每一个人都失去了方向,成了现代文明的流浪者和受害者。
而这批东北下岗潮所孕育出的创作者,也有着一种乡愁,但这种乡愁则更为洋气,它们是苏联式乌托邦理想幻灭的产物,是城市文明内部由苏式的集体大生产转型为更有活力也更野蛮的市场经济时所产生的不适。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张猛的《钢的琴》,那里面对于过往的无法自抑的怀念, 它其实与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对于文革的某种乌托邦气息的怀念是一致的。
我们必须得承认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在很多人眼里的大悲剧,在另一个群落的眼里,其实是有着光环的。
而某些人切实的悲剧,其实又是所谓进步的必然一部分,比如正是这大规模的国企改革,才让民营企业开始了他们的春天,中国经济才开始了这二十多年的腾飞。
《漫长的季节》也是这集体大挽歌中的一个声部。
二从整个框架和氛围来说,本剧显然受到了韩国电影《杀人回忆》的影响,同样是用喜来表达悲,用阳光灿烂来表达阴冷,用一起罪案来反映整个时代的症候。
但不同的是,也许是国情的不同,《杀人回忆》明显要尖锐得多,它到最终都没有找出凶手,因为凶手始终没有现形,于是影片中所有嫌疑人都有着嫌疑,它的不确定,让整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整个国家的政治氛围都成了凶手,或者说凶手是谁已经不再重要,而是那样一种高压的压抑下,暴力以及性欲总是会以一种变态的方式被表达出来。
而《漫长的季节》则显得含蓄很多。
同样是由于警力不足导致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漫长的季节》里完全没有《杀人回忆》里的这种愀心感,虽然里面的戏剧矛盾是一样的,一方面要处理桦钢的工人示威,一面要查碎尸案,但《杀人回忆》是因为人被抽调导致人被再次杀害,而《漫长的季节》里只不过是延迟了破案的时间,这里面的戏剧性和悲剧感,显然要大打折扣。
这种对于矛盾的柔化处理,其实渗透在该剧的方方面面。
比如龚彪和小露的暧昧情感,在前面的功能性地引出沈墨的背影后,她不再出现,即使她躺在ICU里面。
因为如果她再次出现,该剧所塑造的龚彪的深情角色将在某种程度被削弱。
相较于《杀人回忆》里人物在道德层面的暧昧,《漫长的季节》在人物设定上显然更加主流。
也由此,《杀人回忆》的主题是对时代的拷问,那些恶是从哪里来的?
而《漫长的季节》则是一种深沉的喟叹,喟叹理想主义的溃败,这些善良而又尽职的人是怎么被打败的。
影片里面有三个阶层,一是厂长和港商所代表的上层,二是王响、龚彪及马队所代表的社会中层,而维多利亚的各个从业者和相关者则是社会的底层。
他们是负责弹钢琴的沈墨,既无法考上大学也无法入厂接班的王阳,为了孩子而不得不坐台的巧云,以及始终游走在体系之外的殷红,从福利院长大的傅卫军等。
这三个阶层的相互关系及互动,则是主创对那个时代的社会学观察。
顶层,则内外勾结,在改革的名义下试图将国有资产化为私有,中层努力而又无奈地等待命运的判决,而底层则在绝望的驱使下试图通过互害的方式来取悦上层而完成阶层跃升。
这无疑是一个简单而又典型的社会学分析,却又是大众们对那个时代的基本判断,这是这部剧能在心理层面得到大多数人共鸣的基本原因。
而王响和王阳父子,龚彪,马队,都是那个时代的异类。
他们骄傲而又不实时务地停留在他们的理想国里。
王响不参与大规模的对国有资产的偷窃行为,于是得罪了所有的浑水摸鱼者。
对厂长所代表的权贵,无法放弃他根正苗红的阶级身份所带来荣耀,他的不妥协与不谄媚,让他在权贵面前也无法得到认可。
王阳同样如此,他的浪漫与善良,让他面对沈墨所受到的欺压无法置身事外,却又没学会社会最底层那种司空见惯的冷硬,于是在这种分裂中自我崩溃。
龚彪和王阳一样,是个浪漫主义的深度中毒者,浪漫主义者都有一种受难者情怀,当他得知黄莉茹的丑闻之后,并不是如普通人般敬而远之,而是承担一切外界的讥讽和嘲弄,与莉茹的结婚既是他爱情的体现,也是他以自身的名誉和前途作为赌注的一次自我感动,最后他对莉茹的再次放手,则是他自我感动和自我完成的一种从一而终。
马队,则是官僚系统中的一个异数,他强旺的正义感,让他常常逸出领导的所谓大局观,当他的手下官运亨通时,他不忿而又不屑地追踪着他自认为重要的案子,最终在数个惨剧的刺激下,挂靴而去,成为一个自我放逐的闲人。
他们共有的东西,就是他们无法自控的自尊心,他们不愿意臣服在权贵或者时代的脚下,而搞笑的是,王响和龚彪都自得于他们自以为的左右逢缘的社交技能,他们的问题是他们远比自己想像的更有尊严感。
所以他们才会在厂职工代表大会上痛殴厂长,他们以一种与体制正面对抗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不屑,世俗意义的自我事业的毁灭,也抵不过他们对于尊严的需求。
该剧中王阳的诗人身份,同样是为了显示理想主义最终破产而采用的一种手段。
这些年,电影中的诗人角色都挺打眼,比如《路边野餐》里那个写诗的囚犯,比如《宇宙探索俱乐部》里写诗的乡村疑似精神病患者,在这部剧中,王阳则是个默默写诗的高考落榜者及夜总会服务生。
在这些作品中,诗成了超越这个世俗世界的本能手段,而他们在现实世界身份的卑微,则证明了在这个真实世界里超越性精神追求无地容身的境况。
影片中充满着代表着自由的意象,比如火车,比如鸽子,比如钢琴, 但结果是火车停开了,鸽子屎太臭被人嫌弃,钢琴曲只是夜总会用来提升逼格其实无人问津的背景音。
而沈墨同样是她所属阶层的异类,与之形成镜像式关系的殷红则是同一阶层里最大多数的代表。
这一双生花的设定,是该剧中最为惨烈的一笔。
这一底层的互害的根源在于,沈墨不想成为权贵的玩物,而殷红想成为玩物而不得。
沈墨的特异之处就在于, 她看重自己的尊严,于是港商认为不可思议,在他的价值观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用钱交换的,而她居然不可以,这不正常。
殷红具有代表性的地方在于,她其实也有着大多数都有的尊严感,但这种尊严也像大多数人一样见异思迁,当不多的利益到来时,她有太多的理由并且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当她说服自己后,沈墨的清高就成了一个刺眼的存在,沈墨的不妥协, 在时刻昭示着她的下贱。
于是毁掉沈墨,不止是为了钱,也是为了她自己,她必须让沈墨挺直的脊梁向她一样顺从地弯下来。
当港商睡了沈墨,她以为获得了某种心理均势时,沈墨的痛苦再次刺痛了她,她早已从那种羞耻感中脱敏了,沈墨居然仍然痛苦不堪,她不得不再次羞辱对方,只有在这种紧退不舍的羞辱中,才能对冲她内在的自卑感。
这是这部剧中最为悲惨的角色,如果说沈墨的身世已足够难以忍受,但她起码有自己的自尊和她的复仇,而殷红则早已放弃了自尊,但仍然什么都得不到,不止得不到,她放弃的轻易,连她身体的买主,也因此觉得她的廉价。
如果殷红是底层受害者中大多数人的一个画像,黄丽茹则是中层受害者的一个典型写真。
她不像王响龚彪等人,视尊严为优先级最高的事物,她显然像大多数人一样崇拜权力和权威,于是她能轻易不顾常规伦常与厂长发展出一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你能想像她肯定希望通过此种关系达到阶层跃升,或者在精神上和肉体上与上流社会有着超出常人的关系。
当这种关系被揭穿而无法维系时,她基本毫无负疚感的找到了一个对她含情脉脉的下家。
她是一个动物性很强的人,她的生存本能让她天然地擅用她的优势,美貌成了她的武器,她天然地熟谙分散风险,所以当她与厂长有染时,还会同意与龚彪试试看,而当与龚彪感情出现危机时,适时出现的美容院合伙人,则说明了她早有准备。
她与殷红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生存条件的相对优渥,让她不需要去冲破道德底线,但对于利用别人她并不太感到难以启齿,她的自私如普通人一样强大,于是她就能轻易地找到背叛龚彪的借口,她会适时地忘掉她在名节受损人生受创时龚彪对她不离不弃对她的拯救,她会更愿意记得龚彪的志大才疏甩手掌柜。
但同样,该剧主创并不停步于此,就像余华在《细雨中呼喊》所写的父亲,他在背叛母亲时显得若无其事,但在夜晚的召唤下,却又在无人的情况下在母亲的坟前痛哭不止。
当龚彪死去时,黄丽茹在殡仪馆的痛哭证明了她比她自己想像的要更为痛苦。
在殷红和黄丽茹这两个配角身上,显示出主创对人性的洞察力,那种混沌中的撕裂,那种麻木中的不经意锥心之痛,那种或显或隐的坠落之路,显然也不像是我们想像的那种一帆风顺的坦途。
该剧整体就是通过一个凶杀案,将那个时代各个阶层的命运串连起来:从底层的最惨烈的肉体毁灭,到中层的被驱逐出体制;从工人阶级乌托邦这个集体大家庭的解体,到小家庭的分崩离析;从细部的矛盾的暴烈,到整体结构性性洗牌的悲凉。
这参差多态的悲剧链条之中,是试图写出一个时代全貌的努力。
三我曾经的一个东北籍领导曾经语重心长的教导我两句话:冻死迎风站,饿死打饱嗝。
这句话,用来形容东北人的某种精神特质很合适。
这句话里的戏剧性,其实也是东北人普遍的戏剧性。
这也是这部戏里除了悬疑之外戏味的来源。
它是老年三人组无时无刻的不在相互的插科打诨和互相讥讽对方的来源。
他们像无处绽放自己的羽毛的公孔雀,总是要不合时宜且见缝插针地表达出他们的睿智。
这里面包括龚彪时刻要显摆他对弗洛依德的熟悉,包括邢三在表明他的黑车牌中介时,也要旁征博引香港的叫法叫马仔美国的叫法叫骡子,包括马队当别人叫他跳的舞为广场舞,他要纠正为拉丁,当然也包括王响要时刻提醒别人是他的父亲为桦钢的奠基撒下的第一坯土,按照老话叫做“名门望族”。
这其实和阿Q很像,但与阿Q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完全没有阿Q的苦大仇深,他们的自我说服能力和生命活力,让他们有着远超阿Q的精神感召力。
他们既真的相信他们所说的,同时又把他们自己所说的,作为催眠自己的最有用的武器。
他们的不自量力的义正辞严,让他们看起来都像唐吉诃德。
他们注定的失败,与他们时刻饱胀的过份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无处不在又自洽的虚荣,就像中年黄丽茹的人造双眼皮和唇线一样夺目而又引人发笑。
这种自我催眠,既存在于他们的日常生活琐事中, 更存在于他们试图与时代的对抗中。
当时代以潜藏的摧枯拉朽的力量改变一切,这些人以不自知的螳臂挡车的方式试图维持现状时,一切都显得可笑而又悲凉。
这种无处不在的虚张声势,这种无处不在的事实上的溃不成军,是这部剧真正最有魅力的地方。
这种对比体现在这些人物的一言一行上,也体现在该剧在剧情设置及影像的各种处理上。
该剧采用三个时间段落的混合叙事,当然是基于创造悬念的需要,但其中的另一大动因,则是为了突出他们的野心和热望,与最终的结果之间天堑般的落差。
所以该剧一开头,就是1990年代的王响开着火车意气风发地行驶在绿色的田野上, 和2010年代的他头发花白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的鲜明对比。
这种对比就是一个巨大无朋的伤口,当这个巨大的伤口已然高悬于所有人的命运上空时,他们那些俏皮话那些骄傲那些嘚瑟,在事前只不过是他们盲目自信的泡沫,在事后则是他们自我欺骗的借口。
该剧每一次时间线的转换,都是命运给主角们的一记耳光,是让观众从那些细部的欢腾中醒过来的一种手段,这是创作者给一巴掌然后给一甜枣的结构性努力。
《漫长的季节》中三个时间段都指向秋天,当真相最终水落石出时,天下起了雪。
这雪似乎是苍天的哀怜,但无人注意的是,秋天之后是冬天。
冬天确定的来临了,比凛冬将至的不确定更让人难受。
中国近现代史,是一个极不平静的时间段, 民众无数次成为历史的试验田,钟摆式运动,让民众始终都处在一种紧张与不安当中,如同烙大饼式的翻转与震荡加深了民众的无力感和荒诞感。
这种集体的心理底色,是中国大量影视剧走红的重要原因。
从知青文学影视剧,到《活着》,到《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悲情城市》,以及现在的《平原上的摩西》和这部《漫长的季节》无不如此。
一整代人,或者一个阶层,因为某一种思想的变动或者某种政策的转向,而要付出一生的代价。
这一种代价如此巨大,而由于受害人群的人数之多,又让这一代价变得如此普通。
这是一种平庸的巨痛,一种司空见惯的废墟。
《漫长的季节》,就是一个失败者的群像。
天真浪漫的业余诗人王阳殒命,狠辣重义的弟弟傅卫军病逝,志大才疏的龚彪溺亡,风骚神探马队中风,宠儿狂魔王阳妈妈吊死,而一心追凶的王响则在最后倒在了那一大片玉米地里,他的魂魄在这里见到了20年前的自己。
也许正是看到了这背后的无法让人正视的惨淡,影片才更流连于那些生活细节,那些近乎于逗哏的对话,似乎成了他们生活乐趣的全部来源,他们只有在这些插科打诨当中,才能忘却生活的灰败与寒意,才能抵抗时间的拷打。
这种对于生活细节的津津乐道,让这部剧在某种程度与好莱坞典型模式有了一定距离,它不再只是以戏剧性作为唯一的推动力,生活本身,以及它荡漾出的某种气味,也有了它的独立价值。
他们以嚣张和喧闹掩盖他们的失意,用假装牛逼来掩盖自己的傻逼,他们用貌似豁达掩盖他们的执念,他们用假装油滑来掩盖自己的单纯,用癫狂乱舞来掩盖自己的哭声。
他们从不准备举手投降,即使满手烂牌即使手中已无牌可打。
他们说服自己装孙子来跟上时代的脚步,但当触碰到底线却又忍不住玉石俱焚。
他们无数次在睡梦中拉入历史的梦魇,却仍然咬碎牙齿故作洒脱地说:别回头,向前看。
看完大结局的那天,我坐在老家的书桌前,徐徐的晚风拂面。
那一刻会想下楼一个人走走,听一听沙沙的脚步声。
亦或者想独处于阳台,看一看闪烁的车灯与鸣笛声。
因为这些带来了些生活的实感。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从《漫长的季节》的悲怆幻境中跳脱出来,让自己的情绪缓一缓。
虽然,很多画面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闯入。
比如那场跨越18年的雪,剧中的人不知道当下的事件,已经是命运暗中给予的安排,他们的人生境遇此刻,此后都即将面临巨大的震动。
我一直在默默寻思,这种极致弥漫的郁结究竟来源于何方?
郁结不发的悲哀正像闷塞了的火炉一样,会把一颗心烧成灰烬。
——莎士比亚《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01被嫌弃的罗美素的一生
扮演罗美素的演员在采访中说:“《漫长的季节》刚拍完的时候,我看了头一两集,我说完了,我是不是演得太生活、太水了,我怎么觉得把这人物演没了?
一点爆发力都没有。
”但正是这种“人物演没了”的感觉准确的传递出了一个传统东北家庭里的女性形象。
因为她一直是被忽视的家庭“隐形人”。
她唯唯诺诺的被丈夫排除在这个家庭的主导体系之外。
王响爱她吗?
我相信是爱的。
但这种爱是霸道的,是轻视的,大男子主义的。
是我负责做决定,你只要负责听从、跟随与服从安排。
所有与儿子的对谈中,母亲都是缺席的。
仿佛她不配对家庭重要事项享有知情权,更不谈决策权。
而对于这种居高临下的夫妻关系,她似乎是甘之若饴的,顺从的,依仗的。
镜头语言也无处不在的表达这种隔离又失衡的夫妻关系。
但直到王阳去世后的最后一顿饭上。
我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罗美素。
她终于硬气了起来。
对王响恶狠狠的说不要挂儿子遗像,我死了也不要挂。
并厌恶的说:不想看见你。
这是死后遗像被丈夫瞻仰都感到晦气的一种厌恶。
这也是罗美素离开人世间前对丈夫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一种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的扬眉吐气感。
忍了一辈子。
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一刻只有对丈夫的无能愤怒才能压过失去儿子的痛苦。
想到她逢人就聊的手术费用报销问题,看上去絮絮叨叨,神经兮兮。
对于家庭来说,她是有愧疚感的。
人一直以为自己是身体的主人,生病展示了这种念想是一种虚幻与错觉。
生病意味着对自我生命体的一种失控。
特别是病虽然看上去是治好了。
但是病带来的那些身体上的衰败感是折磨人的。
这种折磨渗透在日常生活里每一寸呼吸里。
让你觉得活着很难,死去也很难。
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会慢慢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力。
但它对外却可以化身为一种攻击的利器。
比如罗美素在对待外人时毫不客气,在钢厂医院拿药时放狠话,甚至在询问彪子关于厂长的问题时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压迫感。
它对内也可以化身为一种全力付出与疼爱的母爱。
看看罗美素把已成年的王阳从床上扶起来的姿势。
这是每个当母亲的人看到都无比熟悉的姿势。
罗美素像抱一个婴孩一样,希望用全部的力量将他揽入怀,小心翼翼。
多么挚爱,多么心疼。
可母亲如此弱小,父亲如此威严。
但讽刺的是,如此强势的父亲在家庭的链接作用却是微弱的。
寻常的人家都是全靠一个母亲维持的,这要怕母亲要死的时候方才会明白。
罗美素最后用一种惨烈又冷峻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
告别前,她还是忍不住打开柜子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的遗像。
这一幕没有直接拍摄出来,却仅仅是想象一下都让人心碎。
孩子的长大,意味着与母体的分离,与父权的反叛、与社会的不解。
儿子离去的时候,这个母亲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而红色的毛衣线是剧中鲜少的母子相处时的证据。
这一幕没有任何血淋淋的色彩,却让人心惊。
这一捆毛线像极了母子最原始关系的脐带。
本应是新生的象征,却成了结束生命的工具。
高高在上,无声愤怒。
轻哀多言,大哀静默。
这静默震耳欲聋。
02不怕苦却苦了一辈子的李巧云巧云又代表着另一种悲剧性女性。
由于她的丈夫受伤,她被迫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而因为她略有姿色。
中年的她还可以在维多利亚这种声色场所当陪酒女郎来补贴家用。
并且,这种赚外快的兼职是被丈夫认可和理解的。
因为她上一秒还在陪酒,下一秒就在电话里安慰年幼的儿子,给他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这是每一个母亲的必备曲目。
下岗潮的巨浪扑面而来。
有的人被卷入浪潮,有的人目睹着浪潮的消亡。
为了生存,哪里还有那么多道德尊严,就像殷红说的:人不能被没钱逼死。
最后闪回的镜头里。
丈夫骑着自行车来夜总会接她下班。
她怀里抱着已经熟睡的儿子,迷茫的望着漫天大雪。
关关难过,关关过。
我们很难想象究竟生活要困苦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一个家庭作出这样的选择与让步。
而据说这是那个时代东北人家的常态。
可李巧云的苦难似乎看不到头。
对于她这样一个只是在钢厂里管了12年秤砣的女人。
她最后丧夫又丧子,在这世上没有了依靠。
甚至还因为年轻时的怒发冲冠,被人在退休证明的公章上做了手脚。
但她始终是坚强的。
因为命运并不准备给她喘息的机会。
就像王响说的:好强。
别的女同志遇到事哭啼啼的,她总是乐呵呵的。
可她是表面乐呵呵,心里苦。
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
甚至她在吃上代表着甜腻的雪糕时,露出的也是不解与皱眉。
她大概也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尝尽了生活的苦。
可好像只要她一直大步的向前走,苦日子就赶不上她。
这种坚韧的力量让人动容,更让人心疼。
年老后,她靠开按摩店来谋生。
当她俯下身把前胸贴在王响后背,询问他要不要留宿一晚的那一刻像级了恐怖片。
她的求生如此笨拙,直白得让人胆战心惊。
一辈子为生存奔波的苦命女人。
求生的终极目标不过是求偶,找一个有退休工资的老头子安度晚年。
而我多希望她能选择和体面的教授在一起,离开这个困顿了一辈子的地方。
去环球旅行,去看看世界的甜。
这是她应得的。
可最后她还是愚笨的选择了王响。
可怜的女人,到老了老了。
也不想着过一点好日子,好像一辈子苦惯了。
03美丽的笨女人黄丽茹和殷红这么说不是想物化女性,但不得不承认在善用女性美貌换取资源上。
黄丽茹和殷红其实是一种类型的人。
区别只是她们的阶层不一样,能够接触到的资源上限有限。
黄丽茹攀上的是厂长,那是在她的视野范围里最有权势的男人。
殷红攀上的是港商,也是在维多利亚这个微型社会里最有钱势的男人。
剧里没有过多描写黄丽茹与厂长关系的缘由。
但却细致的给予了殷红一段躺在雪白鹅绒被子里的镜头。
那一刻的她看上去纯洁无瑕,以为自己的美丽资本终于兑换到了香港富太的生活。
丽茹是否也像这样幻想过厂长夫人的身份。
雪白的鹅绒被像云朵般柔软,也象征着这不过是一场白日惊梦。
回头才发现那些在她看来贵重的礼品,不过是港商的批发物而已。
而她们不同的地方是殷红认清了港商的真面目却不甘心认赌服输。
自己没有豪赌的资本就不惜把沈墨作为她的赌资想逆风翻盘。
永远不舍得离开牌桌的人终究会输得惨烈。
而黄丽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及时止损。
果断的与厂长划清界限,决定打掉厂长的小孩,选择过全新的生活。
一个女人过的幸福不幸福,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到。
中年后的黄丽茹有一张明显打上时代印记的医美痕迹。
那不太自然的双眼皮、眉毛和嘴唇,都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审美。
但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是她蜡黄的脸色与失去光芒的眼睛。
她和彪子之间的问题当然不是钱的问题。
是彪子对生活的无能让丽茹疲惫不堪、苦苦支撑一直到再也看不到生活希望的苦闷。
有技术有能力的丽茹本就值得更好的生活。
而彪子一直在拖后腿。
年轻时的丽茹多美丽动人,是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程度。
摇曳的身姿,鲜红的高跟鞋,灵动的眉眼,处处都透露着美好。
可这一切都在18年里与彪子的婚姻生活里不见了。
留下了那么苦闷的一张脸。
谁看了不说一声可惜。
可现实又有多少生气勃勃的妙龄女子们前赴后继,续写着雷同的篇章。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每一种选择都是一种代价。
但不得不说这两个美丽的笨女人还是有一颗识别真心的能力。
不然,黄丽茹作为那个年代女神般的存在,身边莺莺燕燕的男性那么多怎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并不太出彩的彪子作为接盘侠。
看中的不就是他那颗对自己的“不二”真心。
彪子的宿舍房号是222殷红也是虽然嘴上说着最狠的话,与傅卫军划清界限,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的是豪赌的人生,而傅卫军的小情小爱填不满她的欲望鸿沟。
但她还是无法否认一见钟情的动心时刻。
那是她对真心仅有却不多的顾盼之意。
她最后去录像厅找沈墨,特意带上了傅卫军送她的发夹。
她表面上是去找沈墨打探港商的消息,可能在她的心底,是不是还期望着能够遇上那个真心人呢?
只是最后她再也没能见上那个在寒冷冬夜里给她让馄饨的小哑巴一面。
就以稀碎的残肢形态做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告别。
这个贯穿始末的发卡成了那个唯一证明殷红来过的证据。
来过这世上一趟受了许多苦,来过傅卫军的心上一趟尝了些许甜。
傅卫军的那一滴泪,那一声无声的恸哭,都是对殷红这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情献上的挽歌。
最后蓝色多瑙河的圆舞曲配上傅卫军抛尸的画面让人一秒钟穿越《2001太空漫游》。
《2001太空漫游》以一张婴儿的脸庞凝视太空结束代表着“新生”,用猿猴挥舞的骨头来象征人类的进化。
这里以沈墨挥刀斩断小指和殷红的死亡结束。
旧的沈墨死去了,新的殷红诞生了。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写在最后:无论是罗美素的沉默忍耐,李巧云的苦命坚忍,黄丽茹的精明,还是殷红的共沉沦。
其实,都是女性对自我力量的一种否定。
这是这部剧带来的最让人致郁的部分。
而作为女性,我深切的感到这种真实感。
不是因为戏剧化的情节而产生的奇观感。
而是因为过于写实而带来的一种沉寂。
因为你知道她们恐怕就是你身边能叫得上名字的缩影。
隐藏在每一个被网络舆论口诛笔伐和厌弃的亲戚总称中。
罗美素说,“我们这代人被安排惯了,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听父母的,长大了听集体的,身上像有个圈,按部就班地在圈里走着,也没人问为啥,没人出去溜达过,就连踩个线都害怕。
”从出身开始,身上都画了一个圈。
这不仅仅是那个年代的事儿。
这是每一个女性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的圈。
哪怕在 2023 年的今天。
这个圈也依然没有消散。
这才真正的让人心碎。
如果哪一天,女性的力量只来源于她自身。
婚姻,子女,父母都只是陪衬的背景与底色时,才是最好时代的来临。
在那样的时代,让我们大声歌咏女性的美,不再谈女性的悲。
沈墨原本是《漫长的季节》里最有生命力的一个角色。
她从小被大爷猥亵,在她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盼望着长大,迫切地与这个阴暗泥沼般的家庭做分割。
这些强烈反叛出逃的欲望是滋养她坚韧内心的养料,是锻造她刚烈性情的烈火。
她一直在静待机会,给予这不道德又不公平的命运以致命的反击。
而墨,即是黑。
这也注定了她的底色是一颗黑暗之心,被不道德关系滋养的扭曲之心。
但是她的外表处处是楚楚可怜的脆弱感。
这样的女人才最具有欺骗性和攻击性。
当她在小旅馆被大爷抵着窗户威胁,她略带阴冷的笑着告诉大爷他儿子的手断了是自己的杰作。
那股子疯劲儿,着实惊艳。
这是代表沈墨黑暗反叛灵魂的短暂出窍。
她才不是什么白莲花,更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在沈墨、傅卫军和隋东的原始三人组中,她才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她是这个“铁三角”的大脑,另外两个只是负责执行的忠心打手。
当她被大爷贴裸照造黄谣来报复。
她被学校领导约谈,她想拿回裸照时被拒绝,领导用早已判定沈墨有罪的口吻说我们要搞清楚情况。
沈墨低头冷冷一笑,这个笑转瞬即逝,带着冷漠与嘲笑,她早已看透这场谈话的虚伪。
她垂下眼帘问:怎么算搞清楚。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学校领导。
当她再抬起头来时,眼里没有光,只有空洞的无望。
因为她清楚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她的一生都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以为读大学逃离了梦魇,大爷却还是阴魂不散。
她以为凶狠的报复非但没有威慑到那个疯狂的男人,反而让自己再次陷入到身体不清白的舆论场中。
原本她身体的不洁只限于她、大爷和沉默的大娘。
现在,她身体的不洁突破了这个小圈,扩散到了学校这个巨大的小型社会中。
对啊,她身体的不洁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她无法辩解,无法举证,像每一个被造黄谣的女性。
当谣言产生的那一刻,事实已经不重要,因为她已经被污名化了。
就像她在与殷红喝酒谈心时说得那样,她早就认清了一个现实:她所经历的痛苦没法跟人诉说。
而如果说大爷的猥亵和校园的黄谣是沈墨黑化的前菜,她被殷红设下圈套,真正被港商夺取了完全意义上的贞洁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她被心底的黑暗之心彻底吞噬,化身为复仇女王。
说出了那一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倒霉的应该是他们。
再配上Life Awaits 的 In Gloom 片尾曲。
我们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中国版的“魔女嘉莉”。
阴暗的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把沈墨包裹着,看不见的愤怒火焰在熊熊燃烧。
歌词里唱着:这就是沈墨的内心独白,“复仇女神”浴火重生。
《魔女嘉莉》的经典海报但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在她完美双杀的情况下,居然因为王阳的退缩而选择自杀。
她可是缜密计划,步步为营,完美猎杀港商,虽然看上去是激情犯罪但极其有条理碎尸的沈墨。
这样的人冷静狠毒,心思细敏,最重要的是内心强大得可怕。
而纵观整部剧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这样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来源于她备受压迫的童年,不被理解的校园生活还有写满耻辱与肮脏的维多利亚。
当她被这种力量驱使着一路杀戮,终于实现了身份的自由,成为了另一个人。
用一个完美的金蝉脱壳,用死换生。
全新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她终于可以彻底褪去耻辱,高喊着是这个世界欠她的。
而编剧告诉我,她因为王阳的退缩,放弃了这一切。
这真是复仇女神全线崩塌的瞬间。
所以,虽然不完全认同但却可以理解,这部剧会被诟病“爹味”。
因为哪怕人物动机强大如沈墨却会仅仅因为男人的抛弃而选择去死。
女人可真是太脆弱了。
但女人真的没有那么脆弱。
我认为最符合沈墨行为逻辑和结局的展开应该是她设下圈套完成了王阳看上去自杀的假象。
得不到就毁灭。
这样她成为殷红的秘密才能永远成为秘密,毕竟没有比死人更能遵守承诺的人了。
何况王阳还是一个临阵脱逃,是一个背叛了她的人。
所以。
让我们重新来捋一遍沈墨与王阳、傅卫军这条“三人行”的暗黑故事线。
王阳一开始就是被沈墨选中的人,就像傅卫军一样。
傅卫军和沈墨的关系也不仅姐弟那么简单,而是超越亲情的一种共生关系,像潜行于丛林里的孤狼,猎杀是生存的本能。
王阳对沈墨有一种天真的幻觉,他以为眼前这只伪装的小白兔需要他庇护,却殊不知背后是嗜血的饿狼。
但沈墨就是有这样的致命吸引力,无论是对于傅卫军还是王阳来说,她就是飞蛾扑火的那股熊熊烈火。
明知道是毁灭,也逃不开对一刹那间花火的眷念和奋不顾身。
沈墨就应该是这样美丽又危险的存在。
她不会被任何人驯服,她的生命之花就是来源于复仇。
甚至殷红也早是她挑选的猎物。
不然无法解释她仅仅作为大学兼职为什么偏偏要选上维多利亚这样的地方。
因为只有在这里才有极大几率挑选到她满意的替身。
她早就定下了逃脱大爷的终极计划。
最好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出现。
只是没想到傅卫军真的爱上了殷红。
又由于绑架港商的意外暴露,她不得不仓促地以绝后患。
在傅卫军恰好不在的时候,如此干净利落的处理,我不相信是沈墨的临时起意。
所以,当这些心理动机理清之后,她设计伪造王阳的自杀就是顺理成章。
因为爱情在恶女的世界里有多廉价。
早在30年前的《第三类法庭》里邵美琪就用她的彻底堕落,狠狠打了爱情的脸,并贡献了一个彻底黑化的疯批美女。
第三类法庭 (1994)年轻时的邵美琪也有着一股“沈墨”般的倔强冷清感,她是远离于人群的疯女人,疏离又脆弱,让人想要豁出性命去保护。
但不同的是,当她白切黑时,又有不可方物的美艳与攻击性。
还有《火玫瑰》里的温碧霞,虽然有像长腿叔叔那样救赎般的角色存在,但她的复仇之心坚如磐石,面对Uncle Rain爱情的感化,也绝不放弃。
情爱只是复仇的工具,她们的心永远自由,不属于任何人。
火玫瑰 (1994)三十年前的编剧就知道,让爱情让渡于复仇,本身就是男性的一厢情愿。
复仇者的道路终将是孤独,从她们选择复仇的时候就已然注定与全世界为敌。
也许三观不正,但这才是我心目中沈墨该有的恶女模样。
而到了2023年,沈墨面对前半生漫长的迫害和短暂爱情火花的夹击下,却只能选择自己去死,且死得毫无价值。
她早该在那个漫长的秋天就大杀特杀,而不是等待18年后才后知后觉。
单就论这一点女性的塑造上,就是真正的大倒退。
而我为什么更乐意沈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恶女”?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的罗美素、李巧云、黄丽茹和殷红。
她们奉献牺牲,吃苦忍耐,生如蝼蚁,死如尘埃。
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被与生俱来的圈牢牢困住。
而“恶女”让长期处于弱势的女性变成了一位冲破世俗定义与束缚的强者,是女性对自我的完全忠诚与彻底坚定,是面对命运的不公时,是掌握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绝对主宰权。
而这,便是“恶女”的魅力。
可惜的是,过去三十年了,我们离国产剧“恶女的诞生”就只差一点点。
大结局中一些重要的点基本符合我此前的猜测,王阳确实不是沈墨杀的,是沈墨在步入绝境后选择了跳河自杀,而王阳为了救她也跳了河,他救了沈墨,自己却死了。
这是在救落水者时比较常发生的情况,救起了别人,花光了所有力气,可能无法游出水面。
而这也符合《泰坦尼克号》的暗示,杰克为了救罗斯,自己选择了沉入海底。
沈墨的命,是最爱自己的两个人用命换来的,她的弟弟傅卫军,以及王阳。
王阳不止救了沈墨一次,而是救了两次,一次是1998年,一次是2016年。
1996年,王阳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救了沈墨,2016年,他父亲用他给自己买的毛衣沾上水,延缓了即将爆炸的汽车的燃烧,从而为救沈墨争取了时间,算是间接地再一次救了沈墨。
这是非常具有灵性的一笔。
那个爱沈墨的人,一直在守护着她。
沈墨之所以活下去,也许并不是贪生,因为她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一无所有。
她活下去,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命不止是她自己的,还是傅卫军和王阳的。
还有一件事也猜对了,就是沈栋梁是沈墨杀的,他老婆的氧气管子是沈墨拔的。
沈墨的人设有点黑化疯批的感觉,但是她也确实很爽,把那些把她带入泥淖的人全都杀掉了。
对于那些人而言,自然是罪有应得的。
但就像她自己说的,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她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沈墨在去医院杀大娘时跟她说:“其实死了挺好的,死了就不怕了。
”是的,那个战战兢兢的任人宰割的沈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是被邪恶变态的沈栋梁、沉默不语的大娘、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港商、为了钱抛弃底线和良知的殷红一起杀掉的。
沈墨的黑化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傅卫军的、王阳的、王响的。
王响应该是受影响最大的那一个,他中年丧子,随后,妻子也自杀了。
他的人生瞬间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他和沈墨一样,从拥有完整的家庭,到一无所有。
但这部片子虽然拍出了人生的无尽的苦,却并没有一味地渲染苦,王响在家破人亡之际,选择了卧轨自杀,可是在铁轨上,他捡到了一个弃婴——王北。
没错,王北原来只是一个弃婴,他也并不是沈墨和谁的孩子,因为沈墨不太可能精准知道王响会去铁轨。
王响失去了一个儿子,又捡到了一个儿子,而这一次,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和儿子融洽相处。
王北的出现使得他的生活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同时,也让他有机会换一种方式做父亲。
他在捡到王北时,仿佛听到了一声“爸”,那一声爸是现实中的王北的,但也似乎是王阳的。
他没有给王阳的,可以在这个孩子身上弥补,这大概是为什么那个孩子笑,他便也笑了。
当然,一个孩子的出现,是导演理想化的处理,就像《隐秘的角落》里开放式的结局一样,让人们认为普普和严良似乎还活着。
导演都在一团漆黑中,留下了一点光,只不过《隐秘的角落》里的那点光是若隐若现的,而《漫长的季节》里的这道光,是实实在在的,王北就是王响晦暗人生中的那道光。
王北的出现,仿佛命运的感召,他仿佛告诉王响,活着就总有希望。
当然,这个大结局是一个很圆满,也很理想化的大结局,几乎所有人的结局,都是相对完美的。
彪子死了,但是他得到了丽茹的笑容,他爱的那种笑,他也终于得到了她的爱,只不过,是以死亡的方式得到的。
执着于破案的马队,也成功地破了案,那起堵在他心头的块垒,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自己的晚年了。
马队,还是你行。
小李,这次终于服了,从老马改称他“马队”。
也不知道那条叫小李的狗,以后会不会改名,其实叫小李也挺好,如果当年这案子是马队负责,也许很快就能破案,不用拖整整二十年,也不用让王响这二十年一直活在过去。
大结局中也有一个惊喜,那就是巧云还是选择了爱情,和王响生活在了一起。
《漫长的季节》的故事始于铁轨边,也终于铁轨边,故事的开始,王响被困在过去的时光中,被困在儿子的死亡真相中,故事的结局,一切终于水落石出,他找到了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他的儿子没有杀过人。
不仅没杀人,他还救了一个人的命。
没错,他,王响,养了一个好儿子。
于是,他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站在铁轨上,追逐着那辆二十年前的列车,对过去的自己喊:向前看,别回头。
向前看,别回头。
他终于可以对自己这么说了,因为,他该给儿子王阳的交代,已经给了。
他为过去和死去的儿子活了二十年,从现在开始,终于可以为自己和身边的人而活了。
恭喜响哥!
向前看,别回头,是王响对自己说,也大概是导演对观众说的,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别让那些晦暗的记忆吞噬你现有的生活,不然,除了那些晦暗,人生将一无所有。
人更应该活在当下,向前一步一步的走。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也许难捱,也许有苦楚,但是你还是得吞下那些苦,向前走。
回头看一片荒芜,向前走海阔天空。
不得不说,这么完满的结局,是导演对观众的一丝温柔,是他刻意营造的一丝温情,现实的生活,也许比剧要残酷,现实中,也许丽茹永远不会爱彪子,也许小李永远不会服马队,也许巧云不会回来,甚至于,王响不会在铁轨上遇到那个被遗弃的孩子,也许在二十年前,隆隆的铁轨就会碾过他的身体。
正因为现实很残酷,剧才需要一点温情,人们总要满怀希望,生活需要一点希望。
和《隐秘的角落》一样,《漫长的季节》的结局也是开放式的,王响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在玉米地里有一点红色和灰色,像是他倒在地上了,灰色是他的裤子,那团红色是他的毛衣。
但如果是这样的结局,就有点过于悲哀了。
他的后半生一直活在过去,好不容易搞清了一切,放下了过去,可以为自己而活了,却死掉了,仿佛他这一生,都是为痛苦而活的。
这未免过于悲苦。
所以,就让我们接受导演善意的安慰,以及他营造的那个梦吧。
我选择相信美好的结局,多么希望王响有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晚年。
嘿,为生活所苦的人们,和过去握手言和吧,放过自己,放下执着,向前走,别回头!
第11集太过于精彩,直接将剧情再往上拔高了一个档次,让观众放下了对王阳之死真相的探寻,陷入更深的沉思和悲凉之中。
第12集不过是第11集的注脚,这是难得的一次看刑侦剧而不关心最后真相复盘的体验。
第12集最后下雪的镜头只是点明了这一部东北SH文学的主旨,多少显得有些多此一举,而巧云不明不白的回归其实是弱化了全剧的价值。
全剧一共有三条时间线(97-98年其实有两条时间线:抛尸案发生之前及之后,由于时间很接近,而剧中又多次穿插叙事,所以比较容易混淆),剧情展开也是悬疑故事层层递进的叙述方法,捋顺剧情都要花不少功夫,简单一点,我们谈谈几个主要的人物吧。
全剧最核心的人物肯定是王响,作为一个根正苗红、业务精湛、任劳任怨、荣誉等身的火车司机,王响集中了那个年代工人阶级一切典型的优点,在一开始,这个爱出风头、唱高调、管闲事的爹味很重的积极分子并不讨喜,但随着不幸一桩桩地降临到他身上,他高大伟岸的形象也就越来越清晰了,他的家庭悲剧是全剧的中轴线。
王响对自己父子两代工作的桦钢和自己火车司机的身份充满自豪和责任心,并希望自己的儿子王阳在高考失利后也能成为桦钢的一员。
但他始料未及的是,由于时代的变迁及贪官奸商的勾结,桦钢早就病入膏肓了,妻子心脏支架的医药费一直都报销不出来,后来连开药都需要厂长签字。
厂长在与来自湛江的港商密谋鲸吞国有资产,而一群管理者(邢三应该只是小喽啰)也开始偷盗厂内资产。
王响自以为得体地拒绝了邢三盗窃团伙的拉拢,但还是彻底得罪了这位保卫科长,这直接导致了邢三无耻地陷害王阳,被戳中软肋的王响只能服软,而随后为了儿子的工作而鼓起勇气向厂长送礼的他又不幸撞破了厂长和妻子表妹无法描述的故事,在厂里的处境尴尬到了极点。
所以当彪子向他透露自己在下岗名单中时,一向自负的他也选择相信(值得注意的是11集大会上宣读的下岗名单机务组里并没有王响,个人推测是彪子故意骗他,最终名单里没有他彪子好在他那里表功,当然也有可能是宋玉昆怕事情闹大把他的名字去掉了),并想通过参与侦破抛尸案而保住工作。
而随着侦查的深入,最终疑点都集中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而自己也因此失去了马德胜对他本就不多的信任。
他诚恳地想和王阳沟通,但儿子并不相信他,还在妻子一时心软时逃跑,他只能约上彪子一起去拉儿子回头,可惜被彪子放了鸽子,而自己还被凶手袭击。
随后在员工大会上为了给表妹和彪子出头彻底失去了工作(怒斥玉昆,这是全剧仅次于义释邢三、祝福巧云的第三高光时刻),短时间内丧子和丧偶之痛接踵而至,这些晴天霹雳彻底将他击倒。
此后二十年支撑王响活下去的理由估计也就只剩下三个了:对王阳死亡真相的调查、对义子王北的爱(听到弃婴王北哭声的他选择放弃卧轨)及对巧云的爱了。
命运虽然将他击倒,但并没有将他击垮,从剧中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因为人生巨变而变得意志消沉、愤世嫉俗,相反,他还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他不靠谱的小舅子彪子,在彪子遇到困难之后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拔刀相助,还上演了一出飙车大戏,直到他发现了和当年袭击他凶手相似的背影,他才决心调查到底,并请出了退休的马德胜,开始了三个老年人的侦探之旅。
义释邢三是全剧第一高光时刻。
邢三是个典型的卑鄙无耻、仗势欺人的狗腿子,在年轻的时候就给王响使过不少绊子,晚年(不确定到底是正常退休还是被开除)因为尿毒症而开始倒卖假车牌,在三人团终于抓住他的现行时,是王响(在他看来应该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人)用衣服盖住了他的尿袋,保住了他在被拆穿后所剩不多的尊严,这已经不单单是宽容厚道,而是可以上升到慈悲心肠了。
也正是这一义举,彻底感化了邢三,邢三不但提供了情报,还当面答应了王响做合法生意的劝告,这一幕让人动容的,正是人性的光辉。
仅次于义释邢三的名场面,就要数祝福巧云了。
巧云家庭负担重,一直想找个人一起分担,王响和巧云早就有意了,只是王响心里有王阳这道坎而一直没有向前迈出一步,买冰淇淋那一幕充满了老年人的浪漫。
而当王响知道吴老师条件更好,比自己更能带给巧云幸福之后,他选择了祝福,还劝巧云往前看,不要像自己一样总留在过去,这是伟大的成全,这三个老人的桥段(刘琳老师和林鹏老师从《隐秘的角落》又串场到《漫长的季节》,区别在于这次是先买票)设计非常巧妙,绝对是一个影视史上的名场面。
除此之外,就是王响对王北的爱,王北想留在桦林给王响养老,而王响却劝他出去闯荡,这与二十多年前想要王阳留下来不一样,桦林已经不值得他骄傲了,而当他把王北错当做王阳时,他也是有所愧疚的,直到最后王响当着王北念王阳的诗,心结才完全打开。
在第11集,彪子选择了离婚,王响放下了巧云,而王北也去了北京考试,王响选择解散团队,不再调查下去了,除了警察已经介入调查沈栋梁被杀之外,他自己也选择不再拖累两位朋友,看到彪子婚姻生活的一地鸡毛(他亲眼见到丽茹出轨的线索),马德胜面对自己过去下属时的不自在,他的心里应该也有所不安吧。
正如他自己在唱歌之前(他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的唱法和二十多年前的辽北地区第一狠人是一样的)所言: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故事如果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王响决定自己独自去解开自己的心结。
在第12集,当他选择独自带沈墨去王阳淹死的地方,并在翻车后救出沈墨(不自觉走上了王阳二十年前的路)力竭倒下的那一刻(后面装上心脏支架又走上了妻子的路)结束了漫长的秋天,走出了过去,走向了圆满。
接下来说彪子,一言以蔽之:90年代的大学生,气质还是有的,但除了气质,其他剩下的也不多了。
彪子作为97年分配到厂办的大学生,本来踌躇满志,但可惜出场就遭遇桦钢的末世,又爱上了黄丽茹(玉茹在与厂长关系进行不下去之后引诱他接盘),他的悲剧由此铸就。
彪子一出场就显得很不靠谱,骗王响在下岗名单上还透露着一丝丝可爱的狡猾(这一点待考),除了聊聊弗洛伊德,给王响拖拖后腿之外,看不出有啥优点,但当他在会上斥责宋玉昆(因此临时被宋玉昆加到了下岗名单上)并对玉茹不离不弃后,他的形象也开始高大起来。
之后他一直跟着王响跑出租,并一直活在梦里,事业上一事无成,幻想着通过买彩票、养赛鸽发家致富,好不容易背着老婆自以为得意地买到了车和车标,还被骗了并因为套牌而被扣了车。
彪子和玉茹的夫妻关系也很有意思,剧情中显示出他们早已住在不同的卧室且都有精神出轨的迹象,彪子没事就跑去小露那里和她眉来眼去(小露结局究竟如何剧尾没有交代,她不属于九十年代末的故事,只是2017年故事的一个过客),而玉茹与合伙人郝哥更是不清不楚。
尽管如此,在玉茹遭遇医美仙人跳(来自冷面馆的徐姐,不知道为啥任素汐不再演下去了)时彪子还是选择卖车赔偿,可见他还是有担当的。
相比较而言,玉茹对他应该更多一些愧疚,因为彪子为她牺牲了更多,尽管最后一集玉茹面对彪子的尸体流露出了真情,但她之前的作为的确对不起彪子。
在彪子卖掉了车标、放飞了赛鸽,在玉茹的美容院面前放下了想打合伙人的羽球拍,他选择了从梦中醒来,主动起草了离婚协议并给玉茹的美容院起名“如梦”,他在KTV之后买完早餐给王响马德胜发的语音表明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他一边听着中奖消息一边随车一起掉到河里时,他的心情是愉快而满足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磨磨唧唧的注重气质的大学生了。
马德胜的戏份相对少一些,90年代的他是一个专业而有个性的刑警队长,而在他去松河调查沈栋梁时,他才完全显露出他感性的一面,他痛打沈栋梁的那一段让观众很过瘾,但的确违反了纪律。
从他不满局长为了维稳把警力优先用来防止桦钢下岗工人闹事而一意孤行优先调查抛尸案及退休后在舞蹈队质疑参赛选手选拔黑幕来看,他不是一个适合官场的人。
当他退休后面对曾经的下属李群当上局长之后给自己打官腔时(他给自己的狗起名小李就很有意思了),颇有些李广折辱于刀笔吏的悲剧意味。
抛尸案也是他的一个心结,所以当王响在第11集选择不再调查时,他还想接着调查下去,脑梗醒来后揭开真相的他才在李群面前证明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了自我救赎,尽管他已经魔障了。
沈墨和傅卫军姐弟是全剧除了王响之外最值得怜悯的人,他们的童年可谓尝尽了人世间的辛酸。
沈墨童年遭遇了变态养父的侵犯,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养父和噩梦还随之而来,之后又被朋友出卖而失身,最终只能通过犯罪及改变身份才能在偏远的内蒙古过着隐秘的生活,而她对王阳是残酷的,她尽管接受了王阳的爱,但一直没有向王阳坦白到底(尤其她无法摆脱养父的侵犯这个最重要的因素)。
在王阳劝她自首并拒绝与她远走高飞时,为了拴住王阳她当着王阳的面跳河,她能猜到王阳一定会救他,如果真的是一心求死,她完全可以等王阳离开之后再跳。
王阳为救她而死,而她却一直没有把真相告诉王响一家,让王阳一直被认为是自杀,不要说没有机会,沈栋梁和傅卫军都可以联系到她,她肯定有对外联系的途径。
她对王阳一家的无情是她洗刷不掉的一个污点。
王阳是一个自讨苦吃的角色,他从小衣食无忧,在宠爱中长大,高考失利的他不甘于留在闭塞的桦林,充满了维特式的烦恼。
可惜他的能力完全配不上他的野心,而他自己却不自知,尽管王响不懂得欣赏他的诗,但他的诗的确让人不敢恭维。
他最自负的决定让他不仅仅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还同时葬送了自己母亲的生命和父亲的后半生。
他想要拯救沈墨,但他自己既无实力、也无韬略,还不愿意寻求别人的帮助,浑浑噩噩地搅入了漩涡之中,参与了绑架毁尸并把自己的家庭一起拽入了深渊。
正所谓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一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就不要指望普度众生了,他对自己父母面对的生活困境毫无作为,而幻想去外面的世界充当恋人的救世主。
王阳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在整个事件中到底想要什么,一开始应该是出于叛逆和对沈墨的迷恋,他希望自己能保护可怜的沈墨姐弟,给他们出出气,可当事情发展到绑架杀人之后,他就开始摇摆不定了,一方面他帮助沈墨毁尸灭迹(还好只是被工人当成无脸鬼,没有被抓住是他的幸运),另一方面他又开始害怕了,想劝沈墨自首。
沈墨尽管有过几次表示让他远离自己,说有些东西只能喜欢,但一直都没有向他坦白自己被养父侵犯且一直无法摆脱的人生困境,这正是王阳觉得自己可以劝沈墨回头的原因,他其实一直都是被沈墨误导的。
到了他从家里逃出来终于和沈墨会合后,他还是不敢叛逆到底选择和沈墨远走高飞,可见他从来都没有一个统一的方案,远走高飞和拉沈墨姐弟自首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操作方案完全不同,但他一直都在两条路之间徘徊。
王阳最大的悲剧在于他并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从全剧可以看出,王响尽管喜欢摆架子不讨人喜欢,但充满了侠义风范,在关键时刻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而王阳即使是在卷入犯罪之后也从来没有试图了解并相信过他。
尽管在他们父子沟通上王响肯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王阳在已经血衣证据面前还不坦白并一意孤行想去拯救沈墨姐弟就显得不仅不孝而且不智了。
他最终为了拯救爱人而献出生命尽管有那么一些浪漫主义气质,但这始终掩盖不了他一意孤行把全家拽入深渊的莽撞和无知。
与他相对照的是,他的父母从始至终都相信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被坏朋友骗了,没有参与杀人(其实他已经犯了绑架、销毁证物、包庇等数宗罪,按照当年的量刑标准,有很大概率被认定为杀人罪共犯),在他逃走之后,王响还去劝他回头,即便被袭击了还苦苦哀求沈墨放过自己的儿子。
父母爱子女始终还是比子女爱父母更多呀。
而他不惜牺牲家庭而为之献身的沈墨最终还是辜负了他,冷眼旁观了他的家庭因为他的死而经历的二十年的苦难而毫无作为。
作为一部东北SH文学刑侦剧,本剧比《平原上的摩西》要深刻的多,也更接地气,节奏把握也好很多。
同样是写老人,本剧也比《老炮儿》和《老兽》好很多,不要说王响、彪子、马德胜这三个主角,巧云和邢三都更能代表那个时代。
两个月前写的剧评,其中不少观点是与@哈扎尔学会的谈论中成型的,也直接吸收了他对“东北文艺复兴”的“时间错位”“灾变式解读”等等看法,在这里向他致谢。
一、引言:众声喧哗中的漫长季节2023年五月刚至,一部以东北为背景的悬疑剧作便打破了去年由扫黑大作《狂飙》创下的近五年国产电视剧口碑记录,并在互联网上引起了空前的讨论,这便是由曾执导过同样高口碑的悬疑大剧《隐秘的角落》的导演辛爽、出版过《逍遥游》《冬泳》的“东北三子”之一文学策划班宇,以及有范伟、秦昊等众多实力派演员加盟出演,共同创作出的《漫长的季节》。
《漫长的季节》播出之后,其所具有的镜头诗学,横跨两个时空的案件纠葛,以及东北实力派演员范伟等精湛的演技,均受到了一致的好评,但在其引起的讨论中最有思想史谱系意识的,却无疑是将其纳入所谓“东北文艺复兴”思潮之中,视这部剧为东北话语在经历以双雪涛、班宇、郑执等“东北三子”为代表的“小说阶段”与以因演唱《野狼disco》的董宝石与“二手玫瑰”为代表的小圈子文艺阶段,跨入了从双雪涛小说《平原上的摩西》改编为电视剧开始的正统大众文艺阶段,宣告了这一波东北文艺复兴的最终完成。
黄平曾指出,以双雪涛为代表的80后东北文学其最大的特点是,从子一代的视角出发,试图书写东北下岗潮中遭受打击的父亲形象,回忆并呼唤着立足于历史的记忆共同体。
并由此引出一种代表着阶级声音再度浮出的现实主义美学原则,他借用孙绍振的话称之为“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
然而,对于《漫长的季节》也并非没有争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批评来自于女性主义方面,在这种批评看来,漫长的季节可以说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男人剧”,人物行为的动机基本都出自于“父权制衰落-对抗衰落的父权制/父亲-试图恢复衰老的父权制-父亲”这一隐秘的父权欲望(或者用中文互联网语境中的常用词讲,“爹味”),而剧中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方式所连带出的社会历史背景——“大下岗”,也被毫不犹豫的归为父权制衰落这一简单的指认之中。
无疑,《漫长的季节》在2023年度遭受热捧与非议的众声喧哗,其背后自有独特的社会历史与情感结构方面的动因,上述两种批评话语也在一定程度上为理解本剧及其所关联的历史事件提供了一种“当下性”,但在笔者看来,上述两种批评虽有一定道理,但在具体文本的处理上欠缺甚大,基本只能流于类型化,并陷入预设立场以得出符合结论的循环当中,而缺乏对本剧具体的考察。
因此,笔者将从文本细读开始,试图通过探讨漫长的季节在结构上流露出的诗学元素,探讨其作为大众文化现象的成功究竟由何而来,回应上述两种批评话语在具体展开时的缺陷,并由此指出漫长的季节一剧本身的局限所在。
二、子一代:走向残酷的青春文学《漫长的季节》在情节上采取了多线的叙事手法,通过1997、1998、2016三个时间节点故事的一步步推进,逐渐为我们编织出完整的真相。
而如何在纷繁复杂的情节之中抽出鲜明的叙事线索,在此就成为了一个问题。
在笔者看来,《漫长的季节》虽有三个时间节点,但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时空与两个互相平行的叙事线,其一是以1997、1998为时间点的“下岗”时空,而在这一时空中占据叙事主体位置的是以王响之子王阳、王阳所恋慕的女子沈墨,以及沈墨的弟弟傅卫军为核心的“子一代”群体。
1997年,桦林钢铁厂火车司机王响之子王阳高考失利,在与朋友于桦医大结识了沈墨,并对其一见钟情。
沈墨出生于桦林市,十岁时父母双亡,被伯父收养接到临市,被迫与其弟傅卫军分离,而在松江伯父家中,沈墨一直遭受着伯父沈栋梁的虐待乃至性侵,一直到考入桦医大时方才寻得逃离之机。
而沈墨的弟弟傅卫军失去父母之后进入福利院,后来则成为一名东北人口中的“社会人”,与朋友在桦林开了一家录像厅,这里后来也成为王阳、沈墨、傅卫军这些“子一代”的活动据点。
沈墨为求得经济独立,选择在新兴的高档歌舞厅维多利亚做钢琴伴奏,而王阳也为她来到这里,做了一名服务生。
沈墨在维多利亚结识了陪酒小姐殷红,而殷红此时正试图攀附多金又看上去颇有“风度”的港商,然而港商却倾倒于一袭白衣,琴曲款款的沈墨,意图将其哄骗上床,在殷红用药迷晕沈墨之后,港商成功得手。
沈墨对此颇感愤怒,在傅卫军、王阳得知此事之后,三人设计擒获了港商,港商意图逃离,情急之下,沈墨杀死了港商,不久后殷红上门,调笑沈墨即将随港商远走高飞,沈墨遂又杀死了殷红,为处理尸体,三人将港商分尸,扔进了通向小凉河与桦林钢铁厂的下水道中。
恰巧的是,被杀死的港商正与桦钢厂长进行交易,意图一点点蚕食桦钢,而港商“神秘失踪”之后,桦钢资金陷入困境,开始下岗裁员,而王阳之父王响正在被裁之列,为避免下岗命运,也为让儿子顺利进厂,王响向前来调查命案的刑警队长马德胜提出要主动参与调查,但在调查之中,他却发现被害者之一正是与自己儿子关联甚大的女友“沈墨”,而自己的儿子说不定也牵扯其中。
王响为了防止王阳与他所认为的嫌疑团体进一步接近,决心亲自与他们会面,但是却在途中被电棍击晕,而在他醒来之后,却发现儿子王阳已然溺水而死,妻子承受不住失去儿子的压力也选择了上吊自杀,被迫下岗后王响成为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也自此踏上了近二十年的探索真相之路。
某种意义上,《漫长的季节》中对“子一代”的书写具有着所谓的“青春残酷物语”风格,无论是王阳所遭受的高考失利,还是沈墨所经历的家庭暴力与性侵害,以及傅卫军成长经历中所带有的黑道或“社会”色彩,乃至于散落于剧中各处的青春懵懂爱恋与向往远方的“出走”式诗学追求,都可以在青春文学中找到类似的剧情构造,因而我们可以把“子一代”的剧情纳入所谓的青春文学谱系中进行思考。
不过,《漫长的季节》中所暗示的社会转型的历史因素,又将这种形式主义的青春残酷物语赋予了具体可感的历史内容,使其在让人既感受到那种超历史性的青春迷茫,也勾连起对具身历史经历的记忆,因而使得《漫长的季节》能够超越于惯常青春文学的脱历史性语调,成为青春文学进一步类型化的标志之一。
然而,在这里需要提出的质疑是,尽管本剧以一种彻底的暴力形式为“子一代”的命运做了结尾,使之符合于“残酷物语”的“残酷”要求,但在笔者看来,对于暴力的使用,恰恰使得本剧未能展现出,有关东北青年所经历命运中最普遍的残酷一面。
正如许多观众所指出的那样,本剧的高潮之一,在于沈墨、王阳、傅卫军三人组设计擒拿港商,结合本剧所暗示的社会历史因素,我们不难发现,港商在90年代末的东北,正象征着一种资本主义现代性力量,而这种现代性,对于东北这片曾经铭刻着社会主义工业集体记忆的土地来说,无疑是一种破坏,他侵蚀着,并且引起着共同体的败坏。
因而,在某种意义上,子一代三人组设计擒拿港商,并最终由共同体中被玷污的女儿沈墨杀掉他,本身实际上是一种合乎共同体律法的“神圣暴力”。
我们很容易由此联想到具有着同样的暴力构造的电影《天注定》与《Hello 树先生》,近年来这两部电影的口碑逐渐走高也许正反映着时下人们的普遍焦虑:言语无法做到的事情,最终只能依靠暴力来作为完成。
然而,与这两部电影不同的是,在本剧中遭受死亡的并非只有共同体的外部代表港商这一人,还有本就生存于共同体内部的陪酒小姐殷红。
某种意义上殷红正是《罪与罚》中那位放高利贷者伊凡诺夫娜的异母妹妹的对位,正是在杀死殷红之后,沈墨,或者说子一代三人,才失去了能不遭受共同体内部律法所追责的纯洁受害人身份,成为了有罪的人,因而最终无法避免,遭遇死亡或者牢狱的命运。
然而,恰恰由于这种暴力的非神圣性,才使得故事能够在1998年画上休止符,本剧中子一代的最终结局在此时便以注定,也就是说,暴力成为了本剧的残酷性的最高体现,但也同时,构成了它的句点。
问题恰恰发生在这里,正是这种暴力的句点性,使得子一代并未遭遇到1998年后的命运,然而在现实的东北历史中,正是1998年“大下岗”之后的时间,成为子一代所经历的“残酷物语”并不在一瞬间终结,而是绵延式的展开的历史背景。
我们可以结合所谓“东北三子”的文学社会学背景以及他们开始创作的时机,来理解这种绵延,正如双雪涛在《我的师承》中所提到的那样,这批人写作,或者说开始表达下岗带来的创伤已经是00年代后期,乃至10年代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们,以及许多像他们一样父母遭遇到下岗的工人子弟们,仍然与全国各地其他地方的青年一样,继续着义务教育与后面的教育历程,他们并未因工人阶级子弟的身份就被排除在教育体系之外被直接的社会化,或者用东北人的说法,成为社会人,而是在改革年代个人努力能够实现阶级跃升这一意识形态的召唤之下,努力的成为优等生,考入好大学,以期能分享所谓的改革红利,但当他们走出校园时,却发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却并无在这一内卷体系中实现期望中的阶级跃升,正如积极参与改革的八十年代东北国企那样,他们也被这一以竞争为核心的社会体系所抛弃了。
因而才会选择回望过去,东北,以及父亲,在他们幼时那种不甚明显却处处可见的悲怆场景如今被幽灵般的记忆起来,然而此时不仅仅是父一代,连自己的青春也行将结束。
《漫长的季节》中子一代三人以近乎自戕的暴力结束生命,成为审美上的极端享受,同时回避了改革年代后的卑污琐事,而现实中的东北青年却不得不在天真的青年时代终结之后,陡然发现铭刻在自己与自己的父辈身上挥之不去的悲剧性命运,并要带着这种命运缓步行走,在这种认识到生活之改变的不可能的渐坏的世界中生活下去,正如班宇所谓“冬泳”一般,某种意义上是更加具有现实的残酷性同时更加无可避免的青春终结故事。
三、父一代:雷蒙德·钱德勒在中国《漫长的季节》中,王阳等子一代的故事自1997年逐渐展开,在1998年以暴力性的方式画上句点,而以其父王响为代表的父一代的故事,则自1998年不成熟的第一次破案经历开始,一直到故事的另一个时间节点2016年才有新的进展。
2016年,王响与其表妹夫龚彪在下岗之后跑起了出租,龚彪挪用了妻子黄丽茹的存款买了新车,准备从与出租车行的雇佣关系升级为个体户,然而,他的新车却恰巧卷入了套牌与肇事逃逸案件中,而套牌车主正是沈墨伯父沈栋梁之子沈辉,沈栋梁获悉傅卫军死于狱中的消息之后,便设计准备杀掉沈墨,因此找了套牌车在沈墨回归桦林之后制造车祸,沈墨因此受了轻伤,来到龚彪的相好小露的诊所买药,王响根据小露的描述判断出这正是当年击晕自己并导致儿子王阳死亡的凶手,找来了已经退休的刑警队长马德胜,王响、龚彪、马德胜三人结成组合,再次展开侦探之旅,在逐步了解到案件的关联人物(大都是与桦钢下岗以及1998年碎尸案的有关任务)之间的牵扯与纠葛之后,他们终于推理出了真相,原来当年死去的并非沈墨而是殷红,在此之后,沈墨化用殷红身份远走外地生活近二十年,如今因傅卫军之死而被沈栋梁等人设计诱使其归来,也正使其完成了对沈栋梁的最终复仇,本剧结尾,沈墨与王响在出租车上将真相和盘托出,而王响在随后的出租车脱轨中选择将沈墨救出火海,之后沈墨被警方逮捕,而王响在大雪当中完成了对真相的追逐,也实现了内心的和解。
如果将子一代的故事类型化为青春文学,那么父一代的故事也可以类型化为侦探小说,而且,是以雷蒙德·钱德勒笔下马洛侦探为代表的“硬汉派”侦探小说。
笔者之所以提出这种看法,并不只是因为本剧中有意无意的与钱德勒进行互文,比如马德胜曾对王响提过,钱德勒,而非柯南·道尔,是自己最喜欢的作家,以及本剧的核心诡计,最初的“死者”并未死亡,而是在设计好案件的一切之后,改换身份,远走他乡,尽管剧中对这一核心诡计的揭示采取的是我国经典的捕快与和尚故事,但我们在前文已经提及钱德勒的明示中,不难发现这一诡计与钱德勒最著名的作品《漫长的告别》的相似之处,而本剧名为“漫长的季节”除了在剧中以象征意义指代1998年王阳死去,案件开始的那个未曾终结的秋季之外,也无疑是对钱德勒这本经典的致敬。
除此之外,本剧与钱德勒小说的相似之处还在于,试图通过侦探这一角色,揭示出城市的整体样态,并在已经区隔开来的诸种社会阶层与社会群体之间,重建一种联系。
詹明信将之称为“对总体性的探索”,在他看来,钱德勒的著作通过将物品品牌化并使之堆积,一定程度上使得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美国东海岸再现了出来,而侦探马洛也具有跨越不同社会阶层的能力使得“城市中冷漠无情又乱七八糟的办公楼”这些属于“集体的、无个性的人们占有的地方”与被“庞大的庄园”“成群的佣人”所包围的上流社会,因为一个共同的谜团联系起来。
而在本剧之中,作为侦探的王响、龚彪与马德胜三人无疑也承担着类似的作用。
他们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之中,主要利用的正是王响所拥有的出租车,出租车游走在城市之间,使得城市的风景得以显现出来,修车行、美容店、火车站以及种满玉米的通向乡间的道路,以及情绪并不高涨的人们,无疑展现了一副有关后工业时代东北城市的速写。
而随着三人进一步触及案件的真相。
那些曾在下岗之前因为桦钢与碎尸案联系在一起的人们也一个一个出现,其间有人高升为公安局长,有人从刑警转入交警,有人失去了保卫科科长的编制,只得假冒车牌以维持生命,而三人组事实上也处于不同的社会境况之中,每日忙碌奔波的王响与龚彪无疑与离职后享受生活、跳起国标舞的马德胜差别甚大,但因为这起案件,他们又得以联系到一起,在案件取得进展的那个KTV之夜里,王响、马德胜、龚彪的彻夜狂欢好似又象征着那个曾经存在的共同体的重临。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漫长的季节》无疑试图按照黄平给出的以东北作为文学的方法论框架,用城市风景勾连起社会历史变迁,用已然被区隔开来的人们的重聚召唤集体记忆的再现。
但是,正是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提出质疑。
我们不难发现的是,作为侦探的三人团在ktv之夜的狂欢无疑也是对既有东北文本的一种挪用,在《马大帅》与《钢的琴》中都有类似的情节发生。
但是问题在于,如果说在戴锦华与刘岩那里,《钢的琴》中陈桂林及其工友能够象征着失落的东北工业共同体与失落的工人阶级,那么本剧中的王响三人组,是否能有同样的效力。
笔者以为,事实上是不能的。
在这里存在的根本性问题便是,什么是工人阶级/无产阶级?
美国社会学家麦克·布洛维的经典著作《生产的政治》的书名为我们提供了解开这一问题的思路,这一标题指出了工人阶级一词所具有的两个方面的含意,其一是出卖劳动力的工人群体,在这里他们属于生产领域;其二是能够团结起来承担起阶级使命(无论这一使命是像欧洲传统的争取劳工权益与社会改良,还是南非、韩国等国家民主化过程中涌现出的“社会连带工会主义”,以及马克思所提出的那个经典命题:埋葬资本主义制度),而在此处,他们属于政治领域。
正是在从生产领域走入政治领域之时,工人阶级才得以成长为“无产阶级”。
在《钢的琴》中,陈桂林及其下岗工友为实现陈桂林女儿的梦想,再次聚集在工厂之中,试图制造一架钢琴,这无疑是对社会主义时期工厂劳动过程的一种想象性怀旧,在这里,他们以回到生产,表明了自身的阶级团结,使得《钢的琴》这部电影具有着显著的、尽管并非鲜明而是暗含着的工人阶级色彩。
而在李静君的《Against the law》等社会学著作或是曹征路的《那儿》等小说之中,我们也不难看到,工人在国企改革的浪潮之中,试图以政治性的方式连结起来,一方面为了捍卫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在试图捍卫一种即将走向消逝的社会制度,在这里,无产阶级仍坚持着革命的二十世纪赋予他们的政治性含义,尽管他们所做的一切最后都无力回天。
而在本剧当中,尽管我们可以解读出,导演也试图侧写出东北与工人阶级失落的历史,但是本剧的剧情构造却一直在回避这一问题。
有评论曾指出,“剧中有打厂长的情节便立住了”,而本剧也确实展现了王响在会场上痛殴厂长,但王响做出这一行为的动机,却是为了给龚彪找回场子,而非出自自身即将下岗这一在东北的劳工对抗的案例中普遍存在的因素。
而2016年三人组的聚首尽管也在试图怀恋一种共同体,但若是想到马德胜身为刑警队长本身并不属于生产共同体的范畴之内,反倒是改革年代国家权力扩张的具体体现,便足以对这一共同体的哀悼在阶级的意义上是否成立提出质疑。
正是在这里,女性主义批评的意义便凸显出来,本剧事实上将东北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的共同体去阶级化,转而视其为同质的男性文化的展现,正无法为王响三人的探案找到合理的动机,而只能是一种精神分析意义上“作为父亲的失败”这一隐秘欲望的体现。
事实上,这也正是双雪涛、班宇与郑执小说中普遍存在的症结,尽管黄平与王德威都将“东北三子”的小说视为工人阶级的现实主义美学在今日的再度浮现,但他们实际不经反思的接受了三人小说中“父亲=工人”这一前提,而忽略了要使得身份性的工人凝聚成一个阶级,必不可少的正是在生产领域或阶级领域通过共同行动展现出的阶级团结。
因而关于阶级失落的故事与对阶级共同体的哀悼被身份化了,在这种讲述之中,工人只能困守在父亲的身份当中,作为子一代的“我们”因为代际变化,已然不可能是某种工人。
而忽略了在现实意义上,东北下岗工人的子一代仍然作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已然,或者将要,成为着这个生产着剩余价值并不断遭受着剥削的阶级的一部分。
四、东北的悲剧:灾变还是历史?
风景还是废墟?
通过上文对《漫长的季节》的情节爬疏,我们得以发现,尽管这部剧无疑在青春文学还是侦探文学以及这两种文学在荧屏上的类型化都做出了巨大的突破,但是,该剧本身所具有的文学史野心,即通过子一代与父一代之间的案件纠葛,去展现东北社会转型的历史与工人阶级失落的共同体衰败故事方面,却未能达到该剧主创,以及诸多东北学评论家们对该剧的期望,那么,问题出在何处,除了上文所指出的青春残酷性与人物的阶级问题之外,笔者以为,最大的问题出现在本剧的核心时空——东北之中。
本剧所力图展现的东北社会历史变迁,如同之前“东北三子”的小说一样,都聚焦在“下岗”这一事件之上。
不同之处在于东北三子小说中对于下岗的时间性体现在父亲这一身份,因此作为子一代的我们与下岗那个时间节点之间必然是有距离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对下岗的书写必然呈现为带有蒙太奇色彩的记忆书写,这正是子一代视角为其所设定的限度所在。
而在本剧之中,对下岗的时间性处理,则是使得王阳等子一代的故事开始于1997年,而那场震动桦林并导致桦林支柱桦钢解体的碎尸案发生于1998年,这两个年份无疑正是东北大下岗普遍的下岗时间的象征性体现。
然而,本剧距离更近的现实时间直接拉到了2016年,在本剧剧中广告暂停时出租车打表盘上的1997-2016,固然标定了故事发生的两大时空,但是其中“-”符号,在这里失去了它的意义,它虽然在形式上呈现为时间,但其内容性却被掏空,我们无从从本剧中了解到,有关下岗之后,王响等人的生活处理,他们如何挣扎出下岗的阵痛,在三十年所依凭的技术失去单位,无处勇武之时开始新的生活,成为完全的空白,而这正是本剧处理的一大败笔。
在笔者看来,这种处理不当的发生,其起源恰恰在于对东北悲剧的理解。
无论是子一代视角具有的限制,还是《漫长的季节》中巨大的空白,事实上都将东北悲剧视作1997年与1998年的时间节点发生的故事,在此之前它并不存在,在此之后,它又奇迹般地从叙述中消失了。
我们可以说,这样一种对东北社会转型的理解是一种“灾变性”的解读,灾变作为一种瞬间,并非人为制造,它们只是我们所必然会遭遇到的命运,在灾变发生之后,我们毋需对其进行追问,尽管偶尔有幽灵般的记忆令人不安地浮现出来,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当下生活。
然而,东北之所以成为悲剧,其原因恰恰不是灾变性的,而是历史性的,而历史是人们行动的场域。
80年代东北的国企积极参与了企业体制改革,出现了秋林食品厂等一批服务于新型商品经济的企业,东北人在改革之初并不是如今所想象的落后形象,相反他们才是真正的“改革先锋”,然而九十年代初开始的激进市场化与面向世界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格局的形成,挫败了东北国企的改革宏愿,适应市场的民营企业被标定为现代性的化身,而以国企著称的东北在此时才感受到改革带来的创痛,尽管它自身曾经那样积极的参与其中。
而00年代入世以来,东北与中国内地一道,选择了以土地财政为基础的都市现代主义发展路径,也曾经在经济指标上取得了相对亮眼的成绩,如果在此时将下岗视作节点性的灾变与阵痛也许情有可缘,但可惜的是,包含《漫长的季节》在内这一波“东北文艺复兴”对东北的集中书写,事实上发生在2012年,乃至2014年之后,而这正是东北的土地财政格局难以支持,再度陷入危机之时。
黄平在《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一文中曾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引用了《经济学人》的报道,将2014年之后的东北经济称作“Bad days are back”(糟糕的日子重来),但他却并未因此发现,如果东北的悲剧并未在下岗之后便宣告终结,那我们又怎能仅仅以灾变式的方法书写它,将之视为某种自然史的不断生成,而忽略了这种社会转型悲剧中的历史因素,正是这种因素在历史上的选择与累积,才导致“糟糕的日子重来”。
《漫长的季节》中实际上也以症候性的方式体现出了本剧对时间性处理的失败。
在本剧的倒数第二集,组成侦探团的三人之中,龚彪因车祸而死,马德胜得了脑梗,王响虽逃避了疾病与死亡的命运,但多年来与其有着一定感情的李巧云最终选择他人,也展现了其并无追求新的生活的能力。
本雅明在《历史哲学论纲》中曾提及过他一贯的“可辨认的此刻”的概念,意指我们在对过去的历史进行编纂之时,是在其中辨认出了某种与当下同构的东西,正是这种贯穿,使得我们能够在承受过去的同时行走在通往未来的战斗之路上,当下因而具有了可存在的意义。
而在本剧之中,那个作为过去的案件却并无“可辨认的此刻”的要素,王响虽然物质上存在在当下,但却一直只是追忆性的生活在过去之中,如同本雅明引述福楼拜的句子,“很少有人能揣度一个为迦太基的复兴而活着的人是多么悲哀。
”,而未能认识到这种规定了起源的历史主义展开在一定意义上正导致了他自身的悲剧。
一旦案件告破,连当下也失去了最后的存在意义。
本剧结束之时,王响在铁道旁看着在本剧第一集中驶来的火车,与火车上不知未来将会如何的过去的自己,只是对其说“向前走,别回头”,这固然带着与历史和解的欢快语调,但是在笔者看来,这里最为悲哀的地方却在于,那辆火车所驶向的前方,正是空洞而贫乏的现代性时间。
因改革而生发悲剧的下岗工人在此处召唤着改革年代不断向前进发的现代主义意识形态,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颇为吊诡的场景。
在指出本剧在时间性处理的失当之后,我们回过头来,将要检视本剧如何处理在“东北”之中,相对时间性要更为明显的空间性。
正如前文所述,本剧中以类似钱德勒侦探小说式的散点手法,昭示除了东北这一工厂密布的共同体在九十年代的样态,桦钢逐渐凋敝的厂房,运送趟数越来越少的火车,与在桦林市内新兴的富丽堂皇的维多利亚会所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在九十年代的历史时空中获得了现代性的命名,因而成为了空间,及建筑样式上的霸权,塑造着未来桦林市将走向何种规划与治理的道路。
我们作为观众,前设式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桦林的老厂房在我们看来就具有着一种悲剧性色彩,这种悲剧性色彩又因为它自身将并不知道它会走向失败而成倍增长。
在王响被邢健春骗去监视锅炉房可能的嫌疑人时,那种属于大工业的铁与火交织的场面充满着美学力度,而王响驾驶的火车在之下,在玉米路旁驶过的场面又为桦钢带来一种速度之美,铁的灰色、树的绿色以及夕阳与火焰的红色成为九十年代东北重工业失落之时最后的也是最为明丽的诗学色彩,也正是在这样的美学、这样的铁道之上,王阳才能对沈墨倾诉出,他那向往走向远方的诗学追求。
我们也不难在其他的影视文本种发现这样的工业之美与落寞之诗,王兵执导的《铁西》无疑是对工厂衰败与倾颓书写的最为充分的纪录片之一,而张猛执导的《钢的琴》中最为引人称道的场景也是在落日之下,那两根象征着工厂辉煌历史的烟囱最终倒下,火箭升上天空,而工厂却长眠于地下。
但这里的问题恰恰还是在于,如果我们只对这一工厂衰败的场景进行审美化的解读,而忽略了其中被制度性历史所规定的衰败之因,那么这样的工厂与这样的东北,也只能是柄谷行人意义上所谓的“风景”,在习得这一“风景化”的透视法观察视角之时,我们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柄谷行人意义上因政治性受挫才产生了文学的“内面”的近代人。
这种风景与近代正是新的民族国家的产物,我们也只能在新意识形态的天空下,去记忆与书写他们。
然而,还有一种不同于风景的对于空间的把握办法,这正是本雅明所说的“新天使”的眼光:“他的脸朝着过去。
在我们认为是一连串事件的地方,他看到的是一场单一的灾难。
这场灾难堆积着尸骸,将它们抛弃在他的面前。
天使想停下来唤醒死者,把破碎的世界修补完整。
可是从天堂吹来了一阵风暴,它猛烈地吹击着天使的翅膀,以至他再也无法把它们收拢。
这风暴无可抗拒地把天使刮向他背对着的未来,而他面前的残垣断壁却越堆越高直逼天际。
这场风暴就是我们所称的进步。
”我们诚然将工厂的衰败视作尸骸,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承认着都市现代主义的景观就获得了胜利,就现实而言,东北悲剧的下一阶段不正发生在土地财政时期那新建立气的高楼大厦之中吗?
《漫长的季节》在2016年的节点本有可能对此展开处理,去勾勒出从维多利亚会所标定都市现代主义胜利开始到土地财政崩溃时期发生的更多更丰富的悲剧,但正如上文对时间性的讨论中所揭示的,沉迷在过去之中的王响,虽然仍驾驶着出租车游走于桦林市内,但却已经失去了能够发现都市之隐密的漫游者视角。
这不得不说正是本剧在空间上处理的失当之处所在。
某种意义上,对东北社会转型的悲剧历史的更好的展现,不能仅仅将悲剧标定于灾变式的历史时刻,标定于工厂倾颓的风景之中,标定在已然身份化的父亲形象之内,标定在只能以暴力作为终结的青春之中。
而是试图去回应历史转型时共同体内外诸种社会因素的博弈,去展现新的城市不断建立之时,都市现代主义宰制下的进步废墟,去保持工人阶级身份的开放性,与不同地域不同代际的人们进行对话,展现在资本主义现实主义成为坏无限的当下,每个人都经历着绵延的青春物语的残酷。
只有这样,东北经验才能不仅仅是具有净化人心作用的审美的悲剧,而是作为悲悼剧与具有离间与介入功能的史诗剧,成为我们每个人的认识装置,力图打断历史的连续统一体,寻找跨越弥赛亚之门的可能。
辛爽的第一部剧集《隐秘的角落》大获成功,新剧《漫长的季节》既获得巨大的关注度,也承受不小的压力。
但《漫长的季节》没有掉链子,豆瓣开分9.1分,之后评分一路微涨,大结局时评分涨到9.5分。
辛爽超越了自己,《漫长的季节》是艺术品,它也是时代里一块珍贵的琥珀,记录疼痛,记录下那些最金贵的情与义。
1.具备可看性的艺术品这几年,“东北”成为悬疑剧最热衷的地域背景,1990年代前后的东北时代变迁构成悬案发生的隐秘动因。
乍一看,《漫长的季节》似乎又是这一流程的又一部类型作品。
故事发生在一座叫做“桦林”的东北工业小城,其以2016年的一起出租车被套牌事件为开端,引出一段发生在十八年前的碎尸案,1997年、1998年、2016年三条时间线索相互穿插交织。
但观众又能很快发现《漫长的季节》的不同。
在视听语言层面,《漫长的季节》超越了市面上绝大多数的作品,它是那一类具有创造力和艺术性的手艺活,从色彩、摄影、构图、剪辑到配乐,它呈现出的都是电影的质感。
譬如剧中三条时间线的衔接,《漫长的季节》采用了非常冒险的手法,它连时间线都不给观众标注,观众也不必担忧看不懂,除了出神入化的转场以外,故事内部的肌理可以让观众自然地滑入不同的时空语境,我们有着在黑暗的电影院里沉浸于一部电影般的观剧体验。
《漫长的季节》又突破了以前东北犯罪故事阴暗的天空、苍茫的雪原、落魄的工业基地、萧瑟的氛围、挑战人体极限的寒冷等刻板的印象。
故事发生在东北的深秋,始终有着金黄的色调,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被打磨得光滑细腻,没有杂质,也没有粗糙的褶皱。
东北故事就不只有冰天雪地的白色,也有着琥珀般的金黄色殊为难得的是,虽然《漫长的季节》是“电影般的电视剧”,但辛爽在保持个人特色的同时,又尽量减去一些个性化导演的自恋和自我为中心。
《漫长的季节》不是那种“私人剧”,它具有很强的大众性,前10集各种东北喜剧元素俯拾即是,总能令观众会心一笑(后两集让观众暴风哭泣,这是后话了)。
《漫长的季节》并不以高高在上的艺术性区隔于普罗大众,它带着观众进入它的艺术构造中。
在重资本、高风险的影视行业,作品兼顾艺术性和商业性是导演的一种美德。
2标记时代的疼痛没有独立于内容的形式。
《漫长的季节》能够“封神”,本质上在于它讲了一个好故事,它把一个好故事讲得很好。
当一部作品聚焦于新世纪前的东北故事时,它几乎不可能跳过“下岗潮”,《漫长的季节》也不能免俗。
跟当时的很多东北工业城市一样,桦林是围绕大型国有工厂桦钢而生的城市,家属楼、厂办医院、厂办学校等应有尽有,工人家庭从出生到死亡都有工厂兜底,工人的幸福感和归属感一度特别强烈。
只是1990年代之后,国有企业发展效率低下、产品竞争力差、企业经营陷入困难、社会保障体系不堪重负等积弊丛生,已经到了不得不改革的时候。
王响(范伟 饰)是一名跟随着工厂一起成长的工人,他经历过工厂的黄金时代,有很强的集体使命感和荣誉感,各种先进拿了个遍,爱厂如家。
虽有那么一点刻板、清高、爱面子和大男子主义,但王响耿介正直、有情有义,他在工厂有着不小的威望,也是个爱家庭、有担当的好父亲。
时代的车轮轰隆隆地即将碾过,王响仍然笃定工厂只是遭遇了暂时的困难,一切都会好的,他还想着要把高中毕业的儿子王阳(刘奕铁 饰)安排进厂工作。
爱厂如家的王响“训斥”翻垃圾的退休老职工作为1990年代少见的大学生,龚彪(秦昊 饰)分配到厂办工作,他能说会道,想要一展宏图。
他同样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觉得自己前程无量。
龚彪正追求厂办医院的护士黄丽茹(王佳佳 饰),恰好黄丽茹是王响妻子的表妹。
有了这层关系在,龚彪与王响走得很近,两个有情义的人倒也一拍即合。
龚彪(秦昊 饰)正追求黄丽茹(王佳佳 饰)时代冷不丁就打得人措手不及。
进入1998年,厂区先是意外发现了尸块,下岗潮也终于到来,怒打厂长的王响和龚彪成为第一批下岗的人,尔后更毁灭性的打击到来——河里发现王阳的尸体。
1998年到2016年的间隔是漫长的空白,剧集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在2016年每个人的境遇里,观众又清晰看到时代车轮碾压而过留下的痕迹。
2016年的王响两鬓斑白,以前是开火车,如今他开起出租车,与领养的小儿子王北(史彭元 饰)相依为命,王北让他有了可以活下来的信念。
但他一直困在王阳死去的那个“漫长的季节”里,他认为王阳是他杀,他希望能够找到凶手。
两鬓斑白的王响昔日的天之骄子龚彪,如今则是落魄的中年出租车司机,罹患糖尿病让他变得肥胖臃肿。
虽然当年如愿和黄丽茹结婚了,但十多年来生活过得浑浑噩噩,夫妻关系也已经降至冰点。
2016年的龚彪确实大变样了周边有些人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变得多好。
18年前,警察局里调查碎尸案的警察马德胜(陈明昊 饰)一气之下不干了,如今的他成了老年人舞厅里傲娇的拉丁舞高手,潇洒又落寞。
1998年时与2016年的马德胜18年前,工厂磅房里的女工李巧云(刘琳 饰)比其他人更早感受到生活的寒意:罹患白血病的儿子、残疾的丈夫、年迈的四个老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工厂效益愈发萧条,她只能去舞厅里当陪酒女,在工作的空档偷偷打电话给儿子为他唱小星星哄他睡觉,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18年后,她仍然得在社保局为退休办下来而着急上火……
李巧云(刘琳 饰)时代到底要怎么变化,确实不是普通人所能掌控的,只是这并非我们只能选择顺从和遗忘的理由,有些深入骨髓的悲哀需要铭记,有些痛彻心扉的疼痛需要抚慰。
忘记过去之所以意味着背叛,是因为缺乏弱者视角的反省和扶危济困,有可能让一些不幸再次重演,并且承担噩运的往往是那些最弱势的苦命人。
就比如下岗潮到来之前,沈墨(李庚希 饰)、傅卫军(蒋奇明 饰)已吃尽苦头;下岗潮时,工人承受了苦难;到了2016年,王响、龚彪等人仍然处于生活的最底层……遗忘一直在发生,《漫长的季节》要成为时代的琥珀,它要为时代留下疼痛的标本,提醒着人们上一代是如何生活的、他们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提醒着今日的我们,父辈们曾走过怎样曲折的前路,提醒着时代的一粒沙是怎么变成有些普通人头上的一座巨山。
3留存最金贵的情与义如果《漫长的季节》只是讲了前面两部分的故事,那么它还不足以“封神”,因为那是一系列以东北下岗潮为背景的犯罪悬疑剧,以及“东北文艺复兴”下一众东北题材小说的普遍叙事。
在这些犯罪故事中,凶手常常是下岗潮中的失意者,他们的犯罪行径自然不会得到人们的原谅,但叙事者又难掩对他们的同情,试图以他们的失败来反衬时代的某一部分失败。
《漫长的季节》跳出这个都快显得泛滥的叙事套路。
碎尸案和王阳之死始终牵引着观众,但两起命案的最终走向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固然碎尸案在剧情中后段已经揭晓了凶手,但王阳之死直到大结局才揭开悬念。
换句话说,就悬疑设置本身,《漫长的季节》已做得颇为出挑。
但悬疑并不是这部剧的全部,时代车轮碾压下个体命运的仓皇和无力也不是这部剧的唯一重点,《漫长的季节》核心的部分仍是辛爽所说的,“所有故事中,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无论是过去还是当下,即使发生在任何地方,故事的本质都是在讲人是如何与一些力量相抗衡,而抗争的对象可以是内在的自己,也可以是外在的他者,抑或是更抽象的命运。
”《漫长的季节》也确实为观众提供了截然不同的抗争方式。
凡夫俗子如何对抗时代?
我们最常说的,也是剧中经由人物之口屡次提到的,“往前看”。
从正面角度看,“往前看”是一种鼓励,可以让人们忘却悲痛,努力投入并开始正常的生活。
比如《漫长的季节》里,龚彪的老婆黄丽茹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往前看”的人,她以前跟厂长有私情,被揭穿后果断嫁给龚彪,与龚彪的夫妻情走到尽头,她又有新的“合伙人”,该离婚时也果断离婚。
不能说黄丽茹的选择是错的,她是务实的,是人世间的大多数,跟龚彪过不好这辈子她仍期待下辈子可以跟他好好过。
可有些时候,“往前看”意味着人的主动遗忘,当我们抛下疼痛也就抛下了情义,有些人可能就变成“好死不如赖活着”,苟活成为第一位,其他都可以舍弃背叛。
比如昔日陷害沈墨的另一个陪酒女殷红(王艺荻 饰)无所不用其极地“往前看”,沈墨也一度隐姓埋名地“往前看”……“往前看”是时代与多数人的务实选择,多少人在“往前看”时还能守住内心的底线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能够守住一个时代最珍贵部分的,更有可能是一些“过不去”的人。
他们可能跟时代过不去、可能跟别人过不去、也可能跟自己过不去,他们要问一个“为什么”,他们执着求一个真相,他们要守住那些亘古而基本的道义底线。
当人群中的大多数人熙熙攘攘地“往前看”,停留原地的他们显得那么轴、那么怪、那么失败,但他们不以为意,因为人世间确实有比好死赖活的“往前看”更珍贵的东西。
《漫长的季节》的第11集,剧情层层堆叠的情感终于有了一个爆发,无法“往前看”的王响、龚彪和马德胜释放出他们人性中最为高光的时刻。
那是王响在出租车里,以谈论别人的口吻向李巧云说出他对她真正的心里话,“(她)人挺好,这辈子挺不容易,要强,可是吧,别的女同志遇到点啥事总是哭啼的,她乐呵的,挺让人佩服的。
”李巧云问,那你就没想着跟她再往前走一步。
王响说,“人家不管过得好赖,活成啥样,都能往前看,我就不行,老不去那个劲,我听人说我这个朋友啊现在过得挺好,苦尽甘来,挺替她高兴的,我就想让她后半辈子过得舒心一点,别跟我这小老头担惊受怕,憋了吧屈。
”后座的李巧云早已泪流满面,观众又何尝不是呢?
王响对李巧云的“告白”与告别龚彪似乎是那种能够“往前看”的人,他有一种宝贵的钝感,傻乐傻乐的,好像什么事儿到他这里都不是事儿。
可实际上,他又是始终在原地的人,他有着不合时宜的单纯和重感情。
所以他跟着王响一起坚持调查,他因为妻子脸上的笑容而放下手中原本打算用来打合伙人的棍子,他选择离婚并净身出户,他放飞他当做孩子养的赛鸽……他中了彩票不知是真是假,撞向他的大卡车不知是意外还是龚彪的“故意”。
龚彪的“放手”而暴躁不好惹的马德胜,内心始终燃烧的是正义之火。
18年前他可以不顾个人前程,把愤怒的拳头砸向侵犯沈墨的沈墨大伯,18年后在王响兜兜转转后要妥协认命时,他能果决地给了王响最后的力量,“有些事我忘不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事我指定整到底”……
同样过不去的马德胜三个被时代抛下的失意人在KTV里群魔乱舞,让人一边为他们感到可笑一边替他们感到心碎。
情与义值千金,谁也不曾想到,肩住黑暗闸门的勇士义士里,也有这看上去如此落魄不靠谱的三个人。
他们停留在原地,放我们蜂拥而上地“往前看”。
而他们痛苦的“过不去”,何尝不是一种勇敢的“抗争”方式?
故事终了,当破案后的马德胜像个孩子一样在警局里哭出声来,当王响真正走过这漫长的季节,当他们为自己、为我们、为时代等到了迟来的正义和真相,他们终于可以“往前看”了。
“往前看”,多少人轻而易举做出的选择,却是这群饱经磨难的小人物的奢侈抉择,也是对他们的最好祝福。
终于,每个人都可以“往前看”了时代的琥珀里,最珍贵最动人的部分,是这份情与义的坚守,是历尽千帆、问心无愧后的“往前看,别回头”。
我们做不到的部分,《漫长的季节》帮我们留存了它。
——首发澎湃新闻·有戏——
姜育恒沧桑的声音响起,《漫长的季节》终以一曲《再回首》结束了它忧伤而遥远的故事。
在前面11集诸多现代前卫的插曲和片尾曲播放时,我曾想过,为何没有一首九零年代的歌带我们直接进入那个年代。
像贾樟柯在电影中插入叶倩文的《珍重》,自然摇动人们怀旧的细胞,通过那温情的旋律反复确认,是的,这是浪漫的九零年代。
然而《漫长的季节》似乎要说一个截然不同的九零年代的故事。
它选择慢慢讲述巨变,选择温暖而明亮的季节描绘人们心中萧索寒冷的北方,选择用近乎与现实动作同步的拍摄节奏,呈现一个已被浓厚滤镜罩住的时代。
当范伟骑着他的大杠自行车从小坡上忧愁地滑行下来,当老太太拖着垃圾车一点一点吃力地跨上台阶,当孩子在铁轨上朗诵一首还未写完的诗……没有什么是迅速的,一切都像是实际能够感知的节奏。
但对现在的观众来说,已经太慢,太慢,包子还在秋天的夜晚慢慢冒着热气,嗖忽之间,年轻的人老去,存在的事物消失。
对时间分量的感受成了我初看这部剧时最为迷惑的部分。
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忽而我可以慢慢欣赏周边的风景,忽而我不知道进了什么胡同,怎么也走不通。
走了大半程回过头来,才发现迷宫的地图原来是这样:《漫长的季节》有三个时间段的故事,交叉跳跃进行。
它们各自的悲喜轻重掂量着那时间段里人们生命的重量。
最终,不同人的命运汇入同一条河流,那条河流看似平静,却已走过千山万水。
从1997年至2017年,跨越20年的故事,野心勃勃地描绘了一幅时代图景。
在我们熟悉的语境里,那个时代从来都与昂扬激荡、乐观奋进相关,人们走向光明的未来,迎来千禧年、迎来新世纪。
但是,《漫长的季节》何其残忍。
“王响,响亮的响”,“王阳,太阳的阳”,人如其名,却纷纷迎来截然相反的命运。
于是一组曾经在记忆中宏伟而温馨的时代景象,终于被这些故事的拼图“肢解”——它们呈现出真实的样子,令人沮丧、失望的样子。
无数失落的细节拼出另一种图案,使我们终于记起来,那时不是所有人都有美好的前程走向了光明的未来。
三个落魄的中老年人是这个故事的核心。
范伟饰演的王响,秦昊饰演的龚彪,陈明昊饰演的马德胜,他们在2016年重聚,由一起套牌车事故共同调查十八年前未完结的杀人案件。
明面上,龚彪不过是为了自己满心喜悦买到的新车早早找到冒牌车主再重新拿回新车,结果他的姐夫王响偶然发现,被冒牌车撞的人背影与十八年前儿子死前他在铁轨上看到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他凭着疯狂的直觉拉上辞职已久的前警察马德胜,再次苦寻事情的真相。
回忆与现实并行,缓缓拉开时间的巨幕。
有两个王响带着时间线走,一个是中年时骄傲的他,一个是老年后卑微的他。
在王响尚有贴心的老婆、俊朗的儿子、体面的工作时,他是那个时代的骄子。
尽管过着平凡的小日子,背后总归有一棵大树——桦林钢铁厂,作为他命运尊严的最大背书。
他的名字也包含了满满的期冀,“响亮的响”,与再往前一个奋进的时代关联:父亲挖下的第一锹土,他以劳模继承着开创者的荣光,集体命运与他个人紧密相关,不论何时他都不会舍弃自己的骄傲,也不会背叛这个给他带来骄傲感的集体。
随着桦钢厂解散的传言风云四起,人们慢慢发现,坚不可摧的钢铁厂也将要破碎崩塌。
所有在那个安全的圈圈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们,既惴惴不安地害怕罩着他们的“大树”倒下,又似乎总会乐观地相信,它不可能真的倒下来或者倒在自己身上。
这种习惯安全和对不安的恐惧不断冲击着火车司机王响,直到他发现,他也不可避免地被写进了下岗人员名单——真正的崩塌马上就要降临到他头上,给他整个家庭带来沉痛一击。
王响奋力地想去挽救什么,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要抓住浮板。
他抓住刚进单位的大学生龚彪——因为龚彪的厂办工作离“一把手”最近,可以带来前线消息;他也抓住办案警察马德胜——因为马队在办桦钢厂的命案,兴许参与这个大事件可以为他另辟蹊径,用为集体作贡献来避免被下岗。
然而这两块浮板,龚彪和马德胜,看似坚固,也在湍急的大河中各自漂荡。
他们那时还没有像王响一样感到即将坠落的危险,龚彪悠哉游哉地追着美丽护士丽茹,马德胜也不可一世地相信自己的办案能力。
他们是另一种面貌的乐观,也同样天真地相信,只要努力只要有才华,美好的未来总会属于他们。
当这三人在2016年的街头重聚,不用娓娓道来什么曲折的故事,人生的残酷已经写在他们脸上。
那个意气风发的清秀大学生,变成了一个满脸痘坑、有酒糟鼻也有油肚的糙汉;那个目光犀利的警察队长,秃了头扎起辫子,为老年大学的拉丁舞比赛名额争个面红耳赤。
似乎只有王响活在了一种平和中,但实际上,他平和之下的疯魔也是强力黏合剂,将落魄三人黏合到一起。
一个家破人亡,一个婚姻即将破裂,一个单身与狗为伴——三个身心面貌备受摧残的浪荡汉都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只有固执地追索那个背影是谁,才仿佛能为平庸活着的当下增添一点意义。
“响”、“彪”、“胜”三人,一条明面上的故事线,呈现人们能“看到”的命运巨变;《漫长的季节》中还有一条暗线,从来不曾出现在光明的白天,出现在温暖的地方,主角只在黑暗中苟活。
那是三个被遗忘的孩子,沈墨、傅卫军、隋东。
直到碎尸案开始侦察后,沈墨这个名字才在人们的讨论中出现——但只是一个名字,而不是桦钢厂区范围内有具体社会活动的人。
这个人物的出现就与死亡、不详相关,从疑似她的死亡展开,唯一与她深交的人物王阳,王响的儿子,牵起了明暗两边。
以沉默形象示人的女孩沈墨,直到故事中途她的养父母出场,我们才大概明白这个女孩的过去——不用回忆什么,只需一个养父和她单独在招待所房间里的场景,所有观众都能感到黑暗已经笼罩了这个女孩的一生。
从那懦弱的大娘的目光、恐怖的大爷的目光看去,这个女孩没有一点反击的可能。
当她从电影院出来时,大爷长长的影子跨越遥远的距离达到她身体,成为一个可怕的隐喻,预示这个人物不可能幸福的未来。
哑巴傅卫军和结巴隋东,看似坚韧地活着,充满狠劲,实则用最底层弱肉强食的思路,搏取唯一一点生存空间。
他们每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是不惜生死拼尽全力得来的,在一个侧写(马德胜的描述)中我们得知,他们无父无母,是社会边缘可怜的孩子。
这三个小孩,在黑暗的烛光中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一起期许可能光明的未来,也一起反抗现实可悲的命运。
在他们终于搏来一个录像厅后,可能短暂地相信过,动荡不安终于结束,凭借“一亩三分地”做上小老板,他们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然而关于命运玄妙的事正如那句俗语,“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沈墨短暂地牵起王阳温暖的手之后,养父母的恐怖控制就再次降临,她反击,他们就做得更凶狠。
被迫拍下的裸照影响了她的学业,被夜总会同事下药把她送上了肉身的交易台。
哑巴和结巴也被霸凌到没有还击之力,好好活着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奢侈。
被逼到墙角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唯有以暴制暴的复仇才能将他们同时拉出厄运的牢笼。
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沈墨在有意也偶然的情况下杀害了侵害她的港商和背叛她的殷红。
那八十万汇票被三个孩子劫走——本属于桦钢厂工人的安置款不翼而飞,瞬间使隐藏已久的财务危机暴露,钢铁厂呼啦啦如大厦倾,人们如鸟兽散……
1998年工人下岗潮,代表明面上的宏观事件;1998年秋天发生在厂区的杀人案件,代表了暗地里的微观事件,两者交织在一起,把时代的汹涌浪涛推到众人面前。
无论有着光明前程还是黑暗过去的人们都不可避免地被“海啸”无声淹没,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所有曾经拥有的美好事物统统瞬间消失。
我们在创作者布下的悬疑迷宫中走了很久,才慢慢发现这场海啸发生的轨迹早有来头。
比如王响老婆三年没报销的医药费,比如某个午后不合时宜被工人偷偷运走贩卖的设备,比如李巧云悄悄在夜总会打电话告诉家里她还在工厂上班,比如孩子们在慢慢变坏,从偷一个轮胎开始,直至用最凶残的方式对待他们的同龄人……最小的恶慢慢汇聚成大面积的恶。
邢建春、宋玉坤之流,熟谙权力和利益交换的法则,在灰色地带游走。
他们冠冕堂皇地使用正义和道德的词语,做的却是最龌龊的事。
人性中最幽暗阴冷的部分,总能伴随危机一同到来,你无法分辨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最终无论善恶,大家都一起陷入泥潭。
在这丰富的失落群像中,我最受触动的一个人物细节,是邢建春身上的那个尿袋子。
当他多年后被当作黑中介抓住现形时,曾经保护他耀武扬威的黑色大衣也不能牢牢包裹住那泄露命运底牌的尿袋子。
病痛、卑贱、无能为力与这个道具一同在光天化日下展示,经历过困苦的人们都懂得,邢建春的嚎啕大哭意味着低到什么程度的辛酸。
不过,这众人当中最为奇葩的,可能还要属秦昊饰演的龚彪。
他是迷宫中一个独自漂荡的人,看似没有和任何坚固的事情联结起来,也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乐观。
他如此无所事事地纵容自己的失败,也能在失败中迅速找到慰藉,我们不知道他为何坚韧地漂荡,直到他爱的丽茹和他真正宣布分手。
原来,在龚彪心中,丽茹就是他最坚固的事。
不管她曾经欺骗他、利用他进入婚姻,也不管她不能生育、婚后总是嫌弃他,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些挫败当成真的挫败,直至丽茹决定和他的人生分道扬镳,那个曾经大谈弗洛伊德也抱有美好理想的大学生才真的崩溃了。
单纯对爱情的理想支撑他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糙汉,但当这心底最在意的事情失去时,他才有了告别一切的勇气,和残酷的世界说拜拜。
龚彪的新车在被短暂拿回来后就载他共赴黄泉。
奇妙的是,车飞起的那一刻,他却久违地感到快乐,因为终于有一次,命运捉弄他却把他放到了好运这边——他终于中了彩票。
对命运的不公,在这次飞升中扯平。
不管他接下来的一个瞬间要去哪里,去天堂还是去地狱,起码人生在那一刻,所有厄运都得到了偿还。
这戏谑的黑色幽默,没有给我们带来持续的欢笑,相反,随着时间巨幕的拉开,我们越来越没法轻松笑出来——悲楚才是人生的底色。
世间小人物的命运,在《漫长的季节》中浮浮沉沉。
他们没有什么人生大事要实现,也不是要做什么成功之路的主角,只不过在悲哀的磅秤上大家拥有同样的分量。
唯一公平的是,不管失去至亲还是被霸凌、被侵害,当秋日爽朗的天空有一片明媚的阳光出现,它会照耀所有人,为他们带来片刻抚慰,仿佛某一刻美好会凝固为永恒。
骑着大杠单车的王响,就被这样的阳光照耀着,缓缓骑出厂区。
某一天他忽然发现,儿子没了,老婆没了,工作也没了,他无依无靠。
拼尽全力死死保住的是一场空,阳光还是照耀着他,他准备在心爱的铁轨上孤独死去。
如果没有那一声啼哭——王响的一生就结束了。
在1998年轰然袭来的秋天,他和沈墨一样,被命运的铡刀截成两段。
一段永远停留在1998年秋天以前,巨变和执守、冷酷和温情同时激荡着他们,让他们恐惧不安,也奋力地保卫着什么;一段在1998年秋天以后,季节漫长得过于冰冷,仿佛和死去的人一起死去了,活着对死去的人是一种愧疚和罪恶。
代表温暖和善良的王阳,终于还是牵动了两个人的命运。
王响像救起铁轨边被遗弃的婴儿一样,再次救起了被人世遗弃的沈墨。
他们明白这一次“生”意味着什么——“王阳,太阳的阳”,曾经是他们心中最暖的支撑,在各自苟活十八年后,依然像秋日阳光照耀了他们,融解了共同的悔恨和愧疚,也重新帮他们获得了慰藉与希望。
我想没有人会忽视那首王阳写下的诗,“你想成为什么?
”“我想成为诗人。
”诗人并不是一种职业,也不是世俗的成功,只是一份活着的态度。
他单纯而坚定地,从破碎的时光深处传来天真:“打个响指吧”,我们好好地,继续活下去。
用最新的形式和看起来高级的审美包装一个陈旧薄弱的剧本,单看故事线的话可以说处处都是烂梗,几次死人都死得很潦草,说立意是关注下岗工人但只是作为背景浅浅浮现跟核心案件都没啥关系,也没说人家下岗后有多艰难。7.5分不能再多了,现在国产剧都是靠鼓励分虚高的嘛。承认表演水准,但这几个主要角色都没啥魅力,唯一一次被打动是范伟和另一个男的一起买花坐车里暗暗对刘琳表白那段。
没意思 为了防止一些被戳中了的🤏男来私信恶心我,不评价剧里令人生厌的男性角色,只评价拙劣的技法,情节稀碎剪辑凌乱,技巧痕迹太重用力过猛,全片靠抖机灵营造所谓的幽默只会让人不适。回忆现实来回横跳,除了老年妆没有做出任何差别。以上仅针对导演,演员全都贡献了优质的表演。另外 导演能不能别营销自己了,创作者应该把自己放在作品之后,别总是想体现自己“在场”,更不要提前自我感动自我歌颂。
导演把仅有的共情、悲悯、体谅、好奇、成长、高光…都给了男性,就算男“坏人”也是复杂、立体、无奈、落足于小人物英雄主义的;而女性苦难只是男性苦难的背景板,是男性成长史中寥寥带过的波折,是英雄暮年荣归故里时的锦上添的那个花,真恶心。另外故事里唯一的女儿被继父当性奴,稍微正常点的家庭全员生儿子,就算儿子死了都能捡个健康男婴,很难讲这种情节属于太外宾,还是太懂咱老中人G点了👍
有点给得太满了。导演音乐品位和趣味都好好,人物鲜活可爱,对话有趣,秦昊这角色太逗太沈阳人了怀疑是他本色出演。可是这么高质量的剧,女性角色仍然如此无聊,乏味得像教科书,所有的创造力都给了男角色就像所有的爱都涌向了儿子
漫长的爹味
第四集开始不耐烦地看,6集以后快进着看完了,如果故事不这么卖关子讲我也看不完,而且12集也太长了太拖沓了!故事没有新意,中国背景下的东野圭吾。另外在这个非常男性中心又爹的故事中,女性角色不光刻板,还非常的厌女,女性只有两个面:很惨很弱小,要么心狠手辣,这种并不叫反转,很多女性角色像是chatgpt写出来的。最后的最后还让人想到《odd taxi》。王阳这个角色神烦,不明白他存在的意义,弟弟有点惨,他啥都没做错,为啥不能写成姐弟复仇,弟弟一直暗恋姐姐为姐姐牺牲一切这种真骨科剧情😭
三分之二弃。班宇的作用,看起来主要在于让台词语句通顺,像是真人说的。在国产语境下,大概这就该加一星了。定理:任何可以无损倍速的作品都不应该超过8分。这不是节奏快慢的问题;真正节奏慢的佳作你也是不能随意倍速、快进的。国产影视没经历过美国娱乐业那样扎实的类型作品阶段,就瞅着人家现在的高度往表达、氛围上拽;电影抄完《杀人回忆》,电视剧又想照着《真探》来,心情可以理解,但差的还是太远了,着急也没用。
和摩西比差多了
这么男凝 脸谱化东北女性,满满自恋 逻辑不自洽 埋了梗不解梗的电视剧,是怎么做到豆瓣点评九点多的?抖机灵九点多分还差不多。
谁想不开看老丑男🤮
什么时候没有呼应意义的乱剪时间线、刻意制造无用烟雾弹、用自以为有趣的乏味贫嘴磨人耐性拖延时间…成了好剧的标准?里面的女性角色非蠢即坏、情绪化、惹事生非…再说到孩子辈,不是用来被控制的、就是用来被控制并侵害的、要么就是代替别人活着的…反观里面的男性呢则大多仗义、血性、执着…编剧啊停下你的下头自我陶醉吧
抱着巨大的期待看的,越看越摇头,再次证明《隐秘的角落》真的是无法再现的绝唱,即使是辛爽本人也无法复制。大环境对于剧本的约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真的就是没有那个味道了,最后两集无法言表的失望,太做作了。演员选择有很大问题,中老年三人组当然很好(尤其是回了家的秦昊),剩下的一言难尽,王阳,沈墨还有港商三个简直是在比烂,尤其后两个,演的像个弱智。 蒋齐明必须要火,我说的
烂尾预定,是凭什么这么高分的?凭每集结尾故意剪一个悬念吗?凭各种时间线乱剪吗?凭消费女性苦难吗?都过去二十年才想起来追凶手了?一共12集,都更了八集了,还在出场新人物,前面是在干嘛啊请问?看似华丽其实是一坨包装精致的屎罢了,吃到一半还在哄骗你,其实这不是屎,你再吃两口呗,把观众当傻子呢?
剧中各种男性视角偏见的女性:只会叨叨的王阳妈妈、嫉妒沈墨的殷红、孤立沈墨的室友、找接盘侠的黄丽茹
如果真是奔着悬疑来的还是别看了···看了五六集案子的主线还没出现,这部剧更像是点缀着悬疑的年代剧,现代和过去穿插,百分之八十充斥了大量的如下岗潮之类时代背景和几个主人公过去的生活经历,能看出来几个角色这些年过的也非常艰难痛苦,整体氛围实在不是我一个悬疑爱好者的菜,当然演技还是好的··尤其范伟···太牛了!!
说这部剧不好是不是会被骂?但我真的不喜欢,不喜欢一切装模作样故弄玄虚的作品,比如这部剧。导演过分自恋,夹带大量私货,导致叙事比例严重失衡,真正的重头戏没多少,其余时间都在摆谱。
并不是很喜欢,女性角色的集体失声,以及遍布整个剧情的男权思维令我感到很不适
这就是独生子女家庭,只要孩子不在眼皮子底下就一定有危险,自己不熟悉的事情就害怕。能这样想,一部分原因也是从没给自己活过。小时候为父母活,工作了为集体活,生了孩子为孩子活,所以一旦这些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东西没了,他们就活不下去了。谁失去子女都很痛苦,但对独生子女家庭尤甚。主线是个很一般甚至有点俗的故事,胜在家庭社会因素设计得比较贴近国情,但一个六集就能讲清楚的事儿编剧和导演非要啰里八嗦扯上十二集,没事就唠点屁嗑扯点闲蛋整点慢镜头特写,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观众,还不如干净利索六集完事或许还能有点意犹未尽……还真是漫长啊……另,别说这片女角色招骂,我看男的也没几个顺眼的,尤其响和彪最招人烦,就军哥和马队还行。
不太喜欢这种大部分人都傻傻的剧情
其实我明白导演和编剧想讲述的是一个 东北华钢厂的变迁对当地居民产生的各种影响,有的人贪污厂里资源给自己谋福利,有人顺应下岗潮流去开出租养活自己,有人在下岗的悲剧中变成了悲剧的始作俑者,有人坚守着最初的正义。就是这么个主题,但你别用碎尸案把我们骗进去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