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影像作品,充斥着大量雷同的创作现象,着实令人苦恼。
因为对于讨论而言,这意味着同一话语和观点不得不被重复讲述。
比如《八佰》,就与近年的许多热门作品一样,技术层面过硬,调度上非常华丽,但结构却存在附赘悬疣的问题。
因此,它最终的成色也与很多同时期影像类似,处于好坏参半状态——似乎这段时间我谈论了太多这样好坏参半的作品。
更别提《八佰》中的优点和缺陷,也都在我曾经主张的观点中出现过。
当我不断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时,难免觉得乏味。
从古至今,类型创作始终在谋求一种变化的共性,相同要素的不同组接次序,便能让主题类似的作品产生不同的表意,引发不同的情绪反馈。
若再辅以深度的风格化设计,便会形成与同类作品的迥异面貌,脱颖而出。
我们能明确评判这些要素到底是别具一格,还是方枘圆凿,均是根据影片的基本完成度去考量的。
因此,《八佰》虽然命途多舛,遭到无形之手的阻挠,但如今面世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完整性,也就有了针对作品本体的讨论条件。
不过,对场外影响的推测仅止于此,否则将掉入难以证伪的循环。
纵使影片后半段充满了剪刀的痕迹,非常残破不堪,但它的主要问题——分裂——还是来自影片本身的风格与结构。
这本来应是一部个性浓烈的战争电影,但遗憾的是,影片前半部分苦心营造的美学风格,在后半段迅速瓦解。
我曾经在《我和我的祖国》中盛赞管虎的《前夜》,这部短片是高明的类型化创作,叙事驱动力十足,场面调度由简入繁,引人入胜。
纵使《前夜》与《八佰》在主题上差之千里,但同为对历史真实事件的描绘,整体的基调和底色是基本一致的。
事实上,作为一个选择了罕见角度进行切入的战争电影,《八佰》显现出了它的巨大观赏价值和历史意义,却因为风格上的割裂和消解而无法成为杰作。
《前夜》围绕开国大典上的升旗做文章,展现出蓬勃的戏剧张力。
讽刺的是,《八佰》就是在升旗的段落被一分为二,杰出与无聊泾渭分明。
而这段情节本身,因为意识形态原因,又有着各种各样衔接上的问题,以及过于夸张的表现手法。
但是总的来说,升旗仍然是本片还算不错的高潮段落,虽然从真实的情况来看,这场战斗基本上是虚构出来的,但情感很是完满。
在升旗这个段落里,同时解决了好几个人物的矛盾,比如欧豪的退场,王千源的转变等等。
另外,它直接关联到影片结尾,引出了接下来日军和八佰壮士的一系列行动。
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将升旗作为分割线,是影片有意为之的做法。
但它的结果是区别开了电影前后两部分的情感,同时从结构上将影片劈成两半——若如此的话,那么这正是本片最大的败笔,我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2018年的法国电影《开战》显现出令人窒息的现场感,是区别于传统叙事的另一种影像表达。
这种表达摒弃了古典主义的原则,无关人物,无关视角,甚至不在乎因果,不照顾观众的情绪起落,摄影机保持着一种非常主动的参与感。
它通篇制造出一种模糊却粗粝的形象,并将之卷入晃动的手持摄影,以及令人无法逃避的对抗场景之中。
在激烈的节奏里,《开战》达成了某种少见的、新颖而紧凑的叙事效果,是一种极端的现实主义书写。
这样做的合理性在于,影像天然所具有的高强度具象化的展示性,以及这种展示本身蕴含的巨大能量。
去年的另一部法国电影《悲惨世界》有着类似的思路,虽然不像《开战》那样构建最极端的在场性,但那些街头上发生的故事,同样使摄影机保持着一种亲历性的姿态。
这不仅仅是大量手持摄影的缘故,还要归功于剪辑、表演和声音。
《八佰》的前半段与《开战》和《悲惨世界》的街头部分异曲同工。
电影不给我们时间充分了解每一个人物,只是靠他们的瞬时状态来展示某种个性。
而四行仓库作为封闭空间,壮士们困兽犹斗的处境,通过复杂繁乱的调度,均被逼真地呈现出来。
传统叙事中的介绍性场景已不再重要,甚至显得多余。
我们顷刻间就被强行拉入战斗之中,与众角色共历数个生死瞬间,再次揭示影像本身作为一种展示的重要性。
此时,每一幅画面都打进我的骨头里,这是一幕幕无须做出任何交代,只需呈现就爆发出充沛能量的战争图景。
如果将其定义为爱国主义教育,那么我愿意全盘接受并为之感动。
与此同时,对群像的粗糙处理也就变得不再是问题,因为在极端的呈现中,形象出现的那一刻,便会挑动我们建立心理上的体认。
这些角色可以被看作是工具人、是棋子,是脸谱化的刻板人物,并在传统叙事中成为缺陷。
但将他们放置在四行仓库这样的情境下,便有了成立的合理性,战争中的个体士兵,本就处于被摆布的身不由己之中。
而这种只关注临场的爆裂式呈现,显然也有别于真实的纪录影像。
甚至通过一定的戏剧性手法和蒙太奇段落,虚构情境反而散发出更加滚烫的纪实感,更高效地逼近某种真实性。
它为我们铺就一条抵达历史的捷径,即便这是一个人为的假定性历史事实,但被集中提炼而出的情感无疑是真实的。
牺牲本身被作为一种展示性景观,也就不断敲打着我们的内心。
本质上,这样的展示的确是一种粗暴直接的官能刺激,试图调动的是观众的生理反应,但不同于那些特效奇观,它的粗暴直接来源于我们对人性的普遍认知。
我们在不知道陈树生的身世背景、内心变化和情感动机的情况下,仍能动情于他自杀式的牺牲,就是镜头的侵略性所引发的情绪投射。
而《八佰》在这一段展示中,虽有配乐的烘衬,但仍然特意避免了虚假的英雄主义描绘。
陈树生以及后面排队跳楼的战士们,不以那些烂俗的升格镜头去强调他们的面目,去渲染他们的悲壮,而是在不干涉叙事时间的前提下,干净利落地展现死亡。
还是那句话,展示本身就已经有足够的能量。
纵然电影前半段紧密的战斗场面,与其他战争片一样,频繁调用最极端的暴力手法,使观众不可避免地陷入到炽烈的情绪当中:持续的爆炸,乌黑的鲜血,惊恐的喊叫和满天飞的肢体……它所刻意突出的肮脏、残忍的展示方式,证明了这样的图景远不是为了让人血脉偾张,满足猎奇心理或爽快感,而是通过影像本身传达出鲜明的批判意味。
反战的意味由此而生,来源于镜头不加修饰地、事无巨细地直面战争本身,而非通过对白或字幕进行劝诫。
对我而言,在这样强大的表现力面前,群像的扁平和失焦也不会阻碍我的体验,对事件的反应已超越了对角色的代入,角色及其注定的命运作为一种吸引力元素,已经完全融入到极端氛围里。
如果《八佰》就在这样高强度的展示中“一条道走到黑”,我会为它鼓掌叫好。
更别说四行仓库保卫战,无论现实中的历史事实为何,它本身处于的租界-苏州河-仓库的递进空间,也简直是为电影打造的再适合不过的舞台。
除了仓库以外,还有着另一个对称性的展示场景可以利用,它们彼此的关系潜藏着更多美学上和思想性上的深度。
但令我失望的是,在升旗之后,影片纯然回归到传统的介于主旋律与类型工业之间的叙事氛围当中,一下子将之前所营造的那种厚重的、压迫式的展示能量消解殆尽。
何况后半段的叙事水准远远不如前半段的展示性表达,充斥着滥情桥段和过多的人物状态描述,并且结尾也开始频繁升格起来,节奏感被砸的稀碎。
你可以说管虎没有驾驭好文戏编排,铺满各种人物状态,却忽略了实在的动力。
你可以说因为剪刀的原因,人物没有结局,导致情绪没有落脚点——王千源和小湖北跟日本人打起来了吗?
最后死没死?
姜武坐上炮后开火了吗?
方兴文的动机是什么?
目的又是什么?
张译又是怎么突然在对岸现身的?
下了电车后他又跑向了哪里?
这些不是留白,没有余韵,仅仅是剪刀造成的负面效果罢了。
更拧巴的是,影片在升旗前散乱的视点、让人物失焦的拍摄方式,虽然消磨了角色的深度,但体现出了事件本身的力度。
反而在升旗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试图重新提供代入角色的服务,这种创作策略上的横跳对作品风格造成了伤害。
再加上角色又因为不可抗力,缺乏交代,甚至直接失踪,已不具备重新刻画连续性弧光的可能性,必然让电影虎头蛇尾。
无论如何,影片后半段所暴露的本质缺陷在于,呈现表面上被升华为一种更精确的叙事,实际上却轰碎了之前构建起的乱中有序的情境氛围。
过多的情绪片段,试图让我们走进每个人物,却不可避免地消散了模糊而感性的冲击力,造成情感的巨大落差。
可以说,升旗后重新将镜头对准一个个人物,甚至引出新的人物,所带来的不是对角色的深邃刻画,反而将情感由激发变成了煽动,显得刻意而让人反感。
从展示回归到描写的过程,就是影片失去张力的关键所在。
当焦点变得清晰之后,就被添加了太多不必要的修辞般的煽情,却无法让人达到真正的体认,还不如之前那些模糊的群像面孔更加动人。
这种多余还体现在对主观镜头的使用上,这是我不堪忍受的另一个重大缺陷。
主观镜头的滥用极其影响我的观感,可能比升旗后的情节编排更令我难受。
首先是白马,我们在太多战争片中见到过这种具象化的浪漫主义手法,它们往往脱离作品本身的现实性,不受外部世界影响,或者受影响较小,体现出一种极度符号化的、象征性的存在,本质上是一种主观镜头。
《八佰》中的白马同样如此,为什么不选择黑马或棕马?
就是因为白马在视觉上显得更圣洁。
在激烈交火中,白马基本上来去自如,即使身上也有伤痕,但仍脱离了影片的真实语境,与脏兮兮的士兵和周围的废墟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这让它成为一种灵性与神性的综合,是游离于战火之外的,难以被消灭的一种情感化身。
因此,白马的第一层意象呼之欲出,即每个战争片导演的惯有思路:以生命的纯洁美好反衬出战争的丑陋卑鄙。
尤其当这种美好被玷污时,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生出对战争的厌恶。
但我认为,白马的意义也就到此为止了,再去揣测它是否体现了什么民族情感,什么家国大义和人性光辉都很勉强。
何况白马这个意象放在《八佰》中,本来就是画蛇添足的浪漫主义。
因为影片前半段建立的战场图征,混合了高密度的纪实性与虚构加工出的沉重氛围,已经没有给超现实意象留有充足的展示余地了。
我们只需要对准士兵们的面孔、行动,他们身上的物件(家书、照片、遗书、皮影),他们的互动和关系的建立,就已经完全涵盖了白马试图表达的一切,只是在观感上不够“干净”。
除此之外,还有苏州河对岸灯红酒绿的租界,以及隔岸观战的同胞和外国人等等,庞杂的视点矩阵早就能很好地反映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和批判,那么白马的价值还剩下什么?
纯粹是视觉上的设计罢了。
但在我看来,这种视觉上的设计也是没必要的,它为了盲目追求某种艺术性,间接破坏了展示本身的集中性力量,不免本末倒置,顾此失彼。
于是,当后半段小湖北重逢白马,给它喂食,与它相依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白鬃野马》的镜头。
要说把马这种动物拍的如此浪漫,如此彰显出它真正的灵性,它的生命力,它一切迷人的魅力的,至今没一部可超越《白鬃野马》。
总之,《八佰》中的白马是一个赘余的意象元素,它大概只是为了用一种浪漫化的比喻,标榜一种不合时宜的形式语法,却也是过于常见而缺乏新意的手段而已。
更让我觉得违和的,是小湖北在哥哥牺牲后的两次纯心理活动镜头,把欧豪饰演的端午想象成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只出现两次似乎显得很克制,但哪怕仅仅是一次,也严重伤害了影片整体的表意效果。
而这两段心理活动场景,在特效和造型上,又相对显得粗糙拙劣,更有一种破坏整体调性的反动。
我有必要第一百次重申我的观点,即米特里对主观意识客体化的描述:对于电影而言,纯心理活动镜头基本不成立,多数为导演的生搬硬造。
因为此类镜头任由具体影像歪曲想象中的意会因素,从而违背了想象活动的心理特征。
所以,电影的“主观意识客体化”是一条绝路。
其表意方式决定了只能表现客体主观化镜头、纯想象性事物整体的客体化和闪回镜头。
这些方式要么符合主人公的目光与心境,要么可以使幻想内容构成同质整体,消除从现实到非现实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
要么符合客观内容的逼真再现,不会违背回忆的心理特征。
基于这种角度,我对主观镜头也一直非常敏感,它很难与电影语言真正贴合。
而极少数主观镜头用得好的导演,基本都是永载史册的大师。
不少人已经分析了租界-苏州河-仓库的递进关系。
这种环境天然提供了一种戏剧张力,内里包含的是两岸人的心理状态、景观差异和最终产生交集的过程。
相对于很多人所说的对“观看”的三重定义,和空间差异暗示出的地位、文化和心理的隔阂,我更感兴趣的是黄晓明特派员出场后,用一种另类的方式打破了第四面墙。
当然,这个小处理无法挽救影片后段的垮塌,但确实令我会心一笑,随之思绪飞扬。
当影片镜头转到繁华的对岸时,租界里的人就是观众,在河边,在阳台,用望远镜,用摄影机观看着对岸的一切。
而我们是这群观众的观众。
同时,战斗间隙的八佰壮士们,也会望向天堂般的对岸,这种错综复杂的观看关系必会营造出一种丰富而迷人的语意。
但本质上来说,仓库仍然是唯一的舞台,只不过里面的演员会偶尔直面观众席。
而租界的人不仅是观众,同样也是演员,他们从身份、行动、文本、结构、场内场外等各种意义上,连接着银幕外的我们和仓库内的演员。
身处租界的人必然将发挥能动性,比如杨慧敏、刀子等过岸者。
从电影的表现形式而言,这本就有一种冲破银幕界限的互动隐喻。
同时,我们作为银幕前的观众,观看着租界的观众以及524团的军人,也就成为一种脱离文本之外的,唯有影像可以触达的递进关系。
不同的是,租界的观众最终参与到演出之中,但我们没有办法真正亲历,全程只能在“对岸(银幕)”观看他们。
于是,这种无力感和纯粹的被动性观看,就会引导出这样的问题:我们应该如何回望这段历史?
这个故事将与当下产生什么样联系,又会如何作用于我们个体?
因此,无论是否是创作者的明确意图,黄晓明说出的那段台词(表演就不提了),都成了后半段唯一的点睛之笔。
这场死守的战斗,作为一次政治演出,是一场一开始就被放弃的、充满无意义牺牲的战斗。
于是,战争巨大的荒谬本质立刻呼之欲出,而这段话也像是在对银幕前的我们而说的,似乎通过“演出”二字,提醒我们现实历史与加工后的事实的阻断关系。
但这场荒谬的演出,终因人性变得有意义起来,壮士们的牺牲让租界里的同胞、外国士兵和国际记者产生共情,进而伸出援手。
此时,影像穿透时空,勾连起我们与历史的感同身受。
但因为电影的风格和结构问题,这种感受没能从一而终。
如果说前面是超越现实的虚构,那么后面就是退回到了戏剧营造的假象本身,失去与真实过去的情感连接。
在面对冰冷残酷的历史面前,电影没能成为总结者和反思者,只起到了引路的作用,抛弃了深入探究的可能性。
最终,在各种意识形态的裹挟下,在展示本身所爆发出的巨大能量、重构观看与被看的辩证关系中,在虎头蛇尾的结构和违和的主观镜头内,我不得不将电影视为一个回望历史的中介,并为事件本身散发出的性质而悲恸,却无法将之视为表达的终点,走向更深邃的历史反思。
几年前去南京,我从中山陵出来以后,特意去了1.5公里外的灵谷寺,想看看那里的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公墓。
相较于中山陵的人山人海,名为“正气堂”的国军阵亡将士祭殿,算得上门可罗雀。
位于“正气堂”后面的国军阵亡将士公墓,早已改建为草坪与花坛,花坛中央种了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气势恢宏。
在墓地的北侧,还建有两座“一·二八淞沪抗战”碑柱,分别写着“第五军淞沪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和“第十九路军淞沪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
碑是老的,字却是新的。
1937年12月,日军占领南京后,蓄意破坏墓地,磨掉了碑上大部分文字,只剩下碑柱。
显而易见,日军对国军的强烈憎恨,不是来自五年前的“一·二八淞沪抗战”,而是源于刚刚发生的“八·一三淞沪会战”。
这场长达三个月的惨烈对战,标志着中日战争全面爆发。
最先防御上海的国军第87、88师,配备全制式德国武器装备,实为国军精锐,然而在日军的猛烈攻势中,伤亡惨重、无以为继,不得不退守至上海西部郊区。
为掩护战友向西撤退,国军88师524团团附谢晋元率领数百兵士,面对敌军,以四行仓库为据点,坚守了四天四夜,为淞沪会战划上了浓墨重彩的句点,他们也被世人盛赞为“八百壮士”。
8月21日上映的电影《八佰》,就把镜头对准了这场四行仓库保卫战,拨开烟熏火燎的战争迷雾,塑造了一批有血有肉的人物群像。
瓜怂还是英雄?
这是个问题走进电影院以前,我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多“瓜怂”。
先是组了个中青少逃兵三人组,老葫芦躲着枪子儿、在战场上胡钻乱窜;端午看见日军就动弹不得、吓得瑟瑟发抖;小湖北就不说了,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小孩儿。
等他们被收编进四行仓库的守军,还没完呢,只会算账、不会打仗的老算盘,光想着溜号;老铁看着五大三粗这么大一坨,真打起来只会躺平装死……看到这帮不成器的散兵游勇,怪不得朱班长气得破口大骂,恨铁不成钢。
这就是传说中的“八百壮士”?
还真是。
镇守在四行仓库的88师524团第一营,号称“八百”,实则仅有423人。
在原本受过德式训练的精锐士兵阵亡后,这些补充的兵力,大多来自湖北、浙江的保安团,甚至有不少人连新兵训练都没完成,就被匆匆送往前线。
然而,随着剧情的推进,在日军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进攻下,在战友奋不顾身的血战中,这些散兵游勇开始慢慢有了变化。
当老铁看到战友倒在血泊中,听到他含糊喊着“帮我补枪位”时,或许还做不到拿起枪打退从窗口攻入的敌军,但他出于本能的善良,畏畏缩缩想要把他拖到安全的地方,勇气已经开始萌芽。
当端午看到骂他骂得最凶的山东兵、义无反顾地发起自杀冲锋时,他或许还没有意识到,山东兵掉落的赵云皮影,已经埋下一颗种子,正慢慢改变他的人生轨迹,预示着英勇壮烈的结局。
当小湖北看到总是笑眯眯、送他西洋点心的七月哥,就在他面前惨死时,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也似乎已经注定了,他最后是走还是留的终极选择。
在这些细腻而又粗犷的场景中,我们见他们所见、听他们所听、感他们所感,让他们的角色弧光显得真实可信,像这样以群戏为主的有限篇幅来说,能够完成这种程度的人物塑造,已经相当不容易。
《八佰》的难得之处在于,没有一味煽情,也没有一味让人物高大全。
这部电影中所呈现的,有一个个身经百战的斗士,在极端逆境中爆发的惊人意志力;也有一个个怕死、有私心的普通人,在退无可退中慢慢觉醒的可贵勇气。
我一直觉得,英雄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塑造的,《八佰》证明了这一点。
冰冷的政治,与滚烫的血卡尔·冯·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提到:战争只不过是政治的延续。
毕业于黄埔军校的谢晋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当他得知四行仓库的浴血奋战,实际上是一场有预谋的“政治秀”时,他的愤怒和沮丧可想而知。
四行仓库与英美租界之间,只隔着一条苏州河,整场战斗都展现在了西方世界面前。
的确,这进一步吸引了国际社会的注意力,但并没有像蒋介石所希望的那样,为中国抗日战争带来实质性的国际支援。
换而言之,这是一场失败的政治秀。
那么,这场战斗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524团第一营的牺牲又有什么价值?
看《八佰》的时候,我恍然间会想起斯巴达300勇士。
他们之间虽然隔着两千四百多年的时间,却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反抗外敌侵略,都是掩护主力部队撤离,都是以少对多、明知胜机渺茫,就连引发的结果也很相似——温泉关战役并不能挽救雅典的陷落,四行仓库保卫战同样不能改变南京失守的定局。
即便如此,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正如斯巴达战士在温泉关的壮举,掀起了整个希腊本土反抗波斯侵略的狂潮;谢晋元军团在四行仓库保卫战中的英勇行为,也表达了坚决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态度。
不过,有些人会觉得,四行仓库保卫战的这423人,最后其实有三百多人都撤离了,这就说明战斗并不像电影中这么惨烈。
难道电影为了艺术效果而故意夸大了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像这样简单地以结局成败、牺牲多寡来论英雄的人,既不懂历史、不懂战争,也不懂人性。
最浅显的道理在于,当这四百多人在四行仓库坚守时,并没有观众这样的上帝视角,他们不知道能够坚守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人撤离。
有一个场景非常典型,敌军来到四行仓库墙边,想要挖洞炸开墙壁,他们的盾牌太厚,从楼上扔下的手榴弹爆破都会被弹开。
一旦敌军突破墙壁,整座大楼都会失守,势必导致全军覆没。
在这样危机存亡的关头,一个个国军士兵排成长队,陆续从楼上跳到敌军的盾牌阵中,以人肉炸弹的形式阻止敌军。
没错,我们知道他们有些人活下来了。
然而,当他们在自己身上绑满手榴弹时,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在如此残酷的攻防战中,最后还能够保留这些兵力,正是得益于战友这样无畏的牺牲。
的确,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战争的背后不止有冷冰冰的政治,更是无数个有名有姓、有热血、有抱负的人,他们的努力,他们的壮举,不该被历史遗忘,也不该被你我遗忘。
正如冰冷的政治,不该盖住滚烫的血。
《八佰》之前的《八百壮士》在《八佰》之前,四行仓库守卫战已经两次被搬上银幕。
就在战斗结束的次年,应云卫导演,袁牧之和陈波儿主演的《八百壮士》在武汉拍摄完成并及时上映,极大鼓舞了士气民心。
1938年版时长不到1小时,但制作颇费心思。
开头用鼓书介绍时局,租界观战、各界声援、女童军送旗等情节,奠定了后来两版的基本故事框架,结尾面向观众发出热血激昂的呼吁,是宣传抗战的时代呼声。
出人意料的是,当时的战争场面虽然简陋,却拍得颇壮观激烈,已经有枪弹炸点,还有大楼坍塌压死难民等特技场面。
1975年版《八百壮士》是大导演丁善玺的代表作之一,柯俊雄、杨群等明星的军官扮相儒雅俊朗,“一颗手榴弹,天堂地狱,我们来生再见!
”的豪言壮语激荡人心。
这一版的战斗场面多了“护旗”一场,与同时期的《笕桥英烈传》一样,飞行和轰炸场面能看出有日本特技团队的辅助。
转眼40多年过去,轮到《八佰》登场。
这期间视听技术已经有了更新换代,时代审美和政治环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何诠释这段历史,这场战斗,是新版“八百壮士”最大的看点。
再加上国内银幕上表现国军抗战的影片本来就属稀有,仅从这个意义来讲,管虎的《八佰》最终能在大陆银幕上映,就值得肯定。
文戏有争议,后面再说。
先说战斗场面,我觉得毫无疑问可以算国内的翘楚。
空间感难得全片的战斗戏分为五场,分别是“伏击/毒气”、“夜袭”、“强攻”、“护旗”和“冲桥”。
但是在说这五场戏之前,先说一个更重要的概念,就是“空间感”。
这是国产电影最为稀缺的特质,比票房和投资还难觅,而它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明星和演技。
国外电影不论什么类型,都非常重视营造空间感,《东方列车谋杀案》一上火车,哪个人住什么地方,交代得清清楚楚,后面的戏码,都在几节车厢的这个大舞台上演。
《1917》不厌其烦地交代“无人区-德军防线-小镇-树林”的送信路线,细到穿过阵地的一路上要经过几个弹坑几个铁丝网都要先说明白。
一开始就与观众“共享地图”,是让人入戏的最好方式。
做出一个“局”来,观众对后面的戏剧冲突才有心理准备,不会产生“真蠢!
你不会飞过去啊?
”之类拆编剧台脚的念头。
可惜,国内电影普遍不重视这一点,往往一部片子看下来,观众对戏中的空间位置还是稀里糊涂。
这不怪观众,而是编导心里本来就是一团浆糊,没有利用空间来营造张力的意识,戏剧冲突主要靠“一哭二闹三撕”。
具体的例子太多就不说了。
《八佰》的银幕空间由“二虚二实”组成,日军阵地和空中飞艇是“虚”,四行仓库和对岸租界是“实”。
虚的两处只是概念中的一个点,实的两处则是工笔细描。
四行仓库由战壕、天台、各层以及下水道组成,各有地势特点,构成攻防舞台。
苏州河对岸的租界则沿大街一线安排了大门、交际花阳台、赌场(刀子和蓉姐)、教授一家、戏台、露台(通讯社记者)等视点,由童军和报童往来串连。
四行仓库内部空间之间的交通转移,花样百出,作用在于营造攻守双方的激烈对抗,仓库与对岸租界、空中飞艇之间则构成了“看与被看”的关系,甚至把它当做战斗版的《后窗》,亦无不可。
围观者各自不同的反应被细细切碎,犹如各色调料撒入战斗戏的“大餐”中,调出百般滋味。
影片由湖北保安团误入上海大场开始“入局”,一河之隔的两大片空间在“逃难”一场戏中被隔开,在逃兵、送信、送旗等情节中不断被穿越,累积的剧力在不断冲破各种细密划分的空间中得到累积。
最终在“冲桥”一场戏中,军民突破了两岸空间的阻隔,情绪在伸出栅栏的手势中喷薄而出,得到升华。
正因为编导聪明地让观众与剧中人共享了这一空间布局,所有的对抗、逃脱和声援才能如此惊心动魄,虽然是煽情,但并不落于下乘。
能如此营造并利用空间感的国内电影,可谓绝无仅有。
战斗戏出彩影片的第一场战斗戏是日军试探性攻击四行仓库,大门一落成了瓮中之鳖。
里面的惨烈情形,观众只能通过枪弹爆炸声和破窗而出的烟雾来想象。
这招叫“曲笔传神”,黑泽明在《七武士》“久藏夺铳”一段里用过,杜琪峰拍《黑社会》“卡车火并”用过,徐浩峰为了彰显品位,也喜欢用。
但“山雨欲来”的氛围铺垫好了,得有真的暴风雨来临才行。
幸好《八佰》兑现得很快,我甚至觉得本质上来说,它是个《黑鹰坠落》和《十月围城》类的纯动作片,全片是按照战斗场面的逻辑和节奏来编排的。
第二场“夜袭”我很喜欢。
首先是节奏,老算盘和端午俩人泅水出逃,与杀气腾腾的日军突击队狭路相逢,以淹死同伴的代价躲过衔枚疾进的日寇。
俩人在河中回望,发现无数日军正在大楼背面蚁附而上。
端午终于忍不住出声示警,惊动民众敲锣打鼓,这才开打。
蓄足了悬念,也为端午最后毅然回头铺垫下了情绪基础。
楼内的缠斗综合了肉搏、枪战对射和爆破,在片中多数时候以模糊面目示人的日本兵唯有在这一段与守军白刃相向,因此着重展现了他们的凶悍。
羊拐险险躲过破腹之灾,将日本兵一刀断喉。
打扫战场时还有日军用手榴弹反扑,可惜的是CG血浆用得有点假。
这一段结束在灯光大亮后双方的无掩护对射,一场戏几乎调动了楼内上下内外的所有空间,在室内拍出了战争的惨烈和血腥。
第三场是全片的“戏肉”,对抗最为惨烈。
通过记者的消息到报童的叫卖,先交代了日军“三个小时拿下四行仓库”的疯狂攻略,是“局中有局”,进一步强化了戏剧矛盾。
历史上四行仓库阵地主要靠楼顶的机枪来控制整个战场,两侧没有枪眼,因此日军的策略是用车辆掩护,躲在盾阵中靠近楼下射击死角,然后装药爆破。
因此这一段悬念主要在于守军能不能及时在两侧开出射击孔,又该如何击退日军盾阵。
导演在这一场戏中几乎用上了所有电影手段。
首先是新世纪战争片常用的手提摄影和快速剪切,视觉冲击强,信息量大,营造出疾风骤雨般的视听体验。
其次是一个运动长镜头,调剂节奏,交代空间。
很重要的一点是,在战斗场面中还加入了对岸各界民众的反应,何香凝观战,市民用招牌提醒西侧有险,促使观众自觉地带入现场,增强了参与感。
这一场在“肉弹爆破”的悲壮场面中达到高潮,挂满手榴弹的壮士报出名姓,念着“爹、娘,孩儿不孝!
”跃出大楼,殒身破阵。
我要重点夸一下导演,就是在最煽情的这个段落没有一个慢镜头,没有用这种低级的强制手段来要挟观众认同影片价值观,信息给足,战斗节奏一点不乱,硬气!
第四场“护旗”是影片重头戏,前面说了这场戏是1975年版才有的。
历史上四行仓库楼顶确实有升起青天白日,也确实有日军敌机来袭,但并没有发生这样一场“护旗之战”。
虚构性导致这场戏的逻辑必要性不足,煽情开始盖过战斗本身。
端午最后两枪命中日机挡风镜更是近乎神话。
说实话我并不是太喜欢。
最后一场战斗戏是“冲桥”。
可以说是煽情为主,战斗为辅。
这场戏导演主要是在叙事上花心思。
从谢晋元与敌酋会谈直接跳到夜间撤退,然后再倒叙其中缘由,交代两军协商,特派员指示等政治因素,然后表现守军将士沐浴,杂牌军和伤病断后等情节。
直到将羊拐、老铁、小湖北等人的英雄光辉做足,下场交代清楚之后,才回来接着说冲桥的事,最后在特派员的肯定,民众的召唤中,塑造出冲桥官兵的高大形象。
复杂叙事的意义在于交代清楚了撤退的政治意义,赢得了观众的同情和理解,至于战斗戏的作用主要在于强调牺牲,赚取热泪,因此大用特用慢镜头,还加上了本来没有的雪景。
说老实话,商业效果一流,但格调不高。
个人评分,五场战斗戏从高到低是3、2、4、1、5,当然我知道从别的角度看可能又有不同。
剧情“偏心”战争片粗略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注重全景展现战役过程,领袖决策千里,将校用命杀敌。
以《斯大林格勒战役》、《最长的一天》、《虎!
虎!
虎!
》等为代表。
另一类关注战争中的个人命运,反思战争的荒谬和残酷,以《西线无战事》、《阿拉伯的劳伦斯》和《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等为代表。
《八佰》的尴尬,就在于定位不明,在战争全景和个人刻画,激励爱国斗志与控诉战争摧残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导致哪一类都没有靠上,整体呈现出一种“不靠谱”的状态。
四行仓库保卫战的主角,无疑是团附谢晋元和第一营营长杨瑞符。
临危受命,孤军抗敌,把戏放在他们身上,事件和人物都有了,是常规拍法,1975版《八百壮士》就是这么拍的。
管虎显然有自己的想法,第六代导演不爱走寻常路,可以理解,但拿出来的剧作得能服人才行,显然《八佰》没有做到这一点。
《八佰》把两个湖北保安团的少年和老铁、老算盘、羊拐等杂牌军作为主角来刻画,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
历史上第88师顶了个“德械师”的名义,实际上经过淞沪会战前期的几次硬仗,老本早就打光了。
经过五次补充人员,湖北藉的警察、保安团被成建制地“填”进去,成为四行仓库守军的主力。
以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入手,展现战争中的众生相,是个好思路。
问题在于,编导通过这几个人讲好“八百壮士”的故事了吗?
我以为没有。
影片重点展现了他们从“怕死”到“成仁”的过程,是电影剧作常见的“人物弧度”。
除了兵痞羊拐之外,老算盘、老铁、端午都不愿送死,都尝试逃跑,老算盘成功了,端午在夜袭一场转变,在护旗一场成仁,老铁则到了最后一幕才半拒半从承担了光荣的掩护任务。
影片就在展现他们逃跑、畏战中过去了三分之二,宝贵的篇幅没有用来展现战斗的准备工作,也没有用来刻画炸盾阵的那些勇士,朱胜忠、谢晋元这些将官面目模糊,只有方言台词给观众留下一点印象。
那我们不禁要问,你把这些小人物拍得再动人,与四行仓库保卫战有何相干?
人人怕死,我们都懂,但八百壮士不是因为怕死,反而是因为不怕死才被历史记住的。
《八佰》剧作的失误,就在于既想要主旋律的壮烈,又想要反思的深刻,既想要全景的事件,又想要个体的真实。
结果担了个“八佰”的名头,却拍成了“八佰”之外的“零头”,想通过几个被抛入战场的小人物和杂牌军来表现正面抗战的光荣和伟大,结果真正有名有姓的英雄被拍成了符号和活动布景板,用心刻画的几个主角却没有真正参与到战斗事件中去。
本该互相成全的人、事、戏被拍成了三张皮,两个多小时的片长,真正有效的表达却不多。
传说中的未公映版其实也没有更好,优缺点都是一样的,更散、更煽。
当然,尽管有这些毛病,《八佰》还是不失为一部难得的国产战争巨制。
有担当,有场面,有人物,值得去影院捧场。
风间隼2020年8月19日于朝阳
首发于公众号“影探”公号ID:ttyingtan作者:黄四郎转载请注明出处前言——电影过了电影局的审查,却过不了一些网友的“审问”。
片中特派员无奈地说:让后人来评判这段历史吧。
然而现在的网友上来就扣帽子,对曾经同胞的牺牲置若罔闻甚至嗤之以鼻。
《八佰》告诉我们什么是中华民族,民族存亡前无关党派,为国阵亡的每一个战斗都是英雄,可惜就这还是被某些“后人”定为“屁股歪了”……
点映的第一天,不少观众,都是带着纸巾来,抹着眼泪去。
当晚《八佰》的口碑就爆了。
豆瓣开分8.3,势如破竹。
然而很快就出现了“另外的声音”,《八佰》的评分也有所降低,目前稳在了7.9分。
那么《八佰》到底是个怎样的水平?
《八佰》的主创阵容,非常强悍。
导演兼编剧的管虎,是中国第六代导演的领军人物。
他的《斗牛》、《杀生》、《老炮儿》,各个都是经典佳作。
摄影是曹郁。
他是业内的殿堂级人物,《可可西里》、《妖猫传》、《无问西东》等佳片,都在他的镜头下大放异彩。
演员阵容更是无需赘言:王千源、张译、姜武、黄志忠、欧豪、杜淳、魏晨、李晨、梁静、侯勇、辛柏青、俞灏明……
至于投资,更是高达5.5亿。
在布景上,建筑都是1:1复刻。
18个月进行筹备,动用20万平米的面积,硬生生挖出了一条长达200米的苏州河。
更不必说,那68栋实体建筑,以及700块霓虹灯招牌。
拍摄上,《八佰》选用了IMAX摄影机进行拍摄。
号称“亚洲首部IMAX全程拍摄的战争大片”。
影片最后呈现出战争场面非常真实,血腥暴力的尺度也不小。
本片并不建议带太小的孩子进入电影院观看。
通过上述资料可以见得,在创作上,《八佰》是下了血本。
那么,它的故事呢?
1937年,随着七七事变一声炮响,臭名昭著的日军侵华战争就此爆发。
当年,中日之间的实力差距空前悬殊——以国民政府为主导的正面战场兵败如山倒。
日军火速南下,国军毫无招架之力,打了三个月,败了三个月。
10月,日军兵临上海。
国军自知抵抗不住,为了减少损失,决定撤军。
但第八十八师524团第一营的将士,在团附谢晋元的率领下,留了下来。
他们驻扎的地方,曾是金城、中南、大陆、盐业四大银行共同出资修建的仓库,简称“四行仓库”。
将士们非常清楚留守意味着什么,大都抱有视死如归的心态。
用片中的话说:“我们奉命在此坚守,这个仓库,就是我们的坟墓。
”这里的将士总共四百余人,但为了壮大声势,便对外宣称800人。
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了“八百壮士”。
与此同时,仓库外的日军正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想尽快攻下眼前这个仓库,为日军三个月的侵略,做一个漂亮的收尾。
四行仓库的地理位置,也十分特殊。
它位于苏州河的北岸,而身后的南岸,正是英法租界的地盘。
由于不想跟西方列强撕破脸,日军并未侵袭租界。
这里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犹如荒漠中的一片不和谐的绿洲般,平静祥和。
但河的北边,却是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的中国。
北边是地狱,南边是天堂。
四行仓库,恰恰就是那微妙的分界线。
前方,日军虎视眈眈;后方,百姓翘首以待。
他们在等待什么?
等待打仗。
四行仓库离他们太近了,近到只有53米。
不到百米的距离,就可以观赏到残酷的战争。
简直是桩世间罕有的奇事。
就这样,四行仓库里的将士,拼死抵抗了四天。
《八佰》这部电影,讲的就是四天内的种种故事。
河的南北两岸,演绎出了令人唏嘘的众生图景……
本片的幕后,最引人关注的,是删减问题。
如今公映的147分钟的版本,比起之前的初版,少了十几分钟。
不少人认为,这一定是迫于审查的无奈之举。
但其实不然。
“删减后节奏更快,观影体验更好。
”是看过初版的人的一致评价。
《八佰》的龙标中,审核编号是800号。
可见审查部门对于影片的肯定和支持。
至于影片的真实性,它是完全有史实支撑的。
四行仓库纪念馆,外墙仍保留有当年战争的痕迹但也不要忘了,《八佰》是一部战争片,不是纪录片。
它和《美丽人生》《拯救大兵瑞恩》《珍珠港》等等一样,都有艺术性和戏剧性改编。
故事片在不伤害内核的情况下,进行适当的二次创作,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其实有一说一,《八佰》有一些槽点。
比如有些场面调度显得混乱,后半段过于煽情等。
但即便如此,《八佰》仍是一部瑕不掩瑜的作品,而影片背后的意义更大于影片本身。
《八佰》的“佰”字,左边是人字部。
以人为本,是本片的创作核心。
本片最令人着迷的,也恰恰是国家危亡之际的人物群像。
它用小人物去反映大时代,每一组人物都有所影射。
这里的角色,又大致分为“变”与“不变”的两种。
先说“变”。
前文提到,八百将士的主要组成部分,是第八十八师的谢晋元团部。
但本片却将相当一部分篇幅,去聚焦一群并不光彩的将士。
影片开头,便是远在湖北乡村的一家三口,随军出征前往上海。
他们分别是叔叔老葫芦,哥哥端午,和弟弟小湖北。
他们随军,只是应召来打扫战场,赚一笔银两回去。
顺便,来看看这灯红酒绿的大上海。
阴差阳错间,部队被打散,三人又稀里糊涂被填进了四行仓库的死士之中。
这里的逃兵,还有兵油子老铁,以及提笔不扛枪的儒生老算盘。
端午不懂大家都是人,干嘛要杀来杀去;老铁为了家里的儿子,想要活着回去;老算盘留恋人间,不愿一死了之……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不想打仗。
准确来说,他们也不是兵,只是被迫充军的普通老百姓。
认知愚昧自私,只顾自己生死,认识不到大国与小家的关系。
但目睹了正规军的英勇壮举,以及老葫芦惨遭凌迟的切肤之恨后,他们变了。
端午为了护旗壮烈牺牲,老铁自告奋勇加入殿后敢死队,哪怕是已经逃跑的老算盘,都在危难时刻回去救人。
他们,实现了从贪生怕死到身先士卒的蜕变。
另一种变,在南岸。
战争之初,那些租界内的百姓,纷纷来到河边看热闹。
仿佛这场战役是不可多得的好戏一般,错过就亏了。
而这出“戏”,与我无关。
但也正是北岸将士的义举,一步步将他们感化——跳楼自爆时,他们会落泪;部队升旗时,他们会齐声高呼“中华不亡”;黑社会头子,会为了给北岸送去电话线,而牺牲性命;年幼的孩子,更会隔着河岸向部队敬礼。
北岸的逃兵和南岸的群众,都是当年那四万万中国人的写照。
他们终于明白,那些逝去的生命是在保护谁,守护谁。
最终,他们全面觉醒。
而串起这一切的,正是正规军的“不变”。
他们是国民政府最精锐的部队,是当时国家的栋梁之材。
“舍生取义”这四个字,一直烙在他们心里。
老实说,他们动摇过吗?
屋外是刚刚歼灭了无数中华将士的日军精锐,屋内却只能靠清水煮黄豆来果腹。
此情此景,怎能不会动摇?
更绝的,则是国民政府的神助攻。
起初,他们奋力一搏的动力,是为了在国际社会展现国人抗日的决心,并成为布鲁塞尔会议上谈判的筹码。
但高层派来的特使,只用了一句话,就推翻了美好的想象:“你们在这儿,只是一场表演。
”布鲁塞尔会议早早就取消了,为了面子,你们不能走。
“战争的背后都是政治。
”特使如是说。
谢晋元绝望了,他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为之奋斗的政府,竟是这样定义这场战斗。
但这场政治上的表演战,就没有意义么?
此情此景下,他也终于明白了战争因何而起——“我们败了,是因为我们的民族病了。
”当时的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列强侵袭不断。
片中到处都是这样的暗示:中国难民在大门挤作一片时,外国公民从小门就能轻松进入租界;旅居上海的外国权贵,拿仓库内将士的性命,作为赌博的筹码。
还是那句老话:落后就要挨打。
但将士们始终怀有希望,就像谢晋元对年龄最小的小湖北所说:“你要好好活着,只有这样,才能看到这个国家好起来的样子。
”
正是将士的“不变”,外加人民的“变”,才让中国最终赢得了这场绵延八年的战役,直至缔造新的民族辉煌。
影片当中,谢晋元反问过一句话:“你知道明朝是怎么灭亡的吗?
这也让四郎想起了,《明朝那些事儿》中,曾经这样评价我们的国民:“我们这个民族是世界上最为坚韧的民族,毫不夸张。
当年,日本人打进来时,才惊讶的发现——仅仅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军阀可以团结一致,黑社会也可以洁身自好;文盲不识字,却也不做汉奸;怕死的老百姓,有时候也不怕死。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牢牢地刻入了我们的骨髓——坚强、勇敢、无所畏惧。
日本人不懂得,所以他们失败了。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依然如此。
从来不需要想起,也绝不会忘记,这是一个伟大民族的天赋。
”当年的明朝,有史可法,有黄道周……无数有气节的国民,踏上了有去无回的征程。
而在抗战年代,也有八百壮士,去用自己的血去唤醒民众。
这便是我们民族不朽的气节。
本片结尾,镜头从四行仓库缓缓拉出,俯拍了如今繁茂昌盛的大上海。
这种盛世,也一定恰如八百壮士所愿吧。
一切的一切,也正印了片头的那句话: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文/黄四郎
By艾晨二刷完《八佰》,颇有所感。
这场发生在苏州河边上的战争,因其写实场面带来的悲壮和惨烈,感染了不少观众;但我觉得更值得咀嚼的,是电影里的那些人,是那个战乱时代背景下的众生万相。
战斗者: 16个散兵游勇和400余官兵王千源扮演的羊拐、张译扮演的老算盘、姜武扮演的老铁、欧豪扮演的端午、张俊一扮演的小湖北……一群老兵新兵甫到上海脚跟未稳,即被日军打乱,成了散兵游勇,最后来到四行仓库。
这段剧情的设置,一方面是让观众随着他们的视角,进入这段历史;另一方面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军心溃散,无一战之意也无一战之力的事实:新兵里,老算盘是算账的,端午是种田的,小湖北才13岁,这些人可能枪都没碰过,更遑论用枪杀人;而老兵里,吹嘘跟过张大帅的老铁始终不敢开枪,逢战必躲、成了瓜怂,只有羊拐手不抖枪不乱,还像个兵该有的样子。
就是这样拼凑起来的一群人,未加训练,毫无准备,你说他们是来打仗的吗?
你说他们能打得了仗吗?
“来上海看看”,“我以为就是打扫战场”,“要一起照张相”,可能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想法。
只是他们心里那个想要看一眼的繁华大城市,早就成了一片废墟有如地狱一般,他们则成了废墟上待宰的羔羊,内心的恐惧自然不可避免地爆发,于是想尽办法逃走,想要活下去。
而留守在四行仓库的官兵呢?
“死守上海最后阵地”,这是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一场明知必死的战斗,军令如山不说,现实情况残酷更甚,四行仓库三面临敌,天上有飞机,地上有重炮,河上还有舰队轰击,以四百人之力,对抗数倍日军,除了生死看淡,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于是就有了后来四天四夜的那些血战:仓库里,陈树生身绑炸药,带头纵身一跳,只留下“舍生取义,儿所愿也”的血书,身后战友前仆后继,大声高呼自己名姓,每一句呐喊,都在说着他们来过这个世界;楼顶上,众兵士慷慨激昂,誓要向日军以及这个世界表达自己的态度;而午夜奉命撤退时,面对四面集火,大家又是义无反顾,头也不回,一往无前。
让我印象最深的,则是士兵九月。
他给小湖北吃的,说这是租界那边的东西,长身体的;他对小湖北说,“我死了你再补上”,语气那般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他喂马,自豪地说他养过的几十头羊都听他的。
其实他又比小湖北能大几岁呢?
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却像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一样,用生命去带着小湖北成长。
就是这样视死如归的一群人,背靠四行仓库,用血肉之躯抵抗日军的枪炮,与这座钢筋混凝土大厦一起,书写下了“八百壮士”的不朽声名。
围观者与参与者:租界里的中国民众当四行仓库枪声不断、战火不停、有如地狱的时候,苏州河对岸的租界里却依然金碧辉煌,歌舞升平、宛似天堂。
对于难民和租界居民来说,不管打不打,该做生意的接着做生意,“还能继续卖东西就行”;该过日子的接着过日子,打麻将、骂老公,以及和楼上的邻居因为漏水问题吵架;四行仓库怎么样,似乎和生活里的其他事情没什么区别,用片中外国记者的话来说就是,“好像这场战争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在他们眼里,似乎透露出“外国人在保护我们”的笃定。
随着战斗的继续,这些人终于开始醒悟,是四行仓库里战斗的那些人,是“八百壮士在保护我们”。
看到楼顶升起的旗帜的时候,他们热泪盈眶,注目致敬。
于是原本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心系战场,并参与到了战斗之中,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们奔跑相告,募捐助力,换戏犒赏,击鼓助威,甚至不顾流弹横飞,在苏州河南岸鼓掌高喊,提醒中国军队注意日军的偷袭路线。
从看戏,到观战,到呐喊,这是四天四夜里这些围观者的变化,也是“八百壮士”用血肉之躯想要去唤醒的那份战意和尊严。
“若国人皆如此,倭寇何敢!
”而唐艺昕扮演的女童子军杨惠敏,一开始就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从给难民分发救助物资,到被对岸的兵士所感,募捐送物救人;再到穿过枪林弹雨,冒着生命危险游过苏州河,将旗送到守卫将士手中,始终立场坚定,满腔热血。
还有巴蜀商会的刀子,虽然只有寥寥几个镜头,却血性胆识俱足。
从关门拒难民进门,想要置身事外;到为对岸的兵士们所感,于是对遗像行礼,插刀自告奋勇,飞奔舍身过桥,不管是江湖气还是忠义气,都丝毫不缺。
令人叹息的是那三个热血沸腾游过来要参军的学生,他们空有热血,却理想而又盲目。
只不过因着战斗激发出高昂的热情,却又在置身战斗、直面生死的时候,胆怯退缩。
是的,他们没有变成内心以为的“英雄”,只因他们没有看到战争真正的残酷。
见证者与记录者:咖啡馆中的外国记者“隔着苏州河,仓库的对面便是租界,于是苏州河边上有了一道中外战争史上 ,从未有过的奇特景观。
租界里的英美记者,坐在河边的咖啡馆中,一面轻松地喝着咖啡,一面看着中日军队激烈交战。
”(注:上海纪实纪录片《生死地——1937淞沪抗战实录》)相比难民和租界居民来说,租界里的那些外国记者则是更纯粹的见证者与记录者。
发生在四行仓库的这场战争, 通过他们的眼睛,成了一场被全世界围观的战斗。
这是何其难以想象的事情!
然而这就是这场战斗最主要的目的,是无能腐败的国民党在拿战士生命做赌注,用鲜血换同情,企图寄希望于西方国家的援手,以求得国际调停。
这种愚蠢的媚外行为何其令人发指!
尽管四行之战的惨烈和兵士们的英勇无畏,确实超过了外国记者们的想象,也激起了他们心里那点人性的部分,会在情起时向兵士们示以敬意,敬佩他们宁死不屈;可是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冷眼对待这场荒诞的血泪表演,用战况开赌,拿人命说笑,在知道四行仓库里有大量食物、救护用品及弹药的时候,语出讽刺,说“这样好像能让这场战斗显得公平一点”;以及高坐飞艇之上,点评着下方的留血和牺牲,任凭他们谱写出一曲黑暗的战争挽歌。
一河两岸,地狱天堂;四天四夜,众生万相。
不管是懦夫还是英雄,是成功还是成仁,人如蝼蚁命似草芥,都成了时代的一份悲怆注脚;而那些奋勇杀敌、护国战死的豪情,那些舍身一跃、一往无前的悲壮,以及争先恐后、抬眼相望的漠然与愤慨,又何尝不是被时代裹挟的小人物的无奈与悲情。
来自现在的主角团统统死在了未来。
来自未来的谢晋元团长,带着他的战士们正逃出未来,冲向安全的现在。
我在桥那头的现在热泪盈眶,恨不得伸手拉他们一把。
可是在真实的历史中,谢团长率部到达租界后,却被缴了械,受到俘虏般的待遇,不久就遇刺身亡。
一个从未来逃到现在的预言者,想来结局也大致类似。
我不喜欢《八佰》,但凭良心,我得承认它拍得好。
阎锡山在三个鸡蛋上跳舞尚且跳得如履薄冰,按现在意识形态的潜在复杂性,管导脚下那是鸡蛋成堆,可是人跳得比《芳华》还好。
关键是脚丫子要抠住最大的那个蛋。
但即便抠住了民族主义,你要跳舞那还是得八面逢迎,变身奇美拉,尾巴一扫就碎掉几个小蛋,给微博豆瓣溅上黄白秽物。
无伤大雅,开播后票房能飞就行。
焉知《八佰》不是今后国产战争片的新范式?
这个拼贴混杂的缝合怪实在是人文学科爱好者的福音,肥沃试验田,因为能插进去划拉开的缝隙实在太多了。
于是我也把最近摸到的加速主义刀子伸过去比划。
刀子挑开一道缝,我立刻就看到了很吓人的东西。
比电影里战争场面的血呼啦哧更吓人,更不寒而栗。
这肯定不是管导本意,但也绝非我个人主观臆断。
在这样一个语境里,电影的客观性就在那里。
八佰勇士的逃离,是在逃离未来,逃向现在。
这看着有点迷糊。
先从那条河说起,苏州河。
管导想要的是票房,越高越好;要高票房就要唤起观众的情感强度,越强越好;要唤起情感就需要打破“观看”的冷静对立,让观众切身“参与”到电影中去。
于是观众在电影里就有了两种化身,其一是主角团,被收进四行仓库的散兵游勇,好莱坞式现代个体群像;其二就是苏州河对岸的上海市民,在电影的大多数时间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观看距离。
而暗如黑镜的苏州河,就是横亘在影院观众和电影之间的那面屏幕。
于是主角团试图逃跑,归鸟恋旧林,是现代人希望逃回到现代的安全的玻璃罩子里。
但对岸居然不断有人跑过桥、游过河,奔向地狱般的四行仓库,在屏幕内外建起纵横交织的关联,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到影片最后,这种奔向地狱的冲动具体化为侯勇教授替了望远镜的步枪,化为一条条伸向战士们的手臂。
这一条条的都是伸进屏幕的观众的手臂,是来自现代文明的戴着手表涂着美甲的手臂;而手臂的主人安稳坐在沙发椅上,憋着冲动盈着热泪为战士们加油。
他们终究没法冲过栏杆,冲进屏幕里去。
确立了屏幕内外/河流两岸的对立和互动,紧随而来的问题是:屏幕内外,处在什么样的时间关系中?
管导当然得往样板戏主旋律上靠,但又舍不得小布尔乔亚那部分票房。
于是《八佰》不是连续性、因果性的历史主义叙事,不是“烈士鲜血染成的红领巾”、不是“为了新中国前进”的舍生取义。
黄晓明特派员的“历史人民会记住你们”因为缺了旁证支持空洞无力,影片结尾的老上海/新上海切换也显得勉勉强强。
民族主义当然是有的,但必不可少的对手却缺席了,因而民族仇恨也不再有。
作为敌人的日本,在这个电影里成了遮遮掩掩的符号,刺杀俘虏与其说为了激发民族仇恨,不如说是承担主角团蜕变的叙事功能。
而与日军统帅的会面,也说明这场战斗只是“服从上级命令”和个人主义的“男人之间的对决”。
《八佰》所展现的,并非历史-当下的关系,它更多立足在当下自身。
在民族仇恨上避实就虚,相应的,电影里来自欧美世界的“现代人”戏份颇多,甚至这场战斗整个儿都是表演给外国人看的血腥真人秀。
从这个角度上,甚至可以说《八佰》其实是现实主义的时代寓言。
在电影的时间线里,八佰勇士浴血奋战,白人老爷抽着雪茄作壁上观;但好景不长,不久之后欧洲文明世界也都将卷入大战,与远东战场同样凄惨酷烈。
在现实世界,远东抗疫的时候不少白人老爷也作壁上观,但好景不长……说立足当下,不如更进一步,说这个故事是无时空的。
如果剥掉吉光片羽的老上海奇观、挡住洋人的摄影机和飞艇,将视线集中在阴郁可怖的四行仓库,那么在这里,时空背景是被悬置的,庞大的仓库仿佛漂浮在真空中。
这种悬置处境,是参与电影的各方力量拼贴、拉扯与妥协的结果。
在仓库里,无论是各怀心事的主角团,武装到牙齿的德械部队,还是大义凛然的谢团长,他们的敌人是来自外太空的未知而命定的灾难,早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仓库则成了存在主义式的荒谬地狱。
《八佰》讲的是,在一个危机迫近、极端狭小空间内,人类被逼无奈而各不相同的反应。
大部分来观光的,成了视死如归的战士;来了害怕的烂泥糊不上墙的,跑就跑了;德械部队也不是天然就视死如归,人体炸弹是被逼无奈又杀红了眼;谢团长,本来义正言辞,最后却戏剧性地陷入存在主义三问:我是谁,我在干啥,我要去哪?
在这无时空的处境里发生着残酷的故事。
为了最大程度地提高观影的情感强度,《八佰》把观众按在座位上,扒开眼睛给我们看那些最血腥最暴力、最能引起生理不适的战争画面,又强迫我们合上嘴巴,把这些引起不适的异物慢慢化入体内。
这比《湄公河行动》这样专注丝滑爽感的大众文化套路高明多了。
先引起痛感再转化为快感,此之谓崇高,这是《勇敢的心》、《血战钢锯岭》的梅尔·吉布森式成神之路。
不指向神,那么这种崇高感指向何方呢?
指向已被各方力量拉拉扯扯减弱了势头、丢失了对手的民族主义?
还是指向躲躲闪闪、最终由谢团长在桥上悟到的存在主义?
残酷就是残酷本身,它悬置了时空,不指向宗教,不指向民族主义,不指向西西弗斯,崇高化的升天之路最终无所归依。
或者能不能说,这残酷里头包含了一点点现实主义?
用拉康式的话来说,现实主义就是现实(reality)将实在界(the real)逐出视野之外,将现实自身看作唯一真实的思维方式。
如Mark Fisher所分析,在浪漫主义者科特·柯本自杀身亡后,反抗性的摇滚在现实主义的嘻哈面前黯然失色;而对新一代嘻哈歌手来说,对青年文化革命性的任何天真希望,都被对残忍现实的冷静拥抱所取代。
所有感伤浪漫都是需要剥除的幻觉,一切人反对一切人、丛林法则、剥削与被剥削才是唯一的现实。
这是种抑郁症式的狭窄视野:一切积极状态,一切未来,一切希望,皆为幻象;认识真相,就是认同并接受这世界的残忍与荒芜。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慈欣的《三体》正是这么一部现实主义科幻小说,它得以流行的条件是窃格瓦拉和三和大神。
在这一点上,可以说《八佰》也是一部现实主义电影。
它是悬置了时空的现实,无民族的民族主义,无主义的存在主义,碰了壁的崇高感。
中枪就伤口炸裂,命中要害就死。
在《八佰》中,观众是河对岸的围观市民,也是银幕外的观影人;要打破河流的界限、屏幕的界限,就得让观众对战士的痛苦感同身受,让观众将残酷消化为自身的一部分,让观众怀着受虐狂的炽烈情感扑向地狱。
这是种脱敏的电影医学,它想要观众挥泪认同的,是观众的现实生活中从未有过的酷烈。
如果说《八佰》的时空悬置、历史淡化不属于过去,其凄惨酷烈的程度又显然并非观影人的现实,那么是否可以猜测,这种现实主义是一种来自未来的现实主义?
从未来返回现在——这是一种加速主义的时间观念。
加速主义是克苏鲁的哲学,是对一个必然到来的人类末日的预感;Nick Land这样的巫毒术士,在谵妄中收集信仰的力量,强化海底克苏鲁与地面现实的关联,好让那巨大的触手早点撕裂僵死的现实。
也是终结者的哲学,来自未来的人形杀戮机器,提前解决一切反抗力量,为机器的统治铺平道路。
让那命定的末日早点到来吧。
从未来回到现在,再从现在冲向未来,这构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的回路(Circuitries),不断加速、逐渐炽烈灼热,最终熔毁在混乱的地狱中。
对《八佰》这样一个意识形态奇美拉来说,那些通常的单一路径阐释都无法贯彻到底,这反而给加速主义式略显单薄的阐释腾出了空间。
不妨将《八佰》倒过来,把它视为一个未来主义现实主义电影,如何?
那末日般断壁残垣的上海因此得到了解释。
被战争毁灭的仿佛不是1937年前的上海,而是2020之后的上海。
在电影中并未现身,而只是通过方言出现,通过口音召唤着观影者认同的天津、东北、陕西、湖北、四川,也并非来自1937年的地图,而是来自2020年的地图;它们是安全的玻璃罩中的家乡,却不得不面临未来上海纷飞战火的威胁。
那充满科幻感的飞艇与高达般的巨型推土机得到了解释。
苏州河,此岸是地狱般的未来,彼岸是安全的现在。
那终有一死的焦虑感,和来自外太空的敌军攻击也得到了解释。
这场发生在未来的战争,是观影人那挥之不去的危机感,是《杀生》中最终滚落下山、碾碎文明的山顶巨石,也是《你的名字》里从天而降的巨型陨石。
误入四行仓库、卷入战争的主角团所经历的,正是观影者自身的未来,是观影者自身的必然命运。
上海市民伸向冲桥战士的手臂,正是观影者的手臂,伸向未来地狱中受苦受难的自己。
在我们坐在沙发椅上的观影者当中,没有人想面对凄惨酷烈的地狱,但是也许(必然?
)有一天,在特定的情境下,在外在力量的压迫下,我们不得不将手中的望远镜换成步枪瞄准镜,不得不给自己挂上满身手榴弹,甚至不是被迫而是主动地奔向地狱、拥抱地狱,怀着满眼热泪、满腔壮怀。
这样的事在现实中难道没有吗?
毕竟这一类电影已经开始了脱敏治疗;而作为一个战争题材的大众文化工业产品,它就像一个参加无尿检短跑比赛的运动员,必然身不由己地,闭着眼将民族主义的兴奋剂注入自己体内。
来自现在的主角团统统死在了未来。
来自未来的谢晋元团长,带着他的战士们正逃出未来,冲向安全的现在。
我在桥那头的现在热泪盈眶,恨不得伸手拉他们一把。
可是在真实的历史中,谢团长率部到达租界后,却被缴了械,受到俘虏般的待遇,不久就遇刺身亡。
一个从未来逃到现在的预言者,想来结局也大致如此。
后浪,你该往哪里跑。
先给《八佰》打一个分数吧,7分,只多不少。
但由于豆瓣没有三星半这个选择,所以抱着鼓励的态度,我给加到了四星。
再说说《八佰》到底好不好。
答案是,还不错。
但如果你是像我一样,怀着一个很高的期望去看的话,那么它会让你有很大的落差感。
它有很多地方可以做的更好。
翻一翻豆瓣,首页上夸《八佰》的影评有那么多,所以它的优点我就不多赘述了。
今天主要来聊聊,我为什么会说它是一部过誉的电影。
『关于群像』毫无疑问,群像电影是很难拍的,稍有不慎,就很容易成为《建*》三部曲那种。
群像不意味着没有主次。
如何在有限的片幅里合理分配各个人物的出场时间,情节做到详略得当,就成了一个考验。
《八佰》的群像分配还是比较合理的,不多说。
说点不合理的地方,就是部分人物形象刻画的重复,人设定位重叠。
举一对例子来说,老铁和老算盘,两人在剧中同样担当了一个矛盾的焦点,他们都是贪生怕死的类型,又都因为某个契机发生转变,最后完成角色高度的升华。
虽说算盘的表现不及老铁的那份悲壮,但总体思路是一样的。
在群像电影中,着重笔墨的每个角色都应是一类人的代表,若是出现高度相似的角色,就很容易给观众造成乏味的观感。
在这一类人物中,经过合并同类项后,提炼出性格特点的精髓,最后只打磨出一个角色,让这一个人成为一群人的缩影,既节省篇幅,又能让角色本身更丰满。
如此看来,或许给善于算计的老算盘一个彻底“黑化”的结局,让他和老铁形成一种对比,让角色间产生区分度,是不是更好呢?
『关于旁白』这里只取一个点来讲。
影片中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画面,一开始,镜头对准歌舞升平的租界区,然后缓缓移动,最后来到了充斥着硝烟气息的战后废墟,一条河隔开的两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单看这个镜头,我想给满分也不为过。
可是一旦加上旁白“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狱”,这种强烈的感觉就被削弱了。
多余,实属多余。
很多时候国产电影都会犯这个毛病,就是恨不得在你看的过程中给你旁边配一篇赏析,把每个画面的内涵都告诉你。
但其实,有很多道理,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给观众一个独立思考的过程和空间,远比直接告诉他答案要有趣得多。
克制一点,会更引人深省,更耐人寻味。
很多导演很喜欢把饭嚼烂了喂给观众,生怕他们不会嚼,品不出味来。
久而久之,观众欣赏水平就下降了,因为深一点的东西就看不懂了,只能看到导演用故事和语言摆在明面上传递给你的。
只接受,不思考,不输出。
反观同样身为战争片的《1917》,就有非常多耐人寻味的镜头语言,镜头外的很多话语都没有直白地说出来,得靠你自己去悟。
印象很深刻的两处,一是废墟角落中的布娃娃,二是花瓣在天空中飞舞,最后落入水中。
这是两个让我发自内心感到震撼的画面,因为他们展现出了与战争的残酷格格不入的美好。
无论是孩童遗落下的布偶,还是主人公之间曾经聊起过的樱花树,他们都是充满着生活气息,洋溢着生机,蕴含着希望的,在充斥着硝烟与恶臭的战争中,仍能见识到这样一份可贵的美好,我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流泪的冲动。
美好的事物会受到战争的破坏,但永远无法彻底摧毁。
这句话没有写在字幕里,也没有念在旁白中,琢字推敲这句话的过程所带给我的,远比单纯接受一个道理要多得多。
『关于煽情』首先,我个人认为,煽情本身并没有错。
一部电影,倘若是能调动观众情绪,使其与之产生共情的效果,就达到了一种高度。
但煽情也分个三六九等,手法有高有低,有自然的也有不自然的。
这不自然的煽情,也就带有一丝刻意的感觉,让人看了是想哭,但总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
《八佰》就是典型的刻意煽情。
无论是护旗还是最后从铁丝网中伸出的援手,你可以明显感受到,设置这个情节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能哭出来,并且他为了让你哭出来,动用了各种手段,慢动作、特写镜头、煽动人心的配乐,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确实看起来很好哭,但其实细品起来就显得有点刻意。
让我们再回忆《1917》中的一个画面。
Blake死后,送信二人组仅存的另一名成员Scho搭上了便车离开,四周环绕着他的都是说笑着的士兵,只有他一人沉默地回望着Blake死去的方向,久久凝视,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说真的,Blake死的时候我都没什么眼泪,但就是这个镜头,让我泪如雨下。
Scho的那份孤独与失落,是透过屏幕溢出来的,他不用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任何一句旁白,就是一个简单而又朴素的镜头,仅仅是Scho在画面里回望,就已经那么的好哭。
这就是自然的煽情,流畅而不做作,让观众的感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来。
也是不通过语言的煽动,来达到和观众产生共情效果的典范。
『关于节奏』看完这部电影,我第一个联想到的是《决战中途岛》。
因为两者在看完后,带给我的第一感受都是冗长,节奏稍显拖沓。
但二者又有不同之处。
《八佰》是因为文戏太多且重复,《决战中途岛》则是因为大场面轰炸戏太多。
说回《八佰》。
文戏多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由于场景单一和史实素材的限制,导致文戏有些单调重复,不够精简,看多了会感到乏味。
不过好在,每当看的乏味时,武戏就会及时出现,拉回一下我的思绪,这也算是导演的高明之处吧。
『关于结局』我这里所说的结局,有两层含义。
一是指电影本身的结局,二是指真实历史事件的结局。
电影结局停留在租界一岸人民伸出援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同时,我又在思考另一种可能性。
敢死队成员呢?
这支汇集了本片大部分主演的小分队,他们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魄,那种明知会死却依然坚守至最后一刻的大无畏精神,如果电影结局侧重于记录他们,所带来的冲击力是否会更大呢?
因为通过对历史的了解可知,八佰战士中那些最后活着到达租界的士兵,结局也是很凄惨的,更别提什么继续为国征战了,他们彻底成为了弃子一般的存在。
所以电影最后聚焦于此,将保留了有生力量作为一个立意,意义并不大。
(要说真正意义大的,可以看《敦刻尔克》。
)或许你会说,其实电影明确表示了,最后的冲锋过桥是想作为一颗火种,点燃对岸人民的斗志,点燃全中国人民的斗志。
那我想说,其实在八佰战士前几天的殊死奋战中,这种力量和气魄就已经很好的展现出来了。
而且,从电影拍摄角度讲,敢死队的冲锋和过桥冲锋,究竟谁更震撼人心,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关于细节』《八佰》有几处细节经不起推敲。
当然,如果有说得通的解释,那我洗耳恭听。
送旗的女青年,我还一直以为她呆在军营里呢,结果之后的镜头对准租界一岸,我在人群之中看见她时,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又是偷渡回去的?
可这样未免有些突然,会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产生疑问,哪怕设置一两句对话交代一下也好。
升旗的场面,我承认,通过人力护旗这个方案很打动人,但是,沙袋它不香吗?
咱能不能把沙袋垒高然后把旗插护在里面呢?
我们都知道从空中飘东西下来会很美,例如《1917》里飘落的花瓣,甚至可以被誉为最美战争片名场面。
但是上海在11月下雪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如果当时真实情况如此,那没问题,但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意境美所以安排了下雪这个设定,那真是有点不合逻辑。
最后过桥时,并不能理解刚开始分批冲锋的决定。
我们都知道,人少目标少,打击精准度会更高。
既然最后都说“大家一起冲,能活一个是一个”,那么前期冲锋的士兵是去送死的吗?
而且,如果是为了最大限度保留有生力量考虑,那我觉得,折返去救人也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这样很容易导致两个人一起死在那,不如能活一个是一个。
《八佰》在豆瓣从开分到现在,一直维持着8.3分,这个分数并不意外,因为点映结束后翻看评论,以四五星居多。
但是就我在上面列举出的每一处瑕疵来说,虽都不致命,但依然可以充分证明《八佰》是一部过誉的电影,就它本身而言并不值这么高的分数,这里面掺杂了许多人情分。
但依然有许多人愿意为《八佰》献上人情分,这其实不难理解,一是因为前期定档过程中的一波三折,二是因为身为中华儿女的家国情怀,三是对于敢拍出这个题材并且完成度较高的敬意。
面对这样一曲悲壮而又震撼的英雄赞歌,试问哪一个中国人会不为之动容呢?
但在为之动容的同时,也要保持头脑的清醒,理智思考,拒绝捧杀。
最后来聊一下让我深刻印象的一个镜头。
正片结束后,其实还有一幕,镜头从四行仓库缓缓上移,最后展现出现代上海一片繁荣的景象。
我们必须承认,随着时光的流逝,历史留下的疤痕会逐渐变淡,但也总有繁华掩盖不了的沉寂与落寞。
漫步于今天的苏州河畔,你是否能够听到,八百壮士们那一声声令人扼腕的叹息。
这注定,注定,注定是一部饱受争议的电影。
它就是遭遇撤档删改如今高热度和高关注度上映的《八佰》。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点,就是如果一部华语电影火到一定程度,一定会引起争议,这种争议似乎不可避免,从《战狼2》到《我不是药神》,从《流浪地球》再到《八佰》。
尤其是这部《八佰》,遭遇了撤档删减,合影风波,意识形态,历史还原程度,视角思维观点的种种杂糅,从而形成了今天评论这部电影,大部分热门的点评,已经脱离电影本身以外很远。
给我的感觉就是突然人人都成了历史学家,对历史真实细节了如指掌,巴不得自己是从那段历史穿越过来的人。
所以为了求生欲,我得再次强调影评就是一个很主观的表达,各位爷可以不喜欢这部电影,不喜欢到连看都没看过《八佰》,就从心底里觉得《八佰》是垃圾,一开始就抵制,以及享受锤《八佰》锤到死的快感的人,就可以不要往下看了。
我承认自己对历史研究不深,也对电影之外的一些新闻和八卦不感兴趣,所以我这期视频,更多是从电影本身去点评《八佰》,但毕竟这是一部真实历史改编,大背景总是要简单交代一下。
(会涉及剧透)影片背景历史发生在1937年的八一三淞沪会战,该战争打响了中国抗日的第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八一三淞沪会战也宣告中日进入全面战争阶段。
该战役中国方面投入80多万人,伤亡大约25万人,日本方面投入20多万人,伤亡大约4万多人。
《八佰》的故事,讲的就是淞沪会战的尾声,国军的第88师262旅524团第一营,还有一些临时编制进来的士兵,一共420余人,奉命留守四行仓库抵抗日军。
但当时为了迷惑日军,同时也为了纪念之前团里牺牲的战友,所以对外宣称有800人,这就是八佰的由来。
那么为何选在四行仓库,因为不管从军事和国际影响来看,四行仓库都是相对最好的地址。
四行仓库位于上海苏州河北边,这里是银行的仓库,存放的都是银行物资和抵押品,所以我们在影片中,能看到和粗糙仓库不符合的物品,比如仓库放着地球仪大三角钢琴之类的。
但四行仓库重在是钢筋混泥土建构,墙体牢固,而且四行仓库有五层楼高,四周作战范围基本没有比它高的建筑,所以在军事作战上,四行仓库够坚固好防守,楼层高等于占据有利高地,是易守难攻之地。
但就算再易守再难攻,面对日军精良的部队和人数,国军400多人也完全不会有胜算,所以四行仓库战役的政治意义就更为凸显了。
四行仓库隔着一条苏州河的南边和东边,就是上海的公共租界,其主要目的就是让民众和国际人士都能目睹和“直播”这场战役,造成国际舆论。
而当时的国际背景,在布鲁塞尔准备召开《九国公约》后续有关会议。
老蒋想利用该战役,来博得国际社会抑制日军,但这一切终究是高层政治美丽的幻象泡沫。
当然,这场战役也让河对岸的同胞亲眼目睹全程,从而唤起各阶层人士爱国热情,之后同心协力抗日。
而四行仓库战役,就是在这样的时局和背景下发生的,但不管大格局大背景对这场战役的动机和用意是什么态度和解读,牺牲的战士才是《八佰》这部电影所歌颂的。
即使这场战役是一场“秀”和“表演”,那也是八佰烈士用生命演绎的。
有人说《八佰》不符合真实历史细节,好多地方都被虚构甚至篡改了。
如果战争题材影视作品都要原封不动照搬真实历史,那么我想说全世界的战争类型电影都别看了吧,有人好心劝说,想看真实历史就去看纪录片,要我说纪录片也未必全面和真实,因为纪录片也一定程度带着主观解说和选择性让你看什么。
说回《八佰》电影,毕竟它是电影,电影的表达方式本身就是要有技巧和目的的,而这些技巧和目的是需要人为去编织剧情中的起承转合,还有为塑造立体饱满的角色服务的。
《八佰》毕竟是一部投资巨大的主流商业大片,这个没人反对吧,影片不可能太跳出传统编写剧本的架构,去极力迎合真实历史细节,然后舍弃一幕幕一场场戏编织起来的戏剧张力。
而且再说了,就算影片真的做到追求还原真实历史细节到极致,也一定会有人跳出来指出,这还不够,还是和真实历史有差别。
而且《八佰》这样的大制作,在制景上硬生生给挖出了一条苏州河,还实景搭了苏州河两边的街景,还有特效,服装,道具等等全部都按照中国最顶尖的电影工业级别来,片中因为当时士兵重组频繁,还有不少士兵自天南海北增援上海,大家都说着各种口音,这样的种种还原,起码写实感已经做得非常到位了。
所以说,我认为从《八佰》要表达的核心价值来看,影片为创作做了改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更何况,真的又有多少人能拍着胸脯说,能全面清晰完整的还原历史呢。
那《八佰》的核心价值是什么,其实影片传达得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不要忘记曾经为国牺牲的烈士,现在的和平是靠着曾经残酷的战争换来的。
所以《八佰》珍贵的地方就在于,他在这样的大格局历史转折点之下,没有去用更高层的历史人物,去烘托大格局,而是把视角放在四行仓库保家卫国的士兵上,甚至连谢晋元团长,也没有浓墨重彩去刻画,而是平均在了更多无名烈士的集体抗战信念里。
这样的信念,并不是一开始就满腔热血愿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而是有着真实的循序渐进的叠加和转变,从而营造出了更真实,朴素和共情爱国民族热情。
日军方面的塑造,在影视创作上属于反派角色了,但影片也没有去刻意丑化日军人设,来烘托四行仓库壮士的悲壮和英勇。
在让观众了解日军战斗实力时,也不是像以往抗战神片那样,日军都是胆小如鼠身形娇小,相反影片采用了实力悬殊的压抑代入感。
影片中一名申报记者去到日军营地时,观众能看到日军戒备森严言行律己,有士兵拿着油桶举重,也有士兵直接拿真人做行刺训练,大量士兵对爬梯突袭四行仓库也做着演戏,还有后来从下水道咬着刀偷袭的纹身日本兵,个个身型都壮得跟头牛一样,这些都说明,日军的实力不容小觑。
日军这样的形象塑造,反而在两方对战国军取得阶段性胜利时,更突显国军战士的英勇抵抗,以及是付出了多大的惨痛代价。
而且我觉得更难能可贵的地方在于,影片也没有去渲染过多的仇恨情绪,印象最深的是其中有一段是部队逼着逃(新)兵打死日军俘虏。
欧豪饰演的端午和姜武饰演的“瓜怂”,一直有着强烈的抵触(杀人),这样的抵触不是他们不恨日军,而是更能体现常人的真实反应,我们能看到日军也有不怕死和怕死的,影片对于“反派”的进一步刻画,也从中反应战争的残酷性。
而残酷性中最让人触动的,当然就是壮士一个个跳下去炸毁日军防护那一段,那些壮士不断报名字的时候。
那些跳下去的每一位士兵,他们是儿子,可能也是丈夫,可能还是父亲,每一个生命,都不是多余的。
可以说,影片的前面三分之二,可谓是一气呵成,影片在调度上做得很成功,角色关系出场和衔接,由角色再带出战争时局和背景,然后再顺推到河对岸租借的百姓同胞,那些百姓从开始的看戏心态,到最后各行各业各阶级团结一致,这些都调度得自然而且生动。
要知道,群戏在影视作品中是很难调度的,最直接的原因在于电影时长的限制,一般一部电影2-3小时,在这个时间内,想让观众对1-2位角色从一开始的陌生,到最后产生认可和共情,还能被打动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八佰》中20多位角色,其中至少7-8位角色戏份还很重。
在描述主要角色中,影片对角色塑造戏份没法建立太丰富这得承认,因为要刻画的人数太多,但也算是做得够精准的捕捉每个人的特点,联系剧情但又能让大家看到角色转变。
比如欧豪从开始的愣头青年,到后来变成一位决心奋勇杀敌的战士。
姜武从躲着不敢面对的瓜怂,到后来变成举起铁刀唱起《定军山》。
王千源从开始的事不关己,到舍身救人护旗。
众多的角色和人物形象,最后汇成民族凝聚之力。
当然,《八佰》也不能说是完美的华语战争电影,但凡是部电影,它就有遗憾和不足的讨论空间。
大家可能也看到了,我说的是前面三分之二,影片流畅自然,但差不多从接到命令撤退开始,也就是影片该做的升华部分,却在各方面综合指数都有所下滑。
这让人想到是否是删减原因,我看了好几篇删减戏份的对照文章,大致意思是删减基本没有太多情节的改动,尤其是大家认为会被截肢的升旗护旗部分,其实基本也保留了。
但我可能比较有原版洁癖吧,对于我来说哪怕删减一个画面一句话,那或许整场戏甚至整部电影的观点和态度都会产生变化,哪怕是很微妙的,就像是《盗梦空间》里的植入转变概念的过程。
不过我没看过未删减版,所以也不好说是否是删减原因。
从公映版本来看,有不少人提到后面的三分之一,管虎其实走了一个反高潮处理,如果你看过管虎其他的作品,他玩反高潮结局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来讨论研究下。
反高潮anticlimactic在剧作是专门的学问,用得好会很高级,但用不好就会觉得拧巴,所以反高潮anticlimactic也被戏称为“虎头蛇尾”,但这里的“虎头蛇尾”是褒义词。
并不是一部电影的结尾比较弱,就觉得是反高潮出来了。
反高潮就是刻意用一种简约但不简单的方式冷处理,寻求给观众留白和思考的空间,这样的手法通常用在文艺片居多,因为创作者认为克制比激烈要高明。
昆汀的《低俗小说》结尾片段就是这么做的,把比较一场对话戏放置在了结尾,把应该放在最后的高潮戏放在了中后段。
让我们说回《八佰》,很多人说四行仓库战役的真实历史就是撤退,天然就有反高潮处理的基因,因为撤退肯定没有冲锋强。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要结合前面解释那么多反高潮处理来分析,我认为相反的,《八佰》并没有因为撤退这个事件做了反高潮处理,而是用音乐,慢动作,逆光,还有更为惨烈过桥时的伤亡作为情绪叠加,以凸显结尾撤退的高光时刻。
那么既然影片做了这么多努力升华,我们为何还是觉得撤退戏份,比不上前面90分钟的壮烈和惊喜呢?
或许矛盾的地方就在于,正是因为这样有些过度的把撤退拍成英勇进攻模式,反而引起了观众出戏的反弹。
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结尾有点用力过猛,BGM不断往上推,慢动作一个接一个。
试想一下(没有我行我上的意思),如果撤退这场戏拍得不要那么激昂,时间再延长一些,士兵走过了垃圾桥,到了租界,围观百姓隔着带刺围栏和士兵握手,说着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是胜利,或者送水送喝的,这样或许更能加强撤退留存实力就是一种胜利的概念。
这也是前面提到的真正的反高潮处理。
这里可能会有人说,士兵过桥马上缴械就被控制住了,哪有那么多和百姓握手交谈机会,所以我说嘛,电影创作源于真实,但为了创作也是要高于真实,就看影片想要在合理的改编上,营造一个什么结局氛围了。
当然,如果想要影片继续保持前面90分钟的热血和振奋,方式和角度还有很多,比如把主视角放在王千源和姜武的敢死队身上,再来一场热战,他们光荣牺牲,同时配合着副线撤退。
坦白讲我不太明白敢死队去怼日军那段,为何戛然而止得如此突然,然后把全部视角聚焦在撤退本身,原本算是主要角色的端午(欧豪)牺牲,就应该有其他重要角色赶紧接上,但结果全部角色都打散了,观众缺少共情依托,在结尾处就相对没有之前那么动容了。
但同时我也理解,影片不想把结局放在敢死队牺牲上,是因为不想把整部电影最后变成一种个人英雄主义,而是想用更写意的画面去提升主题,比如影片最后一个画面,是代表着中华民族凝聚力的拳头。
所以这就是电影点评讨论的乐趣吧,据说《八佰》剧本磨了10年,我相信主创一定会想过更多种让影片结束的方式,最后他们定下这个最为满意,那么至于呈现出来的效果,大家就见仁见智了。
说了这么多所谓的影片中后段的不足,我还是要拉回来一点,有人觉得影片有些片段用力过猛太煽情,而有些人却认为还好就是很好哭就对了。
这些论点的争执的核心,其实就是剧作中间离手法你喜不喜欢,间离手法是德国戏剧作家布莱希特提出的戏剧理论,简单来说就是作品坚持要和观众保持距离,不想用过于饱满的内容去挑逗观众的情绪。
比如阿方索.卡隆的《罗马》就是间离手法的最好诠释。
一般比较学术派或学院派的影迷,就不太喜欢影片中有大量的煽情戏,尤其是《八佰》结尾扑面而来的爱国情怀表达。
我比较中立的看法是,毕竟《八佰》是商业巨制大片,如果采用偏文艺的间离手法,那一定是非常冒险的,与其这样不如把情绪和气氛做足,起码不会犯“错”。
还有管虎经常把动物放自己影片里,比如《老炮儿》的鸵鸟,《斗牛》直接牛就是主角之一。
而这次《八佰》中白马反复的出现,也被很多人觉得导演夹带太多私货,戏份过长且拿掉也没什么影响。
这我就不是很赞同,一部导演自己执导的作品,本来就是需要有个人风格对吧,不然到时电影拍出来,又被吐槽这部电影太中规中矩,没有导演风格,这不是很矛盾么。
再者白马的出现,其实在剧作中,可以理解为是“喘息时刻”,功能就是调整节奏用的,不要小看这种喘息时刻,这样的导演留白,有时候能给观众增加更多的解读空间,通俗点说就是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这样的操作,同样更多出现在文艺片范畴里。
我们就拿最熟悉的贾科长来说吧,贾科长的影片很多都有迪厅跳舞戏,感觉贾科长以前就是在迪厅跳大的,而且一跳就是很长时间。
比如《山河故人》最后女主出去遛狗,突然一言不合在雪中独自尬舞那段...
那其实《山河故人》这一段,就是致敬的2009年奉俊昊的《母亲》开头,女主母亲一人在草地上突然尬舞。
奉俊昊访谈时就说到,这样的影片“喘息时刻”是很珍贵的,可以让观众暂时跳出影片剧情,有片刻时间去解构和思考。
那么《八佰》中的白马和动物,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不止一次提到过,一般电影出现动物,基本都有其象征含义。
比如片头的老鼠,一直时不时出现,贯穿全片,哪里会出现老鼠呢,一个肮脏的,地下被老鼠各种打洞的,生病了的城市,才会频繁出现老鼠。
影片中谢晋元团长在组织撤退时说了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这场战役我们败了,因为我们的民族病了,别人这么欺负我们,扪心自问我们自己够争气吗?!
这段话再结合片中的老鼠,你就能体会到,老鼠在片头和影片中出现的含义,就是影射了国家和民族在当时病了,需要我们齐心协力,抵抗列强。
还有容易被忽略的乌鸦,从开场不久站在烧焦的尸体上,然后在日军将领和谢晋元团长会面谈判时,日军头顶的电线杠上,也站着乌鸦,乌鸦其实就代表着带来死亡的死神。
白马象征含义就更明显了,代表了自由和希望,后来幻想中赵子龙骑的白马,和谢晋元团长骑的白马,又增了尊严和无畏的含义,而到最后白马全身染血重新站起来,又意味着浴血重生。
好,就说这么多吧,该说的都说了,仅一家主观之言。
《八佰》被不少人夸为是华语战争类型片的新标杆和灯塔,我觉得这话说得太早了点,毕竟影片刚上映不久,还有待时间沉淀和与更多观众见面。
“云插剑提枪,复杀入重围,回顾手下从骑,已没一人,只剩得孤身。
云并无半点退心……”这说的是《三国演义》中的名将赵云赵子龙,单骑救主。
电影《八佰》中的少年小湖北,被困在四行仓库中时,总会幻想他的哥哥端午就是那骑在白马上的名将赵子龙,骁勇善战,英勇无畏,面对迎面冲来的大片敌军无半点退心,孤身杀入重围。
大概在小湖北心中,哥哥端午就像赵子龙最终能单骑救下小刘禅一样,也一定可以救他身还。
赵子龙在《八佰》中还有两次被提及,一次是李晨饰演的山东兵,他后来表演了一段关于赵子龙的皮影戏。
端午和他有段对话,问他为什么喜欢赵子龙?
山东兵说,因为赵子龙是护国大将。
赵子龙是山东兵心目中的孤胆英雄,他的偶像。
还有一次是88师524团团附谢晋元、也就是“八百壮士”的指挥官,听着对面租界戏台终于传来京剧《长坂坡》。
而此前租界的人觉得官兵抵抗不力,已经唱了好久的《走麦城》……谢晋元何尝不是另一个赵子龙?
《八佰》的故事聚焦于“淞沪会战”中最惨烈的四行仓库保卫战。
仓库就位于苏州河岸,对岸就是租界,就是“和平区”,于是大家可以“隔岸观火”,也可以“加油鼓劲”,甚至“搏命相助”。
电影中第一个催人泪下的镜头,就是一个俯拍的全景。
在租界区歌女哀婉的歌声中,镜头扫过苏州河两岸,一条不宽的河流分出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战争中的焦土,随时面临的死亡;一边是都市中的灯火辉煌,歌照唱,舞照跳,赌场照旧开放。
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
而《八佰》所要表现的绝不仅仅只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样简单的批判。
战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四行仓库中战士的英勇行为激发了租界人民的爱国情怀,而同样的,租界人民的爱国情怀也激励着四行仓库中的战士们更加英勇杀敌,保家卫国。
《八佰》的好就好在虽然描写战争,但是聚焦于人,聚焦于人性。
每个角色都不同,但又都有血有肉。
有人在战争中始终英勇,有人在战争中从怯懦到英勇,有人在战争中从老兵油子变回真正的战士,有人到最后才真的不再是瓜怂,有人始终害怕、始终怯懦,终成逃兵……但,战争永远才是最值得批判的,它对人、对人性都是极大的摧残,而战争中的人,视死如归固然可歌可泣,贪生怕死却也是人性必然。
欧豪饰演的端午是个有成长的角色。
他原本只是个农民,“想要来大上海看看”,结果被卷入战争。
起先他害怕得要死,枪都端不起,随时想着逃跑保命,但后来在山东兵等人的影响下,变得勇敢,变得有担当。
王千源饰演的羊拐是个老兵油子,当兵打仗不过是为了挣军饷养老母亲,他并不想建功立业,他更想回家讨老婆,然而终于这只能是“下辈子的心愿”。
张译饰演的老算盘原本就是个军中的文职,结果也要被要求上阵杀敌,他油滑、他怯懦、他害怕、他随时想着逃走……最后,他终于逃往苏州河对岸的租界。
然而这时候租界的人们也已经开始投入营救,投入战斗,从地狱逃出的他茫然了。
《八佰》对于租界人们的描绘也不仅仅停留在批判或者歌颂。
是的,租界里有杨惠敏这样一直积极筹款、最后为守军送旗的女童子军,但更多的是人性更为复杂的人们。
其中最亮眼的角色应该是李九霄饰演的刀子,他是一个赌场打手,其实出场很早。
难民们过租界的时候他就在,黄志忠饰演的老葫芦想要掩藏自己军人的身份进入租界,就是他阻拦的。
后来杨惠敏带人躲避流弹,也是刀子不肯开门让他们进去。
但当他看到为了给四行仓库的军人连上电话线,一个个国人牺牲了。
他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管那一刻他是被人们的爱国热情打动,还是就想着能展现自己跑得快的技能,他终究是为战争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为国捐躯。
他也是壮士之一。
《八佰》中都是这样并不脸谱化的、有血有肉的人。
每个人在战争中都被迫展现出他们不同的面相,战争能够将一个普通人逼成战士,也能将一个普通人逼成懦夫、狂人、疯子……战争,逼得侯勇饰演的大学教授都举起枪来,战争太可怕了。
所以看得出管虎导演还是反战的,并不仅仅停留在歌颂英雄和批判敌人这个层面上。
事情是发展的,人性是复杂的。
也因此,演员们都成功脱掉了自己的标签,变成一个一个丰满的角色。
而说完了人,其实我还想说一说管虎镜头里的动物。
《八佰》中出现了很多动物的镜头,第一个就是乌鸦,它们煽动着黑色的翅膀盘旋在断壁颓垣的战场上空,然后有一只落下来,落在了一个死人的头上。
这一幕,仿佛是地狱写照。
而在租界另一边也有鸟,它们被养在笼子里。
对于鸟儿来说,地狱里有自由,而天堂却寸步难行。
之后,又陆续出现了鱼、马、老鼠……还有被战士们抱着的猫、狗这样的宠物,这是他们死前的慰藉。
而在租界,赌场老板娘养的宠物是孔雀,这是她富裕的炫耀。
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电影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动物,一定还是那匹白马。
它贯穿电影始终,在四行仓库出场,然后被小七月驯服,又冲出了仓库,在街上奔跑,吸引了河对岸人们的目光。
在战争炮火中出现,又成为谢晋元谈判时候的坐骑。
有时候还出现在小湖北的幻想中……这个白马的意象是整部写实风格电影中最浪漫的一笔。
当白马奔跑在街道上,河对岸的人们惊呆了,争相观看这一奇景。
是啊,白马为什么要出现在街道上?
它们本该驰骋山野。
就像小湖北、端午、老葫芦为何要出现在战争中?
他们本该在家乡种地,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羊拐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本该在老家娶上老婆,过好日子。
刀子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他本该守好他的赌场就可以。
山东兵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小七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谢晋元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们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们本都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战争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战争就不该出现……
战争片作为类型电影的一个大类发展至今,已经在观众心中形成某些固有印象或期待,或绮丽壮观、充满文学性的修饰和浪漫化的想象,或血腥暴力、荷尔蒙喷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或低沉哀婉触目惊心、揭露战争的本质和留下的伤痕。
好的战争片总能找到一个细微但充满共情力的角度去构建人们对战争、生命、人性的思考,创作者们用不同的方式去拓宽战争类型片的边界。
而《八佰》在这样的尝试中找到一种少有的路径——它更像是一则社会学观察实验报告。
四行仓库保卫战的特殊性在人类战争史上恐怕也是少有的。
首先,这是一场 “表演战”,战斗的目的是让全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看到中国军队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决心;同时,战斗发生在与租界隔河相望的四行仓库, “一河之隔,地狱天堂”,身处天堂的人们成了地狱酷刑的 “现场观众”。
关于这场战斗有很多角度可以书写,影片中大量人物都有真实原型,但从我的观感来看,管虎是在用真实构建寓言、用历史映照现实。
影片首先从 “亲历者” 的角度引入,一位老者用上海话讲述自己对多年前那个夜晚的印象:“只记得酒酿圆子蛮好吃的” “妈妈说对岸的叔叔是保护我们的人”。
画面展开,一群说着湖北话穿着蓑衣的人在旷野疾走,他们长途奔袭最终走入一片瘆人的末世之地,莫名其妙加入到这场惨烈的战斗。
我们通过他们的眼睛去观察四行仓库、认识坚守在此的战士们,也通过他们的眼睛,看见苏州河南岸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莺歌燕舞。
由配乐每一个重音带出的大全景将我们抽离人物视角,俯瞰这南北两岸是怎样一个撕裂的世界。
影片在画面上做了许多带有舞台感的处理。
苏州河北岸以战争废墟为布景,四行仓库为主舞台,上演一出 “赵子龙长坂坡救主” 的英雄戏码。
南岸人影绰绰霓虹万千,在阳台用望远镜观战的富人、倚窗而唱的歌女、面河而戏的京剧班子、在咖啡馆架起摄像机的各国记者,整一个娃娃屋布景。
南岸看北岸是戏,北岸看南岸也是戏,南北两岸看似分裂却又关联万千。
最有意思的是,我们这样一群生长在和平时代的观众,在这个小小的 “战时世界” 中处处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
影片中着墨最多、最容易找到代入感的角色是一群 “散兵”。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一群普通人,甚至是普通人中最不勇敢的一群人。
小时候每每看到电视剧中革命者英勇就义总是被大人问:如果是你,你会像他一样勇敢吗?
那时候总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会!
”。
长大之后逐渐明白,成不了英雄并不耻辱。
但看到这群 “散兵” 的样子,我又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是我,我会像他们一样怯懦吗?
在我们这个英雄主义逐渐被消解的年代,我们是否还能找到让自己勇敢起来的理由?
到影片中段,关注点逐渐转向战士们。
我一直相信没有人生来就是勇者,人总是在认清自己的能力和责任之后才会变得勇敢。
“八百壮士” 之所以被称为壮士,不是因为他们是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而是因为他们找到了高于生死的意义。
在我们的身边,有许多职业都需要像战士们一样面对生死,刑警、消防员、医护人员……在看到战士们报出姓名纵身跃下的时刻,我眼前浮现出许许多多的面孔,他们每一个都在说:请记住我,请让我的家人为我骄傲。
在以往的战争片中,英雄的死亡总是尽量渲染其悲壮,而《八佰》所提供的 “观众” 视角却是直直地书写出一个 “惨” 字。
我们的眼睛从苏州河南岸看过去,对岸每一个跃下的身影都是一次刺痛,他们报出的姓名就是一声声 “生之渴望” 的呐喊,同时也是一句沉痛的责问:你,为何还能无动于衷?!
隔岸并不只能 “观火”,就像观众其实也是演出的一部分一样,身处 “事外” 的人,都有一颗想要改变事态的心。
1937年那个秋天的南岸民众,与我们现在的网友有多少不同?
在我们正在经历的这场瘟疫之中,我们是否感受了到和他们一样的心情,我们又是否像他们一样在行动?
如果把《八佰》看做一则特殊时期下的社会学观察寓言,我们或许就能看见历史映照下的真实自我和人类社会长久不衰的运作逻辑。
战争的背后全是政治,但抽象到民众的凝聚力上,榜样就是信仰的可视化,人群间的相互影响是流动且倍速增长的。
即便我们的社会处于被撕裂的表象之下,也依然存在一种看不见的联结,只要我们还有感情、只要我们还是人类。
朋友说这是在当下背后意义大于其本身的电影,所以评价它的好坏得失不重要,尤其坏、失不重要。好,同意,不说了。
不谈立场,一部期待中的电影,至少我们也可以说有了与好莱坞同等级别和质量的战争电影,各方面都体现了当下中国电影工业的水准。撇开故事和人物,我喜好的是整个空间置景,借河搭景,两隔军民,一方拼死守卫,一方歌舞升平。导演-国民政府,观众-外国列强,傀儡-守卫士兵。顽抗仅为完成政治任务,一场荒唐的政治秀由此诞生,抵抗最终变成闹剧、喜剧、悲剧……大概可以称为《谢晋元的世界》,作为消费品的生死战,观看之观看。
有幸看了原版,那时疫情还没出现,世界还是原本的样子,但风暴很快来临,让电影耽搁很久。《八佰》让人震撼的地方在于它没有故意去彰显震撼却收获振聋发聩的效果,它用收束写磅礴,用胆怯写勇敢,用恐惧写悲壮,用不知所措写义无反顾。那些兵里有痞子、混子、油子,但最终他们都成了战士。那群人守护的是一种普遍的人类精神,有关于尊严和意义,其实这早就超越了某些区隔与冲突,在这样普遍的精神感召之下,如果说非要讨论守护,那他们护的就是人性尊严的旗帜。我们在生死硝烟里看见的是应该是一个一个一个的人,是具体的恐惧与希冀。《八佰》在中国战争片里是绝对重要的,无论技术还是意识,它所引发的电影外的讨论也会成为时间的注脚和底稿。
拍历史片就别夹带私货了。
前半段挺好,后半段整段垮掉。这不是删不删的问题。
这根本就不是阉割不阉割的问题,整个就一建国大业。2个多小时的电影,一个人物的刻画都没完成。几个令人动容的点,铺垫转折都没有,上来就高潮直接就射,还特么不如强奸。一半天堂一半地域,看看人家佛罗里达乐园咋拍的?几个兵,从怂到刚,没个过程,打着打着就特么想牺牲了,人性的刻画呢?首映上感动流泪的王中磊都比这个好看。之前还有采访说什么,张译求欧豪的戏,欧豪没被说动就不能放下枪,最后欧豪被感动落泪。我尼玛那几句话有啥好感动的???再也不被情怀和预期牵着鼻子走了!
越往后越崩,恋战的士兵加无脑指挥的长官拍出来的悲壮其实是种可悲
🥉壹星❄️补标。缺点:1.也是我挺生气的一点,随手拿女性开玩笑。说什么“还没摸过奶子,就要死了。”来渲染悲壮的场面,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叙述。这种拿女性作为“性器官”来满足“英雄”的做法,真让人作呕。2. 历史部分,正面的可以说激发爱国情怀,还原历史,铭记历史。负面的说篡改的比较多,夸大的比较多,隐藏的比较多。太煽情太刻意由于四行仓库紧挨着英美租界,日军有所顾忌,所以不敢用重型武器,也没有用毒气。全身绑着炸弹纵身一跃炸死日本士兵,这种自杀式攻击是真实发生的,但事实上,当年只有一个受伤的士兵这么做,并没有出现后续士兵竞相跳楼自杀的场面。历史上,升旗护旗只是一小部分人进行,用麻袋堆积插稳,且没有战斗机回合轰炸。真实的历史,确实发生过几次战斗,但都是规模比较小的。战争背后,都是政治。
在激起情怀方面可给4-5星,我感佩。但内容扩编成神话无妨,煽情不知节制就颇糟。用某种美学手法来拍过桥的牺牲惨重,这仍无法冲淡煽情或升华煽情。护旗简直到了虐待狂的地步,我扶額笑噴。这段有企图追认历史的用意,但别忘了80年代血战台儿庄就追认过,片中也有那面旗帜。所以这样SM恶搞反而在学台版八百壮士。本段拍得像打游戏的效果,只成营销手法。其实之前日本人泅水袭击一段就很有创意了,展开成大碉堡内相杀,已足够过瘾。然百姓帮忙拉电线是设计、护旗是设计、过桥撤退是设计、白马奔跑是设计…全片倚赖设计,心态难免走偏。拍商业片也不宜过度设计大众。谢晋元的家乡味口音挺好!可惜那不是客家口音,较像广州话口音。国军军官喊「立正」的发声方式不大对。喊「团座」太多次也不大对(小兵要喊报告团長!)其他等我发一篇长評好好细谈。
战争既无价值,又如同作秀,人都不是人。导演的这点表达,不但令片中的人物和他们的历程形同嚼蜡般无味,甚至是无头苍蝇般困惑,也如同他耍的那一笔又一笔花腔般,廉价。
这种剪辑混乱、打光低级、情感全靠硬煽的片都能被誉为“业界标杆”简直太可笑了。更加可笑的是,把升旗作为高潮结果居然到最后无法给出一个旗帜的特写镜头。当然,最可笑的就是里面出现的“等你长大”、“后人”、“历史”会如何如何的说辞了
看到一半无力吐槽,一星给题材,一星给摄像。我怕看完连两分也给不了了。
雪夜里记者什么也拍不到的过桥,灯灭之后躺倒白旗区就算胜利;日军出入水中进行的偷袭,最终在仓库展开恍若“近身游戏”的厮杀;它可能创造了相当一段时间,在国产电影战争题材中所缺席的自然恐惧与白描。无曾推测本意是如何,又遭遇了怎样的调整与困难,但相信如同最后每个人伸出的手和曾经四天间于对岸的注视和默祷,都足以唤起某种最基本的感情—那是种愿意抛掉争端、欣然接受对话的热忱,希望任何时刻都不曾泯灭这样的存在。【只出戏一秒:和梁静打麻将的太太一个镜头里好像发现“傅文佩”徐幸,突然因为“依萍要钱的雨”有点破功】
满,溢出过多,依然在玩别人玩剩下的
看了两遍,每次看到护旗段落,还是挺感动的,被历史上的这群人感动,被为呈现出这部作品的幕后工作者感动。也让我们相信,电影还是有力量的。
在呈现上已经相当成熟,但我对类似战争题材下总以生命牺牲为一极的叙事倾向总是难以进入,偏偏影片对个人成长背后的性格塑造又还是少了点细致。有显著价值倾向的脸谱化总是令人警惕。
篡改历史 标准神剧
好油腻的拍法
白马二次亮相的时候近乎落泪,没想到后面越来越俗,管虎TMD别俗啊。
可看但不喜欢 抛开政治正确不说——旗是什么旗?情在哪儿共鸣?于是又回到了“岳飞是不是民族英雄”的问题本身 为什么《八百壮士》就成立呢?因为是台湾人以台湾立场拍的